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点燃了将熄的灰烬……
情焰,吹卷起缥渺的轻烟……
诸葛玉他眼中射出两道奇异的光芒,蓦地里掉转身形,向着灯火辉煌的血海地阙大步而去。
越过了山谷,攀上了绝壁,血海地阙又复呈现眼下,东方姊姊,她住去那里?是那座小楼?还是那边的水榭?嗯!且先下去看看!
他脚踏闪闪发光的白石,像一片轻云,悄悄地飘入一列长廓,飞上高耸的流檐,掩住了身形,听!瞧!
屋中坐着两个人,这两人他都认识,一个是银牌令主冷魂居士,另一个则是阴山鬼叟邴浩。
冷魂居士皱紧了眉,迟疑地说道:“听冷傲秋说,飞龙禅师业已取得‘灵石寒碧露’怎到现在还不回来呢?莫不是这贼秃竟敢……”
阴山鬼叟阴恻恻地冷笑一声:“居士不必多疑,飞龙禅师那厮若不可靠,帮主当年怎会要他前往少林卧底?算起来他对帮主之关系,似较你我犹深,大约还……”
“此人前有奸纹,后生反骨,终难委以心腹,帮主此次要他去监视冷傲秋,实在令人不敢放心……”
“杞人忧天,大可不必,纵然飞龙那厮见宝生心,拐走到手的‘灵石寒碧露’,则从此‘七情幻魂沙’无药可解,让泰山、终南,那几个老贼,永作血海不贰之臣,不更好么?”
“邴兄,你当年所得之解药是否还有?”
“除去璇玑叟地下重生,恐怕当今之世,永远没有‘七情幻魂沙’的解药了!”
“那么一来,东方姑娘岂不要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
阴山鬼叟神情一愕,冷魂居士继续说道:“你想帮主肯吗?”
“这……”
阴山鬼叟尚没有答出话来,突然耳畔传来一阵嘹亮的钟声,他立即站起身形,嘿嘿笑道:“吉时已至,这事等以后再谈吧!”
两人说完,同时步出室门,直向正东驰去。
诸葛玉微微一怔,也随后远远地跟了下去。
正东方是一座宽宏雄伟的敞厅,厅门前挂着四只斗大灯笼,灯笼上“百年好合”四个大字,在夜风里左右摇晃。
厅上两只手臂粗细的红烛,发出熊熊火焰,烛油像流不尽的情泪,像滴不完的心血……
那化身血海转轮王的黑心辣手千面人魔东方绝,像一尊天神般坐在大厅中央,威严的脸上,流露出一股难以捉摸的笑容。
在他左右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自称血海武相的铜钟道人,无可奈何的石鼓和尚,盛气凌人的三牌令主……
这些,都没有引起诸葛玉的十分注意,他此时的全副精神,全盯在一双新人身上……
惜花公子,这狼心狗肺的小贼,此时满面春风,欣喜若狂……
东方艳,这不可一世的冰心魔女,此时在珠围翠绕下显得一片木然……
她与杨小闲那恶贼并肩站着,在一片欢呼里,轻盈地拜了下去……
不,她还没有拜下去!就在她将拜未拜的刹那,大厅上飘下一条人影……
是谁敢擅闯这戒备森严的血海地阙?是谁敢在血海转轮王爱女佳婿交拜天地之际闹事?
这实在大出众人意外,可是,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则更是众人做梦也没有料想得到的!
那飘下的人影,像是一只脱弦的利箭,更像是黑夜里的幽灵,在众人没有来得及看清之前,便已向那对新人闪电般扑到。
只见他双掌一晃,分向那对新人攻出两招奇诡无伦的武学,惜花公子身形向左一闪,那人立即化掌为指,闪电般点了冰心魔女的昏睡穴,信手一抄……
众人一阵惊呼,那人已抄起冰心魔女,飞身而起,半空中反掌一挥,顿时全室灯火尽熄……
这事说来话长,但事实上仅止闪电惊虹般刹那间事,在座这多武林高手,竟均未能及时拦阻,及至灯火一熄,这才醒悟来人想逃……
大厅中一连几声暴吼,十多条人影齐往外飞去,沉沉暗影中狂风怒卷,劲气迫人,只听得几声闷哼,想必已有人在混乱中受创。
众人到达厅外,极目向四下一瞧,但此时血海地阙中业已全被惊动,只见夜色笼罩下人影乱晃,已看不清那人逃向何方。
血海转轮王惊怒交迸,狂吼如雷,顿时人影一分,百多个血海高手,分向四面,急泻而下。
这人影是谁?当然他就是经历万水千山赶回来的诸葛玉!
难道他武学进境如此之速,竟能在刹眼之间逃出血海转轮王视线之外?不!他武学虽然一日千里,但还没有到达这种地步!
那么,这多血海高手竟都没有发现他,他究竟逃到那里去了呢?
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这座敞厅,就在先前拔起身形飞纵出门之际,借灯光刚熄,众人眼前乍暗之时,竟然险中弄险,绝地求生,运用那“飞龙九转”身法,大悖常情地由半空中猛升疾转,轻悄悄在画梁上掩了下来!
厅中那班血海高手,虽然一个个目光如炬,但在那灯光乍熄之瞬间,谁也无法看清眼前事物!虽然听力敏锐,但在那慌乱惊呼之际,谁也没听清他衣袂之声!而最最重要的关键,则是谁也没有料到他会在飞纵出室之际返身折回。
他这番行动果真没有一个人发现么?也不,就在众人慌乱四窜,大厅中人去楼空的时候,诸葛玉耳畔突然传来一阵人声!
“小娃儿,难道你不想走了么?”
诸葛玉骇然一惊,猛低头,只见大厅上放着一面石鼓,鼓后坐着个矍铄老僧,正是那与师父同享五霸之名的石鼓和尚。
他心头一宽,立即飘身而下,说声:“前辈成全之德,诸葛玉永感肺腑!”
说完站起身形,托着冰心魔女的娇躯,头也不回地向南疾驰。
血海地阙,真不愧虎穴龙潭,经过这一阵混乱,此时已恢复了静寂,暗沉沉,静悄悄,似乎每一寸土地,均有人严密监视……
诸葛玉略事沉吟,立即举步转向东南。
夜风霍霍,冷月高悬,他此时心情正像一根绷紧的琴弦……
突然,这根琴弦上传来剧烈地振动,在一阵狂笑之中,卷来两股阴寒绝伦的掌风……
眨眼他已看清,这举掌偷袭之人,正是血海金银令主冷魂居士与阴山鬼叟。
诸葛玉知道身形已露,大喝一声,抽右掌,用足九成真力,蓦地向外一扫……
狂风暴起,衣袂惊翻,血海地阙中两位令主,同时被震出三步开外,神情一愕,不禁同时惊呼:“招魂幡!”
诸葛玉头也不回,大步疾去。
但,在二人这一声惊呼之后,血海地阙中突然传出声声厉嗥,人影由四面八方,像潮水一般涌到。
诸葛玉目睹迎面扑来的一条人影,剑眉双扬,蓄势以待。眼见来人到达八步以内,顿时冷笑一声,右掌一举,全力推了过去。
劲气透指而出,如同长河倒卷,万马奔腾,轰轰隆隆,令人心悸神摇……
他一掌攻出,突然瞧清来人面目,顿时心头大震,急切间大喝一声,硬把真力撤回五成。
但那人被他掌风余波所震,竟踉踉跄跄向后连退三步。
这被诸葛玉掌风扫退的人影是谁?他正是那大彻大悟改过迁善的黑衣阎罗冷傲秋,只见他身形一稳,立即沉声大喝道:“无知小辈,前面山谷乃本阙禁地,就连大王也不敢妄进一步,你硬向里闯不是自速其死么?”
说话中右掌疾吐,两指骈剪,直向诸葛玉肩头划来。
诸葛玉知他存心提醒自己,一时虽不知他话中深意,但却深信那座山谷,乃目前自己应走之路,当下故意把脸色一沉,嘿嘿冷笑道:“什么禁地不禁地?在下想去,难道你还挡得了么?”
