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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弥天大谎

沙成山把李魁五让进屋子里,立刻又掩上房门,道:“凤凰岭分手之后,再未谋过面了。”

原来这“三江帮”总护法李魁五,去年也曾赶往凤凰岭上的龙腾山庄以“三江帮”名义参加追悼江少强的丧礼,而被江厚生的大总管张长江囚在山洞地牢中。

他是与江南醉道人一个地牢,当时被沙成山在洞外掩护,洞内由巧扮的扁奇老人一个个地把群豪救出洞外。

这件事就因为老奸巨猾的秦百年赶到,而化解即将搏命的双方怨忿,沙成山一气之下回身便走,这姓李的也离开了凤凰岭。

二人坐在桌边,沙成山道:“原来昨夜来的竟是你们“三江帮”的人马!”

李魁一笑,道:“沙兄怎的住在此客栈?等人?”

沙成山苦兮兮的一叹,道:“我不说,李兄尚不知道,我已与丘兰儿有了孩子,可是孩子生下五天未到,她母子二人突然失踪,这些天我正为此事奔波,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李魁五双眉一紧,道:“丘兰儿?可是江湖上传言的‘玫瑰毒刺’丘兰儿?”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

李魁五道:“原来那次你救走丘兰儿以后,你二人便成亲了,可喜可贺!”

沙成山摇摇头,道:“现在还有何喜可贺!”

李魁五道:“敌人为何要掳去丘姑娘?他们的目的……”

沙成山道:“是冲着我来的。”

李魁五皱起眉头,道:“既然挟持住丘姑娘,他们为何还不出面?这又是为什么?”

沙成山道:“李兄,这就是敌人狠的地方。”

李魁五若有所思地道:“是了,他们在折磨你,在给你精神的压力,先使你焦急难安,然后找机会下手。”

沙成山道:“何止如此,我几乎上了敌人的当。”

李魁五道:“这话怎么说?”

沙成山道:“我在急怒之下,像是没头的苍蝇,不顾一切地找上各门各派,一言不合便会搏杀起来,如此一来,我为自己制造了更多的仇人,敌人却在暗中拍手笑,一旦我被杀掉,丘兰儿母子便也完了!”

李魁五咬咬牙,道:“敌人这招确实够阴毒的。沙兄,你可要步步为营,不能莽撞行事。”

沙成山点点头,道:“这几天我静下心来仔细推敲,便立刻了解敌人的阴谋,所以我在此等。”

“等?”

“是的,我在等候消息。”

“谁会送来消息?”

沙成山道:“虎跃山庄的关天水。”

李魁五猛的全身一紧,道:“原来你也在等候虎跃山庄的关天水?”

沙成山立刻紧张起来,道:“李兄,听你的口气,你们远从数百里赶来此地,难道也是在等候关天水?”

李魁五道:“不错!”

沙成山道:“为何来这么多人?”

李魁五道:“也是关天水的交代,我们的帮主亲率三位分舵舵主,且加上总舵九位高手全来了!”

沙成山道:“还有女的随行……”

李魁五道:“汉江分舵舵主便是‘黑蝎子’花大娘,她的手下多是女子。”

沙成山笑笑,道:“敢情你们‘三江帮’的精英尽出了。”

“是的,除了副帮主尚在总舵主事之外,可以说精英尽出!”

沙成山怔了一下,道:“李兄,可知关天水要你们如此做,目的何在?”

李魁五道:“目前尚不知,但我们当家的很慎重,便立刻赶来了!”

沙成山道:“沙某能见见贵帮帮主吗?”

李魁五立刻站起身来,道:“走,我正想你过去见见我们帮主,上次我回去以后,当家的对你的义举十分仰慕,走吧!”

沙成山笑笑,跟着李魁五走到正面的一间大客房内。

只见正面桌边坐着一位五短壮汉,溜圆的一颗脑袋,双目精芒炯炯,双手十指短粗,青筋根根可见。

李魁五当先跨前一步,施礼道:“帮主,这位便是上次我说过的大镖客沙成山沙大侠!”

沙成山抱拳道:“沙成山拜见聂帮主!”

短小精悍的聂虎双目圆睁,道:“哟,你就是江湖上传言的‘二阎王’沙成山?”

