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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乙乙疯僧

这时,他心里叫苦,抱怨不迭:“前番着痴婆子薛玲玲,他痴得几份道理,自己还能座付过去,这次碰着疯癫僧乙乙老前辈,他这套疯疯癫癫的怪劲,可要把自己整惨了。”

疯癫僧掀起床位,肥掌猛朝他光溜溜大臀打下去时,彭宗铭一声叫苦,急忙钻进桌椅底下。

须知,这时彭宗铭周身上下一丝不挂,只有在客房里,闪躲腾跃,无法逃出到客房外。

彭宗铭钻进桌下,还没有喘过一口气,豁啦声响,桌子又被疯癫僧乙乙和尚翻倒。

这时他周身筋血沸流,心胸狂跳不已,一见桌子被疯癫僧翻倒,急得把椅子挡住,游鱼般的把身体闪躲到墙角处。

疯癫僧乙乙和尚似乎对已经过去的事,并不感到多大兴趣,还是圆睁了怪眼,大声追问道:“你们说的是什么秘录?”

彭宗铭这时遍身汗流如注,张嘴呼呼的急喘不已,他不知道这位疯魔僧乙乙老前辈,要把自己如何处置。

就在彭宗铭羞急惊惧,无法应付时,那边的疯癫僧乙乙和尚已在床榻边的上坐下来,一手握着—包衣裤,扔向墙角处急喘未定的彭宗铭,嘴里沉声缓缓地道:“娃儿,把身上汗水擦干,快把衣裤穿起来。”

彭宗铭恍若跃进五里层浓雾里,他不知道这位疯癫僧乙乙老前辈,在搞什么名堂,一边擦身汗水,一边急急把衣裤穿了。

在这时,他心里只有唯—可以解释的:“这位疯癫僧乙乙老前辈,疯得凶,疯得怕人,以后自己要多多注意、警惕,免得 再吃他大亏。

这夜晚,疯癫僧乙乙和尚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临睡前却吩咐彭宗铭通宵不能睡,而且要站着到天亮,这时,彭宗铭满肚子的别扭,心里说不出的怪味道,他曾想私下逃离疯癫僧乙乙和尚,可是自己已是人海孤雏,天涯海角,投奔何处。

照时间算来,自从在玉峰山九道岭,跟梁上客廖清离开后,一直跟了疯癫僧在长江沿岸一带捡五彩花纹的贝壳,已去了三个来月。

彭宗铭想到这里,站在桌子边,又暗自思忖道:“人生离合,本如浮水飘萍,这位乙乙老前辈既然不愿以饿狗吃巴掌相传,且一再捉弄自己,只有自己再熬过这段时间,到离近中秋前后时,自己来个不辞而别,往黔地白云山,寻找痴婆子薛老前辈。

彭宗铭想到这里,心里别扭不平之气,骤然消失,顿时感到宽了不少。

这时,远近传来鸡啼之声,天色渐渐黎明,就在这时候,彭宗铭对自己身体,感到有种意外的发现。

通宵未眠,不但没有一点倦意,且感觉到体内有股无比的潜力,在戈击冲撞着,觉得异常的舒畅、振作。仿佛一股液流的东西起自盖顶百汇穴,绕行周天五腑筋血,归紫府,纳丹田,又向上转升,在循环不息的转流。

不多时,晨曦吐曙,东方鱼白,疯癫僧乙乙和尚伸了伸懒腰,从床榻上起来,当他看到彭宗铭,还是十分郑重不欺的站立桌边时,他脸上显出十分欣慰之色,暗自颔首点了点头。

彭宗铭见疯癫僧起床,显得异常崇敬的问候声道:“乙乙老前辈您起来啦!”

疯癫僧轻嗯了一声,突然,彭宗铭心里一阵叫苦道:“这位乙乙老前辈清早起来,又发疯啦!”

他想到这里,右手腕节,仿佛被铁箝箝住,一阵火辣辣的发病,因着自然的趋势,劲提丹田,劲贯腕臂,猛把乙乙和尚的手摔掉。

这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当前的场面。

就在彭宗铭错愕怔住之际,疯魔僧纵声一阵的欣然惬意的朗笑。

接着,颔首含笑的朝向彭宗铭,道:“娃儿,行啦,你有了现在的根基,咱老佛爷才能传你饿狗吃巴掌掌法。”

彭宗铭听得一阵困惑、迷惘,愣愣出神的看着乙乙和尚。

疯癫僧乙乙和尚接着又道:“娃儿,咱老佛爷用天河玉贝,替你剔骨伐髓,洗练肤肉,刚才咱这手握你握住,能有被挣脱的,今日武林上说来,可说能算得出几人。”

彭宗铭听疯癫僧乙乙和尚说出这话后,才恍然大悟起来,他从这数月来,疯癫僧沿着长江,泅水潜入江里寻找五彩花纹的贝壳,将贝壳碾成粉末,掺酒混醋,给自己灌服洗练,他想到这暗自思忖,道:“原来自己错怪了乙乙老前辈的一番真挚诚意。”

彭宗铭想到这里,突然怀疑地问向疯癫僧,道:“乙乙老前辈,昨晚你老人家责打晚辈屁股;是否……”

疯癫僧铜铃怪眼一睁,直看着彭宗铭,不耐烦似的大声道:“娃儿,咱老佛爷要你好,才打你屁股,问得这等详细,干吗?”

彭宗铭给疯魔僧碰了一鼻子灰,话问到半截,只得咽进肚里,不过在他心里嘀咕思忖下,亦得到了一个结论,他低头心道:“昨夜晚站了—通宵,没有感到一点累乏,可能乙乙老前辈客房里追扑自己,为了使自己灌服洗练的酒与醋,趁着自己纵跃闪避时,能使体肤筋血尽量的挥发。”

这时,疯癫僧乙乙和尚从袋囊里取出—枚,有鸡蛋大的精钢铁胆,递给彭宗铭,接着道:“娃儿,你用左右二手,各握了一枚铁胆,使劲的把它握捏。”

彭宗铭诧异、疑奇下,两手分握了二枚沉重的铁胆,功起丹田,功贯腕掌,咬牙狠狠的一捏。

敢情这二枝精钢铁胆,乃是用泥土,抑是面糊所制成,否则如何经彭宗铭手拳一握竟成了一团不等边的凸凹铁饼。

彭宗铭自己看了亦陡被骇然震住,他简直不相信眼前会是一桩铁铮铮的事实。

疯癫僧颔首接着郑重地道:“娃儿,咱老佛爷生平既无衣钵传人,更没入室弟子,这套饿狗吃巴掌从未传授于人,是以,你在咱老佛爷身上学得这套掌法,别的武学不谈,这套饿狗吃巴掌,可不能在江湖上现丑丢人。”

