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成山笑得脸皮不动地道:“害人还差不多!”
他—顿又道:“先是方宽厚,又是花郎,连那‘三江帮’帮主聂虎也几乎上当,你还敢大言不惭地说是救人?太可恶了,姓关的,真相都已经大白了。”
关天水猛摇着头,道:“错,而且大错特错,沙兄,你真的误解了!”
沙成山心中一愣,忿怒地道:“好,你快快给我说明白!”
关天水道:“事情很单纯,‘百窍神巧’秘籍上面曾注明,如要脱胎换骨,必须服有一种毒,这种毒药可提神增强功力,但到某一阶段,就必须服另一种药末冲淡,等到这第三阶段完成,体内便感轻快想飞,方达百窍贯通之境,沙兄,这只是个大概,不练神功之人,是不知个中三昧的!”
沙成山怒指西北方,道:“方宽厚已快死了,这又是怎么解释?”
关天水毫不紧张地道:“沙兄,你真的误解了!”
沙成山冷笑道说:“此话怎讲?”
关天水毫不紧张地道:“沙兄,你知我为何要在此地住下来?”
沙成山道:“不就是为‘三江帮’与沙某?”
关天水道:“那只是一部分,主要的还是来找方宽厚,但他的人不在庄内,我只好等下去了。”
关天水如此说,沙成山真的迷惘了。
半晌,关天水替沙成山斟上酒,道:“来,干杯!”
沙成山猛喝着酒,他心中那股子疑虑与忿怒,几乎令他马上就要找人拼命。
沙成山重重地放下酒杯,道:“这么说来,你是替方宽厚送另一种药来了?”
关天水道:“不错!”
沙成山道:“沙某可以看看吗?”
关天水一笑,道:“沙兄最好相信我的话,如果我随便取些药出来,沙兄也不见得懂得。”
关天水说的不错,沙成山是不会知道,然而,沙成山明明知道关天水胡说八道,但也无可奈何。
是的,便真的是谎言,这又关沙成山何干?
用力以袖拭嘴,沙成山道:“他人事情我不加过问,关兄还是快告诉我丘兰儿母子下落吧!”
关天水轻声一笑,道:“沙兄,后院一辆篷车,敢情可是沙兄出银子买的?”
沙成山道:“不错!”
关天水一笑,道:“可还记得篷车上面车帘两边挂的是什么?”
沙成山想了一下,道:“那是一对钢爪!”
关天水重重地点点头,道:“那就对了,沙兄当知,如今江湖上哪个门派最擅长使用这种兵器?”
沙成山道:“就沙某所知,使用的人不下七八人之多!”
关天水道:“但在这种钢爪上颇有造诣者,谁也比不过川南的‘龙爪门’!”说完缓缓地干了一杯酒。
于是,沙成山怔住了。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不错,川南虽距离方家集千里之遥,但江湖上万里寻仇之事例不乏,对!一定是白良这老儿的杰作!
沙成山“咯咯”咬着牙,心中思忖:去年初曾在白洋河岸搏杀了白良的儿子“逍遥公子”白快活。
那白良就曾邀约六大武林高手把自己堵在阳城以南三十里处,那一次几乎没命,姓白的退走了,带着重伤退走的,人虽退走,但报那杀子之仇之心并未稍减。
沙成山越想越对,一掌拍在桌子上,“吓”的一声站起来,道:“关兄,谢了!”
关天水伸手一拦,道:“那么多天都过去了,沙兄又何必急在一时?川南路途遥远,就算快马加鞭也需五六天,吃饱喝足,养好精神再上路吧!”
沙成山重重地道:“恨不能一夜赶到,此时哪有心情吃喝,关兄,失陪了,你一个人请便吧!”
沙成山拍马而去,也是含怒而去。
关天水连站起来相送也没有,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远去的沙成山一阵冷笑,口中喃喃地道:“沙成山,你这个江湖混球,你能走到川南吗?”
