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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神风帮烟消云散

且说萧翎和百里冰,兼程赶路,第二天日落时分,已到了洗心茅舍。

原来,那洗心茅舍也在湖南境内,距离七星潭不过二百余里。

这是一片很少人迹的荒凉所在,远山凝翠。峰岭起伏,不远处一丛修竹中,露出来一间茅舍。

萧翎六年前随着岳小钗来过此地,但那茅舍老妪的冷漠神态,却深印在他的脑际。

旧地重游,勾起了沉淀于脑际间的回忆,记得那老妪说过的一句话,洗心茅舍中,从没有三尺童子涉足。

心中念转,回头望了百里冰一眼,道:“冰儿,那洗心茅舍的女主人,不允男子入内,等一会,你进去替我办事。”

百里冰点点头,道:“什么事?”

萧翎道:“到了那洗心茅舍再说,如是那女主人想法变了,也许会答应我进去瞧瞧。”

百里冰道:“那茅舍女主人,是老妇,还是年轻的人?”

萧翎道:“又老又怪,而且对人冷漠,等会儿你要多忍耐。”

百里冰嫣然一笑,道:“和大哥在一起,我几时不忍耐了。”

萧翎不再多言,举步向前行去,绕过翠竹,到了那茅舍前面。

只见柴扉关闭,一片寂然,依旧是六年前一般模样。

落日余晖透过丛竹照射在柴扉之上,更增加不少荒凉之感。

萧翎举手在柴扉上叩了三下,肃然而立。

足足过了盏茶工夫,才闻那茅舍中传出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道:“什么人?”

萧翎轻轻咳了一声,道:“晚辈萧翎。”

茅舍中又传出那低沉苍老的声音,道:“洗心茅舍不见外客,阁下请去吧!”

萧翎回顾了百里冰一眼,苦笑一下,说道:“晚辈来此寻人,万望老前辈破例延见。”

只见紫扉呀然而开,一个白发萧萧,手握着竹杖,枯瘦如柴,一脸皱纹,紧闭双目的老妪,当门而立。

百里冰抬头瞧了那老妪一眼,不觉间,由心底泛起了一股寒意。

但闻那老妪冷冷地说道:“找什么人?”

百里冰道:“找岳小钗姑娘。”

那老妪紧闭的双目,霍然睁开,两道冷电一般的目光,逼注在那百里冰的脸上,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

百里冰打了一个冷颤,道:“晚辈百里冰!”

那老妪又缓缓闭上双目,道:“不在这里。”砰然一声,关上了柴扉。

百里冰道:“在下知晓她在此地,老前辈为何要这般拒人于千里外……”

柴扉又开,那老妪仍站在原处,冷冷说道:“老身说不在就是不在。”

萧翎道:“我那云姨的遗体呢?”

白发老妪道:“岳云姑的尸体?倒是在此。”

萧翎道:“可否让晚辈进去拜拜我云姨的遗体?”

白发老妪道:“洗心茅舍,从无男子涉足,你想要老身破例。”

萧翎一抱拳道:“云姨恩义深重,晚辈已近七年未能一睹遗容,但得老前辈破例赐允,晚辈是终生感激不尽。”

白发老妪道:“老身不能破例。”

萧翎怔了一怔,道:“除了获得赐允之外,是否还有别的法子,进入茅舍。”

言下之意,那无疑摆明了,纵然不得赐允,也要进入茅舍。

白发老妪道:“方法倒有一个,但不知你是否有此能耐?”

萧翎道:“请教高见。”

白发老妪道:“凭仗武功,闯入老身自划的禁地。”

萧翎道:“晚辈怎敢……”

白发老妪道:“知难而退,不失上策。”

“砰”然一声,又把柴扉关上。

萧翎一提真气,道:“如是只此一途,晚辈就放肆了。”

右手一抬,劈在柴扉之上。

但闻砰然一声,柴扉碎裂,散落一地。

只听一声阴森的冷笑,道:“好大的胆子。”

随着冷笑声,一股强猛绝伦的暗劲潜力,直逼了过来。

萧翎右手抬起推出,硬接下一掌。

只觉那涌来的暗劲,有如排山倒海一般,身不由己地被撞向后退了两步,心中暗暗震骇道:瞧不出这老妪竟有着如此内功。

这时,落日余晖已尽,四周的景物沉落暗夜中,隐隐约约无法看得清楚。

萧翎接下一掌,并未还击,运足目力,向前看去。

只见那老妪紧傍丛树而立,右手中仍然握着竹杖,显然那一掌威猛绝世的掌力,是由左手发出。

那老妪发出一掌之后,也未出手攻击,静静地依树而立。

萧翎一抱拳,道:“老前辈掌力雄厚,晚辈心中十分敬服。”

白发老妪淡淡一笑,道:“你这点年纪,竟然能接下我一记掌力,倒是大出老身意料之外。”

萧翎原想免不了一场凶恶的搏斗,想不到竟有如此之变,心中甚喜,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晚辈能有今日,皆为云姨所赐,晚辈已数年未拜过云姨的遗容了,还望老前辈破格赐准,允许晚辈一拜云姨遗容。”

白发老妪轻轻叹息一声,道:“好吧!你能接下老身一掌,已有能闯入洗心茅舍,老身允许你停留半个时辰,到了时限,要立刻离此,如是借故拖延,那就别怪老身手下无情了。”

萧翎心中所想,只希望拜了云姨遗容之后,回头就走,却不料竟然能得半个时辰的停留机会,心中大喜,欠身说道:“多谢老前辈恩允,但晚辈还有一个不情之求。”

白发老妪冷哼一声,道:“小娃儿,不可得寸进尺。”

萧翎道:“晚辈不敢,但晚辈有一个同伴随来,她是女儿之身,不知是否可随晚辈一同入内,一拜云姨遗容。”

白发老妪道:“女娃儿?”

