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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寒夜怪客

天上——没有星星。

也没有月亮。

这是一个夜阑人静的晚上,寒风飒飒,侵人肌骨!大地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狂烈的寒风舞着残叶,发出如鬼泣般害怕恐怖声,使人毛发直竖。

此时! 在山顶上突现一幻影,快如流星一般,直向谷底疾落。

在昏暗中,隐约可辨出来者是一位银发鹤面,神威凛然的雄伟老人。

而在老人立身处,约三丈远的深谷旁,一共排列着七具棺木。

在各巨棺木上,仰面朝天,躺着七名妖艳裸女,僵卧如死。

正当老人口中喃喃地数着一……二……三……的时候,那七具棺上的艳女,似有预感,只见她们身形一幻,飘若游魂,七人一闪而出!只——眼,他们已知来者是谁,居然不发一言,立将微合的双手一推,七道奇寒砭骨的青绿劲风,直朝对方射去。

那老者亦是胸有成竹,见状银须一飘,目中寒电夺眶暴射,居然硬接一掌,面不改色!群邪中立刻——阵骚动,随见四十九人人暴然齐上,数十道掌风起处,人人长发竖立,面如魔鬼,那怒海鲸波,北极寒飚似的隐劲,竟将谷顶浓云逼退三尺。

“来得好!”

老者傲然一哂,双掌齐开,两股炎热劲风,震出“隆,隆!”巨音声,硬生生回敬过去。

“哇!哇!哇!……”

一连串嘶叫,闷吭,渗入阵阵烈雷。

立见粉嫩的断臂残肢,与那桃红血雨,冲空飞进。

十四名邪派元恶,竟死于一掌之下,老者功力,原已超凡脱俗。

但那群赤身男女,竟无一人退后,为了保住七具棺材,仍然狞若厉鬼,再将阵法一变。

雷,更响了!几颗豆大雨点,竟随老者身后,洒人当地。

闪电的眩目白光下,棺上裸女突似死后还魂,身形僵直一弹,如七具幽云,狞然围住来敌。

她们美极了!玉白般的胴体,妙像华陈,但白中带绿的娇面,却无半点生人气,尤其全身上下,黑真真的毛发,根根都在抖动,只见阴柔功力,已运到登峰造极。

老者的脸色也随之一凛!“天魔七女”邪功绝伦,武林中能活着面对她们的人,自己该是第一个!于是他的左掌一立,右手却奇快的伸人怀中。

“天魔七女”面无表情,玉掌当胸,招式未出之前,莹莹绿影已闪映在双峰之际。

“呼——!”

七道绿影,出自“天魔七女”胸前,隐寒劲气结成撼山流淌的河流,吹得老者发眉飘荡。

老者见状奇奥身法一旋,右手出怀,射出九道眩人心目的金影。

“哦!九龙金锁——!”

群邪骇噫刚出唇。

金影交错,杀出数不清的奇幻轨道,锁端“龙爪”乍合乍收,分取“天魔七女”全身穴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胜负未决的开头!又一记震耳烈雷,几股怪蛇般的闪电,以看不清的速度穿云射来,和九条金锁绕成一片,顿见九只“龙爪”锋尖,火星进射,嘶嘶作响。

“砰!砰!砰!”真劲撞声,震耳欲聋。

五魔女血箭冲天,全身乌黑,立化为几段焦炭!群邪睹状,丧胆亡魂,数十条雪白胴体,疾朝四方飘射。

“哪里走!”

洪钟似的劲喝,出自老者唇边,左手掌法如雷,右手龙锁如电,眨眼下,尸横绝谷,血染荒山,除了两魔女功力特高,幸逃一死,余者都骨肉如泥,被“九龙金锁”撕割成一堆残骨。

惨酷打斗,在三招之下完结。

老者仰面朝天,轻叹一口长气,立见大雨倾盆“哗啦啦!”掷进了“七魂谷”!“祖师在上,十七代弟子言问天,今日杀孽未完,敬乞恕罪!”老者仰天祷告中,掌力连挥,便将地面残尸分抛人四面山坡,不留一个全骨。

再说五十六名邪党,被他杀了五十四名,还说杀孽未完,其对象还有谁呢?这时风雨如晦,横卷谷中,巨雷闪电,都集中在七棺之上,可是群邪虽即去,仍然不能伤其毫末,这真未免太奇怪!但这“言问天”却似乎早已料定,凝候到雨过天晴,立刻走近第一具棺木,背上包袱一抖——“叮!叮!叮!”连响。

七枚一尺多长,粗如儿臂的铁钉立现当地!“铮!”

老者不加思索,右手一扬,一枚铁钉透棺直入,打穿了直径两寸的大洞!奇怪的现象发生了。

刚才封密闭的巨棺中,一股血箭,喷射起两丈多高,洒得一地尽是斑点。

说时慢,那时快。

老者出手如电,连发五招,五棺五尸,全毁钉下。

就当他举起第六枚大钉时。

一声“且慢!”,不亚于天外洪钟,声刚喝音,间发自身旁五丈。

“言问天”顿感一惊,虽然自己专心于七具棺木,但来人竟欺得如此之近,显见功力绝伦,并且“七魂谷”是天生的除邪绝地,武林正派人物从无人愿意闯来!如是对方帮手,那可不易应付。

百忙下,老者身躯电转,面对来人,双方对视一眼,齐发半声敬噫!来者赫然是一老僧,红光满面,且露劲光,手中虽无禅杖,背上却斜挂一个黄色包袱,长约四尺有余,原是一件特殊兵器。

“哦!”

“言问天”目芒眨动,不胜惊诧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衡山掌门‘慈悲长老’!”

“善哉!善哉!”

长老单掌问讯,也以讶然口吻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长州排帮言大帮主!”

“道兄为何来此……?”

“施主来得,贫僧难道就来不得?”

“‘七魂谷’至邪之地,正派人物来不愿涉足!”

“那么,施主你——?”

“在下有正经大事!”

“破棺毁尸,本是大事,但算得正经大事吗?”

衡山掌门嫉恶如仇,如果对方换了一个人,他早已打之掌下,饶是“排帮”以雷部正法驰名天下,他也忍不住严词责备。

“言问天”一听话里有话,双眉一轩,面色立变,但仍忍住性,道:“道兄说的不错,这破棺毁尸,原是正事!”

“理由是——?”

“你可知这棺中人物是谁?”

“不管是谁,反正人死无罪,不容污厚!”

