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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高如登在振声狂笑,笑了一阵,才沉声说道:“每锭五十两,每箱一千锭,一共四大箱,二十万两官银分文不缺。”

萧一峰冷声道:“这批官银理应由高舵主所得,我萧某人跟到此处,只不过想分一杯羹,高舵主所答应的银票请拿过来吧!”

高如登哈哈大笑道:“玉面侠!玉面侠你这话蹊跷!是高某跟着尊驾来到此处,怎么反来又说……”

嘿嘿一声冷笑,接道:“让高某说句话点点尊驾吧,你所安排的一着伏兵没有来!不但没来,而且早已识破尊驾的心机了!”

萧一峰面色倏变,双腕突地一扬,手中一对判官笔就要向高如登面门点去。

突地变起仓促,他身后想起一阵娇叱,道:“萧一峰,要命就不要动。”

原来萧玉燕右手已抽出金钢短剑,抵住了萧一峰的背心窝。

萧一峰心头一寒,骇极而呼,道:“玉燕,你怎如此对待为父……”

不待他一语道尽,萧玉燕就沉声接道:“萧一峰!你不要再装佯了。你是本姑娘杀父辱母的仇人,今天你已面临末日了。”

萧一峰疾声道:“玉燕,你不要中了别人的狡计,你是我的亲生骨肉啊!”

高如登满面狰狞之色,连连冷笑,道:“玉面侠,这一桩隐秘是高某人向玉燕姑娘揭露的。为了要玉燕姑娘取信于高某,为了使尊驾口服心服,高某少不得要说出一点凭据……”

语气一顿,接道:“尊驾在十四年前打劫官银得手之后,在沧州以北曾搭救了一个遭狼群袭击之人,那人又聋又哑,因而尊驾将他留置在身边使唤。那人聋哑是假,尊驾瞎眼是真。尊驾作梦也绝对想不到那人是七龙会的老幺铁尾龙江流云呢?”

萧一峰双眉一挑,道:“他是江流云?”

高如登嘿嘿笑道:“高某叫老幺,潜伏在尊驾身边,目的在打探藏银之所,却想不到亲眼看到了尊驾的一桩丑行……”

语气一沉,接道:“何灵芝抱着玉燕姑娘找寻尊驾探寻魏君平的下落。尊驾可推说不知,或者干脆杀之以除后患,而尊驾却笑面相待,暗中在茶内置放乱情之药,使何灵芝饱受凌辱。事后何灵芝为了玉燕姑娘,才不惜厚颜苦苦哀求,望尊驾能收养玉燕姑娘,尔后投缳自尽。不知尊驾是真的守信,抑或玉燕姑娘伶俐可爱,才将她抚养长大。却想不到留下了一个仇恨,今日要来向尊驾索命一报杀父辱母之仇。”

萧一峰面色大变,疾声道:“玉燕!别上黑爪龙的当,他只是利用你。当你杀我之后,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玉燕!求求你……”

高如登接道:“为了尊驾抚养玉燕姑娘长大成人的一番苦心,高某不妨告诉尊驾一句话。玉燕姑娘是高某人的儿媳,高某岂能杀她?”

萧一峰神情一愣,忿声道:“你姓高的无半个子息,休要骗人!”

高如登道:“高某却有一个螟蛉义子,正是玉燕姑娘的心上人冯翔麟。尊驾可以放心了。”

萧一峰不禁惊呼一声。萧玉燕沉叱道:“萧一峰,照说本姑娘该挖出你的心肝祭奠双亲,看在你抚养本姑娘十四年的份上,就留你一个全尸吧……”

高如登扬手疾呼道:“姑娘且慢动手。”

萧玉燕道:“难道还要留下这厮的性命?”

高如登并未作答,只向她打了一个手势,然后向另外两口尚未开的木箱走去。

此时,樊九已缓缓挤到那道石缝的尽头处和姚杰并肩伏在一起,悄声道:“老弟,咱们何时动手?”

姚杰并未作答,只是以臂肘碰撞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开口说话。

高如登这时已打开了一口木箱,里面赫然是一堆枯骨,显然有五六人之多。

高如登弯身在箱内提起一只皮囊,缓声道:“玉燕姑娘!你可千万要镇定,这囊袋内就是令尊震骇江湖的子午钉,令尊确实遇害了。”

萧玉燕咬牙切齿地说道:“高爷,让我手刃仇家……”

高如登低声叱道:“慢点,高某人还要请教玉面侠几句话……”

语气一顿,接道:“玉面侠,尊驾总算是一个享誉多年的成名高手,想必不会将生死二字看得过份严重。”

萧一峰冷哼道:“别指望萧某人会向你黑爪龙求饶乞命。”

高如登一笑,道:“高某绝不作此梦想。不过,尊驾还有一线生机,最好不要错过。”

萧一峰原已颓然的神色,突地一振,道:“此话怎讲?”