沙成山果然豁出去了。
他在离开方家集之后,心中想的就是丘兰儿母子——那美丽端庄而又女人味十足的兰妹,贤淑可人的小女人,如今不知是个什么模样了。
儿子——唔!他又是那么一个刚刚出生五日的婴儿,便立刻承受到如此打击而闻到了江湖血腥。
兰妹无辜,婴儿无辜,只因为他们一个是沙成山的女人,另一个是沙成山的儿子。
一口气驰了近两百里,天黑,前面有个小荒村,村口有个简陋的酒铺子,铺子里刚刚上灯。
沙成山本想再往前赶,他想再奔五十里,二更天应该可以赶到镇店,然而马非人,马要歇腿,要上料,沙成山心有不甘地来到这座小酒铺子前面。
进了这茅屋之间的小酒铺,沙成山这才发觉—— 一路尽在想丘兰儿母子,过了午饭也不饿。
如今进得小酒铺,这才发现肚子里在咕哝,浑身上下不对劲,口干舌燥肚皮松,到今天才知那滋味不好受。
酒馆里坐着个大胖子,他真清闲,拉了一张凳子坐在二门边看杀羊。
二门后站着个大个子,双手紧抓两只羊角,另一个大汉操刀往羊脖子上面宰下去。
沙成山进门的时候,正看到那人仰起一把宰刀,“嘶”的一声鲜血进起数丈高。
胖掌柜回头见沙成山,立刻凑上来,顺手拉过一条毛巾在一张桌面上习惯地擦着,笑道:“客官来得巧,正逢小店宰羊,今夜约莫着是在我这儿宿头了!”
沙成山用衣袖拭着脑门上的汗水,吁了口气,道:“掌柜的,吃住都有吗?”
胖脸一抖,掌柜道:“开店不怕肚皮大的,光是一只羊腿就够你一人吃不完,再说睡的地方,你也只一个人,夜睡八尺只不过凑合两张饭桌子。”
沙成山指着门外,道:“先弄些草料黄豆,喂一喂我的马,也许我四更天就上路!”
胖掌柜一笑,道:“行,等我那两个伙计把羊皮剥下来,捏空肚子放到锅里,便立刻侍候你的马。”
沙成山道:“现在吃的可有?”
胖掌柜立刻背诵着:“酒馆虽小,样样俱全,要荤的,酱牛肉、牛舌牛肚牛肝肠,卤的牛筋像黄锭,猪羊肉更不用说了,光猪肉能切八大体,羊肉你是喜欢焖的还是清蒸羊肉,要不就是香味十足的羊肉汤了;至于素的嘛,应景的十味小菜全是素的,你喜欢什么尽管说!”
吸了一大口气,胖子又道:“不过酒只有一种二锅头!”
沙成山抿嘴,咽了口唾沫,道:“一斤酱牛肉,大碗羊肉汤,葱白豆酱一碟,外带五张面饼,酒嘛,半斤足够了!”
胖掌柜自己来,吃的喝的很快便全桌,对于二门两个宰羊剥皮的伙计,他没有叫他们过来招呼。
沙成山先挟一块酱牛肉嚼着,胖掌柜却坐在他对面笑呵呵,胖得像刚出笼的大馒头般,一双手在桌面上叮叮地敲击着,那副笑脸,宛似弥勒佛,但沙成山却看得皱眉。
沙成山自斟自饮,偶尔也对胖掌柜笑了笑。
沙成山吃喝差不多了,胖掌柜缓缓地问道:“客官,你好像心中有事吧?”
沙成山没有点头,但他也不加否认。
胖掌柜一笑,眯着眼又道:“客官,我是说,如果心中有事,最好多吃肉少喝酒,那会误事的!”
沙成山原本存着戒心,他以敏锐的感触在试着吃喝,因为此时他也不可不防,荒村小店不少黑店。
但此刻听得掌柜反而提醒自己,立刻一笑,心中跟着一松,道:“半斤二锅头还醉不了我!”
他指着酒壶又道:“既知我有心事,显然我是在喝闷酒,掌柜的也来一盅。”
起身,胖掌柜走向柜台,立刻取出一个酒壶走过来,笑道:
“客官,陪你喝酒可以,我喜欢喝我自己的。”
沙成山一笑,道:“你不是说店中只有二锅头吗?”
胖掌柜笑笑,先倒了一杯,一口喝干,道:“不错,同样二锅头,但我的这坛二锅头已窖了十年,味道上就是与一般的不一样!”
沙成山拿过酒壶闻了闻,点头道:“是香,味也浓!”
胖掌柜取过沙成山的酒杯,满满地斟上,道:“你很有眼光,来,我们干!”