萧翎道:“是的,她是女儿之身,否则,晚辈说不敢强求了。”

白发老妪皱皱眉头,道:“萧翎,你认识很多女孩子,是么?”

萧翎怔了一怔,道:“不多啊!”

白发老妪冷冷说道:“跟你来的女娃儿,是你什么人?”

萧翎道:“她是北天尊者之女。”

白发老妪怒道:“我问她是你什么人,谁管她是什么人的女儿了。”

萧翎道:“是晚辈生死相共的一个同伴。”

白发老妪道:“你们很好么?”

萧翎道:“情同兄妹。”

白发老妪道:“你对岳小钗好么?”

萧翎道:“好!”

白发老妪道:“怎么一个好法?”

萧翎道:“视她如姊,敬重万分。”

白发老妪点点头,道:“好吧!也准那女娃儿进来,不过,你们两人同入老身这洗心茅舍,我要扣除你留此的时间,两个人同时留此,不得超过一顿饭时光,到时老身自会告诉你们。”

语声微微一顿,道:“岳云姑的遗体,就在西厢之中。”

言罢,转身直向正厅行去。

萧翎道:“多谢老前辈的恩典。”

白发老妪不再理萧翎之言,快步行入正厅不见。

萧翎回身举手一招,道:“冰儿,快进来。”

百里冰急步行了进来,道:“我在外面等你也是一样,减少了你留此的时间。”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我要你跟我一起拜拜云姨的遗容,小兄能有今比全是云姨的恩赐。咱们时间不多,要快些行动,你带有火摺子么?”

百里冰点头一笑,道:“有,宇文先生告诉我,出门时多带应用之物。”

萧翎道:“那很好。”

举步行近西厢,举手推开木门。

百里冰随着晃燃了火摺子,凝目望去,只见一个松木灵台,紧靠后壁而放,两边是黄色的垂帘。

百里冰道:“这里有灯。”

伸出火摺子,燃起了木案旁侧的油灯。

萧翎道:“这垂帘之后,定是云姨的遗体了,唉!我已经数年没有拜见了。”

伸手掀起垂帘。

只见岳小钗一身白衣,缓缓行了出来。

萧翎呆了一呆,道:“岳姊姊?”

岳小钗点头一笑,道:“是我,你好么?”

萧翎道:“小弟还好。”

百里冰急急奔了过来,道:“妹姊,想煞小妹了。”盈盈拜了下去。

岳小钗伸手扶住百里冰,道:“冰姑娘,快起来,我如何敢当这等大礼。”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岳小钗白衫白裙,头上也用白绫包起,形貌似有改变,但萧翎又说不出那里改变了。

百里冰站起身子,道:“姊姊,大哥和我,都很想念你。”

岳小钗道:“多谢你们了。”

话说的十分客气,但萧翎听入耳中却似被人在胸上打了一拳。

但闻岳小钗接道:“咱们已经见过了,你们可以走啦!”

萧翎心中暗道:好啊!见面仅交谈一语,就下起逐客令了,不知她是何用心。

心中念转,口中却问道:“那灵台之内,可是放着云姨的法体么?”

岳小钗摇摇头,道:“不是,我已把你云姨的遗体移走,你心已到,不用真的拜见了。”

萧翎只听得大感奇怪,道:“姊姊,此地主人告诉我云姨法体放在此室,我不信她会骗我。”

岳小钗道:“她没有骗你……”

萧翎道:“那是姊姊骗我。”

岳小钗道:“我也没有骗你。”

萧翎道:“这就奇怪了,此地主人和岳姊姊都讲的实话,那云姨的法体,会自行登天不成?”

岳小钗道:“我把你云姨遗体移离西厢,而洪老前辈并不知道。”

萧翎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轻轻叹息一声,道:“姊姊把云姨的遗体移向何处?可否带小弟去一拜遗容。”

岳小钗道:“你心香早燃,又何用面拜你云姨遗体,你们该走了,走!姊姊送你们出门。”

萧翎听她三番两次下达逐客令,心中又气又怒,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姊姊三番五次地下令小弟离此,不知用意何在?”

熊熊的灯火下,岳小钗第一次看到了萧翎脸上为自己泛起怒意。

以往,萧翎对待岳姊姊,简直是百依百顺,永远不似今夜,脸上泛出怒气。

岳小钗望着萧翎眉宇间昇起的怒意,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你已经成人长大了,姊姊一直还把你看成昔年的孩子,我该给你说明白内情才是。”

萧翎缓缓垂下头,道:“姊姊请说,小弟洗耳恭听!”

岳小钗道:“我已蒙洪老前辈答允收留,承她衣钵,此后要长住于这洗心茅舍。”

萧翎听得怔了一怔,道:“姊姊不是要为云姨报仇么?”

岳小钗道:“我已从洪老前辈口中知晓了内情,昔年害死我爹爹的仇人,都已死在你云姨手下,她虽然受了重伤,但却报了大仇。”

萧翎道:“那长碧湖中的血舟,是云姨报仇诛杀的仇人了。”

岳小钗点点头,道:“姊姊得洪老前辈说明内情,才知道那是母亲一番有计划的安排。她故意把身怀禁宫之钥的事,传扬出去,召来了仇家,然后,诱他们集中于一只巨舟之上,母亲又故意把我遣开,孤身登舟,血战群凶。她虽然受了重伤,但她心愿全偿,替先父报了仇。”

萧翎道:“这位洪老前辈,怎知晓得如此清楚呢?”