高如登道:“父仇不共戴天,玉燕姑娘理应将尊驾碎尸万段,然而养育之恩,也深同大海不可不报。高某倒想出了一个两全之法。”

萧一峰道:“说说看。”

高如登道:“尊驾丢下判官笔,空手接玉燕姑娘三剑,躲得过,算尊驾命大,从此恩仇两抵;躲不过,那是天理昭彰,尊驾虽死也该瞑目。”

萧玉燕疾声叫道:“高爷,如此不行……”

高如登接道:“玉燕姑娘!你将要成为高某的儿媳,怎可不听高某的话?”

玉燕姑娘面上虽有悻悻之色,却未再表示异议。

萧一峰趁机将手中那对判官笔往地上一丢,道:“萧某遵命就是。”

高如登一扬手,道:“且慢!以尊驾的身手来说,要躲过玉燕姑娘的三剑,那应该是可能之事。因而有一个附带条件。”

萧一峰道:“不妨说说看。”

高如登道:“高某不假冒伪善,出道以来就一直畅所欲为,因而一向就被武林中的正派人物所指责、鄙视。不过,高某也不会将那些自诩为方正的武林人物放在眼下……”

语气一顿,接道:“然而,却有一人深受高某敬重,那人虽千方百计地和高某作对,而高某对他一丝怀恨之意也不曾有过。”

萧一峰道:“那人是谁?”

高如登道:“尊驾的莫逆之交姚十朋。”

萧一峰噢了一声,一时未曾答话。

藏于石缝之间的樊九,此时又禁不住悄声道:“老弟!看来咱们要放那黑爪龙一马了。”

姚杰又重重地以拐肘碰撞了他一下。

只听高如登缓缓说道:“此番高某前来,倒不是为了这二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萧一峰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高如登伸出三根乌黑的手指,道:“为了三件事,这第一件事,揭开玉燕姑娘的身世,好让他与翔麟儿早成连理,第二件,撕开尊驾的假面具,这第三件嘛,就是要查出姚十朋之失踪之谜……”

语气一顿,接道:“尊驾不会不知,那附带条件就是要尊驾说个明白。”

萧一峰道:“高舵主能守信么?”

高如登道:“七龙会杀过人,劫过镖,干过无数伤天害理之事,却还不曾失信过。”

萧一峰沉吟了一阵,道:“那就请打开最后一口木箱吧!”

高如登浓眉一挑,道:“那木箱里面装着姚十朋的骸骨么?”

萧一峰点点头,道:“不错。”

藏在石缝间的姚杰,心灵不禁一震,身子一弓,就要纵身跃下。

樊九一把将他按住,悄声道:“老弟,这回轮到我说话了,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姚杰吸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发动。

放眼向下望去,那高如登并未去打开那口木箱,只是吁叹了一阵,道:“姚十朋死在莫逆之交手里,想必在九泉之下也难心安。玉面侠,尊驾似乎太狠心一点。”

萧一峰道:“姚十朋并非萧某所杀,萧某只是暗中毁了他的武功而已。”

高如登噢了一声,道:“那是被何人所杀呢?”

萧一峰道:“无敌神鞭邹百龙。”

高如登道:“果然有他的份。”

萧一峰道:“萧某与无敌神鞭在沧州道上劫得官银之后,连夜买了一百车枣子,暗藏官银,运来此处埋藏,而且当时又是冒那锦衣盗樊九之名,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依然被姚十朋察觉到了。”

高如登喟然道:“可惜姚十朋查出了官银是你二人所劫,却没有察觉你二人险恶的心机。”

萧一峰道:“姚十朋赶来枫林渡怒斥我二人一番叫我等交出银两。当时我二人伪作应允,在我来此途中萧某暗中以逆穴手毁了他的武功,免得他再迫我等交出银两……”

语气一顿,接道:“邹百龙却打出红牛皮鞭,活生生将他勒死。”

高如登道:“斩草不除根,春后必生芽。因何当时不杀姚十朋的独子?”

萧一峰道:“那是由于萧某的力阻。”

高如登冷笑道:“尊驾倒还有点良心……”

语气一顿,接道:“一百车枣子必有一百名车夫,想必也都被杀了。”

萧一峰道:“那是情势所逼。”

高如登一挑大拇指,道:“够狠!邹百龙想必也是死在尊驾之手了?”

萧一峰连连摇头,道:“萧某并未杀他。”

高如登喃喃道:“这倒奇了,杀邹百龙又是何人呢?”

萧一峰道:“萧某人也是百思不解。”

高如登吁了一口长气,道:“反正他已得到了报应。既然尊驾未向姚十朋下毒手,又力阻邹百龙杀害他的遗孤。倘若尊驾能躲过玉燕姑娘的三剑,当姚杰找来寻仇时,高某当出面说项,要拿娃娃饶尊驾一个死罪。不过,目下尊驾却要答应高某一件事。”

萧一峰双目一瞪,道:“还有条件?”

高如登道:“这算不得是什么条件,只要尊驾向姚十朋的骸骨下跪,恭恭敬敬地叩三个头,然后揭开箱盖,让高某凭吊一番姚十朋的遗骸……”

说到此处,飞起一腿,将萧一峰脚下的那对判官笔踢到一边,又向萧玉燕挥挥手,接道:“玉燕姑娘松手!”

