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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天龙禅唱,地狱奇女

俞秀凡逃避一次大难,但无名氏的铁索却被一个狂人抓住。无名氏全力一带铁索,未能收回,那抓住铁索的怪人,却借机一转身躯,直欺入无名氏的怀中,像一股洪流般,另两个狂人,紧随着,欺入了无名氏的身侧。无名氏不得不弃去了手中的铁索,疾快地拍出了一掌。俞秀凡两手并出;抓住了两个怪人的衣领,突然一带,施出卸字诀,把两个怪人摔了出去。无名氏和当先一个怪人,对了一掌。波然轻震之中,那怪人被无名氏震退了三步,但无名氏本人却也被震得迟了一步。愈秀凡身子一转,和无名氏并肩而立,道:“无名兄,快些捡起铁索。”口中说话,双掌连连劈出,避开向前涌来的狂人。

碧光映照在断魂垒中,确有着一幅见者断魂的悲惨画面。可惜的是,这些惨景,阻不住这些狂人,在搏斗的过程中,他们似乎已经忘了生死,失去了恐惧,足踏着同伴的尸体、血迹,向上攻来。这等狂勇的豪壮之气,确是叫人有些心寒。无名氏在俞秀凡掌力护卫之下,捡起了地上的铁索,也使他在这等瞬息死亡的空间中,获得了一些余暇,从容的看了四周的形势一眼。碧绿灯火,悲惨景象,疯狂的怪人,看一眼就叫人头皮发炸。忽然间,无名氏觉着双手有些发软,似乎握不住手中的铁索。回头看黑衣哑巴,手中的铁牌有如轮转一般的快速,带起了疾劲的风声,浑如一体,逼住了周围的狂人攻势。无名氏长长叹一口气,道:“在下闯荡江湖,身经百战,从没有见过今日这等场面,真是触目惊心,终身难忘。”他自说自语,也没有人理会于他。他猛地一提丹田真气,运劲行入双臂,抬起手中的铁索。目光一瞥间,发觉文雅、潇洒的俞秀凡,此刻似乎也变了样子,双目圆睁,脸上是一股无法描述的神情,半是悲忿,半是惊恐。

忽然间,响起了悠扬的声音,清亮、明脆,传入耳中。像歌声那样的好听,但却有符咒一般的力量,狂如涌潮,不畏死亡的疯人,突然间停下了手,脸上一股暴戾之气,也逐渐地消去,缓缓的向后退去。那是一种平和的歌声,入耳之后,有着春风过体一般的温柔。俞秀凡、无名氏,都停下了手,但那黑衣哑巴,还在狂舞着手中的铁牌。无名氏叹口气,手中铁索一抖,直向铁牌迎去。一声金铁大鸣,黑衣哑吧狂舞的铁牌,力道强大,几乎碰飞了无名氏手中的铁索。但这一挡之势,也封住黑衣哑巴手中的轮转铁牌。俞秀凡借势欺入,一把扣住了黑衣哑巴的右腕脉穴,夺下了他手中的铁牌。凝目望去,只见黑衣哑巴,脸上肌肉僵硬,双目发直。似是已陷入了神志迷乱之境。

俞秀凡轻轻一掌,拍在黑衣哑巴背心上,内力透入,道:“哑兄,醒一醒!”在极度紧张后,突然间恢复了过来,黑衣哑吧忘我地冲口说道:“我不哑!”俞秀凡微微一笑,道:“是的,你本来就不是哑子。”黑衣人回顾俞秀凡一眼,道:“多承相救。”俞秀凡放开了黑衣人的右腕,道:“咱们生死一体,谈不上相救二字,如非无名兄适才一索遥击,在下恐已死在那些狂人的指掌之下了。”无名氏道:“如非小主人,那等凌厉掌势,深厚内功,咱们早已被这些狂人撕成碎片了。”这一声小主人,确是由衷而发,出于一片敬意之中。黑衣人突然叹道:“装了近三年的哑巴,真是蹩得难过。”俞秀凡道:“忍三年不说一句话,该是天下最难的事,阁下这坚毅之志,实在叫人敬服。”