晃肩欺身,挥掌横扫,虽仅用上三成真力,但却故意地卷起漫空掌风,令人目骇神摇。
黑衣阎罗果然不愧是老江湖,双方真力一接,立即哎呀一声,脚步踉跄,摇摇晃晃地向后连退三步。
诸葛玉毫不迟疑,就趁他一退之际,掉转脸来,如同电射星旋一般,直向那边山谷驰去。
不过,血海地阙之中,此时尺寸之地俱都布满了守卫之人,他行未多久,就听到声声厉叱,十多条人影分由四面八方涌到。
这十多条人影,不用说全是闻声赶来的血海高手,人未至,掌先发,呼呼劲风,迫人难耐。
诸葛玉不敢恋战,当下一声轻笑,立即凌空而起,左掌托定东方艳的娇躯,右掌暗蓄“九九玄功”,疾如闪电般由上拍下。
那十多位血海高手,只觉眼前一花,招式俱已走空,未等会过意来,突闻嘶嘶劲风,由头顶上压下,顿时不约而同地身形一仰,反面出掌。
要知仰面出掌乃武家大忌,非在势不得已,不可轻试。
这十多名血海高手,仰仗人多势众,才敢如此施为。孰料掌力推出,猛觉两臂如托泰山,蓬地一声巨震,竟有半数以上,被震得热血狂喷。
诸葛玉以寡击众,虽说日来功力精进,也觉气血翻腾,身形被震得飞起八尺上下,飘飘摇摇向三丈之外落去。
他落地之后,双肩微微一摆,又复向前滑去,三五个起落,那座山谷业已呈现目前,只见满山修竹,遍地苍松,老梅吐蕊幽香袭人,谷口竹篱之后,就是一列茅舍……
他正待欺身入谷,忽闻一阵刺耳怪笑,穿心白骨爪樊江如同鬼魅般飚然扑来,十只白惨惨的鬼指,嗖嗖连响当胸插到。
诸葛玉身形一闪,右掌倒打金钟,五指划风反手拍出。
一阵刚劲绝伦的疾风,呼啸奔腾,如钱塘江潮般浪涌而来。
双方一接,但闻蓬的一声,穿心白骨爪樊江只觉眼冒金星,脚下一软,已被震出三步。
先前被诸葛玉一掌震退的十多名血海高手此时本已赶到,但一见穿心白骨爪那般惶惑失神的模样,又全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夜风如缕,夜色茫茫,寒流卷起了诸葛玉身上的披风,露出了磷光闪灼寒意森森的黑衣骷髅骨架令人毛骨悚然。
现在,这黑衣骷髅骨架冷意澈骨地一笑,手腕一翻,“刷!”一柄晶莹夺目的匕首业已掣了出来,然后向四周环视一眼,大踏步向谷中而去。
那十多名血海高手,一个个心头忐忑脚步迟疑,穿心白骨爪樊江目露惊光,欲前又怯!……
一,二,三……
夜风里诸葛玉刚刚跨出三步,耳畔又传来一声断喝:“樊江,你这般临阵不前,难道不畏血海戒律么?”
这声音远远传来,刚劲沉浑,恰像是春雷乍起,诸葛玉心头一震,便看到远处奔来一条人影,身材高大,步履如风,可不正是那雄视武林的血海转轮王?
穿心白骨爪知道这位主人,数十年前即以黑心辣手驰名江湖,闻言心下一寒,那还顾得了不是诸葛玉之敌,当下狂嗥一声,指顾间连攻九掌。
穿心白骨爪既然出手,其余那十多名血海贼众,也同时呼啸一声,各抽兵刃,蜂拥而上。
这一来,威势确实不凡,但闻风吼雷动,沙石乱飞,暗沉沉的夜色里,似乎在倾刻之间,又罩上了一层浓雾。
血海转轮王看在眼里,不觉得意万分,纵声大笑道:“招魂幡,你还想生离血海地阙么?”
可是,就当他话声未落,笑意未敛之时,突闻一声高亢入云的长啸,沉沉雾影中光华电射,灵蛇乱窜,凄呼惨号,此起彼落……
血海转轮王目光何等敏锐,早已看出场中碧血四溅,樊江等人俱已伏尸而亡,他虽是一代枭雄,此时也不禁目骇神摇,当下大吼一声,身形凌空拔起,十指劲气狂流,由空中倒泻而下。
诸葛玉因受冰心魔女一番相待之情,不敢用“翡翠寒晶匕”伤他,急切间将宝刃斜举胸前,用足“九九玄功”往上一推!……
剑尖上一缕寒流,不绝如缕地嘶啸而出,快如脱弦之箭,迎向血海转轮王的掌风!
讲起血海转轮王一身功力,较之乾坤五霸毫不逊色,但诸葛玉异禀奇资,履获旷世之缘,此时又得天下第一利器“翡翠寒晶匕”之助,更是如虎添翼……
双方一接,血海转轮王顿觉一缕尖风,透过自己那雄浑掌力,如同长江大河般源源迫至,不觉心头大骇,顿时掌心往外一翻,借势退出八步。
诸葛玉把真力由“翡翠寒晶匕”上透出,一招迫退了血海转轮王,这虽是内家最精最纯的武学,但却也最最耗损真力,本来已觉气喘心跳,额角沁汗,那还经得起血海转轮王两掌一登之力?只见他两肩一晃,身形也向左荡开三步。
他勉强稳住身形,正待……
就在此时,另一条人影已如鬼魅般欺进身来,诸葛玉发现不妙已经为时过晚!
你道这悄悄欺进的人影是谁?他正是那奸狡如狐的惜花公子杨小闲!你想他早把诸葛玉恨之入骨,此时再见他托着东方艳的娇躯,那还能按耐下心头那股忌恨之火?
只见他牙根紧咬,脸色铁青,就在诸葛玉立足未稳之际,闪电般一连攻出三掌。
这淫贼忌恨之下,那还分什么青红皂白,三掌之中,倒有两掌是指向冰心魔女东方艳的娇躯!……
诸葛玉一时还手不及,急忙身形一闪……
可是,这淫贼自从窃服冷面华陀的不世灵药——“龙筋风血散”后,内功修为上业已大有进境,尔后更由骗得的“血神九经”之中,学到了不少绝技,武学已至登堂入室之境!
诸葛玉一时大意,虽把攻向东方艳的两招避开,但自己背心上却着着实实地挨了一掌。
要知他那身骷髅宝衣,普通刀剑休想动得分亳,就是拳掌之力也可化去三成,但此时被惜花公子击中一掌,依然两眼发黑,喉头一甜,满腔逆血差点夺口而出。
他心头大惊,急切间猛提真气,总算把那口逆血硬压了下去,但背心上隐隐作痛,真气业已运行不畅。惜花公子若在此时再次出手,则不出百招,一定可将诸葛玉毙在掌下……
可是,这两名盖代枭雄,终于被诸葛玉的机智沉稳欺骗了去,不说惜花公子没看出他身负重创,就连血海转轮王也对他身中一掌之后,依然神色自若感到无比惊奇。
诸葛玉怎肯错过这千载一时之机?表面上满脸傲色冷笑不止,但骨子里却在全力催动“九九玄功”,串关走穴,理气调元……
大凡欺人之事,只能行之于一时,更何况血海转轮王乃是江湖老猾,这种情形哪能瞒得了他,只见他蓦地冷笑一声,向前连跨两步:“诸葛玉,你装神弄鬼劫持老夫爱女打算怎样?”
诸葛玉面上一热,正觉不知如何作答,但突然之间,望见了“劲草轩”那片房舍,不由心中一动,冷笑道:“家父被迫在血海地阙困居三年,在下想要令爱代偿这笔旧欠!”
血海转轮王刚觉一愕,惜花公子业已欺身大喝道:“诸葛玉,你这番花言巧语想骗那个,“宝珠庵’前那一幕,你当没人知道么?”
血海转轮王闻言双眉上剔,叱道:“小闲,你说什么?”
杨小闲满面怒色,答道:“岳父大人,这话还用多问么?你不见‘翡翠寒晶匕’已被艳姊姊送还人家了吗?”
血海转轮王脸色一连数变,恨声说道:“怪不得这贱人胆敢违逆父命,嘿嘿,原来是你这小贼从中作梗!哼!诸葛玉,你不是要她代偿囚父之恨么?好,让我先毙了这贱人再说!”
话声一落,陡然向前疾跨三步,右掌一探,就向诸葛玉手中昏昏沉沉的东方艳戳去。
你道这化身血海转轮王的千面人魔东方绝,真会抛开父女之情,向冰心魔女痛下杀手么?非也!这武林一代巨擘,自有其超人一等的想法,他深知诸葛玉已负重创,万一危急之时利用爱女之生死作为挟持,则自己投鼠忌器岂不功亏一箦!
更何况就情形观察,他已知爱女与诸葛玉之间颇有情愫,这一招攻出,诸葛玉若不躲闪,就会亮掌还手,绝对不会置之不顾……
果然,这老魔料得一点不错,就在惜花公子惊悸失神,欲待出手阻挡之际,诸葛玉已利用奇绝武林的“神行鬼影步”晃身避开……
血海转轮王大喝一声:“诸葛玉,你能接我三掌,我就放过今天?”