疯癫僧说到这里,朝彭宗铭怀疑似地看了眼,似乎在猜测对方,是否理会自己所说的话,接着又道:“娃儿,咱老佛爷用天河玉贝的秘方,把你内家修为的进度,骤然添增数十年,照你眼前的功力,才能练这套饿狗吃巴掌掌法。”

彭宗铭听他说到这里,倏地跪下,道:“晚辈犹希乙乙老前辈,多加栽培成全。”

彭宗铭自从在疯癫僧乙乙和尚处,学得一套震撼天下武林饿狗吃巴掌的秘门绝学后,他们两人之间,似乎又增添了一份了解,彭宗铭亦并不以为疯癫僧乙乙和尚疯疯癫癫的有点吓人。

疯癫僧乙乙和尚这时已知道彭宗铭师很家仇的一段来龙去脉,至于彭宗铭亦清楚这位乙乙老前辈,与菩提门的过节仇恨。

这时,彭宗铭离隔与痴婆子薛玲玲在黔地白云山会聚的时间,已经迫近,是以二人绕着愕西官道,转往蜀地,往黔地而来。

这日,疯癫僧乙乙和尚同彭宗铭,来到离近蜀东三十里的郁山坪小镇,镇上街巷,熙来攘往十分热闹。

在这小镇的直街闹处,有一幢房砌之楼,巍峨富丽的杏花村楼,远在数十步外,尚能听到从这家杏花楼酒楼里传出来的飞壶把盏,猜拳豁令的声音。

疯癫僧乙乙和尚亦被这杏花楼里传来的呼吆声所诱住,他朝彭宗铭看了眼,边走边道:“娃儿,咱们上过去几步的那家大酒楼里喝—杯。”

彭宗铭颔首应了声。

两人定近杏花楼,早在店伙上前殷殷招呼,乙乙和尚举目四顾,楼下桌无虚席,转首对彭宗铭道:“娃儿,咱们上楼厅雅座,比较清静些。”

说着,噔噔噔扶梯上楼。

彭宗铭走在他身后,看了疯癫僧矮胖肥硕的后影,禁不住心里暗暗发笑。

疯癫僧与彭宗铭登上楼座,陡地传来一连串刺耳的狂笑。

疯癫僧不由微觉一怔,正待转首似乎要问这些纵声狂笑原因时,楼厅站着窗拦四五桌酒席上,已传来一片调侃、揶揄、挖苦、嘲笑的说话声。

哄乱嘈杂的笑骂伯中,有几句声响高的话,还能很清楚听出来,一个在道:“赵大哥,这老和尚又肥又矮,披了一件黄袈裟,正像一头黄毛肥猪。”

接着一个声音,又掺和在后面。

“这贼秃,挂单吃四方,可把他吃肥了,恐怕挨不过今岁年底,准要来个开刀问罪。”

疯癫僧乙乙和尚听到这片传来的笑骂声中,正在迷惘、惊奇时,抬眼看到这些说话笑骂武生的脸谱,都向着自己方向看来,这时他再是疯癫,亦很快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气呼呼地大步走到他们这伙人跟前,吆喝声地道:“你们这些龟孙、王八羔子,是否在骂你家老佛爷?”

那武生张嘴甫自笑出声,啪地声响,疯癫僧一只蒲扇大的肥掌,结结实实掴在他脸颊上。

乙乙和尚这一出手,打得武生牙齿全脱,满口喷血,一个打歪了的脑袋,一时竟弯不过来。

他肥掌这一出手,坐席三四桌的武生,哗然哄起,疯癫僧倏地侧首向彭宗铭,大声讲了句:“娃儿,饶他们活口,可别让他们脱走一个,饿狗吃巴掌中喜相逢招式,打歪他们每一个脑袋。”

彭宗铭应诺声中,一众江湖人物,已汹涌的围兜上来。

就在这一刹那间,就听到一片啪啪啪的声音,还掺夹着呀呀呀惨厉的怪叫声。

在疯癫僧说话时,旁边站立的彭宗铭,不意中在这武生的有几个人身上,看到了意外发现,原来其中有几个汉子身腰处,系有木牌菩提门信符。

疯癫僧乙乙和尚听彭宗铭说后,朝这些江湖人物看了眼,神情之际,似乎显出微微一震。

疯癫僧伸出一只肥厚巨掌,把一个汉子后颔提起,大声道:“龟儿子,就是留下你这个别走。”

那汉子被疯癫僧手劲一抓,像鹰攫小鸡似的提了起来,急得他两腿直抖,求饶地道:“老佛爷,慈悲,慈悲,俺吕七向您赔罪!”

疯癫僧翻腕一扔,把吕七摔在墙角处,倏地大声道:“孽障,咱老佛爷不要你赔罪,你赶快从实说来,菩提门蜀地分坛主是谁?窝巢在什么地方?你要说半句虚话,休怪咀老佛爷把你头颈打断。”

被疯癫僧扔在墙角处的吕七,已摔得头青眼肿,发昏十—章,一听他问出这话,苦了脸,哀哀地回答道:“老佛爷,咱吕七还是没有入菩提门门儿的小喽罗,您要问这些事,该刚才问在这里有几个腰系木牌信符的菩提门头目,他们才知道清楚呢!”

疯癫僧听得怒气呼呼的一声闷哼,叱声道:“你们这些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败类,此番撞在你家老佛爷手里,还算你等捡到便宜。”

他话到这里,一手提起吕七后颈,猛朝窗外扔出去。

疯癫僧乙乙和尚与彭宗铭拣了一处于净座头坐下,店伙不待他们吩咐,已端上酒菜鱼肉。

两人正在谈说菩提门事的时候,楼厅雅座早巳恢复了往常猜拳豁令、和煦欢乐的气氛。

这时,邻桌传出一缕说话声音,因听其语调含意,似乎有点蹊跷,是以,自然的趋下,引起他们两人的注意。

这缕说话的声音,虽然并不高昂,却是音韵气魄十分浑厚,是以,便不注意的第三者听来,亦感到很清楚,只听他缓缓地在道:“白吃人家东西,算哪一门于英雄。”

疯癫僧刚手握酒杯,要一口饮下肚里,骤然听到这话,不由震了下,握手的酒杯又放在桌上。

这时,另一个说话声音,却是清脆而嘹亮,只听他应声道:“脸厚心黑,下手无情,真吃定了。”

彭宗铭听得亦不禁心里一震。

疯魔僧听得满心怪不如意的,抬头圆睁了一对铜铃似的怪眼,四下地眺着。

就在他四下观望时,第一次说话的声音,又在发声道:“眼睛睁得大些,别错了眼,凭你这点儿,还不配呢!”