胖掌柜很快地把一壶酒与沙成山分享完,自己便晃呀晃地道:“你自己喝吧,我不胜酒力,不陪你了。”
沙成山笑笑,旋即喝着自己的酒,等到吃完,双目涩涩的不对劲。
沙成山缓缓地站起来,晃了一下双肩,口中自言自语道:
“娘的,怕不就像腾云驾雾嘛!”
胖掌柜指着屋角两张桌子,道:“醉了没关系,你凑和着在那儿躺着,你那马已经去上料了!”
沙成山舌头僵僵地道:“谢……谢!”
胖掌柜帮着沙成山把两张桌子凑一起,边笑道:“小本生意,在此开了这片小酒铺总想凑足了银子再搭盖一间客房,娘的屁,天不从人愿,一天里赚不到几文钱,勉强混口饭吃!”
说完拍拍桌子,又道:“客官,你凑和着睡吧!”
沙成山摇摇晃晃地坐在桌面上,道:“这要比夜宿荒山好多了。”
胖掌柜抖着胖嘴吃吃笑道:“你睡吧,客官,愿你做个又香又甜的好梦,我……我……我不陪你……了。”
胖掌柜歪着肩膀走进柜台,他伸头看看二门,有个黑汉走到他面前,道:“掌柜的,马儿上料,黄豆半斗,可别忘了算银子!”
屋子那面,沙成山已发出鼾声,他的右腿高高地翘在左膝上,双手按在后脑勺,光景是另一种舒坦睡相。
胖掌柜笑笑,道:“叫他们出来了。”
黑汉双手猛拍三下,二门后面便立刻拥进八个大汉。
胖掌柜先向面前八人看了一眼,道:“能喝了我这‘仙人倒’而不沉睡入眠的,天下只怕少有!”
他指着鼾声如雷的沙成山又道:“你们应该明白一件事情!”
有个毛脸巨汉沉声道:“祁老,竖横姓沙的不过一个人,我钱超就不信我们‘九条龙’收拾不了他!”
姓祁的胖子冷视地哼了一声,道:“胡说什么?我带着你们哥儿几个苦守在这荒凉的飞雁坡,为的不就是今天?你们应该明白一件事情!”
他已缓缓走向沙成山,九个大汉拎着不同兵器跟了过来。
姓祁的胖子得意地笑道:“沙成山能在短短十年间闯出字号,更被人封做‘二阎王’,岂是一盏省油灯?我是同关老弟合计又合计,一不能对他玩硬的,二不能在他面前施迷药,想来想去,只有以我之长攻彼之短,一壶仙人醉,叫他烂醉如泥,然后再砍他的人头,岂不痛快?”
虎尾鞭举在半空中,“九条龙”老二钱超嘿嘿笑道:“这个王八蛋,从外表上看怎会看出他就是大镖客沙成山?我看他倒像个穷书生。”
姓祁的胖子咧开胖嘴巴笑笑,道:“老夫也是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若非姓关的仔细描,老夫也会看走眼。”
另一千瘦高个子道:“别再说了,割下他的头吧!”
姓祁的侧身一步,道:“甘不邪,你来操刀!”
只见后面一个短粗汉子双手抱着大砍刀,笑道:“娘的皮,这些天连连砍了不少羊头,真没意思!”
他双臂耸动着走近桌前面,看了又看沙成山,笑呵呵地一挥手,道:“闪开,别溅你们一身血,那会倒霉的!”
只见他双臂高举,咬牙出声,大吼一声便一刀往打鼾的沙成山脖子上砍去。
“砰”的一声响,桌子被他砍下一大块!
真玄,沉醉中的沙成山竟然就在此时坐直身子,“哇”的一声便吐出一片馊东西!
沙成山吐出来的东西真齐全,他也吐得十分绝,一大片有酒有肉有饼的物,直往身前的人喷去,甘不邪最惨,满头满脸的还隐隐作痛。
便在这突发情况中,沙成山已站在地上,道:“各位这是做什么?”
九件兵器已举,姓祁的胖子沉声道:“于浩,不可轻举妄动,快守牢前后门,绝不能被他逃走!”
沙成山见九个大汉分成两班退守在前后门,淡淡地道:“胖老兄,江湖上传的‘弥勒鹰爪’可是阁下?”