话声中掌如狂风怒嗥,反腕卷到。
诸葛玉刚把那一股逆血调归经脉,见状雄心又起,当下引吭长啸,收刃用掌,径向来势迎了去。
轰!轰!轰!一连三声巨震,血海转轮王事出意外,不禁瞠目失色。而诸葛玉就在他愕然失神之际,哈哈长啸,托定冰心魔女东方艳的娇躯,直向谷间那片漫天笼翠的修篁中走去。
惜花公子见状肩头一晃,正想跟踪出手,忽见血海转轮王右掌一摆,顿时神情一愣,倏地停下身来。
此时场中站满了血海高手,眼见诸葛玉一步步走向谷中,谁也没有追赶……
就在诸葛玉身临茅舍前三丈之时,突然,茅舍里传出一阵咚咚木鱼之声,血海转轮王闻声双眉倏扬,仰面大笑道:“诸葛小贼!我有心放你一条生路,无奈你自闯绝地,这可怪不得我了!”
随着他这声朗朗宏笑,诸葛玉突然身形一软,噗咚一声,摔倒在两株寒蕊怒放的老梅之间……
茅舍软帘乍起,透出一线微弱的灯光,血海转轮王似乎不欲与茅屋中人相见,蓦地双手一摆,率领着群贼匆匆离去。
诸葛玉以重伤未复之身,硬接了血海转轮王三掌,虽然勉强支撑下来,但那口硬压下去的凝滞逆血,顿时被震散,窜入雷府九宫之中。不过以他超人的禀赋,若能即刻打坐调息,不难在短时间内康复。
可是,不说当时强敌环伺危机迫在眉睫,就是血海转轮王果真说一不二,三掌之后不再出手,但以他倔强性格,也不会当场示弱。
他强提真气,走入山谷之中,表面上看来若无其事,但实际上已经真元散乱,举步维艰,正在无力支撑之际,偏偏屋中人因他误闯禁地,发出了一阵木鱼之声……
那一阵木鱼之声,别人听不到奇处,但身历其境的诸葛玉,却觉有如连续不断的沉雷,挟带掀天巨浪,分由四面八方撞来。
这一来,犹如雪上加霜,那残余的一口真气,再也无法凝聚,一阵头昏目眩栽倒在地……
时光在昏沉中消逝,等到他再次醒来,只感到腹饥难忍,迷惘中正想欠身而起,突然,耳畔传来一阵熟悉人声:“娘!怎么他服用‘补天丸’之后,到现在还不醒来呢?”
这声音,娇脆中微带冷酷,极像是冰心魔女东方艳,但却温柔得多,这是谁?这是那里?我怎!……
他还没有完全清醒之时,耳畔人声又起:“唉!‘补天丸’虽是罕见灵药,但是他负伤太重,恐怕醒来还得半个时辰呢!唉!这都怪为娘的糊涂,在没有弄清之前竟用那‘木铎佛音’把他……”
这声音显得忧郁而苍老,似是个落寞的老妇,她又是谁?假如先前那少女是东方艳,则这老妇该是……
怪!难道那化名血海转轮王的千面人魔东方绝,还有个不为人知的老妻么?
“娘!这怎能怪你呢?若不是他误闯禁地……”
诸葛玉听得一怔,这清脆而威严的声音,不正是东方艳么?对!那老妇一定是千面人魔的老妻,只是她为何要住在这……
“艳儿,千万不要这样说,你想人家若不是为了你,怎会伤成这个样子?再说,若不是他身边那瓶‘灵石寒碧露’,你不是要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了么?”
老妇说到此处,冰心魔女哀怨地叹息一声:“浑浑噩噩地渡过一生,不是很好么?”
“痴儿!痴儿!你怎这样说法?”
“娘,我不这样说怎么说呢?他虽然把我救了出来,又能怎样?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不是……”
下面是一阵鸣咽,显见其内心是有无比的激动,无比的矛盾,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彷徨……
诸葛玉听得一阵惨然,似乎忘记了腹中饥饿,迷惘中耳畔又传来那苍凉的叹息:“唉!艳儿!快不要伤心了,假如他对你无情,怎么会关山万里,不避万死之险深入血海地阙呢?再说!……”
“娘!他一直与爹爹作对,难道我真……”
“唉!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像你爹爹这种禽兽不如的人,你还念念不忘他么?”
这席话,听得诸葛玉心中有无限的感慨,他敬佩东方夫人的是非分明,气节凛然,他同情冰心魔女的一片孝思!他更感激她对自己深藏不露的柔情!……
他该怎么办,他应当放过那绝代枭雄东方绝么?
唉!纵然诸葛玉有此胸襟,恐怕天下武林同道,也不会放过他吧?
他应当接受冰心魔女的那一缕柔情,千般热爱?那么,贞姊姊、翠妹妹,又将如何安排呢?
“唉!”
他有着说不出来的困忧,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长叹,这声叹息,顿时惊动了邻室的一双母女。
话声倏住,眼前光线一暗,冰心魔女已轻悄地飘了进来,她冷若冰霜的脸上,有一缕难以掩饰的笑容。
“你醒了么?”
诸葛玉只觉她绽唇微笑时,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美,这种美,是自己平生没有见到过的,不由痴痴地答道:“谢谢姑娘,在下早就醒了!”
冰心魔女闻言一惊:“什么?你早就醒来了么?哼!难道你是存心偷听我们母女的谈话!”
“啊!不!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实在是一时失神,没有……”
“没有什么?你听到也好!东方艳身似飘零落花,何敢奢求?但愿!……”
这冷傲凌人的冰心魔女,此时满脸幽怨之色,令人不期然生出无限同情之心,诸葛玉天生情种,对这位曾有肌肤之亲的绝代娇娃,不禁又爱又怜,难以自持道:“艳姊姊,你千万不要自暴自弃,只要姊姊愿意,小弟……”
他本想说“小弟情愿与姊姊常相厮守”,可是,话到唇边,却发现事情并不如此简单。第一,假如自己此刻与东方艳共订白首之盟,贞、翠二女将来怎生安排呢?第二,东方艳已由老父许配惜花公子,自己这样做法,岂不有悖义失德之讥?但假如自己对她这一往情深置诸不理,不说是负情薄幸,就是这无尽相思,恐怕也将会令自己毕生难忘!
他心中踟蹰难定取舍,话到一半,不觉停了下来,目注冰心魔女怔然失神。
冰心魔女见状叹息一声:“你心中为难,我不怪你,只要你能不忘记茫茫浊世之中,尚有我这么个苦命姊姊,我也就满足了!”
说毕又是惨然一笑,笑容是那样苍凉,落寞,看得诸葛玉心痛若割。只得岔开话题道:“姊姊盛情,小弟今生当永铭肺腑,现在快领我参见伯母吧!”
话音刚落,室外立即传来一阵慈祥的笑声:“艳儿!诸葛少侠伤势初愈,不要过份劳累他了!你先前炖的燕窝粥好了没有,少侠想必饿了吧?”
冰心魔女早已消失了那股冷傲之态,闻言向诸葛玉轻瞟一眼,笑应道:“娘!我知道啦!”
身形一转,像一阵春风般吹了出来,转瞬间端来一个朱漆雕盘,盘中放着一小碗燕窝粥,外带四色清淡小菜。
诸葛玉自觉不但伤势痊愈,而且精神似乎较前尤为充沛,只是腹中饥甚,恨不得据案大嚼,但东方艳却偏像照顾病人似地,要他半躺在榻上,素手纤纤,亲侍匙箸。
这一来,诸葛玉虽不能尽量饱餐,但玉人在座香泽微闻,已经足慰饥肠矣!
夜幕低垂,窗隙中透进一缕银白的月色,诸葛玉想起穷神醉鬼与血海转轮王元宵之约,忙向冰心魔女问道:“艳姊姊,元宵快到了吧?”
东方艳尚未答言,突闻屋外一声佛号,木鱼“咚!”“咚!”“咚!”一连三响,透窗而出。紧接着这三声木鱼之后,传来了阵哈哈大笑:“小娃儿,你怎越过越糊涂了!明明此刻就是元宵,你还问个什么?”
诸葛玉、东方艳闻声同时一震,但一震之后却不约而同地联袂双飞,翩然出屋,只见蟾月高悬,恍如一盏水轮,远处隐约传来鞭炮鼓乐之声,可不正是上元佳节?
但诸葛玉此刻已无法欣赏这良辰美景,身形略定,就向左侧那片修篁中扑去。
可不是,那扶疏竹影之中,正有个发如飞蓬的老人,一步三摇,穿林而出。由他那高大身形,百结破衣,诸葛玉不觉心头大震。
但东方艳可不知此人是谁?娇叱一声,如同飞燕掠空,疾转而下,玉掌双翻,径向来人背心拍去。
诸葛玉见状大惊,展动身形,跟踪而下,半空中急喝一声:“艳姊姊快点住手!”
冰心魔女东方艳,掌力本已搭上那人衣襟,闻声急忙撤掌抽身,愕然问道:“玉弟,这是你?……”
诸葛玉忙使眼色道:“这位就是五霸之首的公孙老前辈,姊姊赶快随我参见!”