岳小钗道:“她是当今之世中,唯一知晓内情的人,因为,那天晚上她也在场,如非她暗助一臂之力,你云姨只怕很难尽歼群敌,唉!你云姨焚舟以沉,用心也就在毁去痕迹。”

萧翎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姊姊此后,也不用再存为云姨报仇之愿了。”

岳小钗道:“是的,我早该来洗心茅舍,求问内情,如是早知内情,姊姊也不用奔波江湖,招惹来重重烦恼,早就在这洗心茅舍中安居下来了。”

萧翎道:“恭喜姊姊心中愁锁已开,从今不再为此烦恼了。”

岳小钗道:“江湖上恩恩怨怨,报复不息,姊姊清白女儿身,既不存争霸江湖之心,亦不愿再混迹江湖之中,你云姨遗书,要我全心待你,如今,你已经成人长大了,而且是天下知名的英雄人物,上一代的恩怨,也已在你云姨手中清结,姊姊我心愿已了,再无牵挂之事。红尘十丈,烦恼万千,从今之后,姊姊再也不愿意离这洗心茅舍一步;洗心革面,重新为人,我要常伴你云姨法体,了此一生。兄弟青云有路,侠名已着,今日见后,姊姊此心已死,从此古井无波,望兄弟善待百里妹妹,不用再来探望姊姊了……”

百里冰急急叫道:“岳姊姊,让小妹说几句肺腑之言好么?”

岳小钗微微一笑,道:“相聚无多,分手在即,你有什么话,快些说吧!”

百里冰道:“萧大哥视姊姊有如天人,我知他心中爱慕姊姊很深,却不敢形诸口舌……”

岳小钗接道:“兄弟,有冰妹妹这般可爱的玉人陪着你,你应该心满意足了。”

萧翎道:“小弟……”

百里冰接道:“姊姊听我说,十个百里冰,也无法代替姊姊,你既知上一代恩怨已结,胸中再无牵挂,为什么又要避世独居,弃去萧大哥和小妹不再置理?姊姊在长沙灵堂前,已表明心中之愿,天下英雄,都已知姊姊是萧大哥的情侣,小妹是亲耳听闻,言犹在耳,姊姊难道已不认帐了么?”

岳小钗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萧兄弟如是真的死去,姊姊当遵照家母遗命,以萧夫人的身份出面,替他料理未完和身后之事。既然他还活着,那就只好委屈百里妹妹,代我照顾他了。”

百里冰道:“不行,就算萧大哥肯答应,我也不肯答应。”

岳小钗道:“你要怎样?”

百里冰道:“我要姊姊答应嫁给萧大哥,你们早已有婚约,而且是姊姊的母亲遗命,铁案如山,岂容反悔。”

岳小钗道:“你自己呢?准备如何自了?”

百里冰垂首说道:“在姊姊面前,小妹也不用说假话了,我对大哥,情深万解,要我离开大哥,那还不如要我死去的好,但并不妨碍姊姊和大哥的婚约,姊姊能容得我,小妹甘居妾位,姊姊不能容我,小妹为婢亦成,只要常和姊姊,大哥相见,小妹此生心愿已足了。”

岳小钗叹道:“冰妹多情如斯,我亦代萧兄弟庆幸,姊姊我已立志继承洪老前辈的衣钵,不能再为人妇,但我心田脑际,当永远留有你们两人的影子,这么吧!洗心茅舍;原本是不准男子涉足,但如姊姊继承了洪老前辈衣钵,我就为你们一年开放一日,那时,你们俪影双双,来此尽一日之欢,咱们细语一年中事,那也是人生一大乐事了。”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姊姊执意如此,小弟也不敢勉强了,不过,天下安定之前,还有一阵大乱,姊姊避居于此,只怕也无法逃过这场纷争,置身世外。”

岳小钗道:“这个我知道,洪老前辈伤了玉箫郎君,只怕又要引出老夫人……”

脸色黯然,长叹一声,道:“说不定连我那师父,也要被引出来了。”

萧翎怔了一怔,道:“洪老前辈知晓此事么?”

岳小钗道:“知道。”

萧翎道:“洪老前辈对此事看法如何?”

岳小钗道:“她立过誓言,绝不离开这洗心茅舍周围百丈,所以,不论江湖上发生多大的变化,多么严重的纷争,只要离开这洗心茅舍百丈以外,那都和她无关,但如进入她百丈范围之内,她就可能出手干预。”

萧翎低声说道:“洪老前辈对引起这番争执,没有责备姊姊么?”

岳小钗沉吟了一阵,道:“没有。”

萧翎道:“如若张夫人率领高手来犯,可要小弟相助一臂之力?”

岳小钗道:“我看不用了,那洪老前辈大约有应付之能。”

但闻一个苍老的声音,遥遥传来,道:“你们限留时间已到,可以走了。”

萧翎高声地说道:“在下还有几句话未曾说完,老前辈可否宽限一点时间?”

只听那冷漠声音道:“不行,老身一向说一不二,两位如不即刻退出,不要怪老身翻脸无情了。”

萧翎苦笑一下,抱拳对岳小钗道:“姊姊保重,小弟就此告别了。”

岳小钗道:“你们不要再卷入这场是非中了,快些离开此地吧!”

萧翎道:“小弟自有主意,不劳姊姊费心。”转身向前行去。

岳小钗望着萧翎向外行去的背影,忽觉一股莫名的伤感,自心底泛了上来,热泪涌出,赶快转过身去,不敢再看萧翎。

就在她转过身子的同时,萧翎正好回头望去,眼看岳小钗行入灵后,望也不望自己一眼,心中亦不禁泛现出无比的感伤,长长叹息一声,快步行出了洗心茅舍。

百里冰紧追萧翎身后而出,低声说道:“大哥,你生气了?”

萧翎苦笑一下,道:“没有,我很好。”

百里冰叹息一声,道:“大哥,你不用骗我,我看得出来,你心里很难过。”

萧翎道:“其实也没有什么难过,岳姊姊就是这种性格。”

百里冰道:“你可是觉得那岳姊姊对你太过无情么?”