胖字的脸上失去了笑意,他重重的,也是十分笃定地道:“不错,‘弥勒鹰爪’祁连海就是老夫!”
沙成山道:“各位已在此地候我多日了?”
祁连海道:“不错!”沙成山道:“显然这家小酒馆不是你开的。”
祁连海道:“当然,不过我们租下了这片小店,沙成山,你应该想得到!”
沙成山望望两道门前扼守的九人,又道:“那面九位仁兄,敢情就是出没秦关的‘九条龙’吧?”
姓祁的十分冷傲地道:“不错,他们跟我在此,为的就是要侍候你阁下!”
沙成山淡淡一笑,道:“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祁连海已举起双手,他那胖得几乎异常的脸,一屈一伸地由白变成了褐赤色,双脚也在移动,咬牙道:“沙成山,你是第一个没有在我的‘仙人倒’之下醉倒的人,说,你是怎么警觉的?”
沙成山淡淡地道:“破绽是你造成,漏洞是你自己捅出来的,难道你尚不自知?”
祁连海双眉一紧,道:“哦!倒要请教了!”
沙成山脸色一寒,道“第一,你的两个伙计都不是当伙计的人物,他们那种宰羊的动作很可笑,是我从未曾见过的杀法——羊头不见了,却还在开肚剥皮!”
他看了祁连海的双手一眼,又道:“还有就是阁下的手指头,
我在喝着酒,你却在我的桌面上以手指敲桌面,声音虽然不大,但我已觉出桌子的震动,那是一个练过指掌功夫的人才有的反应。”
指着一地污物,沙成山又道:“最令我疑心的就是你替我斟上的酒,那绝对不是窖藏十年以上的二锅头,你骗不了我。”
姓祁的双肩一横,道:“沙成山,你就是凭着这三件事猜想到我们会对付你?”
沙成山一笑,道:“一个开酒馆的人,他怎会只喝了几杯酒就东晃西歪?难道你同我一起喝的是迷药酒?这才是提醒我的主要原因。”
祁连海怒道:“所以你便也装醉睡下了?”
沙成山道:“不错,而且我一直把酒堵在喉管下面,你应该发现我把双腿翘起来的原因,天下哪有喝醉酒的人会是那种睡法的?”
祁连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沙成山道:“笑,有时候也是掩饰心中恐惧的最好方法,是吗?”
祁连海突然收住笑,道:“果然大镖客沙成山有一套,察微知渐,防患慎密,老夫从心眼里佩服,如非受人所托,祁连海定交你这个朋友。”
沙成山道:“受关天水之托?还是江厚生之托?”
祁连海道:“别管受谁之托,沙成山,你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只可惜,嗯……你已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沙成山脸色冷酷地垂下双臂,道:“祁连海,你已失去杀我的机会,如果此时还以为你手中握着一对至尊,便大错特错了!”
祁连海嘿嘿冷笑,道:“‘弥勒鹰爪’威震江南半边天,沙成山,你会知道祁大爷不是在唬你!”
再看看前后两道门的“秦关九条龙”,沙成山道:“这光景是一比十,你们的机会原本大过我。”
祁连海沉声道:“你在暗示我以多吃少?沙成山,江湖上搅和血腥的事原本如此,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事例比比皆是,当我们一齐到了这儿,便把仁义道德抛诸九霄云外他姥姥家去了!”
沙成山冷冷一笑,道:“看来你们真的以为吃定我沙成山了!”
祁连海道:“当然,你也有垂死挣扎的权利。”
沙成山再看看两道门的“秦关九条龙”,那面,钱超挥动手中虎尾鞭,吼道:“祁老,还同这王八蛋磨的什么嘴皮子?杀!”
就在姓钱的吼声里,并凑起的一张桌子突然平地飞起,呼轰着直往那祁连海撞去。
“喀嚓”的爆裂响声中,祁连海左掌已自粉碎的桌面上直往沙成山的前胸抓去,他五指箕张,宛如老鹰利爪,左掌未到,右掌跟着抓来,凶残狠辣,兼而有之。
沙成山旱地拔葱而起,上半身背脊几乎碰上屋顶。
祁连海人生得肥硕,动作却奇快无比,当敌人双臂疾展过来的刹那间,猛的一个半旋身,右掌中途变爪疾往敌人面门抓去!