东方艳冰雪聪明,当然明白心上人话中之意,当下身形一晃,飘落在穷神公孙丑身前,盈盈下拜道:“无名后辈东方艳,参见公孙大侠!”
穷神公孙丑脚步一停,说道:“鬼丫头,快不要听那诸葛小子的唆使,我乃应约而来,等会落魄峰头就将与你父展开一场生死之战,你还拜我则甚!”
诸葛玉闻言忙也拜了下去,笑道:“前辈威播四海名动九州,纵然今日要把血海地阙夷为平地,晚辈也不能废了礼节啊!”
穷神双目一亮,蓦地扯开腥唇,哈哈大笑道:“鬼灵精,你心里想的什么,当我真不知道么?不过东方绝受人利用,懵然不知,纵然不看在你俩刚才这一礼份上,我也不会太为计甚,倒是你此时把艳姊姊叫得这样香甜,那两个小妮子若是知道,会与你干休么?”
说毕又是一阵大笑,诸葛玉与东方艳不觉互视一眼,顿时脸上一阵燥热。不过东方艳在一阵羞窘之后,却突然想起穷神话中有话,慌忙问道:“请问公孙前辈,家父究竟被何人利用,前辈可知道么?”
穷神双眉一皱,说道:“此事说来尚早,不过将来你总会知道就是!”到此话音一停,略作沉吟,续道:“你可知道那被你父倚为股肱之臣的血海武相,究竟是谁么?”
东方艳神情一愕,道:“那不是铜钟道人么?”
穷神连连摆手道:“似此机密之事,难怪你不明白,啊!时间不早,我可要走啦!”
话毕摇摇摆摆,直向左边山脚下而去。诸葛玉见状急道:“公孙前辈,你没有事情交待我么?”
远处传来一声朗朗大笑:“啊!我真老糊涂啦,一见你们小两口子那股亲热劲儿,把正经事也忘啦,你现在就……”
话声至此突然消失,但东方艳眼见诸葛玉那付诚敬的样子,就知道这位武林奇人,已经改用传音入密的功夫。不过自己与心上人比肩而立,竟没有听到丝毫声音,可见这列名五霸之首的穷神,功力确有独到之处。
果然,半晌之后,诸葛玉突然转过身来,匆匆地说道:“公孙老前辈要我代办一事,小弟就此别过姊姊!”
东方艳闻言皱眉道:“什么了不起的急事?我可以与你一同去么?”
诸葛玉正觉不知如何作答,突闻茅舍里传来东方夫人的声音道:“痴儿!若有你在身边,他怎能放手去做呢?更何况……唉!少侠不是薄情之人,让他自己去吧!”
东方艳一阵黯然,满怀幽怨道:“凡事看在愚姊相待之情,我不送你了!”
这位往日傲气凌人的冰心魔女,此时话声一落,竟止不住眼蕴清泪,眩然欲泣。诸葛玉心酸,忙道:“小弟明白,姊姊保重了!”
诸葛玉电转星旋攀上了左侧高峰,回头一看,蟾月清辉里,似乎犹见东方艳婷婷倩影,当下一扭脸往相反方向疾驰而下。
此处列为血海禁地,四周人迹罕至,他略一环顾,就向落魄峰后奔去。
公孙丑要他办的何事?今夜落魄峰的聚会如何?此时虽还不见迹兆,但在皓月清辉下早已默默进行了!
瞧!落魄峰后的山谷之中,这时出现了一条道装人影,踏着银月色,风驰电掣般悄悄掩来……
现在,他停下了身形,蓦地肩头一晃,躲进了山脚下一处石洞之中。
就在此时,山谷中出现了另外一条人影,由那身奇特的装束,可以判断出他正是衔命而来的诸葛玉,他此时脸上现出丝淡淡的笑容,紧随那道装人影之后,扑入山脚下那座石洞之中……
南国早春,元宵气候仅不过北地深秋。血海地阙外的落魄峰上,虽不见绿叶红花,却也无严霜白雪,有的只是恼人夜风,如水月华!
啊!对了,除去这夜风夜月之外,还有四条石像般的人影,四颗紧张的心,四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一阵轻微的响声传来,峰头上丸射星飞般落下个黑衣长髯道髻高揽的全真,他手中一口铜钟古色斑斓映月生辉。
这是血海武相铜钟道人,只见他身形一稳,立即躬身说道:“启禀大王,穷神醉鬼已至峰下不远!”
当中傲然卓立的血海转轮王,闻言大袖一摆,说道:“相国辛苦了!请那厢休息!”
“谢大王!”
铜钟道人飘身落到血海转轮王右侧,血海转轮王微整金冠,缓提玉带,面向峰下哈哈大笑道:“穷神醉鬼,既然应约而来,怎还畏缩不前?若是自知不敌,就该及早称臣,本王德被四海决不伤你就是!”
他说时两目紧盯峰下,虽然初夜时分,但此时月色甚好,凭他超绝当世的内功修为,百丈之内,委实无可遁形。
可是,他这几句话如同石沉大海,话音落后甚久,依然不见半点回音,这武林枭雄不禁眉头一皱,二次扬声道:“穷神醉鬼,现在已交初更,你们若真不敢现身,本王可不再恭候了!”
这一次话音刚落,身后立即传来一声冷笑:“东方绝,亏你还好意思闭门称王,依我看简直是有眼无珠,我醉鬼早就到你身边,你还穷嚷什么?”
血海转轮王闻声大惊,蓦地身形一转,只见八步外一块大石上,倚着个五短身材臃肿痴肥的老人,正在左手持酒右手抓肉的大饮大嚼呢!
醉鬼商弦的这付长相,武林中人谁还不认识!血海转轮王被人家不知不觉地欺进身来,其心中之惊骇可想而知。
就在他心惊神摇之时,醉鬼一抬大袖,抹干了嘴上的油渍,两只小眼一眯,宿酒未醒般嘻嘻一笑:“东方老魔,你直勾勾地看我做啥?我是来和你拼命的,可不是给你吊棒来的啊!”
血海转轮王几乎肺都气炸,但他一方面被醉鬼那神秘莫测的行径震住,二方面还有个穷神踪迹未现,只得强按心头怒气,嘿嘿冷笑道:“醉鬼,穷神公孙老儿呢?难道今夜只有你一个来么?”
醉鬼提起酒壶,“咕”地饮了一口,然后小眼一翻道:“怎样?我一个来替你送终,难道还嫌不够排场?”
醉鬼商弦这一阵装疯卖傻,听在血海地阙中五名绝顶高手耳内,表情各有不同。
石鼓和尚闭眉敛目,端坐如故,直如未闻见一般。
疑真疑假,真假难辨的独指飞魔,嘴角上显露出一丝神秘笑容,令人莫测高深。
铜钟道人目光阴晴不定,脸色倏忽数变,谁也不知他内心想的什么!
惜花公子杨小闲双眉上剔,目射精光,两掌暗蓄真力,一付跃跃欲试的神态。
血海转轮王呢?他此时脸色铁青,显见其内心是无比的激动,不过这绝世枭雄,在没有十分把握之前绝不肯轻易出手,只见他冷笑一声,喝道:“醉鬼商弦,目无君上,那一位卿家肯替本王分忧?”
杨小闲似乎早就忍耐不住,闻言肩头疾晃,欺身而出,沉声说道:“岳父大人息怒,让小婿来会会这大言不惭的老鬼!”
说毕向前缓跨三步,身形一停,叉手喝道:“商弦醉鬼,你愿意怎样死法,快对小爷说来!”
醉鬼商弦真不愧五霸中的高人,直至此时,依然好整以暇地倚在那块巨石上边笑边饮,闻言醉眼微睁,说道:“你就是杨小闲那淫贼么?唉!我有心为你送终,又怕诸葛玉那小子说我多事!也罢,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你一次,还不替我滚回去!”
他说时有气无力,但说至最后三字时,突以内家真力发出,直如春雷乍起,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惜花公子心神一颤,情不自禁地向后猛退两步。
这小贼自从学得血神九经中的武学之后,已自认可与乾坤五霸一较长短,近日更因与血海转轮王相互切磋,功力大有进境,更不把天下武林人物放在眼中,嚣张跋扈,气焰万丈,此时不意中被醉鬼吓退两步,先是一惊,继而大怒,终于冷笑声:“不自量力的老鬼,你饶小爷,小爷可不饶你,看掌!”
“掌”字出口,两手早已飞到,上三下六,幻起九片掌影飘飘而来,直使人眼花缭乱。
这小贼出手就是当年混世魔王南凶血神子所传的绝学,醉鬼商弦虽然名列五霸,却也不禁骇然动心,正想出手试试这小贼来路,突闻耳畔传来一声钟鸣……
钟声里一片黑影凌空落下,迎地罡风,径向小贼来掌卷到。
双方一接即分,惜花公子被一下震退三步,满面俱是惊诧之色。立足细看,只见来人黑衣长髯,道髻高挽,赫然又是一个铜钟道人!