沙成山笑笑,道:“江湖浪子,后生晚辈,沙某只是混日子而已。”

聂虎一声哈哈,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沙大侠,我心念久了,快请坐。”

沙成山点头坐下来,心中顿然一轻。

因为直到现在,天下各门各派也只有这“三江帮”没有意思要他的项上人头。

一边,“三江帮”总护法李魁五笑道:“沙兄,上回承你伸出援手,但又见各门派在秦百年的突然调解下,反倒对兄台的援手不当一回事了,那时候我对兄台突然地离去,甚感过意不去。”

李魁五的话如巨杵般令沙成山顿感痛心,然而沙成山只是一个人,就算他已深知龙腾、虎跃山庄有什么大阴谋,如今江湖之上不少人在谋他的人头,又有谁会相信他的话?又有何人信得过他?

现在沙成山终于遇上了“三江帮”,至少他可以倾吐自己内心的疑虑。

不错,关天水把“三江帮”的人支来方家集,但他想不到方宽厚已去了少林寺,而且沙成山在半途遇到过方宽厚。

于是,沙成山把过去的一切凑在一起,他已明白各方找他要人头的原因,那么,秦百年或者是江厚生,在阴谋要自己的人头了。

聂虎仔细打量沙成山,他实在看不出姓沙的这副病恹恹模样,会有什么惊人绝学。

聂虎笑笑,道:“沙大侠可知我们赶来方家集的目的?”

沙成山看了一边的李魁五一眼,道:“总护法说是虎跃山庄关天水请贵帮来的。”

聂虎点点头,道:“不错,聂某是个有恩必报的人,我得了秦老爷子好处,替他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沙成山一笑,道:“如果沙某猜得不错,聂当家必是得到秦百年的半部‘百窍神功’秘籍抄本,是吗?”

微胖的脸上一松,聂虎道:“不错,但不知沙大侠是怎么知道的?”

沙成山淡淡地道:“这已不是秘密,当今道上已有不少人得到这半部秘籍了!”

聂虎双眉一挑,道:“真的?”

沙成山道:“就我所知,‘苗疆百毒门’门主、‘毒王’冷泉、‘湘江无忧门’门主‘无忧婆婆’花满天,甚至那退职的捕头方宽厚俱都是人手一册!”他一顿又道:“当然还有不少人得到,我只是不知道罢了!”

聂虎道:“这确实是一部宝籍,我只练了百日,便觉身心畅快功力倍增。”

沙成山点点头,道:“秦百年那次在凤凰岭群豪面前,当众答应要分别抄送半部‘百窍神功’秘籍奉送各人,他应该不敢欺蒙大家以招致众怒!”

聂虎又笑哈哈地道:“最近关天水又送来一种妙药,服后更是令人飘然忘我,精神气力特佳,哈……秦百年之被誉为武林老爷,果然实至名归,当之无愧!”

沙成山脸色一冷,道:“聂当家,那种药你已服过几回了?”

聂虎见沙成山神色有变,脸无表情地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

沙成山道:“快说,聂当家已服多久了?”

李魁五也觉不快地道:“沙兄,这关系着你吗?看你这副紧张模样。”

沙成山顿足道:“事关‘三江帮’存亡或贵帮沦为听命于人,聂当家,我只能说,那药绝对不能服用。”

聂虎一惊,望了李魁五一眼,李魁五摇着头,道:“沙兄,休得危言耸听,会有那么严重?”

沙成山道:“此时用话解释不清,总护法可否愿意跟在下走一趟少林寺?”

聂虎一怔,道:“去找那些老和尚们干什么?”

沙成山道:“去了便知!”

聂虎稍一思忖,立刻点头,道:“好吧,总护法,你就同沙大侠去一趟少林寺,看个究竟!”

聂虎道:“一切按计划行动,你尽管去一趟少林寺。”

沙成山遂伸手向聂虎道:“聂当家身上可有那种‘灵药’?”

聂虎双目溜圆,道:“干什么?”

沙成山道:“赐予少许,以为证明!”

聂虎十分小心地取出一个牛角小瓶,伸出指甲在瓶内勾出少许,用纸包给沙成山,道:“十分贵重,小心放好,如果不能证明什么,还请你归还我。”

沙成山点点头,心中真的激荡不已,一种药物,竟能令一位道上霸主俯首称臣,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沙成山与李魁五双骑连夜疾驰嵩山,怒马一经驰入山道,便已闻得钟声当当,众僧诵经之声隐隐可闻。

绕过七道坡道,前面正是通往少林名刹的九百九十九级青石台阶。

沙成山与李魁五二人把马拴在道旁,突然远处传来哭泣声,只见一绿衫女子往这里奔来。

沙成山一惊,仔细看那掩面女子,不由急步上前,他尚未开口,迎面奔下来的女子已尖声道:“沙大侠!救救我爹呀!”