疯癫僧乙乙和尚站起身高才三尺,坐在椅上又矮又肥,脑袋仅冒出桌子,谁都比他高,是以睁眼四眺,只是听到话声,而找不到人影,却只有气得呼呼直吼。

这时,那说话嘹亮的声音,在应声道:“你过来吧,咱才不怕你呢!”

疯癫僧听得脸上阵红阵白,再加上一份青,像块半生不熟的猪肝,敢情邻桌传来的说话声音,已使他有点熬忍不住了。

彭宗铭听来,邻桌上说的这些话,真个有点蹊跷,心道:“难道是被乙乙老前辈,刚才攒走的这伙人,在寻衅找事?”

他想到这里,不由昂首抬眼,从椅座站起,四周环顾一瞥。

就在疯癫僧乙乙和尚探头晃脑,沿着食客桌座,东盼西顾之际,一般嘹亮的说话声,从他身后处传来,仿佛揶揄,而又显出十分得意地在道:“你来啦,这下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疯癫僧听得激怒盛愤已极,转身猛朝说话的桌座处扑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下,彭宗铭亦转身朝向说话音声处看过去。

敢情,这是一桩无法处置,而极难堪的场面,就是此番疯癫僧乙乙和尚碰上,亦不会例外。

在他盛怒激愤下,扑向说话处的一桌去时。

原来这张桌座上,有二个客人,一边对座把盏,一边却聚精会神地在举棋对奕,他们对口所说的话,敢情还是棋中之话。

他们似乎根本没有理会到,会有其他人在注意他们。

试问,这时疯癫僧一般盛怒之气,刚吹出半截,身形已撞到他们正在下棋中二人的桌边沿。他又如何安排自己呢。

疯癫僧连声闷哼,倏地把脚步站住,诚然,人家并没有寻衅找事,惹了他。

彭宗铭拢目过处,身边下棋的二人,年纪都在七八十岁间,一个颔首长须,方脸垂耳,穿的一袭玄黑长衫,精神矍铄,毫无龙钟之态。

坐在此人对座的那个,脸庞削瘦,体栽颀长,双眸炯炯,显得十分精明干练。

那颔留长须的老者,见疯癫僧乙乙和尚不速之客的来到他们桌跟沿,抬头朝他看了眼,含了一缕薄薄的笑意,吐出低沉浑厚的话声缓缓道:“谅来尊驾亦有个中之癖,如有意不妨下注一局。”

疯癫僧张嘴愣愣,还没有开腔。

对座脸庞削瘦的老者,举手落子,啪的声,在棋盘上,一边缓缓也自语的道:“匹夫之勇,不足可畏,迟早不过是瓮中之鳖。”

疯癫僧张嘴结舌,见老者开言说后,颔首之际,一时找不着适当可说的话(敢情对弈棋一门,可能是一窍不通)。

旁边的彭宗铭,见这位脸庞削瘦的老人家,虽然指引棋局说话,听来却是十分刺耳,是以,他见疯癫僧没有开腔回答,就打岔般地朝疯癫僧,道:“乙乙老前辈,桌上酒菜凉啦,咱们走吧!”

彭宗铭此话,不啻解了他张口结舌之围,疯癫僧颔首唔了一声,走回自己桌去。

回到桌上,彭宗铭惊奇地问向疯癫僧,道:“乙乙老前辈,方才下棋的这二位老人家,你可有点面熟?”

疯癫僧乙乙和尚颔首轻嗯了一声,缓缓道:“这二个老家伙其中瘦怯的一个,我仿佛什么地方见到过的,看来十分眼熟,就是一时记不起来了。”

疯癫僧乙乙和尚和彭宗铭两人在杏花楼膳毕,离开郁山坪小镇。

两人步出郁山坪小镇,彭宗铭抬眼朝向前面路上看去,是块绵漫无际的浓荫丛林,排在丛林后面的,却是凌霄刺天的千峰万岭。

这时,天色显得十分阴沉,浓雾茫茫,雨丝飘飘。

走不多时,两人已越进树林,丛林里雾气更浓,饶是他们两人眼力再强,亦只能看到二三丈远近。

彭宗铭禁不住诧异地喃喃又道:“乙乙老前辈,还没有到夜晚,树林里雾气怎会这么浓?”

疯癫僧这次没有责骂他,一手摸了把后颈一块肥秃秃的肥肉,敢情地亦有点搞不清楚了,困惑地道:“咱老佛爷浪迹江湖数十年,已走过千千万万里路,哪里会记得这么多,就是咱们现在走的路,好像怪别扭的。”

树林里的雾气愈来愈浓,仿佛千万缕的缥缈银纱,把他们两人一层又—层的紧紧地绕围住。

疯癫僧乙乙和尚带了彭宗铭,顺着树林里曲曲折折的小径,行了不知多少时候,还没有走出这座丛林。

这时,疯癫僧乙乙和尚心里感到有点蹊跷,不意地朝小径两侧的树身看去,原来有多数是自然生长成的,还有不少却是锯断树根,拓出的道路。

渐渐夜幕重掩,把他们陷入一片漆黑黯暗中。

就在这时候,夜风吹人树林,突然送来一片腥臭刺鼻的异昧。

彭宗铭连连几声闷哼,仿佛疲乏不堪似的盘膝坐在地上,继着,呓语似的喃喃道:“乙乙老前辈,晚辈累乏得很,咱们歇一会再走吧!”

疯癫僧乙乙和尚听彭宗铭这么一说,突然自己亦感到有点晕晕沉沉的样子,心神不由暗自一惊,忖道:“难道这座丛林里,藏有山魈旱魃,邪门魔道不成?”