这铜钟道人也被惜花公子震得猛退两步,目露精光,面有诧色,显然是有点大出意外,不过这种神色仅止略略一现,便立即改颜向血海转轮王喝道:“东方老魔?此次元宵大会,论声势较之当年黄山不遑稍让,凡事总得有个规矩,像这样胡乱出手,不怕让人笑话么?”
血海转轮王眉头微皱,嘿嘿奸笑道:“看你这身打扮,想必将五霸之名心甚向往,那我干脆就借今日之会,重订五霸之名如何?”
铜钟道人未及答言,蓦闻峰头下又传来一声朗朗宏笑:“好!好!好!东方老魔,他们不答应我穷神答应!”
一条巨大身形,月光里如同一团暴风由山下卷来,转眼来到当场,只见他腥唇上卷,面若干姜,端的丑怪至极,不是那五霸之首的穷神是谁?
他身临当场,用那双精光灼灼的巨目向四下一扫,顿时又发出一阵长笑:“哈哈!铜钟道人有假!独指飞魔有假,东方绝你既称千面人魔,何不干脆再弄两个假穷神,假醉鬼!”
血海转轮王双眉一剔,嘿嘿笑道:“假穷神,假醉神,东方绝不是没有扮过!不过此刻真假之争,业已无关宏旨,今宵之会,必须各展绝学,看看谁才配得上这五霸之名?”
“哈哈,这事再妙不过,我们今天非但要考较出谁才配五霸之名,并还要继续当年黄山之会,五霸之中,也应当依照功力高下又排出名次!”
醉鬼商弦此刻由地上一跃而起,迷迷糊糊地说道:“我醉欲‘打’君且去,这第一阵让我来吧!”
话声里跌跌撞撞,直向场中欺去。
血海转轮王连忙断喝一声!
“且慢!”
醉鬼蓦地停下身形,睁开惺忪睡眼,愕然说道:“怎么?你反悔了?”
血海转轮王轻哼一声:“五霸之首,假若仍是一顶空名,像这般生死相拼,实在大大不值!”
“依你说,该当如何?”
“依我说,咱们各自挑战,先选出五名武功最高之人,然后相互较量再定名次,谁争得五霸之首,就是天下武林盟主……”
“哈哈!我们这几个人此时决定了,天下武林,高手万千,他们能够服么?”
“哼!武王伐纣,光武中兴,天下诸侯,四海豪杰,何曾先服?只要盟主一定,今日与会之人,就该永效精忠,承盟主之命,南征北伐,统一天下武林,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事情实在关系太大,若能争得武林盟主之位当然没有话说,万一盟主之位竟让这老魔夺去,则凭穷神醉鬼之声誉,难道还能说了不算?
穷神、醉鬼,以及后来的铜钟道人,似乎都没有料到事情会有这样的演变,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血海转轮王见状,不禁满面不屑地冷笑两声,这两声冷笑,顿时点燃了穷神心头怒火,两眼闪闪,爆出了一声惊心动魄的大笑,笑声一落,立即沉声喝道:“东方绝!穷神代表醉鬼,铜钟答应你,这第一阵……”
血海转轮王身侧几人,石鼓和尚是静如止水,闭目端坐,一言不发,那不辨真假的独指飞魔,满面含笑负手傲立,自称血海武相的铜钟道人,满面俱是阴险奸诈之色,只有那初生之犊的惜花公子,双眉怒扬跃跃欲试,未等穷神话落,便即挺身而出道:“岳父大人,让小婿来试试这老鬼有何了不起的艺业?”
血海转轮王尚未答言,这边铜钟道人也缓缓地踱了出来,只听他哈哈一笑道:“公孙兄请先休息,这种胎毛未退的小贼,让贫道来教训教训他!”
凭铜钟道人的身份,先前竟被惜花公子一招震退,你想他怎能心服?是以他一见惜花公子出头,竟也情不自禁地踱了出来。
可是,那奸狡若狐的血海转轮王似乎早有成算,见状竟出乎意外地大袖一摆,说道:“贤婿且退,这一阵让本阙相国出场,看一看他们这两位铜钟,到底孰真孰假,孰优孰劣!”
站在血海转轮王身边的铜钟道人,闻言轻喝一声:“微臣遵旨!”
肩头微晃,悄没声息地欺进当场,铜钟一旋,拂髯大笑道:“棋盘峰上一别,我当你已经知过改悔,想不到今日一见依然故我,哈哈,我今天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来路,胆敢冒我之名!”
“当!”一声清鸣,响彻宵汉,铜钟一晃,直向另一个铜钟道人当头碰下。
另一个铜钟道人脸色一变,沉声怒喝道:“真假无关宏旨,邪正才见是非。就算你真我假,还不是要在武学上来判强弱么?”
身形一晃,避开了攻来的铜钟,然后反臂疾推,左手那口紫光闪闪的铜钟,突然幻起万道霞彩,向那自称血海武相的铜钟道人下盘掩来。
那自称血海武相的铜钟道人两臂微张,平地拔起了八尺,半空中反手疾拍,借势落出三步开外。
这两位绝顶高手,一攻一避,不但快若星火,并且进退之间,亦均恰到分寸,真是差之一厘则有性命之忧,增之一分则又予敌以可乘之机。
两人落地回身,四目相视,暗生凛骇。
场中空气一静,两条人影再次飞起,目光下但见三起三落,两口铜钟纵横交错,鸣声不绝……
两条人影再次分开后,更加脸色持重,四目交逼,蓄势凝神,贴地游走,互寻良机……
山风吹荡,夜色如银,落魄峰上一片沉静,场中能够听到的,除去那霍霍山风外,就只有二人沙沙的脚步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各人的心,随着这一双铜钟道人的脚步在动,各人的眼,随着这一双铜钟道人的身形在转……
蓦地一声怒吼,那自称血海武相的铜钟道人已把手中古色斑斓的铜钟脱手推出,顿时电射星飞带起了激荡气流,向另一个铜钟道人当头罩下……
另一个铜钟道人冷笑一声,手腕往外一震,竟向来势迎去。
两钟相触,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顿时峰摇谷动,沙飞石舞,大有天倾地陷河翻海腾之势。
这另一个铜钟道人被震得双肩摇晃,向后连退三步……
但那口古色斑斓的铜钟,也是锐啸一声倒飞而回,威势之强,似乎较来时增加了一倍。
众人目骇神摇,俱都全神贯注看看那自称血海武相的铜钟道人,怎样接回这雷霆万钧的铜钟……
可是,谁也没有料想得到,这位血海武相非但没有收回自己的铜钟,反而趁另一个铜钟道人立足未稳之际,蓦地哈哈大笑,欺身直上。
穷神醉鬼见状全都一震,但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间,那血海武相已闪电般拍出八掌,掌掌真力贯注,如同狂涛暴涌排空激荡。
另一个铜钟道人似乎已无还手之力,步履歪斜,脚下踉跄,又被逼退五步。
这峰头上总共能有多大地方,如此几退之后,这另一个铜钟道人已被逼到悬崖边缘……
血海武相顿时满面狞笑,双肩一振,凌空拔起,十指箕张,直向这悬崖边缘的铜钟道人双目抓来。
威猛凌厉,映如电射,眼看这悬崖边沿的铜钟道人,已被他罩入一片指影之中……
蓦地里,这铜钟道人脸上惊惶之色尽去,突然发出高吭入云的长啸,竟然以牙还牙地把手中铜钟猛力推出……
这自称血海武相的铜钟道人,身在半空那里闪避得及?无奈真气一沉,将计就计也向飞来的铜钟拍去。
他功力果真不弱,那飞来的铜钟被他掌风一扫,恰像是流星飞堕,锐啸一声,径往山谷中堕下。
这另一个铜钟道人,此时依样画葫芦,身形一长,指风划空生啸,径点血海武相面门。
双方近身出招,又快又疾,招式变换间令人泾渭难分,但见黑影一连几闪,霍地一声,同时退出八步!
两人身形一定,场中顿时传出一声惊咦!
原先被逼到悬崖边的铜钟道人,那件黑色道袍,左臂上竟被划开一条七寸来长的巨口,冷风倒灌,霍霍作响。
他败了?没有!他虽然道袍被对方划破,但手中却多出个黑忽忽的东西,长髯在握,口鼻倒悬,像煞是个人头!
那么,自称血海武相的铜钟道人,是否已经毙在他掌下了呢?不,也没有,不过他在这瞬息之间,却已经面目全非……
那飘拂长髯,固然已经烟消云散,就年龄来看似也轻了二十春秋,只见他削额高颧,鹰鼻如钩,满面俱是奸狡阴险之色。
这一下,谁是真的铜钟道人已经不辨自明!人影一闪,铜钟道人向前疾跨三步,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快说!”