沙成山怔住了,不错,这女子正是不久前同她爹方宽厚一起来此的方小云。

几乎扑进沙成山怀抱里,方小云如见救星似地又道:“我爹,我爹他几乎不成人样了。”

沙成山惊异地道:“究竟怎么回事?”

方小云拭泪看了李魁五一眼,道:“这位大叔……”

沙成山立刻道:“‘三江帮’总护法,自己人,姓李!”

方小云施了一礼,道:“李爷!”

李魁五道:“不敢,方姑娘,你爹怎么了?”

方小云拭去泪痕,道:“那日我陪爹来到少林寺,掌门人看了我爹的模样,便立刻把我爹关在一间石屋内,说是先关五天,五天一过,方能以‘八笼蒸石大法’再祛毒,如今才第四天,我爹已几次死去活来,好凄惨呐!”

方小云说完又哭起来。

沙成山忙取出带来的那点毒药,问方小云:“你爹服的可是这种药?”

方小云看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因为他从来不许我看那种药……”

李魁五道:“这很容易,且叫她爹看了便知是不是这种药了!”

沙成山道:“走,我们去少林寺找你爹!”

三人往少林寺走着,远处,只见“一刀穿心”左长庚匆匆走来。

他见沙成山与一个大汉也来到少林寺,不由沉声叱道:“沙成山,你还敢直闯少林寺,找死不成?”

沙成山淡淡地道:“为了证明一件事情,沙某必须来此!”

左长庚道:“你想证明什么?”

沙成山指着李魁五道:“这位李兄,是‘三江帮’总护法,你问他。”

李魁五一抱拳,道:“在下李魁五,兄台多指教。”

左长庚紧着脸皮,道:“兄台是襄樊‘三江帮’?”

李魁五道:“不错!”

左长庚点点头,道:“这么说来,指教就不敢当了!”

方小云道:“左叔,我爹……”

左长庚道:“我来追你回来,就是要告诉你,掌门师父已答应提前一日为你爹去除身上剧毒了。”

方小云惊喜地道:“左叔,我实在不忍再看我爹那种凄苦哀号的可怜样子,能提前一日真是再好不过。”

沙成山道:“方姑娘,你爹如果因而治好,也算不幸中大幸了!”

左长庚重重地看了沙成山一眼,道:“姓沙的,我们不喜欢你这幸灾乐祸的人。”

沙成山道:“我是吗?”

方小云道:“左叔,沙大侠是来帮我们的。”

左长庚冷冷地道:“是吗?”

沙成山道:“我不说,你们还蒙在鼓里,方捕头中毒事小,其中所包藏的阴谋事大,所以我来了。”

左长庚也是一惊,但他对沙成山有成见,咬咬牙便大步往山上寺中走去。

一行刚刚来到寺门口,斜刺里一声虎吼:“好个王八蛋,你竟敢找来少林寺。”

沙成山不用看就知道是“黑天刚”熊霸天。

一边,方小云已挡住熊霸天,道:“熊叔,我们都误会沙大侠了,他来是帮助我们的。”

熊霸天咬牙叱道:“凶残成性,杀人如宰鸡的‘二阎王’沙成山,他会来帮我们什么?”

沙成山淡淡地道:“为了揭开一桩阴谋,沙成山不得不来!”

熊霸天怒道:“什么阴谋?谁有阴谋?”

沙成山道:“何必急在一时?你马上就知道了!”

方小云立刻往寺中走。

熊霸天已缓声道:“小云,你爹要入笼了,他要见你一面,快去!”

方小云前面匆匆走,沙成山与李魁五二人紧紧地跟在后面,左长庚一言不发地拉着熊霸天,道:“师父也在?”

熊霸天道:“掌门师父亲自在指挥,大师兄时而尖叫,时而双手自打,头发被他抓下不少!”

少林寺为名刹,执武林牛耳,寺内辉煌气派,庄严无比,然而沙成山与李魁五二个哪有心情去瞻仰?