这时,那平和的歌声,已然消失,碧火绿光的大厅中,却坐着一个长发披面的怪人。俞秀凡缓步行了过去,三尺外停下脚步,一抱拳,道:“多谢援手之情。”长发人突然一甩头,覆面长发,抛到脑后。露出了一张清丽的面孔。敢情,竟然是一位女的,长长的柳眉,端正的五官,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俞秀凡、无名氏、黑衣人脸上都泛出了惊异之色,虽然都没有说话,但三人的神色,可以看出了三人心中的激动之大。那长发女子只是望着三人笑笑,似是极不愿意先开口。俞秀凡轻轻咳了一声,抱拳一礼,道:“姑娘的歌声,充满着祥和之气,竟能使那些癫狂的人完全听命行事。”那长发女子笑一笑,道:“夸奖了。”她穿的衣服,到处破损,但脸上却绽开着百合花般的笑容。这女人除了一副美丽的笑容之外,还具有着一种特殊的气质,那气质给人一种春风化雨的感觉,她好像不论多么暴虐、狂癫的人,一和她目光接触,立刻就平静下来。

俞秀凡突然间有一种惭愧的感觉,回顾了那些尸体一眼,缓缓说道:“在下很惭愧,失手杀了这许多人。”长发女子轻轻叹息一声,道:“说起来,也不能全怪你们,他们这些人都已失去了理性,成了无法控制自己的狂人,你们就算愿意忍让,他们也无法感受得到。”无名氏道:“姑娘,在下敢说一句,就算把天下修养最好的人请入此地来,也一样无法忍让,在下半生江湖,身经百战,经历的事情不能算少,但在我的记忆之中,从没有经过这等恐怖的所在。这地方,这些人,就算是真的有地狱,也不会比此地还恐怖。”长发女子道:“他们虽然疯癫了,但他们也是人啊!”无名氏道:“人,他们还算是人么?世上如若有鬼,也没有他们可怕。任何正常人,到这里,都无法忍受、相处下去。”长发女人道:“我呢?”无名氏呆了一呆,接道:“妳!妳……”长发女人道:“我是否也是疯癫的狂人?”无名氏道:“妳不像。”长发女人道:“我不是不像,而是根本没有疯。但我和他们相处得很好。”无名氏道:“这倒是一桩很奇怪的事了,好生叫人难解。”

俞秀凡道:“唉!无名氏,这位姑娘是具有大智慧的人,心悟炒谛,行如慈航,普渡众生,歌如梵唱,能叫顽石点头。”长发女人道:“这太玄妙了。我那能有如此大智慧,不过我了解他们,才能以声音引渡他们回复到自我之境。”俞秀凡叹道:“姑娘不要客气了,在那等生死一发,全力搏命的时刻中,姑娘几句清音妙歌,使他们忽然间收住了狂性,这一份神奇德能,就算我佛说法,也不过如此了。”长发女人两道清澈的目光,投注在俞秀凡的脸上,微微含笑。她笑得是那么纯洁,那么仁慈,如朝阳旭日,像和风拂面。她缓缓站起身子,道:“阁下读了很多书?”俞秀凡一欠身,道:“小生出身一寒儒,因一点机缘引渡,弃书学剑。”长发女子穿了一件黑色的罗裙,但已多处破裂,隐隐间露出浑圆的小腿和雪白的肌肤,赤着一双天足。只见她举手理一下披肩的长发,道:“三位请坐息一会,我去去就来。”举步向前行去。破裂的长裙,在她举步行动之间,忽张忽合,一双玉腿,更为清晰可见。她是个很美的女人,行动之间,可见一副好身材。在那个时代中,像这样暴露肌肤的女子,可算是绝无仅有的事。但俞秀凡等三人,不但心无杂念,反有着一种崇敬无比的心情。