一声轰然巨震,由谷中缓缓传来,顿时四山响应隆隆不绝。铜钟道人知道这是那口被震落谷底的铜钟,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先后有两口铜钟落进深谷,为什么却只有一个响声?
声音一落,假铜钟道人忽然纵声奸笑道:“你想知道我是谁么?请你稍等片刻,马上就有人告诉你!”
说完陡地掉转脸来,向落魄峰后沉声大喝道:“血海武相请括苍派新任掌门人六合相见!”
当日棋盘峰上,铜钟道人与这假货相见之时,为何会中途束手而去?怕的就是这名括苍派掌门人,暗中却是血海傀儡的六合道人,手中那面“玉符竹令”!
今日大会之前,穷神深入东方绝老妻静修之所,面见诸葛玉交他所办之事为何?也就是要他及时拦阻这血海傀儡六合道人!
是以这血海武相话音一落之后,穷神醉鬼与铜钟道人俱都面带不屑,嘿嘿冷笑,尤其是醉鬼商弦,不但是笑,并且还死不饶人地加上一句:“六合道人么?恐怕他此时已进入丰都城南门啦!”
这一下不但假铜钟道人吃惊,就连那化身血海转轮王的千面人魔东方绝,也感到心头一震!
可是,就在此时,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地,峰后竟传来一阵人声!
“括苍派十八代掌门人六合遵命!”
话音未落,一条人影由峰下急射而上。
穷神、醉鬼,以及铜钟道人,此时全是一震,就连那石鼓和尚、独指飞魔,也不明所以地脸色微变。
血海转轮王呵呵大笑:“商大侠料事如神,可惜这次,哈哈……”
这一阵哈哈,笑得醉鬼商弦脸颊火辣辣地,就像喝下了半坛烈酒一般……
六合道人的来势快得出奇,血海转轮王笑声刚歇,他已经登上峰头,穷神气得两目喷火,在心中狠狠地骂一声:“诸葛玉这小子真是个……”
他本意是说,诸葛玉这小子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谁知一句话没有说完,顿时双目一亮,硬把语尾咽了下去。
你道为何?
原来这条人影并不是括苍派掌门人六合道长,乃是个面罩黑纱,身着披风的神秘少年,他左手托着一口古色斑斓的铜钟,右手却提着个半死半活的道人。
此时惊喜的变换,实在迅快至极,血海转轮王瞠目失色,穷神笑逐颜开,醉鬼商弦得理不让人地哈哈一笑:“我醉鬼虽不算料事如神,不过,哈哈哈……”
他语意未毕,竟也来个含意深长地纵声大笑。
血海转轮王被笑得怒火烧心,双肩一动,向前猛跨两步,对蒙面少年沉声厉喝道:“无知小辈,这是你来的地方么?”
蒙面少年信手一推,将那铜钟抛给了铜钟道人,这才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将手中将死的道人一举,淡淡一笑道:“在下乃遵命护送括苍派掌门人晋见大王!”
那道人被他一下举起,目光下看得明明白白,一点不错,正是血海转轮王一手培植的傀儡,括苍派第十八代掌门六合。不过他此时已经气若游丝,脸似金纸。
血海转轮王眼见此情,焉能不惊?安得不怒?不过这绝代枭雄,确有常人不可企及之处,就在怒火将要爆发之一瞬间,突然眉峰一皱,转颜大笑道:“铜钟老道!亏你还是括苍弟子,怎地眼见掌门人被这小贼如此摆布,竟还束手不管呢?”
穷神先前要诸葛玉及时拦阻,就是怕他出手过辣,引起铜钟道人的反感,此时一闻血海转轮王这番挑拨之言,不由心头一惊,忙道:“血海老魔,你用不到从中挑拨,六合乃是你当年布下的奸细,这还瞒得了人么?”
血海转轮王嘿嘿冷笑道:“不错!六合确是本王心腹近臣,不过他既入括苍门下,就算括苍弟子,他有何过错?竟让这小贼……”
蒙面少年闻言含怒插口道:“当年血海地阙前,六合当着天下武林人物,弑戮掌门师兄六一道长,篡夺掌门大位,这还不算过错么?”
血海转轮王冷笑一声:“六合纵然有错,自有帮规处治他,能轮到你么?”
话锋一变,转脸望铜钟道人呵呵大笑:“铜钟道友,你括苍派门规之中,可有个不相干的人来清理门户这一条么?”
铜钟道人被逼得进退两难,正觉无法应对之时,那蒙面少年忽地冷哼一声:“你大言不惭地闭门称王,想不到乃是井蛙之见,我虽不是括苍一脉,但凭这‘玉符竹令’,难道还处置不了他么?”
话声一落,蓦地左手一摊,月光下但见眼前一亮,手心中已多出块上圆下方,宽约二指,长仅三寸的白玉符。符上刻着一株摇曳生姿的翠竹,左上角有“高风亮节”四个朱红小字。
众人神情一愕,铜钟道人立即躬身施礼道:“括苍派十六代弟子铜钟恭候差遣!”
蒙面人身形往外一闪,避开说道:“前辈不必多礼,请将玉符收回,好处置这叛帮之徒!”
铜钟道人伸手接那玉符之际,血海武相蓦地身形一长,直向蒙面人手心抓去……
蒙面人手腕一沉,眼见玉符已入铜钟道人之手,立即五指翻,反向血海武相脉门戳去。
这蒙面人出手凌厉异常,就这平平淡淡的一掌,指端劲气,竟也透出嘶嘶之声。
血海武相往后一撒,蒙面人又复右手一抖,把六合道人向铜钟道人抛去。
惜花公子一见有机可乘,身形微动,就向六合道人抓去。
请想铜钟道人怎能让他得手?肩头一晃,钟走下盘,掌奔上风,抓住六合道人一条左腿,立即往后一跃……
只听嗤啦一声,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号,夜风过处,腥气扑鼻,月光下,只见铜钟道人与惜花公子各执着半片尸身,热血四溅,五脏零落,厥状惨不忍睹。
穷神、醉鬼俱都是侠胆仁心,虽觉六合罪有应得,但眼见这种惨状,也不觉恻然动心。
静静的山,只剩下燥耳的夜风!
沉沉的夜,充满了惨白的月色!
血海武相那奸狡的脸颊,似乎因为长久戴着面具的关系,月色下显得特别苍白,此时他嘴角扯动,发出一阵枭啼般的厉笑道:“不知死活的小贼,你是谁?”
蒙面人平静地冷笑一声:“这正是我要问你的话,你既然为我说了,干脆也就代答了吧!”
“哼哼!你等着好了!”
双掌疾抡,卷起遍地狂飚,肩头微晃,悄没声息地飘进八尺。
蒙面人对这血海枭雄,似乎也不敢丝毫大意,身形一侧,握指成钩,闪电间攻出三招。
血海武相上体疾旋,圈掌踢腿,就在对方指锋沾衣之时,也立即还攻三招。
在场诸人,哪一个不是武林绝顶高手?但一见两人如此声势,也不禁心头凛骇。
血海武相招式奇诡绝伦,每一招出手,俱都隐含数重变化,掌指拳肘,着着指向对方要害之处。
但蒙面人在武学造诣上似乎尤胜一筹,掌法别辟蹊径,间合之际,拍点扫划,凌厉无俦,步法更加奥妙,闪展腾挪,时而似流水行云,时而若电射星飞……
只看得血海转轮王眉峰深锁,石鼓和尚双目猛睁,那真假难辨的独指飞魔更满脸俱是惊异之色。
站在相对方向的穷神醉鬼与铜钟道人,则一个个面露笑容,颔首击掌,颇为赞赏。
就在众人密切注视之际,蒙面人大喝一声,招式突变,丝丝冷风里十指齐飞,恰象是漫天而来的蝗阵一般。
众人心头一惊,血海武相已如江上惊鸿,全力攻出三招,借势脱出了蒙面人指风之中。
这血海枭雄虽然脱出了对方指风之中,但却也吓得背脊上直冒凉汗,由惊转怒,怒气一发,毒念立生,双掌迎风一晃,只听一阵格格乱响,眨眼之间,十只指头似乎已涨了一倍。
穷神、醉鬼以及铜钟道人,见状全都心头一凛,正待相机出手……
谁知那蒙面人突然眼睛一亮,嘿嘿冷笑道:“游魂恶道,你认为‘五鬼阴风指’天下无敌么?哈哈,在下闭上眼睛,接你三招!”
一点也不假,这冒充铜钟之名的血海武相,正是当年北煞七缺恶道的嫡传弟子,奸诈狡猾心机深沉的游魂。
游魂心怀叵测,遁迹江湖,就对血海转轮王也不肯尽吐心曲,他人知其出身者可说是绝无仅有,今天这蒙面人把他一下叫破,怎不叫他心惊?