萧翎叹息一声,道:“岳姊姊待我们不能算错,但我觉得她神态太过冷漠。”

百里冰道:“会不会和我有关?”

萧翎奇道:“和你有何关系?”

百里冰道:“她觉得你已经有了我,所以就不再理你。”

萧翎摇摇头道:“岳姊姊是个孝女,她不愿违背母亲的遗命,所以,她在别人面前,和我那灵位之前,当众说出是我的妻子,事实上,她从未对我说过什么,她心中,早已想好了要走的路,不论我是生是死,都无法阻拦于她。”

百里冰道:“但你要谅解岳姊姊,以她处境,实难免有些失常。”

两人谈话之间,已然行出了环绕茅舍的竹丛。

只听一阵铜锣之声,传入耳际。

萧翎脸色一变,道:“神风帮。”

百里冰道:“他们到此作甚?”

谈话之间,瞥见一个高大的人影,遥遥行了过来。

萧翎剑眉一耸,肃立在路中不动。

百里冰看萧翎满脸肃容,心中大为奇怪,低声说道:“大哥,你要干什么?”

萧翎道:“神风帮在江湖之上,装神弄鬼,自非什么好路道,今天我要设法找出真相,拆穿他们的真正内情。”

这时,那锣声已经停了下来,两条人影,当先而至。

萧翎凝目望去,隐隐识得那当先两人,正是神风帮坛前开道二鬼,铁判左飞,冤魂方横、左飞手执狼牙棒,方横双手握住丧门杖。

八个大汉抬着恐怖高大的神像,就在两人身后两丈左右处跟进。

那高大神像的前后左右,大约有七八个护从的黑衣人。

萧翎回顾百里冰一眼,道:“冰儿,这地方离那洗心茅舍,是否有百丈距离?”

百里冰道:“百丈以外。”

萧翎道:“那很好,咱们就在此处对付神风帮。”

百里冰看他满脸肃杀之色,心中虽然疑惑重重,确也不敢多问。

这时,开道二鬼,已然行到萧翎身前,看萧翎当路而立,有如泰山之石,不禁一愕,停下脚步。

萧翎不待二鬼开口,抢先说道:“两位如若想多活几日,快请通报贵帮主一声,告诉他不要装神弄鬼的骇人,要他出来和我相见。”

左飞呆了一呆,道:“阁下口气很大。”

方横接道:“如此口气,定非无名之辈了,阁下请报个姓名上来。”

萧翎冷笑一声,道:“咱们见过几面,想不到两位竟是如此的健忘。”

左飞道:“咱们见过的武林同道很多,如何能都记在心中。”

萧翎哼一声,道:“好!告诉你们帮主,就说萧翎要他行出神像相见。”

方横怔了一怔,道:“阁下是萧翎,萧大侠?”

萧翎道:“不错。”

左飞道:“萧大侠可是由洗心茅舍出来?”

萧翎心中满是忧忿,那里有耐心和他多言,怒声喝道:“两位既是不肯通报,在下只有自己闯过去了。”大步向前行去。

左飞一挥手中狼牙棒,道:“萧大侠。”

萧翎右手疾出,快速绝伦地抓住了左飞手中的狼牙棒,抬起一脚,踢中左飞的小腹。

但闻左飞“妈呀”一声,滚出了七八尺远,半晌爬不起来。

方横眼看萧翎出手投足,一举间就把左飞打出七八尺外,心中又惊又急,猛挥手中哭丧杖,扫出一招。

萧翎纵身闪避,正待回手还击。

却不料百里冰欺身而上、出手一掌,拍中了方横的背心。

这一掌落势甚重,打得方横一个啃泥,摔倒地上。

萧翎低声说道:“你守在这里,不要跟那神风帮主接近,也免得有什么变化对,措手不及。”

百里冰道:“大哥也要小心。”

萧翎大步直行到那神风帮主面前,望了那高大狰狞的神像一眼,冷冷说道:“阁下也不用这般的装神扮鬼了,需知这等行径,骇不倒人。”

神风帮主那高大的恐怖形象之下,站了不少黑衣佩刀人,不知是震于萧翎的威名呢,还是未得神风帮主之命,刃虽出鞘,但却肃立不动。

只听那狰狞的高大神像之内,传出一个娇柔银铃似的声音,道:“你是萧翎?”

萧翎道:“不错,咱们见过几次了。”

神风帮主道:“阁下已是目下江湖上人人敬重的英雄了。”

萧翎道:“好说、好说,帮主躲在那高大的神像之内,不觉气闷么?”

但见那狰狞神像的双目中,红光一闪,两道明亮的光线,直对萧翎照射过来。

萧翎一纵身闪避过去。

神风帮主咯咯一阵大笑,道:“你不要怕,我只是想瞧清楚你。”

萧翎冷冷说道:“帮主为什么不肯以真面目和在下相见。”

神像中又传出那女子声音,道:“我长于此,将来也要死于此。”

萧翎一皱眉头,道:“难道你也是生在那神像之中么?”

神风帮主道:“我十四岁继承帮主衣钵,已在这神像之中,住了十二年了。”

萧翎呆了一呆,道:“你吃不吃饭?”

神风帮主道:“我是人啊,为什么不吃饭呢?”

萧翎道:“你住在神像之中,如何进食?”

神风帮主道:“你看到了那大口么?他们从口中送下饭菜,我就可以取用了。”

萧翎本还想问,你拉屎拉尿也在那神像之中不成。

但忽想到对方声音娇脆、分明是女子口音,是以忍下未言,改口说道:“帮主是不愿出来呢?还是不能出来?”

神风帮主笑道:“你问得那么清楚干么?”

不待萧翎答话,接道:“一个人在这神像中一住十几年,谁又不愿出来瞧瞧呢?”