“他们并不曾死……”

“棺木密闭,岂有不死先埋的道理?”

“那么,道兄可曾听说地‘魔魂教’!”

“贫僧见闻不多,仅知一二!”

“你知道好多?”

“反正是妖言惑众,一群小鬼罢了!”

“道兄错了!”

“怎么错?”

“魔魂教内外兼修,武功邪术,狠毒无俦,他们有‘借尸还魂’之能,‘灵肉分离’之术,淫毒妇女,荼炭生灵,罪恶滔天,不胜枚举……”

“慈悲长老”闻言,皱眉一哂道:“施主说得这么严重,未免夸大,贫僧活了七十多年,也没听到这多怪事。”

“也许………也许道兄正门清修,只懂武林,不了解他们之隐毒。”

“那么贵帮势力密布江湖,何以晓得?!”

“事实是这样。”

“也许‘魔魂教’与贵帮势力冲突,也是原因之一吧?”

帮主脸色立沉,但吸了一口气忍住怒火,正色回道:“你我之间,不要意气用事,魔魂教正有残灭武林之心,为首七妖,在此祭练‘魔魂秘录’,如果成功,你我门下,死无葬身之地。”

“哦,他们这算炼法?”

“不错。”

“恕老衲无知,实在看他不出。”

“道兄不信的话,一看棺木上血迹就明白了。”

话声中,两大绝顶高手身形齐动,当他目芒射向棺木,竟同时脸色大变。

“如何!”

慈悲长老似寒冰,伸手一指道:“棺盖上只有阁下钉的大洞,可没有半点血迹。”

排帮帮主也面泛白,骇然至极道:“糟糕,我还来的不够早,五妖虽已穿心而死,另两妖却大法将成,七日成功,七日成功之后,江湖上必有惨祸,周年半载,各帮派全要毁灭。”

“哈哈哈哈!” 长老仰天发出怒笑声,上前半步道:“尊驾越说越神,老衲怎能相信!”

“不信?”

“当然不信!”

“信不信由你,老夫正事不能放弃。”

弃字声中——帮主右手一翻,但还未来得能射出巨钉,对方大袖一拂,封住他的招式道:“长老,在下一再忍耐,是念你正门元老,武林同宗………。”

“哼,若不念在武林,老衲早已动手。”

“老夫为人如何,你难道不知?”

“这个………”

提起这句话,“慈悲长老”不由一顿,因为排帮素行侠义,不但在武林中别成一宗,江湖上更具侠名,因此他也忍气沉思,终于让步道:“好吧,看在贵帮数百年成名,老衲就相信你一回,但是——”

“怎么样?”

“这两具棺材不能再毁。”

“魔魂教邪法将成,如何了断!”

“老衲自有分寸。”

“可否说出来听听?”

“慈悲长老”二指一翻,指定背上兵刃道:“老衲本门,也有‘金刚飞杵佛咒’,如是邪法,可以除去。”

“金刚飞杵佛咒难灵,对‘魔魂教’无用处。”

“为什么?”

“长老此咒,能够坚持多久?”

“三天三夜。”

“这不行,对方还要自埋七天,等他们出棺,‘金刚咒’早已失败。”

“照你这样说,只有毁尸一法?”

“不错!”

“帮主是决心不改的了?”

“世上若有其他办法,老夫也不这样。”

“如果老衲硬拦?”

帮主面容一凛,为难至极道:“长老何必固执………?”

“出家人慈悲为怀,武林人道德为重。”

“放弃邪教,不是慈悲………。”

“老衲也决心已定,无法更改。”

“那么………你我之间………”

“必要一人让步。”

“谁让?”

“胜者留下,败者退出。”

双方都出乎正义,决不退让,谈到这里,除了武功上一较高低,别无解决办法。

因此排帮帮主“言问天”面色一阵变动,“慈悲长老”也是心神激动,刹那间,双方沉默了。

隐沉的“七魂谷”,更静得死寂骇人…………

不动手?无法解决问题。

动手吗?两雄相对,必有一伤,而且可能引起帮派之争,给整个武林,带来浩劫。

终于——两人的眼芒四射,又落到七具棺木上面。

一看这争论焦点,立见双方——咬牙,排帮帮主勉强一笑,格外客气道:“在十大门派之中,道兄武功第一,天下无双,这些年来,你那‘擒龙八掌’想必更为精华?”

慈悲长老面皮一抽,报以一笑道:“施主太客气,回想三十年前,阁下驾到敝山,以贵帮‘雷霆神掌’胜了贫僧一招,要说天下无双,还是阁下。”

“好说,好说。”

排帮帮主谦逊不迭,道:“今日与道兄过招,实出无奈,彼此之间,点到为是………”

“不!”

慈悲长老肃然摇手道:“你我年过七旬,都很固执,如若点到就算,恐怕输了的不服。”

“道兄的意思要怎样——”

“各尽其能,一决高低。”

长老语气坚决至极,一方面是固持已见,另方面,对于三十年前那招,仍然心怀不忿。

排帮帮主一听无可挽回,也不由傲性勃发,目注对方道:“这样说,道兄那‘金刚宝杵’恐怕也要用上?”

“也许。”

“你我之间,似乎………”

“帮主如果不愿,尽可退出此谷。”

“哈哈哈哈哈!”

排帮帮主一阵劲笑道:“光凭在下一双肉掌,原只有退出此谷的份儿,但凑巧得很,我今天也带了兵刃。”

“哦!”

慈悲长老惊噫一声,大感奇怪,因为对方数十年不用刀兵,自己这番话,无非是一片好心,叫对方知难而退,但事实出人意料外,对方竟然一反常例了。

惊疑下,不由反问道:“帮主带来了什么?”

排帮帮主手指胸前,正色答道:“我带了‘九龙金锁’。”

“哦!”

长老闻言,不由得心神一震,自忖这“九龙金锁”乃是排帮至宝,除非大开山堂,就连掌门帮主,也不敢取出总擅,因此,他寿眉一皱,暗呼不妙。

帮主见这样,也以一片好意劝道:“长老,你如肯退出此地,在下不胜感激………”

“哈哈哈哈哈!”长老又一串悲壮笑声道:“贫僧既来,就是剑树刀山,也不退后,只是有一件!”

“那一件?”

“施主既然请出贵帮之宝,那‘四大护法’,是否也来了?”

“他们都不会来,但道兄此言,用意何在?”

“你我动手,可算武林奇闻,何必被别人看见!”

“那么,道兄以掌门之尊来到此地,难道就无同伴?”