只见他满面惊容,急急喝道:“你怎知贫道是?……你究竟是谁?”
蒙面人嘿嘿一声冷笑,左手闪电般一晃,嗤的一声,摘下了罩面黑纱,场中顿时暴出一阵惊呼!
“招魂幡!”
一点不错,这蒙面人正是以‘招魂幡’三字震撼武林的诸葛玉,他此际目寒似水,紧盯着游魂寒声说道:“不错,我正是专管天下不平事的招魂幡,你知罪么?”
游魂道人脸色阴晴不定,双目闪闪生辉,薯地冷笑一声,两掌往外一推。
游魂道人这两掌轻轻一推,看来平淡无奇,但却把在场的乾坤五霸,一个个吓得额汗如雨,心魂欲飞,情不自禁地脱口惊呼一声:“蚀骨冰丝!”
什么是“蚀骨冰丝”?
它有什么奇处,竟能令乾坤五霸亦为之悚然动容?
原来“蚀骨冰丝”乃是一种奇绝人寰的恶毒暗器,这种暗器与其他暗器有一个根本上不同之点。
就本身上来说,“蚀骨冰丝”乃是用北极玄冰下两种罕为人知的毒物练成,就施放方法来说,“蚀骨冰丝”在修练之初,已溶入练功人血肉之中,平时不见痕迹,一旦用真力催逼,立即透肤而出,其凌厉锐不可挡。
但最最令武林人物胆寒的,则是这种“蚀骨冰丝’蕴育奇寒,一旦沾肤,立即入骨,那一股先天奇寒之气,能令人转眼之间,骨碎身僵。
当年乾坤五霸王江湖崭露头角之时,曾闻北煞七缺道人,以这种绝毒的暗器,连歼佛道两门廿八位高手,就连那道家罡气,佛门禅功,也难稍缓“蚀骨冰丝”之势。
不过,这一来总算引起了佛道两门的公愤,由武当派一叶道长出面,邀集了华山大荒真人,少林天声大师……
集三位武林一派宗师之力,在大兴安岭与七缺道人苦战终日,最后七缺才因寡不敌众,被天声大师以“般若掌”击成重伤,天生仅有的三只指头,也分别被一叶道长与大荒真人削落,从此变成了十缺道人。
可是,这三位武林一派之尊,依然未竟全功,在七缺道人“蚀骨冰丝”的威胁下,眼看他从容逃逸。
此时这血海武相游魂道人,双掌轻轻一推,顿时发射出两股冰魄寒芒,月光下如同火树银光,直向诸葛玉呼啸而来。
穷神、醉鬼与铜钟道人,虽未目睹过“蚀骨冰丝”,但当游魂道人先前使出“五鬼阴风指”被诸葛玉叫破之时,已明白这血海武相,正是当年七缺道人的门下,再见他两掌发射出一蓬冷嗖嗖的冰魄寒芒,你说,他们俱是武林中一代霸才,那还能猜测不出?
诸葛玉出道未久,哪知“蚀骨冰丝”的厉害,见状反掌一挥,“九九玄功”立即应手打出。
他“九九玄功”出手,突闻惊声四起,心头一震,立觉千缕寒风,竟然突破了柔韧刚强的玄功封锁,闪电袭到。
这实在是诸葛玉出道以来,从未遇过之事,总算他应变神速,大喝一声,突然掌势一压,收招疾起……
但距离太近,来势又疾,哪能容他避开?只见他身形刚刚拔起七尺,一片冰魄寒芒已把他齐腰以下整个包及。
“啊!”
一片惊叫,穷神、醉鬼、铜钟道人,全都骇然变色。
石鼓和尚如遭雷殛,霍地一声,由地上站了起来。
那真假莫辨的独指飞魔,双目一瞪,陡然欺身而进……
血海转轮王哈哈大笑……
惜花公子面有得色……
游魂道人若枭啼般狂嗥一声:“该死的小贼,还不替我……”
话声未落,突闻霹雳惊天,众人心神一震,紧接着又是一阵濛濛薄雾,拂拂和风,就在那清风雾影之中,万点黑雨,向峰脚飞堕而去。
穷神、醉鬼、暮鼓、晨钟,顿时停下了身形……
那不辨真伪的独指飞魔,象是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长气,飞快退回原先立足之处。
惜花公子愕然细视,只见场中一片沉静,招魂幡挺立当场,血海武相游魂道人早已经踪迹不见,他心头一阵茫然,怔怔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夜风如缕,惨白的月色,笼罩着傲然挺立的落魄峰!
血海转轮王在紧张的沉默里,两眼闪动,脸色一连数变,他紧盯着场中的招魂幡,似乎意似不信……
本来嘛!武林中有谁能逃过“蚀骨冰丝”?
果然,那金光灼灼的招魂幡,突然在夜风中打个寒噤。
血海转轮王心中一喜,嘿嘿阴笑道:“‘招魂幡’!你装神弄鬼当我不知你的底细么?嘿!我早就知你是独指飞魔之徒,八斗书生之子,你历次与本王作对,我均看在你师父份上不加深究,咳!可是你违逆天命报应临头,此时身中“蚀骨冰丝’,本王虽有成全之心,无奈天道不容……哈!哈……”
这一阵大笑,阴险、狡诈,简直就不象由人口中发出似的。
可是,他笑声未落,眼前的招魂幡突然手掌一扬,继蒙面黑纱之后,闪电般揭下了面具,傲然冷笑道:“血海老魔,你猜得一点不错,我正是天涯游子诸葛玉,不过,哼!‘蚀骨冰丝’你说那样厉害,我诸葛玉却不觉他有甚奇处!”
这情形不说血海转轮王心惊,就连穷神醉鬼也觉惊诧不已,明明见到一蓬“蚀骨冰丝”,全部中在他两腿以下,可是,他怎会……
就在众人沉吟之际,场中的诸葛玉,又复机伶伶打个寒噤。
众人心头一震,血海转轮王纵声大笑道:“你以‘鸣雷惊五岳’‘微雨挹轻尘’两招绝学,乘本阙武相不备之际,把他震得尸骨无存,实在有违今日比武较技之道……”
穷神闻言大嚷道:“东方绝!那老道施展人人痛绝的‘蚀骨冰丝’,难道就合于今日比武较技之道了么?哈哈!怕死的最好不要出手!”
血海转轮王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莫怪我不能放过他了!”至此脸色一变,沉声说道:“诸葛玉!你自忖比你师父,独指飞魔欧阳天如何?”
诸葛玉先前一连几个寒噤,本已脸色发紫,嘴唇苍白,恰象是奇寒入骨,无法忍受一般,谁知转眼之间,竟又恢复了常态,闻言哈哈一笑:“那是再好不过,我正要看看是谁敢擅冒先师之名?”
说完两目精光四射,陡地向前疾跨两步。
独指飞魔顿时满面惊容,张惶失措地连退两步。
“哈哈,这年头可真变啦!师父见了徒弟居然也像老鼠见猫一般?”
“老偷儿,既敢冒充,何必胆怯,要充就充到底啊!”
“哼!依我看,趁早把这付面具揭下,我担保诸葛少侠饶你一死就是!”
穷神、醉鬼,再加上个铜钟道人,三人一拉一唱,可谓尖酸刻薄之至,但独指飞魔竟象吓破了胆一般,一句大气也不敢吭。
事情摆在眼前,纵然隔着一层面具,众人也看岀眼前之独指飞魔乃是假冒无疑。可是,诸葛玉心中却有点疑惑,此人前在关外,贞、翠二女再加上神鹰凌云,尚且不是他之敌手,此时怎会这般胆怯呢?难道那是另有其人么?
他心中思量之际,突闻血海转轮王又是一声冷笑:“哼哼,招魂幡虽有必死之罪,本王却无令人师徒互拼之理……”
“你想亲自出手么?”
“哈哈!凭他这点道行,本王还有点不屑为!”
“那你……”
突然,诸葛玉脚下猛一踉跄,牙关紧咬,摇摇欲仆。
穷神醉鬼等人,见状不觉大骇,心知诸葛玉先前与游魂道人相搏之际,一定已被“蚀骨冰丝”打中,只是他怎能支持到现在,实在令人不解!
就在众人没有想出个中缘由之际,峰后传来一阵冷笑:“这种将死的小贼,请大王交于小臣!”
话音一落,人影倏现,紫衫飘飘,满面奸态毕露,正是血海银牌令主冷魂居士。他猛一长身,举掌就向诸葛玉当胸劈到。
诸葛玉此时脸色铁青,浑身抖个不住,显然已经还手无力。
穷神目睹此情,不由心头大震,手掌一扬,向冷魂居士拍出一团刚劲绝伦的冷风。血海转轮王怎会容他拦阻,当下哈哈笑:“公孙老鬼,等分出胜负之后,你再出手不迟!”