萧翎道:“那是说你不能出来了?”

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帮主不能泄露咱们帮中之秘。”

萧翎目光一转,只见说话之人,正是神风帮坛前护法招魂手常明,立时冷笑一声,道:“只看你们神风帮这种排场,这等装束,帮中弟子,都非好人。帮主被困于神像之中,不能出来,想必都是这些人物作祟,让在下先代贵帮主清除障碍。”

也不待那神风帮主答话,立时欺身抢攻。

萧翎早已有备,戴上了蛟皮手套,不畏刀剑,出手一掌已击倒了一个黑衣人。

但见刀光闪动,六七个黑衣人,一起围击而来。

萧翎掌指齐施,绝招连绵而出。

他此刻武功,何等高强,出手快速无比,再加上他手中戴了蛟皮手套,不畏刀剑刺伤,放手而攻,凌厉无匹。

片刻工夫,七八个黑衣人,不是身受重创而逃,就是被点中穴道,倒摔在地上。

几个抬轿的大汉,也被萧翎掌指所伤。

萧领一口气清除了那神风帮主从人,目光转到那神像身上,冷冷说道:“帮主从人,都已为在下清除,目下区区一走,帮主就要被弃置于此,活活饿毙了。”

神风帮主道:“本帮中人手很多,他们逃走的也可以去而复返,绝不会弃我而去。”

萧翎道:“但此刻已经无人保护帮主,在下相信,在你的援手赶到之前,在下可以取你之命。”

神风帮主道:“我存身的神像,坚硬无比,你如何一个伤我之法,何况,你根本无法近我一丈范围之内。”

萧翎道:“为什么?”

神风帮主道:“这巨大神像,四面都可以放射暗器,而且所有的暗器,都是极为细小的淬毒之物,中人必死,而且一发数十支,防不胜防。”

萧翎心中暗暗忖道:她这般先行说给我听,不知是何用心。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帮主先行示警,心在威吓在下了。”

神风帮主道:“不信你行近身侧试试?”

萧翎冷冷说:“那些毒针未必能伤得了我。”

暗中运气,罡气满布全身,缓缓向神风帮主行了过去。

只听一阵细微的破空之声,星空下一蓬银芒,由那神像口中激射而出。

萧翎一伏身,不退反进,直向神像冲了过去。

他动作迅快,一蓬银芒,尽皆落空。

就这一眨眼间,萧翎已然冲到那神像之下,砰然一掌,拍在那神像之上。

那巨大的神像被萧翎一掌震倒,砰然一击,摔在地上。

只听一阵卜卜之声,那巨大神像四周,突然放射出很多暗器,毒针、毒烟,分向四面八方射出。

星光下,只见尘土飞扬,有很多暗器,射入地下。

萧翎一仰身,退开了两丈多远,心中暗道:这巨大的神像构造如此之巧,如若没有防备,不论武功如何高强,只怕要伤在神像发出暗器的袭击之下。

足足过了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那神像中射出的暗器,才自动停了下来。

百里冰悄然行到萧翎身侧,低声说道:“那神风帮主,躲在神像之中,自己不能出来,如是她的属下生了背叛之心,弃她不顾而去,她岂不是要活活饿死在神像之中么?”

萧翎道:“咱们如何能够完全相信她说的话。”

百里冰微微一笑,道:“大哥说的是,现在,咱们要如何对付她。”

萧翎道:“我去告诉她,要她自己出来,如若她还要装模作样,只好设法对付她了。”

百里冰道:“大哥要如何对付她?”

萧翎道:“很容易,她如若再不出来,我就告诉她,架起大火,烧那座神像。”

百里冰道:“这办法很厉害,她如能够出来,非被你吓出来不可了!”

萧翎道:“唉!那高大神像里面,既然能藏有很多暗器,必也可能藏有他物,咱们还是小心一些的好,你站在远处接应我!”

百里冰知他用心,怕自己涉险,点头一笑,道:“大哥小心。”

萧翎应了一声,大步行近神像,高声说道:“在下没有时间和帮主多费口舌,你的属下除了死伤之外,都已弃你而去,如是你能够自启门户出来,让在下一见你庐山真面,从此解散神风帮,在下或可饶你一命,如若还再故作神秘,不肯离那座神像,那就别怪在下下手毒辣了。”

神像中,传出一个娇脆的声音,道:“要施下什么辣手?”

萧翎道:“我要在这巨大神像的四周,架起乾柴,生生把你烧死。”

大约萧翎这方法,已把神风帮主唬住,神像中传出柔柔细音,道:“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是不愿出去,而是无法出去。”

萧翎道:“我不信。”

神风帮主道:“那我没有法子,你把我烧死吧!”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如若助你破去神像外壳,你可愿出来?”

神风帮主道:“这神像外壳,坚逾精钢,除了本帮中一位长老之外,谁也无法开它。”

萧翎道:“我能。”

探手从怀中摸出短剑,缓步行近神像,暗运内力,悄然把短剑插进神像之中,由神像头上直划及小腹。

这短剑本有削铁之利,加上萧翎深厚的内力,悄无声息中,划开了神像坚硬的外壳。

萧翎划开神像之后,向后跃退两丈,高声说道:“我已用利剑划开了神像外壳,帮主只要用力震开神像外壳,就可脱身而出了。”

神风帮主道:“这话当真么?”

萧翎道:“帮主不信,何妨一试?”

但闻轰然一声,那高大、狰狞神像的外壳,突然一震而开。一个身着青衣,长发及腹的少女,缓缓由那破开的神像行了出来。

夜色幽暗,萧翎无法看清那少女脸色,约略所见,那是一位很美的姑娘。

只见那神风帮主长吁一口气,望着萧翎停身之处,缓步行了过来。

萧翎暗中运气戒备,肃立不动。

那长发少女行近萧翎五尺时,停下脚步,一欠身,道:“多谢萧大侠。”

萧翎双目盯注那长发少女,打量了一阵,道:“姑娘就是神风帮的帮主了?”

