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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九道:“虽不是铁证,却也相去不远。”

姚杰道:“能否告知么?”

樊九道:“当然可以……”接着道:“我樊九遭受不白之冤,被那刑部大堂绘形,四处缉拿。不但此身难安,心中也忿然不平。于是暗中追查,却一无所获……”

樊九喘了口气,复又接道:“之后,我又暗中掘开那次护银遇害者的棺木,将死者一一仔细勘验,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让我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姚杰疾声问道:“发现了什么?”

樊九神情从容说道:“试想:一举要杀死四十七名捕快、兵丁,并非一二人可为,据我猜想,劫银首谋必然邀到了不少黑道中人助拳。”

姚杰道:“休说废话,快说尊驾掘墓开棺,发现了一些什么?”

樊九神情一振,却相反地放低了声音说道:“我发现了死者之中,竟有五人是中了一种歹毒的暗青子而死,勘验仵作当时并未验出来。”

李玉昆不禁插口道:“若说暗青子,天下唯你独尊,只怕逃不过尊驾的一双利眼。”

樊九点点头道:“不错!那种暗青子名为子午锁魂钉,淬过剧毒,中钉之人,子不见午,午不见子。毒钉没入肌肤,深入脊椎骨中,表面毫无痕迹,这人的手法之准,劲道之足,只怕我也难比。”

姚杰疾声问道:“那人是谁?”

樊九道:“黑道上有名的夺命阎罗魏君平,想必二位都不曾听说过。”

姚杰和李玉昆同声道:“确未听说过。”

樊九道:“有了这一发现,我就四处找那魏君平,却连一个影儿也不曾见过。”

李玉昆插口道:“想必躲起来了?”

樊九摇摇头,道:“非也,想必是被劫银首谋之人杀之灭口了吧!”

姚杰道:“即使魏君平曾经参与劫银,与玉面侠萧一峰又有何牵连?”

樊九道:“老弟且往下听……”

语气一顿,接道:“经过多年察访,才听说魏君平与开封城最负盛名的留香院中一名红妓女交往甚密,几经察访,才知那红妓业已嫁作商人妇。”

姚杰不耐烦地说道:“别拐弯抹角,快说根由吧!”

樊九连点头道:“凡事得细说根由,老弟拿点耐心细听……”

语气一顿,接道:“费劲周章,才算找到了那位红妓,据她说魏君平在十四年前一去不回,临走交了她几句话,因而害得她痴心地等了三年。”

姚杰道:“什么话?”

樊九道:“魏君平告诉她说要去和一个名号玉面侠的人去作一桩买卖,十天半月就回,归来就给她赎身,然后共偕白首,那红妓的身价是五千两银子,老弟这还不算铁证么?魏君平不可能对他的心上人说假话啊!”

姚杰沉吟良久,方喃喃说道:“那位六扇门中的总捕头虽认定劫银是尊驾所为,然而先父却另有见地,所以才相信了尊驾的辩白,之后,找到了劫银正犯想说服他们交出赃银,结果却为劫犯所害。”

樊九道:“以令尊之武功绝不可能被人所乘,惜乎令尊万万料不到……”

姚杰低吼道:“不要再说下去了……”转头对李玉昆道:“李盟主!贵盟正缺财源,在下绝对使尊驾不虚此行。”

李玉昆道:“在下已不存此妄想,只求得报杀戮之仇,就不愧对已死之弟兄了。”

姚杰道:“刑部悬赏二万两纹银,如果找到赃银,诛却元凶这悬赏花红归尊驾所得。”

李玉昆道:“那如何使得?”

樊九道:“尊驾不必推辞,我与姚老弟均不是为财而来,只是为寻仇舒一口怨气。”

姚杰道:“不过尊驾也要献出一份心力。”

李玉昆道:“但凭吩咐。”

姚杰道:“在下有一计策,定教元凶自露尾巴,却要借重李盟主之力……”

接着三个人就低声细语起来。

申牌时分,四骑骏马来到了洛河镇上的长发客栈。

马上有一个虎背狼腰,劲装疾服,那为首一人,更是生得雄伟,紫脸膛,浓眉,大眼,却两手十指肤色黝黑与其他部位的肤色极不相称,看上去约莫已靠了五十边的年纪,却有一股令人望之不禁胆寒的威风。

四人勒马停蹄,店小二立即赶过去相迎,道:“四位客官是打尖,还是投店?”

一个大汉冷叱道:“瞎了狗眼么?看看天色,这可是打尖的时候?”

紫脸膛的人却一抡眼,道:“说话怎能如此粗声粗气的……”

转过脸来,向店小二笑呵呵地接道:“我们要投店,可有上房?”

店小二连连点头,道:“有,有,请四位客官下马吧!”