只有领悟到佛门上乘大法的人,才能有这样的仁慈,和这些疯人们相处一起而不生厌恶。只有具有着大勇的人,才有这样无畏的勇气,面对着这失去理性的狂人,不生畏惧。忽然间,俞秀凡内心生出了无比的敬慕,对着那长发少女的背影,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无名氏、黑衣人学着俞秀凡,也各自抱拳一个长揖。俞秀凡道:“咱们的镇静工夫太差,适才咱们和一群狂人动手时,似乎已经到了神智迷乱的境界。只要再打下去,就算咱们不死于那些狂人之手,自己只怕也要变成了疯狂之人了。”无名氏微微一笑,道:“不错。和那些狂人动手,如是不变得疯狂,那就会丢了性命,单是他们那股拥上来的气势,就足以震吓人心了。”黑衣人望了无名氏一眼,欲言又止。

无名氏道:“阁下,现在兄弟不能再叫你哑兄了,对么?”黑衣人叹口气,道:“想不到啊,我数年之功,废于一旦。”无名氏道:“咱们也想不到这人间地狱中会有这么一座断魂垒。”黑衣人道:“无名兄,你贵姓啊?”无名氏怔了一怔,道:“无名氏三个字叫起来蛮顺耳的,阁下如是觉着不对,叫我无名兄也行。”黑衣人笑一笑,道:“兄弟是恭敬不如从命,你以后也还叫我哑兄就是。”无名氏笑道:“阁下这么不肯吃亏,倒叫兄弟想起一个人来。”黑衣人道:“咱们如若能够生出这断魂垒,兄弟还要恢复哑巴的身份。”无名氏笑道:“其实你装了数年哑巴,也没有人真的相信,如今你既已开口说了话,再装下去,就叫兄弟不解了。”黑衣人道:“有什么不解的?不论他们是否相信,兄弟只要不说话,外而外之,他们不相信也得信。”无名氏道:“这是自欺欺人的说法。”黑衣人冷笑一声,道:“无名兄,你说话最好能留心一下修辞,咱们经过了这番对敌搏杀,总算有过了一场生死与共的经历,别要再闹得反目相向。”无名氏耸耸肩,道:“你可是觉着咱们还能回到万家别院?”黑衣人道:“为什么不能?”无名氏道:“咱们如不死在这断魂垒中,造化城主如何还会放过咱们。”黑衣人道:“如若这断魂垒中这些疯狂杀手,无法杀死咱们,这人间地狱之中,只怕再没有什么能对付咱们的力量了。”

无名氏道:“咱们逃过了这次劫难,一是那位女菩萨的无敌禅唱,消去了那些狂人的悍戾之气;二是小主人强劲的掌力,拒挡住他们的攻势,你如认为是你那块铁牌之能,那就谬误千里了。”黑衣人道:“在下适才全力拒敌,已经记不起搏杀的经过了。”无名氏道:“多亏小主人的强猛掌力,才算把咱们从死亡中解救出来。”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你阁下装哑巴跑到人间地狱中来,大概不是自己的原意吧?”黑衣人道:“你阁下呢?”无名氏笑一笑,道:“在下是受人之托而来。”黑衣人道:“兄弟命苦,我是奉命而来。”无名氏微微一笑,道:“阁下有没有受毒瘾控制?”黑衣人道:“兄弟是有备而来,自然不会受福寿膏的控制了。”语声微微一顿,接道:“阁下呢?”无名氏:“在下既是受人之托,自然要忠人之事,所以,兄弟也不敢中毒。”黑衣人目光转注到俞秀凡的脸上,只见他微闭双目,盘膝而坐,神色肃穆。心中一动,笑道:“无名兄,咱们可是真要跟着这位俞少侠,作三个月和半年的从仆么?”口中说话,右手一探,突然按在了俞秀凡的背心之上。