“我与十大掌门赴孟兰大会,老衲是心有所感,偶然而来,他们都在后面。”

“会不会碰上?”

“因此我们要快!”

“那么,道兄请!”

“好吧,老衲这可无礼了。”

“了”字声中,“慈悲长老”招式一出,左手如抱太极,右掌如托泰山,正是那“擒龙八掌”的第一式。

帮主一见,立刻双眉一轩,看来对方三十年来,功力大进,于是他也身形一旋,双掌缓缓上提,呼吸之间,指缝内红光隐现,已运起了“雷霆神掌”的功劲。

场中——严肃得万籁无声。

两位绝顶高手,沉凝得像石人一般,面容是如此冷静,招式是如此的缓慢,似乎臂负千钧,手挽山狱,全场空气都随之凝结。

但电光石火之间。

“慈悲长老”突以看不清的速度暴出身形,立听掌缘带风,嘶嘶劲嘶,掌心真劲更似怒潮狂飚,飞沙走石。

排帮帮主一见衡山绝技,果是惊人,立将身法一旋,只见幻影取生,化出了几十个皓首银须的人影,饶是长老掌法快捷,他却在劲风中穿隙游走。

一眨眼,长老掌法连变到三十二招,劲风匝地,集成了一个气流,饶是帮主奇快,已逼得凝立核心,无可避让。

突地里——帮主掌心红光暴长,奇奥绝伦朝外一翻。

“砰!”

双方劲力一行,尘土暴起,只听足音沉重,两道人影如电一分,分立十丈开外。

从表面看,似是平分秋色,未见输赢,地面两行人地尺余的脚印,也仿佛一般深浅,但“慈悲长老”目闪怒光,胸头起伏一阵,手一探,竟伸向肩头的“金刚宝杵”。

“道兄………” 排帮帮主激动地大吼一声。

但吼声未完——已见金光刺眼,瑞气千条,杵影如天花乱坠,顷刻间将他困住。

帮主触目惊心下,忙不迭丹田一震,用十二成功劲催动脚步,但仅只横移几丈,已觉心神浮荡,不辨方位,仿佛杵影中真劲凝聚,如一道无形钱墙。无可逃脱。

死亡,在帮主眼前晃动,在求生本能驱使下,他想也不想的右手一掏,取出了威力无比的“九龙金锁”。

“铮!铮!铮………”

一片龙吟虎啸的金钱交鸣,金星进射中,六条金锁如灵蛇般的向杵影中一处,锁头金爪,立将宝杵扣住,另外三个龙爪,却抓向长老咽喉两肋。

“慈悲长老”大骇之下手一挣,宝杵如同落地生根,不但纹风不动,而且真办如电,直透人腕臂穴道。

“糟——一”

他心头掠过一丝悔念,忙不迭撒身,双掌左右一刹。

“嚓!”

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僧袍飘闪,他已退身三丈以外,但胸前五个大洞,不但血箭狂喷,而且筋残骨碎。

“长老,你………”

帮主一声哑斯,手中“九龙金锁”一收,“金刚宝杵”被震得飞出谷外,同时身形前扑。

“你………你………”

“慈悲长老”嘴唇一动,一蓬鲜血,喷满帮主衣襟,话却说不清楚。

“道兄,你有什么遗嘱没有?”

“你……快………快………”

“快什么?”

“…………”

长老受伤太重,真元一散,双目无光,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但咽气之前,仍鼓起全力,将手向东一指。

这个动作很特别,排帮帮主虽要收拾遗体,也不由扭转头去,朝后一看,谁知不看还罢,这一看,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来山头之上,九道闪电似的身形如电涌来。

“少林”、“武当”、“崆峒”、“峨嵋”、“青城”、“昆仑”、“终南”、“雁荡”、“雪峰”等四僧五道,九大掌门,听到锁杵交战的震音,一齐赶到。 排帮帮主惟恐发生误会,急忙一飘数丈,拱手相迎道:“诸位掌门请…………”

但刚说到请字,立闻兵刃连震,掌风逼人,五枝长剑夹以四根禅杖,如同怒海鲸波,齐齐卷到。

好个老帮主,身形一错,穿射于气流之中,但九大掌门一见“慈悲长老”遗体,更是目眦见血,疯狂扑掌。

“蓬!蓬,蓬…………”

又一阵惊人心目的劲风声,老帮主游走身形突地一停,左手微按腰间,口中喷出了一片血渍。

但是,他右手并不闲着,猛一推,发出“雷霆神掌”劲气红光,那如山内力阻得对方一滞,立又叉翻手入怀,按住“九龙金锁”。

这时——九大掌门招法一换,如血星捧月,将他困在核心,九般兵器九双手掌,已将上下四方严密罩住。

“诸位!”

老帮主口角血沫蜿蜓,轻声喝道:“如果再不停招,在下‘九龙金锁’可要无礼了。”

但是,对方狂怒之下,谁肯听他,明知金锁神威,却反仗人多势众,立听不少林“铁山长老”怒吼一声“凶手纳命。”

九般兵刃同时出招,严密风雨不透,至于力道之强,足可流金碎石。

“哈哈哈哈!”

老帮主愤怒的惨笑声,抖唇自语道:“十二个正门高手埋骨荒山,真是天数。”

“数”字声中——场心金光暴起,一如夜空电闪,照遍谷心。

立见身影乱晃,惨呼连声,那片浓云似的尘土落地后,当地尸体横陈,横成一付空前惨景。

正中央,僵仆着排帮帮主“言问天”,一只右手,兀自紧握镇山之宝,而九把金锁如蛛网般伸向四方,每把金锁的末端,九大掌门横七竖八的躺着。

亘古未有的惨剧,终于造成了。

武林元老,一网打尽,十大掌门,伏尸当地,他们那断臂残肢,血肉模糊的躯体,和七具桃红巨棺,组成一付离奇场面。

约经过顿饭工夫。

排帮帮主忽然一阵抽搐,挣扎一阵,才勉强撑坐当地。

他脸上一道剑痕,连印堂削到下颚,使其白发银须的面貌,扭曲如鬼,肋下一伤,折断肋骨三根,而膝盖以下,两腿皆断。

“哈哈哈哈!”