话声中横身出掌,一片砭肤难耐的烈风,已向穷神来掌撞到。
轰地一声巨震,夹杂着惊心动魄的惨嗥,只吓得穷神醉鬼心旌摇摇,暮鼓晨钟目瞪口呆,那假扮的独指飞魔,也愕然失神地哎呀一声……
风定尘消,月华如水……
穷神与血海转轮王势均力敌,各退三步,冷魂居士与诸葛玉,一个是盘膝叠坐,一个是四体僵硬横尸当场。
打坐的是谁?死的又是谁?
说也不信,打坐的是诸葛玉,那横尸当场的竟是冷魂居士!
血海转轮王与穷神没有看清,均认为诸葛玉一定是在临危之际,出掌把冷魂居士击死。
但在场其余诸人,却都看得明明白白,冷魂居士一掌攻出,诸葛玉不但还手无力,并且躲也没有躲开,身形勉强向后一闪……
他似是重有千斤,竟没有闪躲得开,也不过上体往后一仰,冷魂居士一掌,不偏不倚地正击在腰眼上……
奇就奇在此处,冷魂居士一掌击中对方,顿时惨嗥失声,四体抖颤,噗的一声倒下,转瞬面若猪肝,僵硬而死。
场中诸人,此时俱都疑神疑鬼不明究理,空气顿时又变得一片死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血海转轮王大喝一声:“请石鼓大师应本王第三次请求!”
石鼓和尚蓦地一怔,迟疑半晌,这才合什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请施主吩咐吧!”
血海转轮王双目烈焰闪闪,指着诸葛玉沉声说道:“请大师替本王杀此小贼!”
石鼓和尚顿时一震,道声:“阿弥陀佛,东方施主要老衲赴汤蹈火均所不辞,不过要我……”
“你不愿意?”
“老衲万难从命!”
“哈哈!‘翡翠寒晶匕’得主,可以命你办三件大事,这可是当年你自己许下的心愿……”
“哼!第一件是你那宝贝女儿,求我罢战休兵投归血海,老衲业已照做,第二件是你们求我追截八斗书生,索取血神九经事虽未成,但老衲已尽力而为……”
“哈!行百里路半九十,前两件你虽已照做,但第三件你若拒绝,还不是功亏一篑,照样是个言而无信的……”
到此一顿,连忙掉转话锋道:“大师仔细考虑一下,莫叫江湖人物笑你是……”
铜钟道人连忙插言:“花和尚,你千万别听东方老鬼之言,事有经权,你今天纵然不守信诺,我保证江湖之中无人笑你就是!”
石鼓和尚眼中一亮,似乎……
血海转轮王见状急道:“石鼓大师,你若惧怕诸葛小鬼一身奇异武学,我也不敢勉强,何必定要掩耳盗铃,说什么事有经权呢?”
练武之人,涵养再高,终究离不了一个“名”字,石鼓和尚在此情形之下,也不禁冷哼一声,挺身而出。
铜钟道人一欺身,拦至石鼓和尚之前,沉声说道:“无量寿佛,花和尚真要想打,还是让我来陪你几招,继续当年黄山那场胜负未分的赌斗如何?”
血海转轮王仰天一声大笑:“老牛鼻子,你既想出手架梁也无不可,不过你既出场,诸葛小鬼就得认输,今天这盟主之位,再也无他之份!”
铜钟道人连忙颔首道:“此事……”
“当然”二字未曾出口,蓦闻一声冷哼,诸葛玉已由地上挺身而起,双目神光闪闪,威势凌厉无比……
他这种奇特行径,把在场之人,俱都弄得惊异不已。
血海转轮王愕然惊问道:“诸葛玉,你真敢再战么?”
诸葛玉剔眉冷笑道:“你能认败服输,我今天就可罢手!”
血海转轮王哈哈一笑:“好,有骨气!大师,你都听到了!”
说完举掌连击三下,顿时十多条人影,由远处电射而来。
铜钟道人一见大惊,暗忖,诸葛玉纵是铁人,也难当这多高手车轮大战啊!看来东方绝早有成算,存心把自己几人一个个轮流战败,他才最后出手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哼……
随着这一声冷哼,铜钟道人向前猛跨一步,说道:“东方老魔,当年你在六诏山骗去我手中铜钟,今日此钟复归故主,我们这笔帐也该算算了吧?”
穷神闻言一惊,忙道:“老牛鼻子,你不是说铜钟是自己心甘情愿送人的么?怎么现在……”
血海转轮王哈哈一笑:“一点也不错,他那口铜钟在三年之前为了救人性命,已经送给一位病妇……”
铜钟道人冷笑声:“可是那妇人的怪病,乃是受你暗中下毒所致!”
“我已把她治好,难道还不够么?”
“哼!你伪装游方郎中,声言能治疑难杂症,但却不受金银,偏要那病妇一家老小,求我施舍这口铜钟,这还不够黑心辣手么?”
“哈哈,本王黑心辣手之名,并非一朝半日!”
“那我倒想试试!”
信手一推,铜钟卷起匝地罡风,嗡嗡然直向血海转轮王撞去。
血海转轮王横身一跃,避开来势,嘿嘿怪笑道:“老牛鼻子,你知道本王并不怕你,不过你要出手,却非得等他们分出胜负才行!”
铜钟道人闻言向场中一扫,只见这时诸葛玉刷地一声,抽出一柄匕首,淡然笑道:“前辈可认识我手中宝刃?”
石鼓和尚一怔,又惊又喜道:“啊!翡翠寒晶匕!”
“不错!前辈既有听命于翡翠寒晶匕主人之诺言,则晚辈今日斗胆,想请前辈……”
血海转轮王插言大笑道:“哈哈,小辈,你错了,石鼓大师之甘心听命于翡翠寒晶匕之主人,全为匕鞘上有他当年一位……哈哈,这事乃昔年武林佳话,可惜你见识浅薄没听人说过,总之,你今日匕鞘不全,石鼓大师决不会听你!”
石鼓和尚双眉紧皱道:“诸葛少侠,翡翠寒晶匕之鞘,果真不在你手么?”
“不错!”
“阿弥陀佛!看来今日老衲势难束手了!”
“诸葛玉敬请前辈指教!”
“‘惊神九绝追魂鼓’本不是‘天魔十三式’之敌,不过你内力较浅,我纵然胜不了你,也可扯成平手,只是……”
“怎样?”
“老衲十年闭关,惊神九招之外,另创三招绝艺……”
“晚辈纵然败在前辈手下,也不算丢人之事!”
“善哉!善哉!老衲无心胜你,不过动手之后,也就无法稍让了,你留心出手吧!”
事情至此,已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诸葛玉说声:“晚辈有僭!”
“翡翠寒晶匕”一沉,右手展开天魔十三势第一招“长天留恨”,虚飘飘暗含变化,斜斜指向石鼓和尚左肩右胯之间。
石鼓和尚高宣佛号,咚地一声,鼓化“金刚胆落”,掌演“弥勒魂消”,鼓声掌影一齐涌到。
诸葛玉心神一惊,跨步旋身,掌式倏变,翡翠寒晶匕迅快无伦地往上一挑,使出一招“刀山花放”,右手避实击虚,“恨海残天”“天网罹魂”两招一齐攻出。
眨眼之间,落魄峰全被罡风劲气所笼罩,鼓声咚咚,四山响应,剑气飒飒,锐啸穿云,似乎整个落魄峰,都在簌簌摇晃。
“牛鼻子,你看诸葛小鬼这一招‘冤魂不散’,较之当年独指老魔,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嗯!可是花和尚十年闭关,这个破鼓上的招式,似乎也已今非昔比了呢!”
“喂!你们看,来的是谁?”
“阴山鬼叟、黑衣阎罗,啊!泰山三子,终南铁扇叟、东海三友、金山迦陀,他们……”
“他们似乎都身中奇毒,心神丧失!”
“一个石鼓和尚已是进退两难,东方绝若再让这些人来和你我缠斗,那岂不是……”
穷神、醉鬼,以及铜钟道人,窃窃私议心中焦急不已。
就在他们没有想出良策之际,场中突然激起一阵龙吟长啸,午夜空山,万籁俱寂,这一声长啸缥缈悠扬,穿峰越涧,瞬息十里。
也就在这声长啸之中,诸葛玉又复展开了那旷古绝今的“鸣雷惊五岳”、“微雨挹轻尘”两招绝学。
他先前用这两招玄奇奥妙刚柔互济的武学,曾把血海武相游魂震成飞灰,其威力之强可想而知,直看得众人目骇神摇,惊愕不已。
不过,石鼓和尚位列乾坤一霸,再加上十年闭关之功,武学造诣岂可等闲视之?只听他沉喧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老衲十年苦修的‘阳关三叠’,小侠当心了!”
话音未落,鼓声倏起,紧接着人影晃动,劲气狂涛,浪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