沙成山明白,祁连海号称“弥勒鹰爪”,如被他抓中,何异中了五把短刀。
沙成山泻落的身形平空横移,已闻得祁连海大声吼道:
“杀!”
吼声中一支银枪疾刺过来,持枪的于浩口中怒骂:“去你娘的!”
小酒馆的地方有限,前门的枪刺刚躲过,二门的虎尾鞭已够上部位,沙成山的弯月刀便在此时疾出,钱超的面孔上立见鲜血飞溅,惨叫声加上怒骂声,姓钱的立刻不要命地直扑过来。
沙成山半旋身,抖然疾送,“银练弯月”洒出一片银色极光,姓钱的三鞭落空,人已怒旋往墙边撞跌,他一手掩住脖子,脸孔扭曲着,显然是活不成了。
闪掠在破桌边的“弥勒鹰爪”祁连海忿怒地吼叫道:“不要急躁,稳着,觑准了上!”
正门口立刻闪出两个大汉,雪亮的鬼头刀交叉成双,对砍如铡似地照上面便是一阵乱刀劈。
沙成山侧移身子,对方又是一枪扎过来,四件兵刃占满了屋子的空间。
沙成山一阵扭腰摆臀,口中一声大吼:“寒江月刃”。
屋子内狂烈的一阵极光暴展,好一阵金铁撞击声,碎芒成光,光焰成束。
于是,两把鬼头刀与一支银枪劲急地射向屋顶,大砍刀铮的一下子扎在柜上,未见鲜血迸溅,但四位老兄俱都双手捧着自己的脖子吸大气。
等到四个人撞歪了桌子,砸倒了酒坛,这才发现没一个再动了,便在这时候,鲜血才缓缓地从各人脖子上流出来,刹时流了一地。
这只是刹那间的事,“秦关九条龙”也已被摆平了五个,很显然,如果再折腾下去,九条龙将变成九条死长虫,不存活人!
“弥勒鹰爪”此时已发觉不对劲了。
他瞠目咆哮起来:“白尚勇,你同石大炮、蔡华、王尚冲四人分两路,单钩招呼他的下三路,石大炮把铁棍招呼他的脑顶门,蔡华用刀砍他的背,王尚冲把尖刀挡他的弯月刀,一起围起来,便一拥而上!”
不等祁连海吼声完,沙成山弓背挺腿,呼轰一声便撞向了屋顶。
屋顶是竹搭草盖,岂能经得住他的一撞,立时便被撞了个大洞,沙成山已双足点向屋面,拧身到了外面的场子上。
于是,祁连海抖着胖大的身子吼道:“追!”
五个人分从前后门扑出来。
沙成山开口,道:“姓祁的,沙某形势大好,岂会此时撒丫子?”
祁连海第一个扑向沙成山,后面,手舞护手单钩的白尚勇也呼吼着杀到。
从二门追出的石大炮三人也纷纷跃出屋外。
祁连海冷酷地戟指沙成山,道:“王八狗操的,你今非得留下狗命来不可!”
沙成山道:“可以,只要你能够,就来拿吧!”
沙成山逼视着敌人,他已决心一路杀往川南了,因为他相信关天水没有骗他,他也相信一定是川南“龙爪门”白良暗中阴谋他!
是的,白良的主意打得妙,算盘子儿打得精,他暗中掳去丘兰儿母子,却把自己导入歧途,以为是龙腾山庄或虎跃山庄的人暗中下的手,加上秦百年暗中也在打自己的主意,阴错阳差地让自己“误入歧途”,只要能把自己坑害死,姓白的再杀了丘兰儿母子,也自是报了白羊河丧子之仇了。
沙成山一经想通此点,便快马加鞭地走川南。
这一路必定有凶险,至少白良应没少设下暗桩。
不料这头一关竟然会是关天水暗中设下的,倒是大出沙成山意料之外了。
此刻,忽闻得祁连海吼道:“白尚勇,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一经扑上,便各找要害下重手!”
粗壮高大的石大炮好粗的一根生铁棍,挟着轰轰之声劈头便往沙成山头上砸去!