老帮主眼珠充满血丝,状如癫疯哑笑两声,像是自嘲,也像是悲哭。 好不容易费尽力气,才将“九龙金锁”拖了回来,然后目光一闪,盯向两具完整的棺木。

“我总要毁了你。”

“言问天”坚毅的一咬牙,双手撑地拖着断腿,想朝棺柩爬去。 但是——他目余光一瞥,立使其踌躇不前,因为他感觉得山头有人,是敌是友?无法判为,而且自己真气耗尽,对两具坚固棺柩,已经无力毁坏。

霎那间,帮主改变主意,转向山坡,迟钝而吃力的爬人树影。

就当其没树处时——两道婀娜身形瞬至面前,“天魔七女”的两名漏网鱼,竟又去而复返,回到了当地。

“三姐,这是什么回事?”其中那眉如春柳,眼如丹凤的绝媚少女,以大惑不解的神气,向较为年长的发问。

那皓齿明眸,纤腰如蛇的少妇,立刻媚然一笑道:“五妹,难道这样看不出?”

“我真不懂。”

七女中排行第五的“天魔丹凤李月华”,仍然摇头不已。

那年逾花信的“天魔姹女刘若香”,目光一掠全场,满脸高兴,道:“一定是十大掌门碰上了排帮言老贼,彼此动起手来,全都死绝了。”

“唏唏唏唏唏!”

天魔丹凤不由喜笑道:“这太好了,可省了我们一番手脚。”

“但是………”

天魔丹凤喜笑中,突然一锁双眉,四下张望。

“三姐,你在找什么?”

“怪得很,言老贼的尸体偏不见?”

“也许没死。”

“不死!也该重伤。”

“伤了当然会逃呀。”

“但不可能走远。”

“天魔姹女”心计甚细,果将帮主情形猜的不错。

但“天魔丹凤”一听此言,仍然不信道:“老小子真要重伤,我们姐妹门人的遗体怎么都会不见?可能是他埋了,或者带着走了?”

这句话——引得“天魔姹女”一个冷噤,立刻花容失色,面如白纸,道:“哎呀,这可惨了。”

“惨什么?姐妹们还可以有救呀!”

“恐………恐怕………不行了!”

“怎么见得?” “老小子深通法术,必然抛尸四方,使我们无法凑齐。”

“天魔丹凤”闻言一冷噤,嘶哑说道:“那可完蛋了,我们赶找找看。”

话声中——“天魔姹女”娇躯一动,搜向绝谷四周。 “天魔丹凤”却跨过尸群,直向棺边射去。

这一举动,将排帮帮主骇得心神狂震,冷汗涔涔,他现在功力全失,已成了一个废人,不要说是动手,就连这阵工夫,才爬出十五六丈。

他并不是怕死,只是不愿白白牺牲,如果留得命在,还以够练回功力对付“魔魂邪教”,更何况身怀至宝,决不能落在敌人之手。

心念中——一老帮主双掌运力,忍痛挣扎,爬向山顶。

但“天魔姹女”快若游魂,一眨眼,已至五六丈开外。

帮主见状,连忙停住,幸好树密搜索,她已经发现了姐妹等的断臂残肢,一心一意,要将帮主碎尸万忿。

“我命休矣!”

言问天饶是坚毅,心底也发出绝望的声音。

就在生死一发之间。

谷心的“天魔丹凤”,突然恐怖至极地一声狂嘶,遥遥叫道;“三姐,快来,大事不好!”

这一声,叫得“天魔姹女”暴然撤身,排帮帮主暗叫一声“侥幸!”再朝险峻山头,急忙退去。

再说“天魔姹女”被恐怖叫声唤回,奇快的赶到棺前,只见“天魔丹凤”全身战抖,惊诧莫名,原来出言查问。

但——一她看到五口棺木都打穿了一个圆洞,立刻痛泪直流,闭口无语。

“三姐,老小子害死了五位尊者。”

“嗯……。”

“魔魂七尊身怀‘灵肉分离’大法,应该不会死!”天魔丹凤怨毒至深,已然失去理智,前言不对后语。

本来“天魔七女”与“魔魂七尊”并非正式夫妇,却有淫乱关系,这次七尊修炼,“魔魂秘录”想要夺天地造化之功,炼金刚不坏之体,以致上干天怒,才有“七魂谷”天雷一劫。

可是“魔魂七尊”早有不幸,早“天魔七女”赤身设棺,利用险人积物,使雷电不能上降。

但不幸事机泄漏,教中克星的排帮帮主,竟请出“九龙金锁”,赶到当地,魔魂教四十几名堂主,死得只剩两女,连“魔魂七尊”也毁去五个,两女劫后余生,怎能不恨。

于是——“天魔姹女”默然一阵,终于牙缝中进出话声道:“你不相信他们死了,咱们就开棺看看,也好死心塌地。”

话声中——一两魔女皓腕齐翻,几下“劈啪!”脆响,已将五具棺盖掀去。

“哇——!”

“哇——!”

两魔女发出悚人心魄的惨叫声。

棺中人胸侧洞开,都被巨大钱钉,穿心钉住。

而最令她们恐怖的是——五尊者全不像往日的玉面朱唇,英俊倜俊,而是五具干枯如腊,皱纹重叠的僵尸。

他们本是年老巨魔,全仗采阴补阳,还童不老,如今人死了,立刻露了本来真像。

这付醉恶模样,对两魔女,不亚于一面镜子,因为她们也靠邪术保留青春,一旦死去,也是一样的难看。

因此——

她们再没有勇气看第二下,齐齐撤身掩面,身躯一阵寒颤。

约经盏茶工夫后——“天魔丹凤”才以战栗的声音问道:“三姐,姊妹们找到没有?”

“东一段,西一段,也不能活了。”

“那我们怎么办?”

“掩埋五尊者。” “还有两位又如何?”

“如今雷劫已过,七天之后,他们秘录练成,自己会出来的,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

“五尊者,五姊妹,以及四十二名堂主之死,原计划不行了吧?”

“原定三个月内,消灭排帮和十六大门派,现在当然要慢一点,但十大掌门已死,顶多一年也够,更何况………”

“何况什么?”

“我还有一条‘驱虎吞狼’之计。”

“内容如何?”

“让十大门派和排帮自相残杀。”

“那太好了,但不知怎么做法?”

“很简单,我们埋好七棺之后,将十掌门尸体,排放当地,我再冒充老贼口气,留下一句狂言,激怒十派。”

“妙!”