萧玉燕松腕撤剑,站去一边。

石缝间的樊九乐得心花怒放,悄声道:“倒看不出高如登这厮还有如此心意,真是给咱们黑道上的人物露脸啦!”

姚杰道:“这样一来,倒为在下带来困扰了。”

樊九道:“有何困扰?”

姚杰道:“萧一峰的一面之词未必可信,而邹百龙又是已死难以对质……”

樊九接道:“移时再说,瞧!萧一峰真的跪下去了,且看高如登如何发落他吧!”

姚杰放眼望去,只见萧一峰果然已在那口密封的木箱前面跪下去。

只听萧一峰语气沉重地道:“姚兄!小弟好悔啊!”

咚咚咚!一连碰了三个响头,听那响声,头皮很可能会碰破流血。

当萧一峰抬起头来时,果见他的头上在涔涔流血。

姚杰不禁重重地吁叹了一声。

樊九道:“看他颇具悔意,方才说的话也许可信。杀害令尊者可能真是邹百龙。”

姚杰并未去理会他的话,目光全神投注在萧一峰的身上。

只见萧一峰缓缓抬起了双手,将箱盖揭开。

蓦然,只听萧一峰惨呼一声,一条右臂竟然脱肩而飞,紧接着,洞窟内想起一阵嘹亮的狞笑之声,一道人影飞也似的从木箱中弹跳出来。

樊九低呼道:“那是邹百龙!”

姚杰惊道:“尊驾没有看错?”

樊九道:“老弟你自己看呀!”

姚杰放眼看去,果然是邹百龙,在茅舍之中,他曾勘验过邹百龙的尸体,业已确定为心脉震断,如今竟又复活,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突然想到了邹怀英闪烁的言词;那封恳切而又含意不明的小简;那……

只听邹百龙嘿嘿笑道:“高舵主!幸会!”

高如登神色倒十分镇定,冷声道:“想不到无敌神鞭变成了无敌神掌。”

那萧一峰虽然断去一臂,却未踣地不起,怒目切齿地嘶吼道:“邹……百龙,你好狠!”

邹百龙冷笑道:“一峰老弟,你不但比我狠,而且比我诈。你派人送来书信,我好意沽酒款待他,却想不到他竟然将书简故意落进我面前的酒杯里。老弟!原来那书简之上已然淬过剧毒,毒死我之后,你好独吞这二十万两官银,可对?”

萧一峰以左臂捂住断臂的创口,靠壁坐定,冷声道:“被你察觉,算你走运,不过,我想杀死你却不是想独吞赃银。”

邹百龙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萧一峰道:“想想你对十朋兄下的毒手,实在令人寒心。”

邹百龙哈哈笑道:“想不到被我识破,所以将那下书之人一掌击毙,将他易容成我的模样。不但你老弟上当,连别人也上当了。”

萧一峰道:“有一个不曾上当,那就是姚十朋的遗孤姚杰。”

邹百龙嘿嘿狞笑道:“我可没有将那娃儿看在眼里,为了确保这二十万两费尽心血得来的官银,我十四年来苦练的掌法可以断言天下无敌。”

高如登道:“高某是习掌之人,从方才出手看来,尊驾倒不是吹嘘……”

邹百龙接口道:“高舵主少说废话,十四年来我让萧一峰活着,又听信他的话不杀姚十朋的独子,无非是留着他出面销售赃银。一峰老弟总算不负所望将尊驾找来。现在将银票交过来吧!”

高如登道:“在商言商,高某人倒不便拒绝这宗交易。不过,高某人却有所顾忌。”

邹百龙双目一张,道:“有何顾忌?”

高如登道:“只怕高某人交出银票后出不了这座洞窟,尊驾想必不愿天下人知道这桩隐秘。”

邹百龙面色一沉,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高如登冷笑道:“不但此也,高某早就知道尊驾未死。”

邹百龙神情一愣,道:“你早已知道!倒想请教,你是从何得悉的?”

高如登道:“高某命小浪子冯翔麟约见令嫒,佯说尊驾是被姚杰所杀。如果尊驾果真已死,令嫒必然将信将疑,而她却当场以皮鞭对付冯翔麟,指他血口攀证。高某原就对尊驾的死讯起疑,火烧茅舍,不葬骸骨,以及令嫒的反常神情,都助我肯定了心中的推断。”

邹百龙冷笑道:“高明!高明!”伸出手去,接道:“你即使料事如神,此刻也得将身上的银票交出来。”

高如登将头猛力一摆,声如敲金击玉般说道:“办不到。”

邹百龙低叱一声,突地拍出一掌。一阵碎石裂壁之声,洞壁立刻坍去一方,灰砂飞扬。

石缝间藏身的樊九和姚杰,莫不心神为之一震,相互怔视无言。

高如登却未流露畏惧之色,冷冷说道:“平心而论,尊驾雄浑的掌力可一举击毙高某,然而高某却要奉劝尊驾,最好不要妄动。”

邹百龙道:“那就快些交出银票。”

高如登道:“银票不交,倒愿意另外交出一件贵重物件。”

邹百龙道:“别物我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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