无名氏呆了一呆,道:“阁下,你要干什么?”黑衣人道:“在下不想跟人作为从仆,所以,希望和这位俞少侠再谈谈了。”无名氏冷冷说道:“假哑巴,你如杀了俞少侠,咱们两个人,立刻都将被这些狂人撕成片片碎肉。”黑衣人笑道:“那些狂人,不是为那位女菩萨的禅唱之声,完全控制住了吗?”无名氏道:“所以,你就想杀了俞少侠。”黑衣人道:“如若咱们真的跟着他作了三个月或是半年的从仆,那可是终身大憾大恨的事。”无名氏道:“就算是一大恨事,但咱们也不能冒着生命之险,赌这一把。”黑衣人道:“人死留名,雁过留声,在下觉着,就算咱们要死在此地,也不能留作别人的话柄啊!”无名氏双眉耸动,冷冷说道:“阁下多想想,你如真的伤害了俞少侠,第一个咱们就没有朋友作了。”黑衣人道:“看来,无名兄作人仆从的瘾头很大,是么?”无名氏道:“我觉得事有缓急、本末,咱们作一从仆,那只是名义上的损伤,但俞少侠却是关系着江湖上整个大局的安危。”

黑衣人道:“这么严重么?”无名氏冷冷说道:“何止如此,在下在江湖上走动的时间不短,见识也不能谓不多,但在下从没有见过像他那样武功的人,举手投足之间,就能制服住像你阁下这样的高手。”黑衣人道:“不错。他武功诚然很高,但在下觉着,他这点年龄,如何配作咱们的主人呢?”无名氏暗自提一口气,道:“阁下,你未必能杀害得了俞少侠。只要你一击不能置他于死地,俞少侠的反击,可能一掌取你之命,何况,还有在下。”黑衣人道:“你要帮他?”无名氏道:“不错,你敢伤害俞少侠,在下立施毒手。”俞秀凡突然睁开双目,笑道:“阁下可是觉着真的已制住了在下的心脉么?”黑衣人怔了一怔,道:“你……”无名氏哈哈一笑,接道:“俞少侠是何等人物,岂会受你暗算?”就在黑衣人心神一分之际,俞秀凡突然斜里滑开了五尺,脱出了黑衣人的掌势控制。

无名氏微微一笑,道:“朋友,你够险,但却不够稳。”俞秀凡已缓缓站起了身子,笑道:“阁下,可是还想和兄弟动手一搏么?”黑衣人突然转身一跃,隐入了暗影之中。原来,这座大厅上的碧绿火炬,光焰都对着里面和门口照射。但那火炬后面,却是一片阴影。黑衣人就窜入那阴影之后不见。无名氏低声说道:“小主人,可要把他搜出来。”俞秀凡摇摇头,道:“这断魂垒中,充满着杀机,他这一闯,必将引起一阵骚动,如若咱们再跟着乱闯一上,只怕立刻要章法大乱!”无名氏道:“他如闯入了囚禁狂人之处,必将引起那些狂人的攻击,以那些人的武功,他闯出的机会不大。”

话未说完,突闻一声大喝,人影闪动,那隐入火炬后面的黑衣人,突然飞奔而出。无名氏沉声喝道:“过来!”那黑衣人大约已经吃了苦头,竟然不再坚持己见,身形转动,人已闪在俞秀凡和无名氏的身后。俞秀凡双掌挥出,拍出两股强力,一先一后,拦住那些狂人。当先奔行的狂人,被俞秀凡遥发的掌力击中,向前奔行的身躯,突然一顿。那长发狂人身受掌击,突然转身向俞秀凡扑了过来。但俞秀凡第二波掌力,却又及时而至,蓬然一声,击中那狂人前胸。这一击的力量很大,那向前奔行的狂人,突然张口喷出一股鲜血,身子忽然停住。但后面的狂人,却未停往,双手一推,当先一个狂人的身躯,忽然飞了起来,直向俞秀凡等撞了过来。