长发少女长长叹息一声,道:“这一帮之主的尊宠,被囚于神像之中,这帮主干与不干,也不大要紧了。”

萧翎一皱眉头,道:“姑娘这神风帮充满着一种恐怖与神秘,不知姑娘如何登上这帮主之位?”

长发少女道:“可是觉得我这帮主之位,得来的很奇怪么?”

萧翎道:“不错,贵帮中人才不少,为何要姑娘出任这帮主之位呢?”

长发少女道:“我爹爹首创神风帮,但因他是一个残废之人,想出这样一个奇怪的方法,以后,传位于我,就把我囚入神像之中……”

百里冰突然接口说道:“你这等作法,不是太过冒险么?万一帮中人生了背叛之心,他们把你弃置大山之中,不是要被活活饿死么?”

长发少女道:“帮中几位高手生死都在我的控制之下,所以,他们不敢背叛。”

萧翎道:“姑娘用的什么法子控制他们?”

长发少女道:“他们身上,都贴有一张膏药,每隔七日,都要换一张新的,如是超过了七日不换,那贴膏药处就自行开始溃烂,而那配方只有我一人知晓,可以在旬日之中炼制。”

萧翎啊了一声,笑道:“那是一种毒膏了,姑娘那神像一毁。此后作何打算?”

长发少女道:“我本无意做帮主,但我被囚其间,身难自主,只有过一天算一天了,我发号施令,一呼百诺,实在我内心的痛苦,非人能知。今承相救,我感激不尽,当避居深山,不再在江湖上涉足,神风帮也从此星散江湖。”

萧翎点点头,道:“那很好,姑娘有此用心,在下十分敬佩,我知你们帮中定然还有很多隐秘,在下也不想多问了,姑娘请去吧!”

长发少女一欠身道:“萧大侠放心,我当尽我之能散去神风帮。”

欠身一礼,疾奔而去。

百里冰望着那长发少女远去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哥在一个时辰之内,竟使神风帮星散,从此不再为害江湖,单靠武功,决是无法完成的!”

萧翎突然一跺脚,道:“糟了!”

百里冰道:“什么事?”

萧翎道:“我忘记问她来此的用心何在了。”

突闻一声尖锐的号角声,传入耳际,打断了萧翎未完之言。

百里冰怔了一怔,道:“深夜荒郊,怎来的号角声?”

萧翎道:“洗心茅舍。今晚只怕要有大变,咱们藏起来瞧瞧。”

牵着百里冰,一同跃登上一棵大树。

两人不过刚刚藏好身子,几条人影,已然疾奔而来。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当先一人,白发萧萧,手执竹杖,正是白云山庄的张夫人。

张夫人身后,紧随着一个灰衣老人,和一个蓝衫金面铁手之人。

萧翎心中暗道:这老太婆护短,只要玉箫郎君吃了亏,她就要找人报复。

忖思之间,又是一群人影,疾奔而来。

这群人很奇怪,都是廿几岁的年轻人,身着青衫,背插长剑。

萧翎暗中一数,竟有七人之多,大感奇怪。这些人,不像张夫人邀来的助拳高手,不知到此何意?

只见灰衣老人疾快地检视了一下那破裂的神像。和地下伤亡的人,行回到张夫人的身侧,道:“是神风帮中人。”

张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那老乞婆立过誓,不管洗心茅舍百丈以外的事,神风帮中的人,定然是岳小钗那丫头杀的了。”

灰衣老人长长吁一口气,道:“夫人,若洗心茅舍主人肯把岳小钗交出来,夫人准备如何?”

张夫人冷哼一声,道:“果真如此,咱们就一把火烧了她的洗心茅舍。”

灰衣老人轻轻叹息一声:值:“夫人,不是老奴多言,如若真的和那洗心茅舍的主人冲突起来,咱们的胜算……”

张夫人冷冷接道:“张成,你今年几岁了?”

张成道:“老奴已过古稀之年。”

张夫人道:“你已过古稀,死了也不算夭寿了。”

张成一呆,道:“夫人说的是,老奴死而何惜,不过……”

张夫人道:“不过什么?”

张成道:“自从老主人陷身禁宫之后,白云山庄日渐式微,目下咱们集于此地的人手,可算得庄中仅有的精锐,如若在一战之中,咱们不幸再要落败,只怕江湖上再无白云山庄了。”

张夫人道:“你怎知咱们一定要败?”

张成道:“神风帮中高手不少,但在不足一个时辰内,被对方杀得片甲不留,足以证明对方的武功不弱。”

张夫人一顿手中竹杖,怒声喝道:“你如害怕,你就逃命去吧。”

张成叹息一声,道:“老奴怎敢有偷生之心,我是替白云山庄着想。”

张夫人道:“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多说了。”

张成长长吁一口气,道:“希望大姑娘能够想到老主人对她的爱护,及时赶来。”

张夫人道:“你不用想了,大姑娘目下已是世外高人,自不会来参与此事。”

张成道:“大姑娘虽然遁入空门,但她外表冷漠,内心却很疼爱俊少爷,老主人生前,待她很好,兄妹情深,我不信她真的不管。”

张夫人冷笑一声,道:“她如肯来,早已赶到了。”

不再理张成,大步向洗心茅舍行去。

张成低声对七个佩剑少年嘱咐数语,紧追张夫人身后而去。

七个佩剑少年并肩追在张成的身后。

百里冰低声说道:“大哥,他们可是要找那洗心茅舍主人麻烦么?”