两魔女鬼计既定,立刻收住泪痕,毒笑盈盈亲着媚艳绝伦的娇面,愈觉得悚人毛发。

于是——两魔女掀土填坑。将七具巨棺掩得毫无痕迹,再将十大掌门尸体一字拥开,整齐地停放当地。

然后,“天魔姹女”玉指一扬,就在右面刻出一行大字。

“天魔丹凤”一看,只见字若龙蛇,笔力苍劲,写的是:“排帮帮主言问天,以‘九龙金锁’诛杀十派掌门于此。”

“真好,真好!” 天魔丹凤点头赞美道:“三姐,写的太好了,可是你的笔迹能像吗?”

“像不像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

“这些字是给十大门派看的,他们激怒之下,只顾要消灭排帮,谁还去对笔迹。”

“如果被排帮高手看见呢?”

“不可能,因为这句话太狂了,十大门派必然将它毁掉。”

“三姐,我真佩服你的心细如发,想得周到。”

天魔丹凤五体投地,但明眸一眨,侧首说道:“说真的,那言问天老贼,你可找到踪迹。”

“天魔姹女”面容一变,道:“你不提,我几乎忘了,刚才好像发现了一点痕印,偏偏你又鬼叫。”

“痕印在那儿?”

“西面山坡。”

“我们要不要再找一遍?”

“当然!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天魔姹女”狠狠的说出这句话,手一拍,引着“天魔丹凤”直奔山坡,重作另一次搜杀。

再说排帮帮主“言问天”手足并用,极力挣扎,好不容易爬到山顶。

但朝山下一望,不禁大失所望,暗叫一声“苦也!”

原来山峰下,谷深千丈,古藤纠缠,只见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见底。

而且他身形一露,立被“天魔姹女”看见,只听一声阴恻恻道:“老贼休走。”

“言问天”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任人凌辱!一条是坠入崖。

“两害相极取其轻”老帮主毫不迟疑,手一撑,立朝崖下翻落。

“哗——!”

一声刺耳的衣袍破裂。

“天魔姹女”仅慢一分,手中抓住帮主衣角,目光却怨毒至深,呆望着一溜抖动的树枝,樱唇一抽道:“便宜了老小子!”

“天魔丹凤”却接口说道:“也许我们能下去。”

“四十二名堂主已死,必须去整顿一番,只希望他葬身‘蛇窟’,或者是摔成肉酱………。”

“天魔姹女”面对幽谷,充满矛盾心情,以“言问天”的伤势,应该会摔死,就侥幸,敢逃不过‘蛇窟’中亿万蛇口。

可是—— 对方功力绝世,不仅为武林第一高手,也是江湖上唯一懂得对付“魔魂秘录”的人,魔女们掌下余生,不见对方死尸,总是放心不下。

凝望了片刻工夫后。

“天魔姹女”终于叹了口大气,道:“搜是不行了,以后怎么办,等两位‘魔尊’出棺再说吧。”

于是——天魔二女颓然离开当地。

而三天之后——十大门派高手,终于找到“七魂谷”。

一切,都如“天魔姹女”所想像的——他们各将掌六遗体,迎回本派,并在狂怒之中,将石上留言划得一干二净,而对所埋七棺,谁也没有发现。

可是——他们也认为排帮帮主已受重伤。

因为帮主本领虽高,十大掌门也非庸才。

而且除了衡山派的“金刚宝杵”,其余兵刃都在附近找到。

并且那地面留言,虽然写得不错,但从内力上判断,还不如帮主平日浑厚。

根据这些,他们确定“言问天”负伤而去。并且带走了“金刚宝杵”,他们要报掌门血仇,也要把排帮整个消灭,以为天下武林永除大患。

一场血淋淋的正派相残,在这里揭开序幕,后果是空前未见。

当十派高手,离去后。

“七魂谷”除了频添新鬼,又回复到死寂冷森。

时间一天接一天飞逝,七天之期,转眼期薄,“魔魂二尊”的绝世邪功,亦随之功行圆满。

就是第七天的子夜。

月明如水,寒光悚人。

万籁无声的死寂中,突见地面一动,两双雪白人手,如同灵蛇出洞,忽然破土伸出。

“蓬,蓬!”

两声沉闷爆裂声中,顿时见阴风惨惨,鬼气森森,两道诡异的身形,竟自巨棺中冒出。

只见两魔尊,金冠束发,俊美无伦,表面上看来,都像是二十几岁的翩翩公子,唯一令人恐怖的,是他们的一双眼睛,茵茵绿电,冒出两尺有余,映着苍白月光,不亚莹光鬼火。

环视谷后——站在第二具棺前的“撼地魔尊李士棋”眼神一震,面朝另一个道:“大哥,咱们这次很侥幸,差一点死在老贼之手。”

“二弟说的是。”

那被认为大哥的七魔首领,“擎天魔尊叶一奇”冷冷微晒,道:“老贼灭杀我们五个兄弟的时候,愚兄身在棺中,虽然听得见,却一点办法没有,要不是‘慈悲秃驴’阻拦,大家都完蛋了。”

原来七魔卧棺练法,心里都很清楚,并且的棺枢是按大小排的,“言问天”毁棺之时,恰从末尾开始,因此五个辈份小的钉死了,却留下老大老二。

因此——两魔对谷内发生之事,全都心里有数,出棺后的第一件,当然是会合俩个魔女,整理全教,再进行消灭武林阴谋。

这些事,他们认为很容易,虽然排帮势大,人多,但与十派面对之中,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不需太多气力、而最不放心的,还在“言问天”的身上。

因此——“擎天魔尊”毫不迟延,随以凝重口吻道;“二弟,兄弟们理也埋了,不必去翻尸播骨,还是去搜那老贼要紧。”

“遵命,”

“撼地魔尊”应声中,双掌一扇,阴风逼人,立将两个土坑掩平,然后奇奥一弹,朝着山顶电射。

瞬眼间——二魔已凝立在帮主坠崖之处,一片翠绿茫茫、加以下有蛇窟,他们也不愿冒然而了。

“老贼就徒这里坠下,殆无疑问。”

“不错!”

“怎么样,咱们下去吗?”

“这个……还是慢点。”

“为什么?”

撼地魔尊侧首发问。

擎天魔尊双眸连眨起道:“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象…………”

说到象字——撼地魔尊也将眼皮一低,运起本门邪功,凝神内视道:“不错,我也有此同感。”

擎天魔尊闻言,更将身形一挺,僵立当地,道:“下去不方便,待我用‘魂灵出窍’功夫,将元神飘入谷中搜索,你替我好好护法。”

“遵命!”