一行直到少林寺那个三色形的后院,左面一间大厢房中,只见八个年轻和尚忙进忙出,好大的蒸笼往厢房中抬,每个蒸笼中央有个斗大的圆孔,一口海大的铁锅由四个和尚抬进去,立刻就见一捆捆劈好的木柴往里面抬。

沙成山与李魁五二人刚走近门边,里面传来一声:“阿弥陀佛,沙施主大驾光临敝寺来了!”

从厢房中走出来个老僧,敢情正是智上大师。

沙成山忙上前抱拳,道:“大师,沙成山来得鲁莽,尚请大师海涵!”

智上伸手一让,道:“沙施主,请进来见过我们掌门主持!”

沙成山与李魁五走进厢门,只见一张特设的座椅上正坐了一位白眉红脸老僧,大红袈裟,灰色长裤,双耳垂肩,手上的佛珠粒粒鸽蛋那么大,长相庄严,威仪凛凛,光景不愧名寺主持。

沙成山走近前去,智上大师已缓缓道:“掌门师兄,此人就是江湖大镖客沙成山。”

沙成山忙一笑,道:“后学末进,江湖浪子,沙成山拜见大师。”

重重地看了沙成山一眼,椅子上的智善大师礼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沙施主英气内敛,武功超绝,老纳早有所闻,今日真是幸会。”

沙成脸色端正地道:“沙成山一介粗人,还望大师多多指教。”

智善大师又看了李魁五一眼,道:“这位施主……”

李魁五忙上前,道:“‘三江帮’总护法李魁五,大师多多指教。”

智善大师淡淡地道:“二位且请稍坐,老衲今将施一种本寺祛毒大法,完了才能陪二位畅谈……”

沙成山忙一笑道:“不敢,我们是希望方捕头在未祛毒之前,先见见他,完了我们立刻走人,不敢多打扰大师等清修。”

智善大师看了智上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智上又看了门口的左、熊二人一眼。

便在这时候,只见一个年轻赤膊和尚露出贲起的一身肌肉,双手抱着一堆劈砍的木柴往一个大灶内塞着,灶内转眼间熊熊大火。

好大一口铁锅已装满清水,锅边尚且又满满地注了三大缸清水,几个年轻力壮大和尚正结队似地把木柴送进门里堆向墙边。

铁锅之内开始冒出蒸气来,八层大蒸笼的第一层已放了上去,只见这第一层上面铺的是软软的棉被。

第二三层是薄被,第四五层上是布单。

第六层却放着一层药草。

第七层是在笼中央的圆孔处放了一块厚木板,光景是要人坐上去的。

第八层只是一个圆孔,然后便是笼盖,一边有一个竹管,沙成山不知道那是要干什么的。便在这一切都已就绪的时候,智善掌门大师低喧佛号:“阿弥陀佛,带宽厚来吧!”

沙成山与李魁五立刻站起身走向门口。

智上大师低声地道:“沙施主,时间不多,这项大法原是要明日午时立刻施展,就因为小云她爹太痛苦,掌门师兄方决定提前一日,二位有什么话,要证明些什么,等宽厚人一到便尽快地问!”

沙成山点点头,道:“在下一定遵照大师吩咐!”

李魁五也同意地道:“绝不敢多耽误贵寺救人之举,大师放心!”

突然,远处一声尖嗥:“杀了我吧!我……啊!”

沙成山遥望向声音处,只见四个壮健和尚正合力扭住一个灰发披散老者往这里走来,方小云紧紧地跟在后面。

方宽厚——是的,这位项城风光二十多年的老捕头,如今衣衫褴楼,披头散发,满脸血口子,连双臂也有血印,双目已是深陷,比之那天在半道上碰上时,又见枯瘦不少,那已几乎是一架枯骨了!

虽然方宽厚已至骨瘦如柴,但他仍然爆发出一股原始野性,连四个大和尚也几乎控制不了他。

方小云可怜兮兮地拭泪跟上来。

沙成山缓缓地迎上前去,方宽厚猛地一瞪眼,立刻吼叫道:

“沙大侠救救我,沙大侠,我方宽厚不才,无法以你的人头去换回我需要的药,但是,沙大侠,你看……看我的可怜模样,这些能不令人……同……情?”

沙成山脸无表情地道:“方老捕头,我知道这是姓秦的要你这么做,你没有达成他们的目的,便断了你的药,对吧?”

方捕头立刻大声吼道:“不是,不是,我没有说是秦百年的交代,我没有啊!”

沙成山看了李魁五一眼,遂又缓缓自怀中取出一包东西,巧妙地摊开在方宽厚的面前,道:“方老捕头,秦百年可是送给你的这种东西?”