四人翻身下马,一齐往客栈内走去。

紫脸汉子叮嘱道:“店家,别亏待牲口,咱们会多给你银子。”

店小二道:“不劳吩咐。”

这四人一进店,忽然一个人迎过来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七龙会的总舵主高兄!真是巧遇。”

敢情这紫脸汉子是那黑爪龙高如登,难怪他那两手十指,漆黑如炭了。

高如登双目一亮,也嘿嘿道:“原来是玉面侠萧兄,幸遇幸遇!”

迎出来之人竟是萧一峰,听他二人之言,迫使不期而遇。

萧一峰走近一步,放低了声音,道:“繁华京城不住,远来这洛河小镇上莫非有何贵干?”

高如登道:“尊驾你呢?”

二人四目相对良久,忽又同声大笑起来。

萧一峰道:“先到为主,在下今夜作东为高兄洗尘,高兄请先回房暂歇吧!”

高如登道:“不敢劳动玉面侠的大驾,还是高某作东吧!”

萧一峰道:“高兄不必推辞了,小小酒席,在下还请得起。”

高如登一拱手,道:“既如此说,高某就多谢了。暂且别过。”

一挥手,带领三名大汉就向内院走去。

萧一峰正待回房,却见那李玉昆在客栈之外向他招手。

萧一峰不禁暗暗一愣,走出店外,故作不识地问道:“朋友是在叫我么?”

李玉昆放低了声音,道:“尊驾莫非是那人称玉面侠的萧一峰?”

萧一峰抱拳一拱,道:“正是在下,不敢当那侠誉,请教?”

李玉昆抱拳一礼,道:“在下金刀盟李玉昆——”

萧一峰改颜目现讶色,噢了一声,接道:“原来是李盟主,有何见教?”

李玉昆道:“想请萧大侠借一步说话。”

萧一峰双眉一挑,道:“此处不便么?”

李玉昆道:“请萧大侠另选一地,方好畅谈。”

萧一峰道:“前面有座茶楼,二楼座头倒还清静,你我不妨前去一坐。”

李玉昆道:“遵命。”转身循着萧一峰手指方向走去。

茶楼名为“五福”,虽立于通衢大道,倒十分雅静,尤以此刻已中牌光景,茶客多已离去,二楼雅座上,稀稀落落只有几个人。

二人选了副角落座头,各要了一杯杭菊加蜜,外带四叠甜食粿子。

萧一峰放低了声音说道:“看李盟主神色凝重,莫非有甚紧急之事?”

李玉昆咳了一声,道:“在下出道晚了几年,未赶上当年风云际会之时,听说尊驾和那姚十朋,邹百龙二位前辈,共称武林三杰。”

萧一峰抱拳拱手,道:“盟主过奖。”

李玉昆喟叹一声,道:“尔后姚前辈遇害,据说尊驾驻守沧州道上有十余年,无时不在等候元凶显露原形,真是令人钦敬万分。”

萧一峰也喟叹了一声,道:“只可惜一无所获,徒呼负负耳!”

李玉昆道:“如今邹百龙前辈又已遇害,想必凶手也是当年谋害姚前辈之人。”

萧一峰眉头一皱,道:“未获铁证,萧某不敢妄猜。”

李玉昆道:“以在下忖度:二位前辈之死,必与那盗劫官银一案有关。”

萧一峰点点头,道:“据萧某所知,姚十朋大侠是被那樊九谋害,至于那邹……”

李玉昆连连摇头,接道:“非也!非也!”

萧一峰双目一张,道:“难道还另有人?”

李玉昆道:“纵然有樊九在内,他也只不过是一从犯,主犯尚另有其人。”

萧一峰道:“那人是谁?”

李玉昆放低了声音,一字字铿锵有力地说道:“黑爪龙高如登。”

萧一峰惊道:“是他?”

李玉昆点点头,道:“千真万确。”

萧一峰沉着脸说道:“盟主一片善意,来为萧某报信,自是感激不尽。不过人命关天,儿戏不得,还请盟主交出凭据才是。”

李玉昆喃喃道:“那高如登业已到了洛河。”

萧一峰道:“萧某方才业已会过。”

李玉昆道:“他此番就是为那二十万两官银到此地来的。”

萧一峰神色微微一变,道:“这是李盟主心中的猜测么?”

李玉昆道:“绝非猜测。”

萧一峰道:“那是获有铁证了?”

李玉昆道:“不错。”

萧一峰道:“能否将铁证见示?”

李玉昆道:“高如登在进入洛河之前,曾在距此一处名为七里铺的野店小作停留,不但谈到那二十万两官银,而且还谈到——”

萧一峰迫不及待地问道:“他还谈到了什么?”