应声中, “擎天魔尊”双目一闭,暗运阴功,全身绿影蒙蒙,似见一道萤火光芒,从他眉心飞出,瞬已射落谷底。

已经过个多时辰。

“撼地魔尊”紧张至极眼光中,只见大魔面皮抽搐,冷汗涔流,终于一个寒噤,瞠目而醒。 “大哥,怎么样?”

“擎天魔尊”惊魂未定,骇然不已的答了一句:“奇怪——”

“是否老贼还在?”

“要是在,就好办了!”

“那么,他死了。”

“他没有死。”

“这话太矛盾,小弟不懂。”

“擎天魔尊”喘息一阵,这才定神说道:“我的灵魂入谷后,在蛇窟深处,发现了一点点生人气,虽然是活人,已经非常微弱………”

“老贼本已重伤,你何不取他魂魄?”

“我也是这么想,可惜窟中张着一片蜘蛛网似的东西,本人元神,不但穿不过,还差点被点被它扣住。”

“哦,蜘蛛网如此害怕吗?”

“当时没有看清,推想起来,大概是老贼的‘九龙金锁’。”

“锁在人也在!”

“有此可能,但也许………刚好掉在那里。”

饶是两魔尊秘录已成,谈到“九龙金锁”仍在犹豫了。

因为此锁正是他俩克星,只要“言问天”一口气在,金锁就有威力,谁也不愿冒这毁灭元神的危险。

当然,另一办法是等对方伤重死亡,然后设法取锁,但若万一不死,后患不堪设想。

踌躇了大半天,擎天魔尊突然眼一亮,道:“有了,我有一个妙计。”

“什么妙计?”

“本教门下怕他金锁,但可找一个不怕的去。”

“不怕的只有佛道两家,难道去找十大门派不成?”

“当然不!他们如此锁,必然又与我教为难。”

“那找谁?”

“找一个姿质奇佳的少年,教成武功然后下谷。”

“哈哈哈哈哈!”

撼地魔尊忍不住一阵狂笑道:“此人若学本教功夫,还能够了得去吗?”

“这有什么好笑的。”

擎天魔尊面色一整。道:“我说过要找姿质奇佳的,既能在短期之内学成武术,又能保留一点正气,不怕‘九龙金锁’。”

“这种人很不容易找。”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好个只怕有心人,咱们这就去找吧。”

一声言去,人影立动,狂似两道毒烟,瞬已消失谷外。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群莺乱飞。

异常热闹的大街,游人如织,一片喧嚣。人群中一位中年道长,长须及腹,满面慈祥,旁边是个二十几岁的书生,人物俊美,风流潇洒。

他们悠闲的望着行人,似乎没有事,又似乎是有所期待,忽然间。

蹄声得得,由远而近,一匹纯白骏马,自人群中缓缓而到。

马上是个十七八岁少年,面如冠玉,儒雅温逸,但文静之中更含着英武高傲。

就当马到道长跟前,突然一声长啸,前蹄悬空,那少年微微一怔,身手轻捷,翩然下地,一双亮晶晶正气盎然的眼眸,直朝道人一扫。

道人立刻扭回头,对身畔书生,露出会心一笑,然后双手一拱,朝这少年道:“贫僧‘闲散山人’,这厢有礼了。”

那少年一揖相还道:“晚生‘高剑平’,多有失敬。”

“那里,那里,贫道惊了你的马匹,非常抱歉。”

“区区小事,何劳挂齿。”

高剑平有礼地一点头,扭转回身,就要一马。

但那“闲散山人”却上前半步,煞有介事,道:“阁下留步,贫道请你下马原有要事。”

“哦!”

高剑平讶然不已道:“道长还有指教?”

“阁下印堂发暗,贫道特来报个信!”

“我有奇祸?” “正是!”

“哈哈哈哈哈!”

高剑平不惟不惊,反而朗爽一笑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晚生从来不做亏心事,也不怕什么奇祸。”

答话中,他丝缰一拉,回身就走。

“闲散山人”却不放松,大袖一拦,面色整然道:“如果此祸应在令尊堂身上,你还能这么轻松吗?”

“高剑平”一听,剑眉立坚,凛然反叱道:“本人向来不迷信,只是念你年老,又是三清子弟,才敷衍了这第一句,你怎么妖言惑众,厚及本人父母。”

“闲散山人”还来不及答复,身旁俊美儒士,已经面色一变,冷声说道:“道长是一片好心,听不听由你,不必动火。”

“尊驾又是谁?”

“秀士王若诗。”

“既是读书人,就该懂礼。”

“当然。”

“伤人父母敢算礼吗?”

“这个——”

“王秀士”俊脸一红,怒冲冲就要发作,但“闲散山人”一使眼色,将他拦在一边,反朝“高剑平”陪笑道:“很抱歉,贫道这是一句老实话,冲撞台端非常对不起,至于令尊令堂如何,回家一看便知,请吧。”

“高剑平”心中有气,但对方既讲礼貌,他也忍怒不说,于是一攀雕鞍,拨马而去。

就在蹄声中,似闻那道士高声招呼,别的都没有听清,只是隐隐约约听到城南“玄妙观”几个字………

一会工夫,“高剑平”策马扬鞭,已来到自家门前,一座青砖大宅,极为清幽,刚刚一到,立刻心头一震。

因为!宅门大开,不同往日,管家“伍忠”一见少主人,马上气咻咻奔上前来,接过马匹道:“公子,你……你可……回来了,大……事不好……。”

“什么事?”

“主人主母得了怪病。”

“哦!”

“请来几位名医,都没有办法开药方,恐怕……很危险……”

这句话,不亚于平地焦雷。

“高剑平”再也听不进下文,两行热泪一抛,连步狂奔,跑人后宅,当他一进父母卧室,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顿时呆住了。

因为两位老人家,双目圆睁,并排僵卧,满面肌肉扭曲,好像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而且四肢冰冷,除了微弱呼吸卟,等于死了。

“爸,妈!”

他惨呼了一声,哭倒床下,床边仆人跟着一齐掉泪,至于请来的数位名医,都悄悄出房,惭愧的走了。

痛哭中,一双颤战的枯手,轻摇他的肩头,老官家已用悲哽声音,诚恳劝慰道:“公子,你——你要保重,也许吉人大相,会有奇迹。”

“奇迹……?!”

提到这两个字,他心头突然一亮,因为刚才碰到的道士,居然预言准确,不就是一个“奇迹”吗?只见高剑平暴然起身,连泪痕也不去擦,疯狂的朝外就跑。

“公子,公子,……你……去那里?”