他刚刚一缕意念想到这里,蓦地里,夜风吹刮,传来一阵桀桀桀的刺耳长笑声。

笑声甫落,一缕阴谲、峻厉的说话声:“矮和尚,肥贼秃,天堂路不走,地狱无门来闯。你身为烟酒茶客痴癫僧前辈人物之列,杏花楼耀武扬威,竟在这些晚辈身上下此毒手,此时此刻,你往日威风何在。”

话语到此,又是一阵纵声粱梁桀的狞笑声,接着又道:“肥猪秃驴,此番可不是菩提门中的爷爷们找上你,这是你自寻死路,这里云雾峰白梅林样,设下的曲径回道五行阵,该是你这头肥猪秃印果证道归天的所在。”

疯癫僧乙乙和尚一听菩提门中人物,迎风传来这些话,虽然心中激怒已极,却亦不禁错愕怔住。

这时,彭宗铭被这阵异味刺鼻的浓雾,已薰得昏迷在地上,而疯癫僧乙乙和尚这时亦被熏得头晕脑涨,呼吸困难。

疯癫僧一见自己二人,陷入菩提门人物所说的曲径回道五行阵里,心神激怒震愤已极,纵声一阵激厉无伦的长啸,抱起晕迷过去的彭宗铭,欲脱出这浓雾四溢的树林子,撒开脚步,一路转弯抹角,舍命的狂奔。

可是始终兜不出曲径回绕的树林。

疯癫僧舍命狂奔了一个时候,却是找不着一个去路,始终还是在这乌黑黑的林子里兜绕。

突然他定神半晌,倏地把彭宗铭拦腰一夹,双肩微晃,错身扑上树枝梢头,以丹田精元,灌注双眸,欲找树林的尽头去路,当他一手攀住枝干,拢目四看过处,所看的尽是昏天黑地一片迷茫。

疯癫僧只得一声叫,挟了彭宗铭,落下树顶。

这时他愈想愈气,愈气愈怒,哇哇哇地一阵激厉狂吼,倏地把彭宗铭缚在自己背上,双掌挥舞,使出饿狗吃巴掌秘门绝学,不辨东西南北,促使周天精元之力,闭了眼猛朝盆碗粗细的树木劈去。

敢情,这就是疯癫僧的疯功。

须知,目前疯癫僧乙乙和尚所激战的,不是人,却是无生命的参天巨木,饶是挥使他雷霞万钧之势,连绵不绝的使出掌劲,可是究竟是一对血肉之掌。

一阵阵的震耳巨响,树干豁啦啦的倒落地之上,激起一团团氤氲沙尘。

这时,运用他威猛无俦的掌势,果然把一枝枝数不清的树木,断裂倒地。

然而,他已精疲力尽,付出他周天精元最大的代价,可是他同彭宗铭,还是被困在这树林里。

这时,虽然晨曦吐曙,东方鱼白,困在曲径回道五行阵中的疯癫僧,他双掌肘臂,已染满了一片鲜血,在他的感觉中,似乎仅是从乌黑漆黑的浓雾,转变成白茫茫一片而已。

他已付出最后剩余的劲力,向死神搏斗,争回自己的生命,浑身血汗一片,嘴里呼呼急喘不已。

几乎就在这时候,这迂回曲折的树缝小道里,由远而近,响起一阵说话的声音。

起先隐约传来的这缕说话声音,音韵虽然并不高昂,气魄却显得十分浑厚,似乎在边走边向另一个人在道:“方才这缕哇哇怪叫声,就在近处发出的,怎地找不着他一点影子?”

这时,有个清脆发亮的声响,在应声道:“肥猪老怪这次亦够他受了,咱们用左二右三进二退一的步子顺着这小径走去就会找到他们。”

这时,刚才说话的声音,又在道:“茶缸子,这次就亏得你了,说到咱烟翁任九龄,除了一套歧黄之道外,对这些奇门八封,河图洛书的阵势,就是一窍不通,这次要救他们出险,亦是爱莫能助。”

烟翁任九龄说到这里,突然一声惊哦,不安地向对方又道:“茶缸子,这头肥猪怎地没有声音传出啦,别跟了这小娃子,已死在曲径回道五行阵里了。”

另一个声音道:“烟老,别慌,区区曲径回道五行阵,还难不到咱家茶客于七呢!”

烟翁任九龄听茶客于七说出这话哈哈朗爽地笑着道:“茶缸子,奕棋输赢,一子定大局,你这话可不能说得太满啊,咱们昨日自郁山坪衔尾追找肥猪老怪和这孩子,眼见他们进入这树林里,仅乎眨眼伺工夫,咱们还找了整整一个晚上呢。”

茶客于七听烟翁任九龄说出这话,嘻嘻的轻笑了声,道:“烟老,区区曲径回道五行阵,岂能难倒咱茶客于七,说实在的,肥猪老怪身列当今武林烟酒茶客痴颜僧,双奇三怪四修罗之席,可对咱茶客于七,并无一点渊源,而且他一股疯癫癫癫,目中无人之相,令人见了恶心生厌,要不是为了……”

茶客于七声音中落到此,突然转入十分郑重的口吻,接着缓缓道:“要不是为了目前天下武林,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别说咱茶客于七,就是你烟翁任九龄,我相信你亦不愿意来此云雾峰白梅林,这里曲径回道五行阵里,插手管上这桩闲事。”

这时,茶客于七接着又在道:“六年前,为了一部稀古奇书《太昊玄鉴》出现武林,江湖上惹起一桩惨毒的屠门焚尸,无头血案。”

茶客于七说到这里,烟翁任九龄一声惊哦,似乎还含着不信任似的神情,追问道:“茶缸子,你以前所说的湘西夫妇双侠,雁钢秀土彭崇玉与玄衣娘白素贞,果真是为了这《太昊玄鉴》,所毁家遭难的?”

茶客于七喟然轻叹了口气,道:“这桩血案的内委真相,知道的人果然会有,可是即使有知道的人,在今日武林,亦不敢谈论这事。”

茶客于七仿佛因着六年前的这幕惨剧,掀起他心头无限的感触,半晌,才缓缓地接着道:“今日江湖上,菩提门势力之盛,可说前无其例,甚至乡镇渔村,都会有菩提门爪牙在此,就像昨日肥猪老怪,在郁山坪镇上的杏花一幕,饶他身登今日武林烟酒茶客痴癫僧之流,结果还是逃不脱菩提门中的暗算,是以谁愿意为了这部太昊玄鉴,跟雁翎士彭祟玉、玄衣娘白素贞这对夫妇双侠一样,是遭到毁家罹难的命运。”

烟翁任九龄正欲再跟茶客于七说话时,两人已找到疯癫僧乙乙和尚和彭宗铭晕过去的羊肠小径处。

二人转眼朝地上疯癫僧与彭宗铭看了眼,接着含笑的又道:“烟老,你看他们两人,中了五磷元雾之毒,看来已晕死过去多时,能否把他们救转过来?”