无名氏双手伸出,抓住那飞来的尸体,俞秀凡却连续拍出了两掌。强猛的掌力,拦住了三个狂人的扑攻之势。他发出掌力,只用六成内劲,生恐再伤到了人。三个狂人,却不知俞秀凡手下留情,身形一顿之后,忽然散开,分由三个方位,向俞秀凡等扑了过来。无名氏和那黑衣人分别拒挡两侧扑来的狂人,俞秀凡只好迎上居中攻来的敌势。这一次,几人手中都无兵刃,而且是一对一的局势。俞秀凡一招擒拿,抓住敌手的左肩,顺手点了他的穴道。回头看时,只见无名氏、黑衣人和另外两个狂人,却展开了一场十分激烈的搏杀。但见拳脚纷陈,指影点点,打得难解难分。俞秀凡不敢出手助拳,目睹四人搏杀的激烈,心中感慨万端,忖道:“这些狂人,一个个武功如此高强,不知是原来具此等身手,或是变成了疯癫之人后,才在武功上有此进境。无名氏和这位黑衣人,既然受托奉派来到这人间地狱中,自然都是武林中一流人物了,但这两人之间,竟然也不过和这些疯癫之人打上一个平分秋色,这断魂垒中,人人都可以列为武林中一流高手了。”

心念转动,突闻歌声传来,两个狂人手脚同时缓了下来。那祥和的歌声,有如春风过体一般,使得各人顿生出一股心平气和的感觉,不自觉间,齐齐停下了手。两个狂人缓缓转过身子,行入那火炬光亮之外的暗影中不见。俞秀凡迅快的拍活了另一个狂人的穴道。在催眠般的歌声下,那人也缓缓行入了火炬之后。歌声顿住,耳际间,传来了清亮的女子声音,道:“三位,请坐息片刻。这些人虽然受我的天龙禅唱感染,暂时失去了野性,但他们受不得一点撩拨,任何人只要受到一点撩拨,立刻就激发出他们的狂性,这一点,希望记着。”长长叹息一声,接道:“诸位杀死一个狂人,心中也许没有什么感觉,但他们没有疯狂之前,大部分的人都是武林中极有名望的人物,他们的成就,他们的盛名,都是武林中一时之选。现在,他们的神志迷乱了,忘去了自我,如是他们能够报出自己的姓名,只怕诸位都下不得手了。”

俞秀凡道:“姑娘是菩萨化身,深入疯人群中,救苦救难,德行崇高,令人钦敬。但望能指明我等一条出路。”那女子声音又传了过来,道:“诸位请稍候片刻,容我把他们安抚好后,再和诸位作长时之谈。”俞秀凡一抱拳,道:“姑娘如此吩咐,咱们只好恭候待命了。”无名氏望了那黑衣人一眼,道:“阁下,现在可以奉告咱们姓名了吧!”黑衣人望望俞秀凡,叹一口气,道:“在下石生山。”无名氏道:“失敬,失敬。阁下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飞云剑。”石生山道:“无名兄,在下两度承蒙俞少侠相救,看来,也只好承认他主人的身份了。”俞秀凡道:“石兄,谈不上什么主人身份,咱们目下的处境,是一个同生共死的局面。”石生山道:“小主人,咱们既然认了你,你也不用推辞了。”目光转到了无名氏的身上,接道:“无名兄,这无名二字,大概也不是你的本名了吧?”无名氏道:“兄弟有名字,不过,我目下不能说出来。”石生山道:“我这个哑巴已开口了,你这无名之人,为什么不能说名字?”无名氏叹道:“兄弟进这人间地狱之前,立过誓言,如是不能打开这人间地狱,在下就不再以姓名闻于世。”