萧翎道:“不错,起因都为了岳姊姊,既然被咱们撞上了,那是不能不管了,何况,那神风帮毁在了我的手中,这笔帐,他们也记在了岳姊姊的头上。”

百里冰道:“那七个佩剑的少年,不知是何来路?不像是白云山庄中人。”

萧翎道:“七人衣着相同,都佩着一样的长剑,定然是一种合力对敌的剑阵。”

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指指另一株大树,道:“冰儿,咱们到那棵树上去,小心些,不要弄出声音。”

一提气,飘落实地,轻步行到另一株大树之下,纵身而上。

百里冰小心翼翼地追在萧翎身后,爬上大树。

暗淡星光之下,只见那七个佩剑少年,一排并列在张夫人的身后。

张夫人举起手中竹杖,在环绕洗心茅舍的竹篱之上,重重地敲了两下,道:“有人在么?”

但闻柴扉呀然而开,洗心茅舍的主人,执杖当门而立,冷冷道:“什么人?”

张夫人冷笑道:“洪大姊,连我也不认识了?”

白发老妪冷冷道:“白云山庄的张夫人?”

张夫人道:“洪婆婆,我称你一声大姊,是尊重,你既然不识故人,我也不用和你攀关系了。”

洪婆婆冷哼一声,道:“我虽已久年不问江湖中事,但也不准许别人轻易踏入我划下的禁地,如是我一点不为故人留余地,只怕早已有人死亡了。”

张夫人道:“很难说死的是谁!”

洪婆婆头上白发,无风自动,很显然,心中甚为激动,但她却强自忍了下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张夫人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那孙儿可是你打伤的么?”

洪婆婆道:“死了没有?”

张夫人道:“白云山庄还有疗伤之药,只要他不绝气,还可救得!”

洪婆婆道:“他能活着回去,老身已是手下留情了。”

张夫人道:“这么说来,我还要谢你了。”

洪婆婆道:“那倒不用!”

语声一顿,接道:“老身划下的禁地,不过百丈,令孙不但擅入禁地,而且直入我洗心茅舍……”

张夫人接道:“你如不收留岳小钗,小孙绝不会登门相犯。”

洪婆婆道:“你别忘了这是我的家,老身收留别人,谁也无法干涉。”

张夫人长长吁一口气,道:“代小孙复仇,不算无礼取闹吧?”

洪婆婆乾笑两声,道:“张夫人,令孙就是对我说话无礼,才伤在我的掌下。”

张成突然接道:“洪婆婆……”

洪婆婆道:“你有话说?”

张成道:“是的,老奴斗胆接言数语,还望洪婆婆不要见怪。”

洪婆婆道:“好!你说吧。”

张成道:“你和我家老夫人,都是相识数十年的老姊妹……”

洪婆婆接道:“哼!老身不敢高攀。”

张成叹息一声,道:“你是长辈,就算打伤了我们小主人,那也不算什么,我家夫人此番前来,用心是找那岳小钗……”

洪婆婆道:“老身伤了人,和那岳小钗何干?”

张成道:“那位岳姑娘和我家小主人已有婚约,想不到她竟中途变卦,才引起这场纠纷,还望洪婆婆,看在和我家主人数十年姊妹情意份上,把岳小钗交办我家夫人带走……”

洪婆婆冷漠一笑,道:“你说的很轻松啊!”

张成道:“本来也没什么大事,两位何苦翻脸成仇?”

洪婆婆道:“你说完了么?”

张成道:“说完了,还望能赏给我们白云山庄一个面子。”

张夫人道:“咱们就算挣不回面子,那也不用别人赏给咱们。”

洪婆婆道:“看在咱们相识的份上,老身不追究你闯入禁地之事。”

砰然一声,关上柴扉。

张夫人一挥手中竹杖,击开柴扉,道:“站住!”

洪婆婆回身说道:“老身耐性有限,张夫人不可逼人过甚。”

张夫人道:“张家唯一的传宗人,被你打成重伤,几乎死去,老身如若不为他报仇,如何对得起他那死去的祖父。”

洪婆婆道:“那要怪你家教不严,纵成他的骄性,老身不取他命已替你留了情面,事情既然已经过去,看在咱们昔年的情意份上,老身再忍耐最后一次,不究你破坏我的柴扉的事。”

言罢,转身向里行去。

张夫人怒声喝道:“站住!老身既然来了,岂能空手而回。”

洪婆婆回过头,道:“你要怎样?”

张夫人道:“两条路,任你选择一条。”

洪婆婆道:“那两条路?”

张夫人道:“一条是你交出岳小钗,另一条,咱们拼个胜负出来。”

洪婆婆缓缓说道:“云姑是我的养女,岳小钗目下又是继承我衣钵的弟子,老身和她双重关系,要老身交出她那是不用谈了。”

张夫人道:“那你是选择第二条路了?”

洪婆婆缓缓说道:“你可是自信一定能够胜我?”

张夫人道:“正因我无把握一定胜你,所以才请有助拳之人。”

洪婆婆突然一瞪双目,冷冷地扫掠了张成和那七个穿青衣佩剑的少年一眼,道:“就是他们这七个年轻人么?”

张成道:“还有老奴张成。”

那铁手金面人高声接道:“在下也有一份。”

洪婆婆冷漠地说道:“一共十位。”

张夫人道:“你洪婆婆、岳小钗,加上她两个婢女,一共四个人,我们二对一还有余数。”

洪婆婆突然放声大笑一阵,道:“不,只有老身一个人对付你们!”

张夫人道:“不觉得太过夸口么?”

洪婆婆缓步行出室外道:“夫人可以下令他们动手了。”

张夫人右手一挥,道:“既是非打不可,那也不用客气了。”

七个佩剑少年,唰的一声,齐齐抽出长剑,合围而上。

百里冰低声说道:“大哥,他们十个打一个,咱们可要下去助那洪婆婆一臂之力?”