烟翁任九龄翻看二人睫皮,看过半晌,又推胸按脉诊治,深感惊奇地道:“看来肥猪者怪的伤势,竟要比这小孩子沉重,他精元消耗已频枯竭,几乎到功破气散的危境,倒是这小孩子除中丁五磷元雾之毒外,体内并无意外激变。”

茶客于七看了疯癫僧一双血污满沾的肉掌,深感咎愧似的喃喃自语道:“老怪物被困曲径回道五行阵,可能在激怒焦急下,用一对肉掌,猛劈白梅林里树木,才会负伤沉重。”

荣客于七说话时,烟翁任九龄突然一声惊奇,拿起佩带在彭宗铭身上的那口飞龙游虹剑,诧异地道:“茶缸子,你看这小孩儿,跟当代武林—位儒侠欧振天,又是何种渊源?江湖传闻有雌雄二口游虹剑出土,这二口仙家神兵已被儒侠欧振天所得,连那些菩提门中邪门魔头,亦觊觎不到手,怎地这口飞龙游虹剑,会蓓在他手里?”

说话间,手并不停,从袋囊掏出一颗龙眼般大,红喷喷的丸子,撬开疯癫僧牙关,给他灌服肚里。

又从袋囊里,取出一只乳白色玉瓶,倒出几粒米大的杏黄色小丸丹,给彭宗铭服下肚里。

一边嘴里自语道:“肥猪老怪精元已损,必须给他饮服这颗修真玉芙丸,才能把他回苏过来,这孩子不过是中了五磷元雾之毒,给他服下几颗七灵丹,就不碍事了。”

烟翁任九龄分别给疯癫僧乙乙和尚与彭宗铭服下修真玉芙丸,和七灵丹后,彭宗铭首先悠悠回醒过来。

睁眼看到曾在郁山坪杏花楼见到过的烟翁任九龄,与手握自己飞龙游虹剑的茶客于七时,在他意识上,突然涌起一股激愤盛怒,似乎对眼前的一幕,有了一个新的估价。

彭宗铭饮服烟翁任九龄七灵丹后,伤势已霍然痊愈,舌绽春雷怒叱声的道:“菩提门孽障,见不得人的在此树林设下鬼蜮伎俩陷阱。”

声言未落,已从袋囊掏出太玄银笛,势走痴婆子薛玲玲传授倒转乾坤三五七中断剑震魄魂归土三式。

银花暴现,晶虹耀芒,势若电掣风驰,挟起一片粼粼银波,右点烟翁任九龄,左削茶客于七。

须知,彭宗铭自在杏花楼见到烟翁任九龄与茶客于七,以至目前又在这云诡波谲的树林里,发现他们二人。在他意念中,认定他们是菩提门中的人物,于是在他激愤暴怒下,使出这手厉招。

两人陡然一惊下,措手不及,被迫退二步。

彭宗铭招式使出,侧目—瞥之间,已看到手染血污,倒卧在地的疯癫僧乙乙和尚,这时他更震怒悲愤已极。

就在烟翁任九龄、茶客于七错愕愕住之余,身形滴溜—转,锉牙薄叱声中,太玄银笛作以长剑使用,自断剑震魄魂归土第一式“马走歧山”,急转第二式“误人桃源”。

顿时,笛声摇出一片晶莹白练,疾如迅雷冷电,前指烟翁任九龄肩脚骨与镇骨间的肩井穴。

翻腕易式下,招走断剑震魄魂归土第三式“折剑断魂”,以笛子尖端,疾扣茶客于七手执之飞龙游虹剑。

二式使出,几乎在同一时间下完成。

彭宗铭在眨眼间,连贯展出六招,诚然,乳虎出柙,锐猛无匹。

烟翁任九龄一声惊哦,挪身连退七步。

茶客于七,纵身暴退,嘴里却大声喝道:“小娃儿,且慢动手,痴婆子薛玲玲是你何人?”

彭宗铭咬牙恨恨地道:“咱彭宗铭纵使葬身此地树林,也要跟你等一拼,痴婆子薛老前辈,与彭某何种渊源,你等不配问。”

声言落地,太玄银笛抡腕一振,转演倒转乾坤三五七中潇湘洒雨风飘飘五式。

这时,茶客于七想来,诚然这小娃儿忒以猖狂无礼,就在他一念思念转闪际,彭宗铭手执太玄银笛,振出晶晶光涛,已向自己这边卷来,这时的时间,恍若石火电光般消失。

茶客于七激起心头怒意,一边薄叱,手执飞龙游虹剑连带剑鞘,向递来的太玄银笛招式挡去。

铮锵一缕戛金断玉声中,溅出星火点点,太玄银笛与未出鞘的飞龙游虹剑硬招接上。

茶客于七手执飞龙游虹剑,震得虎口一阵发麻。

彭宗铭给茶客于七—记硬招接上,嗳声惊呼,连身带篱弹出七尺,翻落地上。

就在这时候,疯癫僧乙乙和尚唔唔呻吟,从晕死中转醒过来。

彭宗铭急得从地上纵起,奔向疯癫僧身后,这时,他发觉一桩不可思议的怪事。

原来他跟茶客于七,剑笛使招时,烟翁任九龄就站立晕迷而尚未苏醒的疯癫僧旁边,在彭宗铭想来,如果对方是要加害自己的菩提门中人物,很可以自己跟那老者激战时,这里一个急向疯癫僧便下毒手。

彭宗铭因着有这里的想法,他手执太玄银笛,瞪看了甫自苏醒的疯癫僧乙乙和尚,错摆愣住。

疯癫僧悠悠睁眼醒来,嘴里哼声啼呼不已。

烟翁任九龄带了一份柔和的笑意,揶揄似地道:“肥猪老怪物,这次把你掉进此地曲径回道五行阵里,够你受了吧,要不是老夫任九龄,在你嘴里放进一颗修真玉芙丸,恐怕这是你早向阎王老爷跟前应卯报到啦!”

旁边的彭宗铭,一听这老者自称任九龄,倏地记起过去自己在鲁地文峰玉甸谷,曾听师叔紫云羽士萧大尹说过,当今武林烟酒茶客痴魔僧中,名列第一就是烟翁任九龄。

彭宗铭心自骇然惊奇时,躺卧地上的疯癫僧,已坐了起来,一对眸神焕散的眼睛,朝烟翁任九龄又朝彭宗铭身后的茶客于七看了眼,才颔首缓缓地道:“原来烟老这番在咱老佛爷身上发了善心,这么说来,能够进入这曲径回道五行阵救人的该是后面那一位茶客于七啦!”