不料方宽厚一看,精神大振,他双臂力张,甩开四个和尚的紧抓,出手便往沙成山拍去,同时右足旋踢,斜身而上,宛似拼命般地口中厉声道:“快拿来,我要吃!”

沙成山托着手上毒药,右掌一招“分花拂柳”,左足斜闪,力阻方宽厚的抢夺。

方宽厚真地拼上老命了。

沙成山施身如电,鬼魅似地闪掠到方宽厚的右后方,右手食中二指已点上了方宽厚的肩井穴。

不料方宽厚更是不让,反方向地侧身便抢,宛似要抢回他即将失去的老命,口中大喝一声:“沙成山,你……既不把人头相……赠……难道……还舍不得这点东西?你……行……行好啊!”

方小云尖声叫道:“爹……”

沙成山忽然一个反力道劲旋,右臂猛地回收,右肘斜出带风,“吭哧”一声,方宽厚一个踉跄,已倒入两个大和尚的怀里。

两个和尚拼力抓住方宽厚双肩不放,另外两个已把方宽厚的双足抓起来。

厢房门口,智上大师道:“抬进来!”

方宽厚大声咒骂道:“沙成山,你这凶残的野种,毫无人性的畜牲,难道一点同情心也没有了?你虽几次放过我,我方宽厚还是要恨你……恨你……”

沙成山望望李魁五,他的脸色变了。

是的,如果“三江帮”帮主也变得像方宽厚一样,整个“三江帮”便将落入姓秦的手中,太可怕了。

李魁五咬咬牙,道:“沙大侠,我们走,我帮帮主绝不能服用这种毒药。”

沙成山道:“不急,且进去看看少林这种去毒大法的妙处。”

李魁五点点头,道:“不错,江湖上只怕已有不少人已被姓秦的加以控制了。”

沙成山点点头,道:“至少我已知道‘西陲二十四铁骑’孔二寡妇已上当了。”

二人并肩走进厢房,只见熊霸天与左长庚二人痛苦地扭曲着脸上肌肉,那熊霸天目中见泪地道:“师兄,你要忍耐着,师父为你施法去毒,等到一身干净,你又是一个清清白白,不受人制的好人了。”

望着三丈高下的八层蒸笼,方宽厚全身哆嗦,牙齿打颤叮叮响地道:“我……我……这是作了……什么孽……”

一边椅子上坐的掌门大师智善立刻吩咐:“启笼!”

两个和尚站在高凳子上把笼盖掀开来。

智善对一边的师弟智上道:“把雪莲给他服一粒,立刻脱去他的上衣鞋袜放入笼内。”

就在这一应该做的刚做好,突见智上出手如风的一指点上方宽厚的眉冲与俞尾二穴,且自衣袖中取出一个软木管子塞向方宽厚的口中。

此时,方宽厚已变得只有一口气在,四个大和尚立刻把方宽厚抬上顶层。

方宽厚便坐在第七层上,头在第八层,一根软木管接在那一层的缺口处,显然是通空气地方。

于是蒸笼的盖子又合上去,从梁上垂下一块千斤石,那么巧合地把蒸笼压上。

两个年轻和尚已开始猛往锅下塞柴薪。

智善大师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对沙成山道:“沙施主,情非得已,真是慢怠了。”

沙成山抱拳道:“大师说哪里话,沙成山预见武林将有一场浩劫,此番除了赶来证明这件事以外,便是提醒大师,谨加防范,以免遭恶人所乘。”

智善大师一笑,道:“老衲这位俗家弟子中毒的消息传来,老衲便已觉出事态严重了。”

一边,方小云目瞪口呆地道:“我爹……我爹会不会被……被蒸死……”

智善大师已走至门口,回头对几个和尚吩咐:“后山本寺甘泉泉水煮上十大壶,每半个时辰从那软木管内灌过去半壶叫他喝下去,十壶水灌完,便马上来禀告。”

十壶水算算要灌十个时辰,换言之,方宽厚要在蒸笼内蒸上大半天。

李魁五已惊出一身冷汗地道:“沙兄,我们不能再多停留,必须立刻上路。”

沙成山点点头,道:“我知李兄心情,担心贵帮当家的上当。”

智善大师也不留二人多坐,他早已闻得智上的话——沙成山曾经两次与之搏杀,便熊霸天一手也是沙成山斩的。

出家人心胸虽然开阔,这时也难免心中有疙瘩。

送至前面大雄宝殿前,智善大师低喧佛号,道:“阿弥陀佛,沙施主、李施主好走,此去若确知奸人阴谋,少林寺必戮力相助。”

沙成山重重地道:“大师,但愿方捕头能化险为夷,早复健康,至于揭穿奸人阴谋,沙成山必全力而为。”

李魁五已急急地催道:“沙兄,快走!”