跟着石大炮的便是侧面蔡华的大砍刀,从左上方斜往右下方砍向敌人背部。
同一时间,王尚冲双手舞刀指向敌人前胸,这是虚招,目的在诱出敌人的弯月刀。
于是,护手单钩圈起一缕冷芒,白尚勇贴地滚进,挟着一溜刃芒,便往敌人双腿招呼过去。
四个人配合得妙。
当然,一经发动,四人齐动。
四声吼叫:“杀!”
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喊出来。
沙成山一声断喝:“杀!”
又见一片极光暴展,沙成山宛如虎在一堆火炮中央,未见他的身形闪晃,四件兵刃尽在他的四周弹跳不已。
便在这时候,祁连海半声不吭地腾空而起,那么粗壮胖大的身躯,竟在空中翻三个空心筋斗,一下子便罩上敌人的头,只见他头下足上双手箕张,苍茫的夜色里,宛如一片流云掠到。
沙成山等的就是这一刻。
当祁连海把扑击的方法毫无掩饰地说出来,一看便知道祁连海的目的。
是的,祁连海就是要白尚勇四人羁绊住沙成山,他便在沙成山全力对付白尚勇四人的时候一击而中。
然而,沙成山有了主意,他不动身形,但迅速地挡过白尚勇四人的围杀,果然发现祁连海掠到了头顶上。
沙成山力贯“弯月银练”,猛孤丁暴吼:“寒江月落!”
只见“银练弯月”带起晶亮的光焰,宛如打翻一大把寒冰似的雪花,无远弗届,无孔不入。
就在金铁撞击刚刚响起,那片极光冷焰中突然冒出一缕闪电,那么神速地掠过空中,沙成山便在此时一筋斗掠出八尺。
“砰!”的一声,地上激起尘土飞扬,祁连海像个不会武功的人一般,重重地跌落在地面上,他脸孔扭曲,咬牙切齿,一手抚着流血的脖子,右手掌抖漉着淋漓鲜血,口中粗哑地吼道:“沙成山,你他娘的怎不杀了老夫?”
沙成山看看跌撞出去的白尚勇四人,淡淡地道:“祁连海,受人之托往往也是为人做替死鬼,不过我虽不杀各位,但自信短期之内各位不会再找上我,你以为呢?”
祁连海冷沉地道:“沙成山,你最好趁我们无还手之力的时候除掉我们,否则……哼!”
沙成山道:“原来是抱着必死之心的,敢问关天水许给各位的又是什么?”
祁连海怒道:“这不关你的事!”
沙成山冷冷地道:“如果能以死而对姓关的履行承诺,除了一样东西之外,怕什么也不能对各位起作用。”
白尚勇已开口道:“要杀便杀,何必啰嗦?”
蔡华以刀拄地地站起身来,道:“沙成山,你说,你说我们为什么会以死相拼?”
沙成山缓缓地取出一包东西,他走近门口,藉灯光的照射,道:“关天水可是许了你们这种药物?”
猛挺着上身文跌下去,祁连海厉吼道:“沙成山,你从什么地方得到这种宝物的?”
沙成山一笑,道:“这不是什么宝物,而是专门用来控制人性的毒药!”
白尚勇大道:“放屁,提神壮阳之物会是毒物,你在瞎扯淡!”
沙成山道:“绝非瞎扯淡,各位既识此物,必已尝过不少,对吧?”
祁连海一声厉吼,道:“沙成山,老夫同你拼了!”
然而祁连海又未能站起身,气得以血掌拍地。
沙成山道:“各位的可怜,换取各位的活命,今夜我不杀你们,但要借各位的口传话给关天水,早晚我会找上狮头山去算总账,沙成山的人头是不会轻易被人给宰割掉的!”
祁连海喘了几口大气,道:“好,好,沙成山,你千万要记住,下次我们再遇上,便是你的死期到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我会记着祁老的这番警告,但我也为各位而担心事。”
王尚冲怒叱道:“你替老子们担什么心事?”
沙成山道:“我担心各位在没有这种药物的供应下,生不如死的罪是个什么样的痛苦哀号!”
祁连海愤怒地道:“危言耸听,可恶的东西!”
沙成山道:“如果各位的伤势能挺得住,我劝各位前往嵩山少林寺去!”
祁连海沉声道:“老子们去少林寺干什么?那儿住了一堆和尚!”