萧翎道:“咱们先瞧瞧情势再说。”

就在两人谈话之间,场中形势,已有了剧烈的变化。

只见洪婆婆纵身而起,手中竹杖疾击而出。

但闻波波两声,挟带着两声尖叫,两个执剑人还未行近洪婆婆,已然摔倒在地上。

萧翎低声说道:“洪婆婆的武功已到超凡入圣之境,如是张家再无援手赶来,那就用不着咱们出手了。”

七个佩剑少年,创成一种围击的剑阵,但还未出手就被洪婆婆伤了两人,章法自乱。

洪婆婆竹杖再舞,眨眼之间,又点伤了两人。

张夫人似是也未料到洪婆婆的武功如此之高,不禁为之一呆。

就在她一呆之间,洪婆婆又点倒了余下之人。

七个佩剑少年,剑阵还未布成,已然全伤在了洪婆婆的竹杖之下。

张夫人望了横卧在地的七个佩剑少年一眼,轻轻叹息一声,道:“老身错了,把他们移开吧!”

洪婆婆点倒了七个佩剑少年之后,就停手未再抢攻。

张成和那铁手金面人,眼看那洪婆婆武功如此高强,亦不禁呆在当地。

直待听到张夫人的吩咐,才缓缓把倒卧在地上之人,移到一侧。

张夫人缓缓行到洪婆婆的身前,接道:“我应该先行和你动手。让他们剑阵布成之后,再把你诱入剑阵之中,唉!我忘了你流星飞云剑法,是武林中最快的剑法。”

洪婆婆道:“可惜你发觉得晚了一些。”

张夫人道:“你把手中竹杖,当作剑用,施出流星飞云剑法的招数,伤了他们七人。”

洪婆婆冷冷说道:“一着失错,满盘皆输,你准备用来对付我的七人剑阵,已为我所伤,未动手,你已失去一大凭仗,兆头不好,不如回去吧!”

张夫人厉声喝道:“除非你交出岳小钗,伤我属下和孙儿的事,一笔勾销不提,否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洪婆婆双目眨动,冷芒连闪,冷冷说道:“夫人不要误会,我不是怕你。”

张夫人扔去竹杖,右手取出一柄玉尺,左手取出一柄短剑,道:“咱们动手了。”

呼的一尺,迎头劈去。

洪婆婆一闪避开。

张夫人一尺未中,左手短剑,快速绝伦连续刺出。

洪婆婆一仰身,退后三尺,又避开一击。

张夫人玉尺一挥,又击出一尺。

洪婆婆又闪身避开,说道:“我已让你三招,彼此情意已绝,我要还击了。”

张成唰的一声,抽出长剑,接道:“数十年前老奴追随老主人曾见洪大姑娘……”

洪婆婆接道:“我已经白发如霜,不要称我姑娘了。”

张成道:“老奴叫顺口了,一时改不过来,洪大姑娘请多多原谅。”

洪婆婆道:“你有什么事,快些说吧!”

张成道:“我家老主人身陷禁宫,大姑娘看破红尘,皈依我佛,白云山庄全靠老夫人一手支撑,我家小主人,若有不是,但他是张家唯一的传人,洪大姑娘打伤了他,难怪我家老夫人情绪激动,难以自禁,老奴生是张家奴,死为张家鬼,还要请你洪姑娘多多担待了。”

他久年追随箫王张放在江湖之上走动,这江湖礼数一点不失。

洪婆婆道:“你要我担待什么?”

张成道:“老奴要和我家夫人联手而攻了。”

洪婆婆叹息一声,道:“好,你尽管出手。”

张夫人早已听得不耐,大喊一声,玉尺和短剑连连攻出。

张成目睹老夫人的攻势,已知她心存拼命之意,也只好全力运剑,助长张夫人的攻势。

洪婆婆挥动竹杖还击,但是在张成全力相助之下,那张夫人的攻势,显得十分凌厉,洪婆婆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萧翎和百里冰藏身树上,看的明白,百里冰向萧翎问道:“他们以二攻一、洪婆婆已在劣势,咱们可要助他一臂之力?”

萧翎道:“不要紧,那洪婆婆虽处劣势,但她杖法不乱,还有反击之力。”

果然,萧翎话刚落口,洪婆婆已然展开反击,但见杖影纵横,反守为攻。

恶斗中突然闻得一声闷哼,张成弃剑倒退五步。

原来,他被洪婆婆一杖击中了右臂,骨折筋伤,执不稳手中长剑,弃剑而退。

张夫人失去了张成相助之势,处境立见危恶,洪婆婆杖影山涌,把张夫人困在一片杖影之中。

忽听洪婆婆喝道:“撒手。”

呼的一杖,击中了张夫人的右手,张夫人右手玉尺应声落地。

洪婆婆一招得手,未再进逼,反而收杖而退。

却不料张夫人忍痛进袭,手中短剑一招穿云射月,疾急攻至。

洪婆婆料不到她受伤之后,还能拼命抢攻。

一个失神,剑招已到前胸。

急促间一侧身,短剑掠臂而过。

寒芒过处,划破了洪婆婆衣袖,锋芒伤到肌肤,鲜血泉涌而出。这一剑伤得很重,片刻间,鲜血已然湿透了整个衣袖。

洪婆婆中剑后未再反击,仰身退出五步,冷冷说道:“够了,我打你一杖,你刺我一剑,可以回去了。”

张夫人长长吁一口气,道:“不是你命丧当场,就是我埋骨于斯。”

短剑一挥,直冲而上。

张成急急叫道:“夫人不可。”

语声未落,突闻一声尖叫,张夫人直飞而起,跌摔在六七尺外。

洪婆婆如魔影随形一般,一晃而至,手中竹杖一扬,冷漠地说道:“你既有埋骨于此之心,我就成全你了。”

只听一声佛号,道:“杖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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