二人匆匆奔下那九百九十九级青石台阶,立刻从道旁拉出马。

李魁五已咬牙道:“如果我们当家的也已中了毒,‘三江帮’上千弟兄必不与姓秦的甘休。”

不料沙成山冷冷地道:“李兄,如果你们帮主被人控制,难道你们能把贵帮主罢黜?”

李魁五猛一怔,道:“这个……”

沙成山冷笑一声,道:“所以我以为,尽早阻止贵当家服用这种毒物方是正途!”

两匹马疾往回程奔,宛似天边飞掠的两团云。

两天的路程,一天半他们便赶到方家集。

怒马在“平安客栈”外停下来,沙成山与李魁五二人便匆匆地走入店内,正迎着丁掌柜走出来。

沙成山见店内冷清,立刻问道:“人呢?”

李魁五忙着奔进客房院子,急躁地道:“咦,我们那伙人呢?”

有个伙计转出来,道:“都走了!”

李魁五抓住伙计问:“走多久了!往那儿走?”

那伙计双脚不沾地,期期艾艾地道:“昨日一大早走的,他们走得十分匆忙!”

“往哪里去了?”

伙计摇摇头,道:“不知道!”

李魁五愤怒地松开伙计,对沙成山道:“沙兄,依你看我们的人会去哪里?”

沙成山半晌未开口,他双目直视伙计,问道:“除了襄樊来的十多人之外,伙计,你还看到什么人?”

伙计仍然摇摇头,道:“没有别人……”

突然,一间客房的门拉开来,关天水哈哈笑着走出来,他相当轻松地道:“咳,那不是‘三江帮’总护法吗?你咋会同沙兄一起?”

关天水的突然出现,沙成山猛一瞪眼。

李魁五立刻走上前去戟指关天水道:“好个恶毒的东西,我饶不了你!”一把往关天水抓去。

关天水双肩闪晃,错步伸手抚向李魁五腕门,喝道:“李兄,你干什么?”

李魁五闪退半步化开敌人右掌,左掌立刻紧随左足前跃,快不可言地以一招“老樵指路”点向关天水曲池。

关天水暴闪一步,又喝道:“住手!”

二人各自对拆三招,只是刹那间的事。

沙成山心中想到,关天水找来必定与自己有关,也许就是丘兰儿的消息。

李魁五闪开三步,愤怒地逼视着关天水,吼道:“好可恶的东西,用那种歹毒的东西坑人!”

关天水指着李魁五问沙成山,道:“沙兄,李护法怎么了?见面就动手?”

沙成山淡淡地道:“那要问你关兄了!”

关天水指着自己鼻子,道:“我?我怎么了?”

李魁五是个莽汉,立刻开门见山地道:“姓关的,你给我们当家吃的是什么药?”

关天水仰天一声哈哈,道:“壮阳提神妙药,助功补髓灵丹,这还用问?”

李魁五大怒,骂道:“放你娘的屁,完全是害人的毒物,你以为我不知?”

一边,沙成山冷冷地观察着关天水的举止。

关天水一笑,道:“害人毒物?谁说的?”

李魁五怒道:“我问你,姓关的,你们给方宽厚吃的是什么药?”

关天水仰天一声大笑,道:“我道是什么,原来你们说那方宽厚,不错,初时姓方的服的也是助功灵丹,后来我们发现姓方的有不利我虎跃山庄的行为,在最后一次送给他的药中动了小小一点手脚,如此而已!”

沙成山怔住了。

便连李魁五也怔住了。

关天水得意地一笑,道:“今日便在二位面前关某把事情说个明白!”

李魁五道:“你最好把事情说清楚!”

沙成山指着自己住的房间,道:“二位,且到我住的房间细说,如何?”

三个人相继走进房子里,伙计立刻去弄吃的,沙成山道:

“关兄,希望你能说得我二人点头!”

关天水道:“放心,我完全是大实话。”

他—顿又道:“各位应该知道我师父抄送的‘百窍神功’秘籍,虽然半部,但足以助长各人的功力,分送的药也是极为贵重的上好配药!”