沙成山道:“项城退职捕头方宽厚就在寺中,他是第一个深受此毒物之害的人,欲要证实,各位可以去问问方捕头便不难明白了。”
蔡华重重地道:“老子们不去少林寺,沙成山,我们更不会去找方宽厚。”
祁连海也道:“走,我们立刻赶往狮头山!”
沙成山摇摇头,道:“真可怜,至死不回头!”
白尚勇四人匆匆地离开了这间小酒铺子。
真够凄惨,五个人没有一人是完整的。
沙成山自斟自饮,他对于门口五个人包扎伤势,哀哀低叫并不去注意,甚至屋子里死掉的五个大汉也不加理会。
沙成山望向外面,只见祁连海五人互搀互扶,跌跌撞撞地走入黑暗中,他才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此刻,他想着的是丘兰儿母子。
更想着自己的儿子。
是的,沙成山自己心里明白,自己不该有老婆,当然更不该有孩子,然而当丘兰儿投进怀里,又为自己生了孩子,任谁能加以拒绝?
一壶酒他一口气灌下喉。
于是,沙成山重重地一拳捣在桌面上。
四更天刚过,沙成山便拍马上路了。”
沙成山只在小酒馆睡了两个更次便上路,不是他不累,只因心系丘兰儿母子,他便再也睡不着了。
现在,他来到入川的必经之地——流花荡。
流花荡的人口濒临着大江,沿着山道往前走,便是一座高山大峡口,丈二宽的山道便沿着山边往山中延伸,这儿有些像三峡,但比三峡小多了。
十八里山道到了一座山岭上,再往山那边,便渐渐离开了大江。
沙成山头一次来到川境,人生地不熟地拍马到了大山里,前面一大片老荒林子,便在一道绝壁仞立的峡口,有块巨岩上突然冒出一对老夫妇,男的手中拄着根竹杖,女的手中一管笛。
二人见沙成山骑马过来,便立刻越落巨岩下,挡住沙成山的去路。
沙成山一愣,但他旋即抱拳笑道:“原来是冷老前辈夫妇,真是想不到的事。”
老者一声吃吃的苦笑,道:“沙老弟台,我夫妇离开苗疆来到此地已半个月了。”
沙成山愣了一下,道:“敢情是为我?”
老者点点头,道:“你应该知道!”
这二人正是“苗疆百毒门”门主冷泉夫妇,那冷泉尚且背着一只大麻袋,袋子尚自蠕动不已,就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沙成山立刻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也是一种令他愤怒的压力,想不到要取他命的人,竟会连冷泉这种一方霸主也驱使来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冷前辈,找我有事?”
一边,冷老太粗声地道:“三件事情,我们只有硬着头皮来会你了!”
沙成山道:“请问二位前辈,是哪三件事情惹火了两位前辈?”
冷泉拄杖走近沙成山,道:“第一,你曾杀死我的女儿冷若冰,这段仇恨总归是要了结吧!”
沙成山在马上欠欠身,道:“前辈曾在凤凰岭下说过的,这件事从那时起不再提了,为何现在又要提起来?”
老太婆嘿然一声,道:“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再说那时候大家一心要对付江厚生,为了团结一致,我们便把仇恨压在心头不提,可没有说永远不提。”
沙成山一怔,心中十分不舒服。
淡淡的,沙成山又问:“第二件又是什么?”
冷泉又是一声浩叹,道:“沙成山,你明知道戈二成已是老夫的门婿,为何出手伤得他至今还躺在床上?”
沙成山道:“前辈,是柳仙儿与戈二成一心要我的项上人头,我为了自保才出手,怎能怨我?”
一边的老太婆嘿然冷哼,道:“仙儿夫妻是对我老俩口的一番孝心,可恨你竟然出手几乎要他的命,这不等于要仙儿当寡妇?沙成山,你太恶毒了!”
沙成山重重地道: “他二人为了孝顺二位,就要来取我头,前辈,这未免太霸道了!”
想起戈二成率柳仙儿与“大漠七虎”拦杀的事,那柳仙儿一反过去对己的爱恋,一心想割下自己项上人头之事,沙成山便恨得咬牙切齿。
冷泉道:“沙成山,我很为戈二成的忠心而感动,更为你的残酷而齿冷!”
沙成山道:“那么,第三又为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