李玉昆道:“他要设计谋害尊驾。”

萧一峰环目倏地一张,面现骇异之色。

几乎只在眨眼之间,萧一峰面上的骇异色突又消失净尽,放低了声音说道:“高如登谈论此事,必很隐秘,不知盟主因何晓得?”

李玉昆道:“实不相瞒,在下此番前来洛河,也是为那二十万两官银而来。”

萧一峰双眉一挑,道:“此话怎讲?”

李玉昆道:“风闻那二十万两官银,就埋藏在枫林渡之左右。”

萧一峰道:“不确吧?”

李玉昆道:“从高如登率众远自京畿来此,传说该是千真万确之事——”

萧一峰接道:“话别说远,方才李盟主说到那高如登要设计陷害萧某,盼能说得详尽点,更盼盟主解说一下,是如何得知的。”

李玉昆道:“方才在下就已坦告了心意,因而敝盟尚有二十四名兄弟化装住于七里铺的野店之中,而且还带了七十多匹骡马。”

萧一峰道:“带如许多骡马作甚?”

李玉昆道:“驮银子啊……”

突然放低了声音说道:“白花花的银子谁不想要?是以在下想来个趁火打劫。”

萧一峰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

李玉昆道:“那高如登想必近年来在京城享了几年清福,已不像当年在黑道上闯荡时那样小心翼翼,在谈论此事时,被敝盟一个兄弟听到了,连忙跑来洛河向在下报告。”

萧一峰噢了一声,一时未曾接口。

李玉昆又道:“想不到另外二十三位弟兄却被高如登杀戮一尽,而且还题名土墙,说是姚杰所为,偏偏那时候姚杰正在与在下谈心,不然在下又少不得要和姚杰火拼一番,尊驾看那高如登可够狠毒?”

萧一峰缓缓说道:“盟主手下弟兄被杀了二十三人么?”

李玉昆道:“如今还停尸七里铺野店之中,尊驾不信可去看上一看。”

萧一峰道:“不必了……”

语气一顿,接道:“盟主手下弟兄虽死,那骡马倒还有用处。”

李玉昆道:“驮那些弟兄的尸首么?”

萧一峰道:“驮那二十万两官银。”

李玉昆道:“在下不明白尊驾话中之意。”

萧一峰道:“如果盟主的消息不错,萧某将可为亡友复仇了,那二十万两官银如有着落,悉数由盟主拿去,萧某分文不取。”

李玉昆道:“那怎么行?”

萧一峰道:“盟主不必推辞,萧某能为亡友复仇,心愿已足矣……”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不过,此事最好暂时别向姚杰提及。”

李玉昆点点头,道:“在下遵命,能请教其中有何缘故么?”

萧一峰道:“姚世侄年少气盛,复仇心切,被他知道,可能会坏那大事。”

李玉昆喃喃道:“原来如此。”

萧一峰道:“萧某别过了!”拱一拱手,起身离坐。

李玉昆也随着站起来,道:“在下也住在长发客栈,如有差遣,请随时吩咐。”

萧一峰环目一张,道:“盟主也住在长发客栈?那真是太巧了。”

李玉昆道:“在下住在东厢上房。”

萧一峰道:“不敢言那差遣二字,如有借重,当来恳请,就此别过了……”

转身扬声呼道:“看账!”

李玉昆道:“尊驾先行一步,区区茶钱,就等在下奉请了吧!”

萧一峰拱手一揖,道:“容后再谢。”

说罢,扬长而去。

李玉昆目注他的背影,微微含笑。

天已黑尽,长发客栈之中一片灯影。

萧一峰、萧玉燕父女俩相对而坐,喁喁细语,声音极其轻微。

萧一峰道:“玉燕,你当时的确数清楚了死者有二十三人?”

萧玉燕颔首一点,道:“错不了!”

萧一峰喃喃道:“为父昨夕查过,金刀盟倒真是有二十四人宿于七里铺野店之中,由此看来,那李玉昆说的话,倒有几分可信。”

萧玉燕道:“不过,女儿前往七里铺时,并未发现高如登之踪迹,高某率众而来,总有马匹,女儿却一丝动静也没有瞧出。”

萧一峰道:“你能肯定吗?”

萧玉燕沉吟了一阵,摇摇头,道:“倒不敢肯定。女儿蒙面装着男子的声音向李玉昆告警之后,就去了七里铺,为快回,不敢多作停留,自然也不及细察,爹爹你自作断定吧!”

萧一峰垂着头沉吟了半晌无语。

萧玉燕道:“若说那高如登设计暗算咱们,却未必可信。”

萧一峰沉声道:“可信。”

萧玉燕噢了一声,道:“爹爹怎说得如此肯定呢?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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