老管家一头玄雾,喘吁吁的连着发问。

高剑平却头也不回,仅仅回了一句:“玄妙观!”

立闻蹄声大作,闪电般驰往城南方向。

那时快,说时慢。

高剑平心急如火,已来到城郊附近,星目左右一望,早见道旁不远,就是那座“玄妙观”。

可是,此观不如想像中的大,三楹静屋一览无遗,香火也极清淡,看不见要找的“闲散山人”,而那“秀士王若诗”,却悠闲自在当门而立。

“王秀士”一见高剑平,将头一扭,故意的不看他,显然对刚才的事,心中有气。

高剑平为了父母,已将早先之事置之度外,忙不迭抛镫下骑,上前一个长揖道:“王兄请了…………”

“请了!”

对方冷冷一点头,语气更冷。

“请问王兄,闲散山人在吗?”

“一个‘妖言惑众’的道士,问他则甚?”

“我有急事。”

“什么急事?”

“家父家母双双染病。”

“哦!”

对方骇然应声中,立即露出一丝同情,但随即故意作冷淡,摇头答道:“你来的不凑巧………”

“怎么不凑巧。”

“道长已经走了。”

“哦………”

高剑平如被雨水浇头,一个冷噤,脸色惨白,连眼泪都流不出。

“秀士王若诗”见状,上前半步,伸手遥指道:“发呆没有用,道长由此而去,如果你父母有救的话,可能追得上,只是他日行千里,恐怕………”

怕字未完。

高剑平如梦初醒,如奉伦音,匆匆说了一句:“多谢!”

已又翻上雕鞍,狂奔而去,并且心中自忖道:“对方日行千里,必然本领高强,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他追着。”

心念下,又是一阵雨点似的鞭策,那马四蹄如飞,快得像离弦之箭。

足追了大半个时辰。

高剑平引颈遥望,果见一个背影,沿路疾射,当真就是“闲散山人”,他激动之下,连忙放大嗓门,大声叫道:“道——长,道——长。”

可是,他们相隔太远,对方脚程又快,饶是加鞭策马,那距离始终赶不上,高剑平急坏了,顾不得马乏人疲,又是几鞭,立感跨下一沉:“篷——!”

人马齐翻,摔得灰头土脸,滚仆当地。

高剑平根本不知道痛,咕碌一翻身,又朝前面狂奔,但他的脚程,怎能与对方相比,眼看无法赶上时,那身形却意外一停,而且转头回顾。

“道长——!”

他运足全力,撕哑地大叫一声,身形一跄,摇摇欲倒。

那时快,说是慢。

只见黑影一晃,风声发嘶,他那要倒的身形,竟为对方所扶住。

“高相公,原来是你。”

“正………正是………。”

“追赶贫道,是否为了令………。”

“正是……正……是!……”

“贫道善观气色,早知道有此一劫,可惜阁下不相信………”

“相信,相信。”

高剑平喘息不已,连连点头道:“家父母………得了不治急病,看起来,只有道长救得…………。”

“嗯——贫道愿意一试,只是……”

“只是什么?”

“你要牺牲一点!”

“粉身碎骨,在所不迟。”

“倒没有那么严重,可是………也不太容易………。”

“闲散山人”从容不迫,慢吞吞的,高剑平心急如焚,急咻咻的说道:“什么事我都愿意,请道长快点请吧!”

“贫道看你相貌,剑眉带煞,双眼含威,命中杀孽奇重。”

“可是我从来没杀过人?”

“所以就克了亲生父母。”

“哦——”

“但要解此劫不难,你必须远离父母,苦修三载。”

“这个……”

“你舍不得?”

高剑平天怕纯孝,并且人口孤单,原不愿意离家远行,但为了双亲,终于一咬牙道:“我舍得。”

“而且贫道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医好令尊令堂,你用什么报答?”

“只要医得好,晚生结草御环,赴汤蹈火…………”

“用不着那么多。”

“那你要什么?”

“我有一件功德,自己做不来,你…………”

“我替你做。”

“我答应了可要算数。”

“一言既出,决无反悔。”

“好,我们这就走。”

走字声中,“闲散山人”,目光一扫,只见高剑平的马匹,正在地上痛苦颤动,道长立刻右手一弹,绿影闪处,那马一声不吭,安静死去。

“好本领。”

高剑平心中暗赞一声,深知今天遇到高人,双亲有救。

心念中。

立感身体一轻,离地而起,道长提着他,一双手手臂,就如腾云驾雾,电闪星驰,直朝来路。

回射中!刚走完一半路程,又见人影如箭,迎到跟前,“秀士王若诗”飘然到了。

高剑平惊奇地心神一动,暗中忖道:“哦,这秀士也是一位高人,我倒失了眼…………”

还未想完,王若诗已对道长一个长揖道:“师傅,你老人家转来了。”

“闲散山人”马上面色一整,带怒叱道:“高相公有急事,你怎么不来,让他一个人跑。”

“弟子该死。”

王若诗肃然陪罪,连忙解释道:“门下一时之气,做了糊涂事?可是人命关天,所以来帮忙你老………”

“跟我走。”

“闲散山人”毫不停留,手一挥,再度疾驰。

这时,高剑平却大为懊悔,悔不该得罪王若诗,因为他也是一个好人,不念前,来替自己出力。

心念下,飘行似箭,又到了“玄妙观”前,“闲散山人”突然一停身,顿足骇呼道:“糟糕,我忘了一件大事。”

高剑平如被冷水浇头,瞠目结舌,惊惶不已道:“你老人家忘了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

“意思是………”

“我们郎是男人,替令尊治病可以,对于令堂可不方便。”

“呵!”

高剑平一声惊噫,马上怔住,因为昔时礼教最严,这一点,准也不敢侵犯,失望下,意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是——“秀士王若诗”却将目光一动,轻声说道“师傅别着急,说不定我有办法。”

“你有办法?”

“刚才有一位道姑,来到‘玄妙观’休息,弟子怕男女不便,也不曾去理她,但对方年龄不大,功力倒像不错………”

“闲散山人”不等他说完,已然拉着高剑平直朝观中射人。

果然——正殿蒲团之上,垂头盘膝,端坐着一位道姑,道长立刻一个稽首道:“道友请了。”

“请了。”

对方声如清风,缓缓抬头,真个艳光照人美媚绝世。

“道友游方在外,可愿意修个功德?”

“出家人慈悲为本,当然愿意。”

“我有一位女施主得病,麻烦道友一行,可以吗?”