茶客于七微微含笑,缓步走到疯癫僧跟前。

这时,彭宗铭心里,却是一阵惊奇,一阵羞愧,扑通跪在二人跟前,赔礼不迭地道:“晚辈彭宗铭,不知二位老前辈来此援救,刚才冒犯之处……”

彭宗铭跪地还没说完,茶客于七一手把他拉起,含笑地道:“小娃儿,不知者不罪,方才你是不认识咱们二老头儿之故,亦怪不到你的身上。”

这时,烟翁任九龄又向疯癫僧含笑的道:“肥猪老怪物,这次你闯进菩提门的曲径回道五行阵,周天精元已耗去大半,我烟老头儿索性好事做到底,再给你饮服—颗修真玉芙丸,让你失去的精填补一点,等咱们把此地云雾峰菩提门中牛鬼蛇神解决掉后,你该找个适宜所在,息养一时。”

说着,从袋囊里又掏出一颗龙眼般大的红丸子,给疯癫僧服下。

疯癫僧乙乙和尚服下修真玉芙丸后,脸肤渐渐转色,本来蹲坐着的,已从地上站起来,显得愧歉不安地向烟翁任九龄与茶客于七道:“咱老佛爷行道武林数十年,一生任性行事,从未向任何一个人道谢,此番却破例的谢这你们二人。”

茶客于七听疯癫僧此说,削瘦的脸庞,露出一缕惬意的微笑。

这时,疯癫僧乙乙和尚突然惊奇地向二人道:“烟翁、茶客你二人来此云雾峰,敢情尚有其他事情来找菩提门中的这些孽障?”

烟翁任九龄正待回答,茶客于七已接上道:“你肥猪老怪说的不错,咱们二人此番来蜀东云雾峰白梅林,找菩提门孽障,取回二本秘录。”

疯癫僧听得不禁蓦地一怔,圆睁眸子,惊奇地问道:“什么秘录?”

这时,烟翁任九龄接上道:“咱们本来是往云雾峰找回这二本稀世秘录,后来在郁山坪杏花楼,见你肥猪老怪找上菩提门孽障,大肆威风后,还当你亦是为了这二本秘录而来的,咱们衔尾暗随,想不到就差了一步你老怪物和这小娃儿,已进入这里曲径回道五行阵。”

茶客于七接着道:“这是昔年湘地—对夫妇双侠所有的一部古奇书《太昊玄鉴》中,分散的二集秘录,—集是《钦天周览》,专门记述河图洛书,奇门八封等玄理绝学,另—集是《歧黄秘本》,这一集却是详录古人医理之道,对咱烟翁任九龄倒有莫大帮助,想不到无意中,竟先救了你和这小娃儿。”

彭宗铭一边静听他们说话,在他意识的启示下,仿佛他们所说的话,对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疯癫憎乙乙和尚听得不耐烦似的,又大声追问道:“茶缸子,说话婆婆妈妈的不干脆,咱老佛爷问你这对夫妇双侠,究竟是谁?”

这时,旁边烟翁任九龄含笑的接上道:“湘地夫妇双侠,说来并非知名之土,就是老夫说了,你肥猪老怪物亦不会知道的,他们是雁钢秀土彭崇玉与玄衣娘白素贞。”

烟翁任九龄话才说到这里,后面静听着的彭宗铭,突然嗳哟悲啼,晕倒地上。

烟翁任九龄与茶客于七,蓦被错愕怔住。

疯癫僧乙乙和尚急把彭宗铭抱起,一手抚们他的胸脯,嘴里不服气似地喃喃道:“彭崇玉、白素贞谁说咱不知道。”

说到这里,朝怀里的彭宗铭看了眼,大声道:“就是这娃儿的爹妈,咱……咱老佛爷怎会不知道!”

疯癫僧乙乙和尚说出这话,烟翁任九龄陡被震得愕住。

茶客于七听疯癫僧此说,敢情忒以出他意料之外,结口呐呐呓语般的自念着道:“彭祟玉……彭宗铭……六年前湘西怀化这桩惨绝人寰、屠门积尸的无头血案,居然还留下一脉后裔人海孤雏。”

这时,疯癫僧怀里的彭宗铭,经他抚们胸脯后,咽气回醒,哀哀悲啼的痛诉道:“爹……妈……你两位老人家瞑目九泉,铭儿天涯追踪,誓杀这惨无人道的凶贼。”

烟翁任九龄见这孩子悲啼惨呼之状,心自恻恻,嗟吁不已。

这时,彭宗铭突然在他们三人跟前扑通的跪下,悲愤抑郁地道:“照于伯父说来,这部《太昊玄鉴》乃是先父遗物,被菩提门孽障所攫夺,且杀害了铭几全家,此番《太昊玄鉴》中《钦天周览》和《岐黄秘本》二集在此云雾峰菩提门人物手里出现,诚然这里这些魔头,亦是昔年铭儿血海仇人中的凶手。”

彭宗铭说到这里,铁牙错磨,声泪俱下,泣不成声的又道:“求三位老人家协助铭儿,踏平云雾峰,追杀这令人发指的豺狼。”

茶客于七一手扶起彭宗铭.安抚劝慰似地道:“铭儿,这些事何用你求,你于伯父和这位任老前辈来此,就为这事,现在于伯父带你出这曲径回道五行阵,你先在郁山坪落下一家客店,到时咱再来找你。”

茶客于七与彭宗铭,才是初次见面,竟然一见如故,对他如此关心,真是一桩不可商议的事,难道还有其他渊源内委?

疯癫僧乙乙和尚听茶客于七说出这话,不服气的大声道;“你等休得小看了这娃儿,咱老佛爷前番失手陷入鄂南五峰山九道岭,菩提门分坛设下的寒暑水火坑里时,还是这小娃儿把咱救离脱险的呢!”

疯癫僧乙乙和尚以一位武林前辈人物的身份,居然这等贬低自己,而抬举彭宗铭,果然是有梁上客廖清前有一番交待,可是亦不难看出疯癫僧的沌厚、浑璞的地方。

烟翁、茶客从疯癫僧嘴里听到这话,不由看了彭宗铭一眼,心里暗自一震。

这时,茶客于七心里又有一份的嘀咕思忖:“这孩子方才使出痴婆子的一套倒转乾坤三五七剑法,果然有几分火候,可是终难御敌菩提门中的高手。”

茶客于七沉思之际,疯癫僧乙乙和尚忽地想起问道:“烟老,云雾峰菩提门分坛里,有哪些人物?”