俞秀凡微微一笑,道:“这一次,咱们进入断魂垒,见识了这群疯人,也是咱们对造化城主又多了一层认识。不过,兄弟觉得最好的收获,就是经过了这一番同生共死之战,使两位尽吐真言,彼此之间,隔阂尽消。”无名氏道:“兄弟实在抱歉,不能奉告姓名,但兄弟这份心意,可对天日。”石生山道:“如是你无名兄不幸死了呢?”无名氏道:“那就请石兄把兄弟埋了。”石生山道:“立个碑,上写无名氏之墓。”无名氏道:“那时,石兄撕去兄弟前胸的衣衫,自有兄弟的身份来历。”石生山道:“原来你不是真的无名氏啊!”无名氏道:“就算是一株草木,也该有个名字的,何况在下是个人呢!”石生山叹口气,道:“无名兄,既有这样的苦衷,兄弟也不便再问了。”无名氏道:“多谢石兄。”

石生山目光转注到俞秀凡的身上,道:“小主人,这座人间地狱中,有这样一座断魂垒,在下等竟然全无所知。唉!看来,只怕还有很多的隐密,没有被咱们发现,这几年我们真是白白度过了。”无名氏轻轻叹道:“石兄,这人间地狱,只不过是造化城中的一个环节,这里面圈囚的高手之多,放眼江湖,就没有能够抗拒的实力。不过,好的是,这些人大部分都还心存着武林正义,未完全屈服在造化城主的威武之下。”俞秀凡道:“两位以我佛舍身喂虎的大仁大勇,混入这人间地狱之中,单是这一份豪气,就足以叫武林中人敬重无比。”无名氏道:“在下混入此地已经三年多了。十方别院的情形,倒是了解了十之八九,但对十方别院以外的情势,那就完全隔阂了。不过,万万没有料到,这断魂垒中的疯人,竟都具有武林中第一流的身手。”

俞秀凡道:“问题在造化城主,用什么手段把他们磨练成这样的狂人,在神智迷乱之下,而能够武功不失。”无名氏道:“对!只有先找出他们被折磨的办法,才能想出对付之法。”俞秀凡突然微微一笑,道:“无名兄、石兄,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的凶残恶毒之人,企图谋霸江湖,但却就有那一些心怀正义的仁侠之士,不畏强暴,不顾生死,揭发、诛绝了这些好恶之徒。看到了那位绝世才女,在下这份信心,就更为坚定了。”无名氏道:“说起来,当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那位姑娘,怎的能混入这群疯人之中不被发觉?”只听一个清脆柔和的声音接道:“方法很简单,我也变成了疯人,他们就疏忽过去了。”

俞秀凡转自望去,只见那女子已然换了一身可蔽肌肤的灰色衣裙,长发也被一条灰色的布带束起,露出了清晰的面目。那是一张很美的脸,姗姗地行了过来。俞秀凡三人,内心中对这位灰衣女子,生出了敬意,齐齐起身,抱拳一礼。灰衣女子欠身还了一礼,道:“三位请坐,这地方没有锦墩木椅,咱们就席地而坐吧!”盘起双膝,当先坐下。俞秀凡等依样坐好,道:“这断魂垒中,没有管理之人么?”灰衣女子摇摇头,道:“没有。等闲之人,谁也不敢进入一步,”俞秀凡道:“这些人的吃喝之物呢?”灰衣女子道:“那碧火之后,有数十间小室,整个断魂垒用黑色的巨石砌成,坚牢异常,另外还设有机关埋伏。吃喝之物,都用机关控制,送入那小室之中。供应的食物,倒是十分丰富,便溺也可排泄出去,这是一座设计很精密的机关堡垒。”

俞秀凡道:“这些人又怎么变成疯狂的呢?”灰衣女子道:“就贱妾研究所得,他们用一种药物,和一种奇怪声音,使他们逐渐的消失了意志、记忆,脑际间变成了一片空白,这时,他们唯一能记忆的,就是一种声音,他们的一举一动,也就被控制在声音之中。”无名氏道:“真是旷古绝今,闻所未闻的恶毒法子。”灰衣女子道:“他们对声音有一种特殊的感应,任何一个轻微的声音,都可能引起他们的反应,而且一出手,就很难自禁。”俞秀凡点点头,道:“精神、药物并施,改造了人性,当真是可怕得很啊!”灰衣女子道:“他们并未完全失去理性,每一日中,总有一个半时辰,变得十分正常。”俞秀凡接道:“在精神和药物双重摧残之下,怎能还保有人性?”