“既是妇女,当然可以。”道姑答应声中,慢慢起立,但仍谨慎的问道:“道友是何法号,可否先请?”

“贫道‘闲散山人’便是。”

“哦。”

那道姑肃然起敬,深福一礼:“原来你就是侠名满天下的‘闲散山人’,小道姑多有失礼。”

“不敢当,你说我是好人,但十大门派和排帮,还要找我麻烦。”

“哼,他们假仁假义,仗势作恶,都该天诛地灭。”

两人这番话,无形中在高剑平心中留下一个印象,他认为三个都是好,而排帮和十大门派都非善类。

这时。

那美艳至极的道姑,已经收拾好她的简单行囊,闻言说道:“既然前辈看得起,小道姑愿意跟你们去,可是……

……可是我有一件…………”

“闲散山人”见她欲语还休,立刻接问道:“请问是那一件事?”

“说出来恐怕有不便。”

“没关系,但说无妨。”

“小尼姑如果跟去,反对诸位不利。”

“理由是——?”

“闲散山人”刚说到“是”字。

高剑平惶急之中,不由插言说道:“家母命在垂危,我希望你能去帮忙救她一命,老实说,总有不利,也不比我母亲的病来得厉害那。”

道姑明眸一闪,答道:“相公,我是怕中途出事,反误了令堂求医。”

“为……为什么?”

“坦白讲,小尼后有追兵,万一碰上的话,必有一场生死决斗。”

“真的?”

“我不会谎骗相公。”

高剑平不会武技,一听到死生决斗,虽然不怕,但也无计可施,正在为难中,那“闲散山人”已然朗声说道:“道友不必多考虑,贫道虽然发誓不入武林,但为了高相公的父母,愿意破例助你一臂;”

“哦!”

那道姑喜出望外,不由秋波——转道:“前辈若肯相助,那是太好了,不过我还有一件不合理的要求。”

“请讲。”

“纵然前辈相助,小尼却不能将师门和姓名告诉你。”

“哈哈哈哈哈。”

“闲散山人”闻言,一阵大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师门出身,等到动手之际,贫道自然看得出来,致于姓名,我不但不问,而且若有争论,我必定代为保守秘密。”

“真的吗?”

“贫道岂能骗你,但究竟是谁在追你,总可以先讲一下口巴。”

“对方就是十大门派中的两派…………。”

“那个两派?”

“雪峰派‘飞霆居士’,雁荡派‘冷泉道长’。”

“哦!”

“闲散山人”一听这两个名字,也不由长眉一轩,道:“这两人功力不俗,名誉也不太坏,为了何事,苦苦追你?”

“对不起,现在我不愿意讲,如果等会碰上,再请前辈评个道理。”

“好,他们会从那个方向来呢?”

“那一边。”

道姑答话之中,玉腕一扬,偏指向高剑平来的方向。

于是,“闲散山人”想了一阵,道:“我们正要朝那一边去,干脆迎上对方,早作了断。”

话声中,“闲散山人”立将高剑平手臂一提,四人如慧星经天,鱼贯相术,同时疾射。

这时,高剑平的心情,真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卜八下,好不容易碰上这位道姑,偏偏她又有敌人追逐。

心念下。

他希望双方不要碰上,一免得流血杀人,二免得误了双亲的病症。

但——冤家路窄,事理之常,更何况敌我双方,对面前进。

就在顿饭工夫后。

眼见前方人影幢幢,黑压压将近四五十人,已将去路堵住。

那道姑眼光一震,挺身而前,等到双方煞住身形,当先一道一俗,已经怒目横眉,冷声叱道:“好妖孽,居然迎上来了——”

“了”字完,“闲散山人”一闪而出,首先打了一拱,道:“两位想必就是‘冷泉道长’,‘飞霆居士’吧。”

“不错。”

那道长身形鹤立,眉目含威,和另一位虬须绕颊,雄猛如狮的居士,同进答应。

“俗语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这道友是位女流,两位何不高抬贵手,放她走路?”

“你不知道她的狠毒,何必………”

“她怎么毒?”

“用极下流的手段,伤了两派十几名弟子……”

“胡说!”

对方还说完,道姑气得面如白纸,放唇怒叱道:“你们教的好徒弟,见我生得不坏,竟然调戏我。”

“放屁!”

飞霆居士也是急忙怒攻心,火冒三丈的吼道:“你是什么东西,分明是你勾引我们的弟子………”

“别吵,别吵。”

闲散山人见状,冷静有礼貌的劝道:“这也许是一场误会,大家好好讲。”

可是,对方似乎怨极深,狂怒得失去理智,竟然伸手一挥道:“你闪开点,否则连你一起治罪。”

“贫道何罪之有?”

“你……你……你是她的同党。”

“不对——”

刚讲出一个“对”字,“飞霆居士”出手如风,立朝道姑抓去,道姑见状娇躯一旋,闪到“闲散山人”身后,“冷泉道长”

百忙之下一掌切来,因为道姑闪得机伶,那势若山崩掌力,正劈向山人胸际。

好个武功超绝的闲散山人右手轻挥,来劲立失,而且冷泉道长一个寒噤,几致跄踉而倒。

本来,“闲散山人”只是出招护身,但这一来,立使对方骇然变色,如见鬼魅,他们又气,又急,更充满了怨毒。

就在“飞霆居士”一声怒吼下,雪峰,雁荡两派高手,立刻一涌而上,朝着他们四人,疯狂扑掌。

“王若诗”见对方不讲情理,已经含怒出招,美艳道姑更是不在话中,高剑平也是着急生气,但连防身之力都没有。

一场生死相拼的混战展开了。

“闲散山人”手挟着高剑平,一掌翻飞,旋射于劲几在狂飚之内,同时口中高叫:“住手,住手!”

可是,谁也不听他的话,在这目眩神摇,惊心动魄的剧斗下,高剑平眼光撩乱,只见血雨横飞,惨嗥刺耳,等到重新平静,满地都是死尸,只剩他们四人,安然无恙。

这时,道姑上前一个大礼,磕头叩谢道:“前辈,你这样公正热心,小尼终身感激,将来………”

“别谢了,贫道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现在咱们不能再拖延,该上高相公府上去了。”

“是,是!”

道姑和“秀士王若诗”同时应声,高剑平对于“闲散山人”的功力和人品,更是佩服五体投地。

于是,一行人火急赶到高宅,老人家一见,喜极中躬身相迎,同时喃喃自语道:“这可好了,主人主母想必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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