烟翁任九龄这时正取出腰挂三尺长的粗烟杆,打了火种在燃烟,听疯颠僧此间,答口不及,呛了下喉,才道:“据咱们所知道《太昊玄鉴》中《钦天周览》与《岐黄秘本》二集。为当今武林四修罗中走壁铁尸傅邦所得,这厮目前就是菩提门中蜀地分坛主,窝巢却设在这里云雾峰,至于其他还有哪些人物,就不甚清楚。”

这时,彭宗铭突然穆肃、崇敬地向烟翁任九龄道:“任老前辈,你老人家可知道有暂时使耳聋听不到声音的秘方?”

他问出这话,在场的三位老前辈,都被他怔了半晌,似乎感到这小娃儿突问出这事,似乎忒以离奇。

烟翁任九龄稍作半晌沉思,颔首应道:“有这个秘方,铭儿,你突然问起这话,有何用意?”

彭宗铭从囊袋掏出太玄银笛,悲愤激怒的道:“铭儿要用太玄银笛,吹奏琼楼十二曲中子、午两声,杀尽云雾峰菩提门孽障。”

茶客于七一听彭宗铭说出琼楼十二曲,蓦地骇然一震,惊奇怀疑地道:“琼楼十二曲乃是半脸神尼昭元师太,毕生精研的秘门绝学,难道你已得着你师父真传?”

彭宗铭点头应道:“铭儿巧服恩师—百零八颗红蕊珠后,已学得琼楼十二曲真传,已能随意念而挥使应敌。”

众人听得惊奇之余,更赞赏不已。

这时,烟翁任九龄愕然会意地道:“铬儿,你要我等三人,激战云雾峰菩提门人物,到时你就吹奏琼楼十二曲中子午二声,生恐累害到我等三人起见,你就要老夫想出一个暂时能使耳聋的秘方?”

彭宗铭点头道:“铭儿正是此意。”

烟翁任九龄跟彭宗铭说话时,茶客于七一边把腮沉思,这时,他抬眼看了众人一瞥,才缓缓道:“烟老既有避音不入耳的秘方,再好不过,铭儿吹奏子、午二声,不必在激战时,固当时厮杀之际,音响嘈杂,虽然我等能避去这般音韵,而这缕响声亦未必注入敌人耳里,而且要使笛韵过强,会消耗铭儿的过去精元。”

他说到这里,接着又道:“今晚夜深人静时,我等用过避音秘方,扑登云雾峰暗处埋伏,让铭儿吹奏子、午二声,如有意外动静发生,我等上去相助。”

茶客于七说到这里,疑奇不安地向彭宗铭道:“铭儿,你自问是否有吹奏子、午二声制敌的把握?”

彭宗铭颔首果敢的应声道:“于伯父你等放心就是。过去在豫中临汝芦家集的项家堡,铭儿只是使用了琼楼十二曲中未声巫山猿啼一曲,已使菩提门中赤手屠龙项丕等七名高手,周身筋血极度膨胀,一个个七孔流血而死。”

彭宗铭说到这里,倏地又接上一句,道:“当时,痴婆子薛老前辈把这桩公案揽在他老人家自己身上。”

茶客于七听得骇然一震,心道:“想不到他稚龄幼年,已怀了这门震撼武林的玄奇绝学。”

疯癫僧乙乙和尚这时又插嘴向烟翁任九龄道:“烟老,你所说的避音秘方,又如何使用呢?”

烟翁任九龄颔首笑了下,顺手从树枝濒下数片树叶,又从袋里掏出几颗黑色丸子,将树叶和丸子碾拟在一起,成了粉浆,又把粉搓成一颗颗黄豆般大的小丸,接着摇头向三人道:“这种宁神丸,乃是作来剖肉疗骨止痛所用,掺入数片毒性的树叶服下,短时内可使人聆无音,食无味,银针刺肤不感到疼痛,如果不用树叶掺入,服下肚后,就会周天神智失去知觉。”

烟翁任九龄说到这里,含笑地朝彭宗铭道:“铭儿,此番你闯入菩提门分坛的云雾峰,可足以自傲,当今武林烟酒茶客痴颜僧五人中,居然有三人帮你掠阵。”

接着,他把手里搓成青黑色小丸子的宁神丸看了眼,深感意外似地又道:“想不到老夫精研练制的宁神丸,竟又多了一桩用途。”

黄昏时分,茶客于七同彭宗铭、烟翁任九龄、疯癫僧乙乙和尚,朝云雾峰方向,走出曲径回道五行阵。

烟翁任九龄轻轻叹了声,把众人引进一处山岩屏障的隐蔽处,抑低音语的道:“今晚月色明亮,极容易给菩提门孽障发现行踪。”

说到这里,朝彭宗铭看了眼,道:“铭儿,夜晚行事切须小心才是。”

彭宗铭点头应了声。

这时,烟翁任九龄抬眼远瞧着,指着月光下重峰品立的中间一峰,在峰腰处闪砾出点点星火似灯光的所在,接着道:“看来中间一峰的峰腰处,就是蜀地菩提门分坛的窝巢,走壁铁尸傅邦这厮就在那里。”

疯癫僧乙乙和尚圆睁铜铃似的怪眼,一霎不霎的朝向烟翁任九龄所指的峰腰看去,鼻子里嗯了声。

这时,茶客于七轻声地道:“烟老,你与肥猪老怪左右掠阵,待咱紧随铭儿身边,以防意外不测。”

说到这里,忽地想起似的又道:“这次咱们上云雾山,要看铭儿琼楼十二曲中子、午二声的威力如何?如若不济时,我等向云雾峰贼窝包抄进入,给他们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袭。”

敢情,茶客于七说出这话,全出于真挚关怀,而并非小看了半脸神尼传授彭宗铭的琼楼十二曲秘门绝学。

茶客于七正说到这里时,银彩飞舞的圆月近处,突然涌现出几朵游云,渐渐地把月光掩住。

烟翁任九龄急得接上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把黑色小丸子服下,就扑登云雾峰。”