灰衣女子点头一笑,道:“俞少侠这份过人的才智,好生叫人佩服,破镜、覆水,很难再收回重圆。后来,我仔细地查寻之下,才发觉,每一天有一种极低微的乐声,传送进来,那是常人很难听到的声音,但这些狂人的听觉,胜过常人十倍,在那乐声下,他们恢复了某种清醒。”俞秀凡道:“乐道本是娱人性情,却不料竟能变为毁人的利器。”石生山道:“可怕呀,可怕!姑娘所言之事,都是江湖上罕闻罕见的奇事。”灰衣女子道:“这大约是音律学上最高的成就了。真可惜,那具有此才智的人,未把它用于正道。”无名氏道:“在下和他们两番动手,觉着这些狂人武功之强,可列江湖上顶尖高手,如若他们无法恢复了正常的神智,那真是可怕的杀手。”灰衣女子沉吟了一阵,道:“这就是我留此不去的用心了。”

俞秀凡缓缓说道:“姑娘可是准备以无边的仁慈、爱心,渡化他们么?”灰衣女子道:“我是这样想。但能不能做到,连我也没有把握。”俞秀凡道:“姑娘,如若很不幸,无法渡化这些狂癫之人,那将如何呢?”灰衣女子道:“这个,我还没有想到。”俞秀凡道:“在下初出茅庐,江湖上见识不多,但这位无名兄和石兄,却都是见识广博的人,评论这些狂人的武功,都可列于第一流中高手,这般人如若不能控制,一旦放入江湖,造成的杀劫悲剧,那真是不可想象了。”灰衣女子叹息一声,道:“这确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已经困扰我很久时间,我一直想不出一个适当的办法,俞兄经纶满腹,何以教我?”俞秀凡未想到她竟然倒打一耙,不禁一呆,道:“唉!姑娘,在下觉着,如若上乘大法无法渡化这些狂人,那只有一个办法了。”灰衣女子道:“什么办法?”俞秀凡道:“与其日后让他们造成江湖大劫,倒不如现在把他们毁去。”

灰衣女子道:“你是说杀了他们?”俞秀凡道:“如是有别的更好办法,自然是用别的办法了。”灰衣女子道:“这一群狂人,有很多固然是未疯狂之前,就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也有很多,未入人间地狱之前,是江湖上的有名大侠,如若把他们全数毁去,心中实有不忍。”俞秀凡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如若无法两全其美时只有择一而行了。”灰衣女子道:“我倒想过一个办法,不过一直找不到适当的人,助他们一臂之力,今见俞兄武功高绝,又具文才,对音律一道,似也有极深的修养,真是最为恰当的人了。”俞秀凡道:“姑娘的意思,可是要在下为那些狂人效力。”灰衣女子道:“正是此意。不过,贱妾却不敢勉强俞兄愿否为之,还是由俞兄自作决定。”俞秀凡道:“这个,在下希望能先请说明内情,俞某人能够作到,自然会助他们一臂之力。”

灰衣女子道:“那乐声能使他们暂时恢复神智,如是乐声不停下来,他们就可以永远清醒了。”俞秀凡道:“就道理上说,应当如此。”灰衣女子道:“那乐声能传入此地,想来,离此地不会太远。”俞秀凡道:“在下奇怪的是,他们如何能把声音控制得那样细小,而又能清晰可闻。”灰衣女子道:“这不是太难的事,在这座断魂垒的岩壁上,有着传音的铁管,就是为了训练这一批人,才建了这座断魂垒。”俞秀凡沉吟了良久,道:“姑娘,那散播乐声的人,不会在这断魂垒中吧?”灰衣女子道:“自然不会。”俞秀凡道:“姑娘听过那乐声,是弦管,还是鼓钹?”灰衣女子摇摇头,道:“都不是,听起来,好像是一种由人口内发出的声音。”俞秀凡怔了一怔,道:“也是一种禅唱?”灰衣女子道:“那应该是一种魔音。听起来,比我的天龙禅唱,更为柔媚、动人。”俞秀凡道:“以姑娘的才智去分析,这些狂人是药物所致呢?还是魔音所迷?”灰衣女子道:“药物为本,魔音为辅。”俞秀凡道:“如是未服药物的人,会不会受到魔音的影响?”灰衣女子道:“自然会受到影响,不过,个人的修为、定力,也有很大的关系,善于控制自己的人,那就不至于受害太重。”