他重重地看了沙、李二人一眼又道:“当然,我们不能白白相赠,多少也得有所回报!”

李魁五沉声道:“回报什么?”

关天水道:“我辈江湖中人,应知受人点滴当报以泉涌的道理,譬如贵帮赶往辽北替我师父出气,去惩罚黑龙堡,就是一项最佳的回报。”

李魁五跳起来,吼道:“姓关的,你说什么?”

关天水淡淡地道:“我说贵帮主为了答谢我师父,亲率属下去给哈克刚父子教训去了。”

李魁五沉声道:“昨日一早走的?”

关天水点点头,道:“不错!”

李魁五真的迷惘了!

他知道帮主对那种药物初尝之后的喜悦感受,如果真是姓关的所言,只是又在药中放了另一种毒药,自己便鲁莽了。

李魁五迷惑地望向沙成山,道:“沙兄,可愿随在下走一趟辽北?”

沙成山尚未开口,关天水已抚掌笑道:“最好不过,因为沙兄曾经去过黑龙堡,老马识途!”

沙成山暗中错错牙,思忖:这姓关的真狡猾,泥鳅抓住又被他溜走了。

沙成山冷冷地道:“还以为关兄赶来传递我妻丘兰儿的消息,倒令沙某失望了!”

关天水道:“不必失望,确切的消息就要到了。”

沙成山一紧双目,道:“几时可到?”

关天水十分慎重地扳动指头,道:“不出七日,必有正确消息!”

沙成山道:“好,我就在此等上七日。”

关天水摇摇头,道:“不,你不能在此地等。”

沙成山一愣,道:“为什么?”

关天水道:“我们为你打探消息,可没有索你任何代价,不像你,一次买卖就上万两银子。”

沙成山道:“你的意思……”

关天水道:“沙兄闲着也是闲着,何不一同去辽北黑龙堡一趟!”

沙成山脸色一寒,道:“关兄别忘了,你们应该告诉我丘兰儿母子二人的消息!”

关天水一笑,道:“当然知道,也是沙兄的附带条件,但沙兄不要忘了,所谓附带条件不一定必须实现,何况我们仍在费尽心机地打探?难道沙兄就不该稍做回报?”

沙成山怔怔地看了李魁五一眼。

李魁五咬咬牙,道:“沙兄,你就再去一趟辽北,回来之后,李某做为见证,一定要姓关的说出丘姑娘下落!”

沙成山重重地道:“好,我就再去一趟辽北,不过,姓关的,我如果发现你在耍我,你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关天水又是一声哈哈,道:“沙兄放心,关某就在这家客栈等消息,绝不离开,切盼你们高唱凯歌了,哈……”

就在沙成山的房间内,关天水与李魁五、沙成山三人聊天把酒言欢地吃了一顿,李魁五心系“三江帮”,便立刻与沙成山二人骑马往北奔去。

关天水站在“平安客栈”门口,他捋着胡子嘿嘿笑——无声的笑,也是冷冷的笑,如果有人仔细看,一定会打哆嗦,因为关天水的双目中含着一缕残酷的冷芒。

初夏的暖风吹刮着这片大草原,也吹刮得那道苍龙般的山坡上树枝儿呻吟般哗啦。向,连那附近的一条河中的河水也被刮得宛似要倒流了。

天上的云儿移动得快,快得他上面的两座堡楼子也似在移动。

堡内的人们,有不少往外走,他们背着砍刀,绕着这座靠山坡的城堡往四周巡逻,一个个脸色凝重,几十个人竟然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一队巡逻的黑色劲装汉一律斜背砍刀,腰带上插着牛耳尖刀,神色冷漠,显示出一片肃煞凉冽之气。

是的,这儿便是辽北黑龙堡。

自从黑龙堡堡主“托塔黑龙”带伤回来之后,半个多月来,辽北地面上一阵紧张,尤其是黑龙堡附近,为了怕龙腾山庄的人前来报复,早已加派巡哨,严加防备。

此刻,赤红的太阳已消失在黑龙坡后面,从山溪的荒林子里,缓缓走出个老太婆,老太婆的身后面六名女子紧紧地跟着。

这些女子俱都是一身紧身紫衣衫,手握蛇尾尖刀。老太婆的身边只有一个清瘦青年,剑眉胆鼻,神采飞扬,手中也握着一柄蛇尾钢刀。

就在一排密林边,老太婆道:“郎儿,快去通知谭副门主,准备进攻黑龙堡。”