言落,四条黑影,恍若游电惊蛇似的,荡射在扑登云雾峰腰的夜云里,身形过处,锐厉敏捷。

不多时,四条身形宛若流星飞溅,两个飞向左右方向,中间一瞥身形,捷行在前一个,牵了后面一个,直扑云雾峰峰腰正中处。

须知,除了彭宗铭外,眼前这三位前辈人物,俱是震撼天下武林,身登烟酒茶客痴癫僧之列,诚然,他们的轻功展使,岂是等闲伦比。

至于,彭宗铭扑登云雾峰腰时,已有茶客于七在—边等待,是以,在绝无声息下,已替云雾峰菩提门人物,带来了从未想到的命运。

夜风迎送,云雾峰蜂腰的一角,响起了—缕音韵。

这缕音韵,震颤在静的四周,驰着、冲着、跳着、蹦着。

当它流过死寂的夜空时,黑森森、寒栗栗,像一头饥饿已极的豺狼,因着找不着一头绵羊来果肚,而发出激怒、凄厉的哀号。

如果说,这缕音响仅是划过耳帘的一刹,已足够使人掀起极度的惊悸,无此的颤栗。

然而,这缕音响,并不刹那间就敛止下来,它连绵不绝地飘荡在死寂的夜空里。

使人聆听后,在极度的惊悸,无比的颤栗下,周天的血穴因而壅塞,循回的血流,因此停止。

这一连串的声韵,天下只有一个人他能听到,就是吹奏这缕笛声的本人。

云雾峰峰腰,所传的声音(不是笛声),极度的膨胀罔乱,忽而又慢慢缩小降低,最后犹若咽气身死前的呻吟,而完全消失。

这是一桩旷古稀闻的惨剧,似乎人生生与死的距离,缩短得只有一根发丝的相隔。

如果说,在这缕离奇玄妙音韵下丧命的,都是善良的无辜,这行凶的人,不但被天下人所不齿,相信天理亦要给他一个残酷的报应,诚然,成以狠毒惨厉。

彭宗铭从嘴沿放下太玄银笛,簌簌涌流的热泪,从脸肤溅到衣衫上,湿了一大堆。

烟翁任九龄不愧当今武林一代医圣,见彭宗铭在云雾峰任务完成,挥手猛朝自己后头对口穴处,拍了一下,吐出一口浓痰,把方才饮服的青黑小丸子的药性完全消失。

茶客于七照烟翁任九龄如法炮制,朝自己对口打了一记,几乎同时之间,挥使左掌,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在疯癫僧乙乙和尚肥秃秃的脑袋拍了一掌。

打得疯癫僧眼冒金花,拿桩不住,猛向前冲出四五步。

疯癫僧一脚站停,圆睁铜铃似的怪眼,瞪看着茶客于七,大声喝道:“茶缸子,你无缘无故打咱老佛爷干吗?”

茶客于七吐出一口浓痰后,一手还是搂了彭宗铭,侧目朝疯癫僧看了眼,颔首缓缓地道:“肥猪老怪物,你成以不知好歹,你方才服下烟老青黑小丸子,要不是咱于七拍你一掌,时候一久,你这尊活佛就得往西天雷音寺应卯报到啦!”

疯癫僧一手摸着被于七打得火痘事发痛的后脑袋,愣愣地看了烟翁任九龄一眼,似乎要他证实于七说的是否事实。

烟翁任九龄这时见眼前这稚龄幼年的孩子,竟能挥使这等玄奇莫测,骇人听闻的威力,把整个蜀地菩提门坛人物,拉进死的深渊里,早被骇然震住,是以,根本没有理会到疯癫僧乙乙和尚的神情。

众人恢复听觉后,烟翁任九龄喟然长叹,感触万分地道:“昔年老夫曾在江湖上听到过,半脸神尼昭元师太精研一种琼楼十二曲秘门绝学,威力如何惊人,老夫只认为是玄虚之谈,想不到此番在她衣钵传人身上见到,果然江湖传说,并非有过份之处。”

这时茶客于七想到一个问题,而问向彭宗铭,道:“铭儿,这次你吹奏的是琼楼十二曲中的子午二声?”

彭宗铭摇头道:“不是子午二声,只是使用琼楼十二曲中子声枭鸣狼嗥曲,循回吹奏而已,如果使用午声武彝九音,其威力要较子声枭鸣狼嗥添增数倍。”

茶客于七陡地说道:“云雾峰菩提门蜀地分坛窝巢,已被铭儿歼灭,咱们进去搜找《钦天通览》、《歧黄秘本》二书一番。”

烟翁任九龄听得微感一怔,倏地含笑的道:“你茶缸子不提起,老夫几乎忘了。”

旁边的疯癫僧乙乙和尚闷哼了一声,怀了一份不平的神情,喃喃揶揄地道:“你们俩到这里来,本来就是为了这二集书,恁地会忘掉吗?就是苦了这娃儿,被人当了一座马前炮。”

烟翁任九龄听疯癫僧此说,侧目朝他笑了笑。

茶客于七听了却足一肚子疙瘩,嗤声冷笑地道:“老佛爷,要不是咱茶客于七,同了这位一代医圣,到曲径回道五行阵来救你,说不定你这尊活佛,早已证道归天啦!”

一行四人,奔向灯火闪烁的毗连衔接的房舍处而去。

烟翁任九龄捷步行前,茶客于七带了彭宗铭在中间,疯癫僧乙乙和尚似乎十分累乏般的,拖了矮胖肥硕的身体,一摇三摆走在后面。

四人走尽山径小道,越过几棵疏落树林,在银纱云摆的月光下,只见一幢巍峨巨厦耸立,在大厦左右两边,却连接着数间平房。

烟翁任九龄裹足站住,后面的彭宗铭于七,和疯癫僧乙乙和尚已前后赶到。

烟翁任九龄对彭宗铭等三人道:“咱们进里一看动静如何?”

众人轻应声落,身化轻烟数瞥,翻进巨厦墙里。

彭宗铭身落墙内,拢目过处,墙里大厅厅门敞开,萤萤闪烁的烛火下,地上躺卧着三四具尸体,尸体瞪眼张嘴,景状惨厉狰狞至极,仿佛禁不住极大的痛苦而折磨而死的。

彭宗铭看得知道这些尸体,是刚才自己吹奏琼楼十二曲中子声枭鸣狼嗥时,受不住这般音魄冲击而死的。

他心头陡然感到骇然惊悸下,身形暴退三步,正恰巧撞在甫自墙头纵下的茶客于七身上。

茶客于七似乎知道他身形震退的原因,悄声劝慰的道:“铭儿,另小心……”

彭宗铭点头嗯地应了声。

茶客于七转首朝甫从墙顶纵下来的烟翁任九龄,与疯癫僧乙乙和尚看了眼,向彭宗铭道:“铭儿,于伯父与你进里面探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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