俞秀凡经过了连番的搏杀之后,突然对自己的武功有了信心。最显明的一件事,就是适才和几个狂人动手的情形,无名氏和石生山只和两个狂人,打得秋色平分,而自己只一招,就擒拿住了那狂人的穴道。心中风车般打了两个转,缓缓说道:“姑娘,如若对方只凭武功和在下动手,在下倒不会害怕。不过,如若对方唱出魔音,在下就无法应付了。”灰衣女子道:“你有足够的聪明才智,我可以把天龙禅唱传给你,学会此技,你就不用再怕魔音。”俞秀凡微微一怔,道:“传给我?这要多少时间?”灰衣女子道:“那要看你的聪明才智了。”俞秀凡道:“姑娘估计在下呢?”灰衣女子道:“大约要三天时间,你才能学到要诀,至于要多少时间始能够用于克敌,那就很难说了。”俞秀凡道:“既非短期内能够用于克敌,在下学来,也是无法济急了。”灰衣女子笑一笑,道:“用于克敌,自然是需要一段时间,但你如用来自保,只要学会就行了。”俞秀凡道:“原来如此。”

无名氏道:“照姑娘的说法,咱们必须留这里很久了。”灰衣女子道:“这座断魂垒修筑得很奇怪,整座的堡垒,都是用生铁和坚石合铸而成,坚牢无比,绝无法破壁而出。”无名氏道:“难道这里没有门户么?”灰衣女子道:“有门户。但这座堡垒在建筑时就已经决定了用途,所以,门户由外面控制。”俞秀凡道:“在下进入堡垒时,似乎由里面开的。”灰衣女子道:“那只是一个样子,不让你们心中怀疑罢了。”俞秀凡道:“这地方果然是步步杀机,处处凶险了。”灰衣女子道:“所以,你们必须留在这里,等候着门户大开。”

无名氏道:“照姑娘的说法,对方一日不打开门户,我们就一日无法出去了。”灰衣女子道:“是!”无名氏道:“他要是十天不打开门户,我们岂不都要饿死在此地了?”灰衣女子道:“不错,他们如若真的硬了心,十天不打开堡门,你们只有留在这里十天。不过,诸位不要担心饿死的事情,我可以想法子给你们吃的东西。这地方,大约是天下最奇怪、最冷酷的地方了,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只有一个字‘忍’,等待着他们打开堡门。”无名氏道:“唉!这真是一片绝地,一切都要听人摆布了。”俞秀凡道:“这断魂垒中只怕食物也有一定的数量,如是加了我们三人之量,岂不剥夺了别人的食量。”灰衣女子微微一笑,道:“别忘了你们杀的人,何只三个?”俞秀凡面泛惭色,道:“姑娘说得是。”

石生山道:“姑娘不是说过么,这里的食物都有毒药。”灰衣女子道:“这一点倒是不能不考虑,这些人未疯狂之前,他们的食物中,都混有毒药。但现在是不是仍然有毒,连我也不太清楚了。”俞秀凡道:“姑娘在此甚久,是否也吃的混有药物的食物?”灰衣女子道:“起初之时,我也不愿食用,但饿了几天之后,说不得只好冒险吃下去了。不过,吃了这多时间,并无中毒之征。”无名氏道:“姑娘内功深厚,也许已到了百毒不侵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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