那青年应了一声,立刻往后面密林中走去。

便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一声低语,道:“门主,兄弟们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进攻。”

语声甫落,密林中走出一个中年壮汉,这人一身白衣,手中拎着一把特号蛇尾刀。

老太婆立刻沉声道:“我已叫郎儿通知你去了,谭副门主,你倒是来了。”

老太婆原来竟是“无忧婆婆”花满天,她口中的谭副门主正是“无忧门”二当家谭立人。

蛇行虎步地来到花满天身边,谭立人低声道:“门主,从地形上看,应分成双线夹击。”

花满天道:“何谓‘双线攻击’?”

谭立人指着河对岸的黑龙堡,道:“门主请看,黑龙堡的后山已光秃一片,似是被火烧的,我率一部分人从那面攻,门主则率另一批从正面攻,两下夹击,哈克刚必定手忙脚乱。”

花满天点点头,旋即又问道:“关天水说会有另一批人来支援,怎么到现在还未见到?”

谭立人道:“门主,我们只是基于道义,给黑龙堡小小的惩罚,能攻则攻入堡内,否则立刻退走,只要在秦百年面前有个交代就好。”

花满天看着那年轻人走来,满脸笑意地道:“秦百年对我们仁至义尽,他不但以半部‘百窍神功’秘籍治好郎儿双腿,且送来助功力的灵药,二当家你看,郎儿多么有精神!”

谭立人道:“武林老爷之誉果然,我们替他办这点小事也是应该的。”

花满天道:“好,二当家亲率四位护法使者加上一百五十名弟兄从山后绕过去,二更以前往堡内杀;我率六使女四护法与另一半弟兄正面攻,记住,如果攻入堡内,便以放火为号。”

于是,谭立人又匆匆地掩人一片密林中走了。

就在谭立人走后,花满天重重地回头道:“齐大元!”

附近粗声低应道:“门主请吩咐”。

花满天道:“你们八人分四人跟二当家去!”

附近未见人,但传来声音,道:“回门主的话,留下来的四位是戈干、成林、江水生与林大木四人,属下与另外三位即刻向二当家报到。”

林中传来塞宰声渐远。

一盏热茶工夫,花满天手举“毒蛇金杖”,一声吼叫,道:

“兄弟们,进攻开始,给我冲!”

跟在花满天身边的儿子花郎青瘦的脸孔上掠过一抹血腥的兴奋,他右臂高举,猛然落下:“杀!”

就在他的喊杀声中,抖然间从林子里冒出大片身穿白衣粗汉,这些人一应百呼,震天的喊杀声焦雷也似地蓦然爆起!

一百五六十名大汉便一窝蜂似地往那座石桥扑过去,雪亮的蛇尾尖刀,在淡淡的月色里,宛如千百道寒芒激射并溅,端的厉烈而凶狠。

她“杀”字出口,便展开身法一阵风似地已跑在众人的前面,此时八名大汉抱刀分两边把守!

忽见远处林子里冒出一片白影,风卷残云似地呐喊着杀过来,八个人忙挥刀迎上去,正遇上花满天与六名侍女。

花满天的侍女个个武功高绝,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说是侍女,实则就是她的侍儿。

原来花满天共有八侍儿,有两名在盗宝之后被方宽厚率领项城衙门的捕快追到山上,遇上沙城山才救了方宽厚,花满天的两个侍儿便死在沙成山之手。

此刻,八个守桥大汉岂是花满天等人的对手,照上面便被砍倒三人,另一人被花郎踢落河里。

守桥的另四人一看敌人来势过猛,立刻抱刀回头便跑,口中大吼道:“快鸣锣呀,敌人杀过来了!”

四个大汉冲进堡门,半尺厚的包铁大堡门便立刻关上,堡内传来一片急急的鸣锣声,人马奔跑呼吼声,于是,堡墙上面出现了一批手持火把的黑衣壮汉。

“无忧婆婆”花满天已站在石桥一端不远处,她手中挥舞着毒蛇金杖,狂叫着:“杀!往堡墙上面扑呀!”

就在一轮冲杀中,忽见高大的堡楼上面一阵哗郎郎铁链响声,一根五丈长水桶粗的木条,“呼通”一声便砸下来,十几名往堡内冲的白衣大汉闪避不及,被砸得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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