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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管中窥豹

卫海帮在龙垭镇重振旗鼓的消息,随着渡口上下往来的船只传了出去,那些避难出去的渔夫,便不分昼夜赶了回来,龙垭镇比往日更热闹,卫帮主决定欢庆三天,并清除叛帮投敌的小人,他请肖、裴等人多留几日,以便欢庆之后商讨今后联手大计。

趁这当儿,惠耘武与诸葛、钟家三口在居室闲谈,谈了自己混入天灵教的遭遇,并把与荀云娘定亲的事也说了。

诸葛鼎道:“惠贤弟,你真的信得过在江湖上名声狼藉的紫衣罗刹么?”

钟震坤道:“贤弟定了亲,本是应该祝贺的喜事,但贤弟似乎过于匆忙了些,你对荀云娘的底细并不了然,只凭三四个月的相处,就能知根知底了么?”

宁月娥道:“一个女人最重名节,可这位荀姑娘却是恶名在外,这恐怕不是偶然,像我们这样的正道侠士,怎能不顾及名声?贤弟你只是一时被美色所迷,所以……”

惠耘武满以为兄嫂们会为自己庆幸,找到了才貌双全的好伴侣,没想到他们只信江湖传言,不信自己亲眼所见,一时不禁有些懊恼,道:“玉娘玉洁冰清,全都因为一些假道学图谋不轨没有得逞,才编造出种种谣言,兄嫂们切不可听信传言,小弟与云娘相交数月,朝夕相对,对她的为人怎会不知道呢?”

钟震坤道:“贤弟不仅被美色所惑,对逍遥生似乎也完全信服,到飞马岛当了海盗……”

惠耘武道:“逍遥生光明磊落,到飞马岛一事经由大家商议决定,再说飞马岛也不是专干劫掠勾当……”他接着把飞马岛的情形说了,末尾道:“小弟不明白,兄嫂等为何对他存有戒心,他究竟有哪一条不好呢?”

宁月娥道:“那碧蟾宫主是怎么回事?司马少侠当场揭穿逍遥生的计谋……”

惠耘武道:“兄嫂和长孙隆老前辈回福州后就一直住在家里,江湖上的事听说过么?”

钟震坤道:“诸葛兄隔天都到城里茶馆闲坐,对江湖传闻知道的不少。武当山之战、碧蟾宫风魔剑法重现江湖,我们都听到了消息。司马少侠是在街上碰到诸葛兄的,那是前几天的事,未来稻香居一晤,说他陪着碧蟾宫主的舅父,要设法到飞马岛寻找田宫主,田宫主被逍遥生哄骗去了飞马岛。又过了三天,诸葛兄与他在城里会面,告诉他飞马岛与卫海帮联手合击龙垭镇一事,他说他一定到场,结果你是看见了,田宫主果然随舅父而去。要是肖劲秋没有哄骗她,怎会在司马俊拆穿把戏之后离开他?她如果心甘情愿在飞马岛,为什么不当众驳斥司马少侠?那天她只是在听,一句话没说。”

惠耘武叹道:“田宫主依恋肖劲秋,我们却是亲眼目睹的,而且肖劲秋还传了她武功,那天她为何突然尾随舅父离去,其中定有苦衷。至于说劲秋哄骗她,那是根本没有的事!当初决定由他和笑狐等人追踪田宫主,一来是因为天灵教在谋算她,二来欲化解田家与六大门派的仇怨,以免她向六大派挑战,重蹈她爷爷的覆辙,也避免正道门派相互厮杀,让天灵教得利,司马少侠的话,真不知是何居心!”宁月娥道:“贤弟不可这般对待司马少侠,须知他师傅是正道奇人,只是性情古怪些,高傲些,不与俗人往来,他受恩师教诲,有时待人傲慢些,做人可以说决无瑕疵!”

钟震坤道:“他那日与我们离散后,苦苦寻找我们不遇,又深感自己武功还不足以伏魔降妖,便回浙江灵洞山,秦前辈听他诉说天灵教横行江湖的情形后大为气愤,遂传了他极为厉害的天魁铲,过去怕他多伤人命未传,又以自身功力助长了他的功力,整整两月后才让他下山,说他这身武功天下到处可以去得。从浙江入闽,他一路都在探听我们一家的情形,对我们一直挂念在心,因此月娥想招他为乘龙快婿,只等卫海帮重建后再……”

钟莹莹忽听提到她的终身大事,一时羞红了脸,不禁冲口道:“我不愿意,爹莫乱说!”

钟震坤等人一愣,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宁月娥道:“咦,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司马少侠相貌英俊自不必说,又出自武林名家门下,可说是人、才、德三样齐备,这样的夫婿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钟莹莹心中极乱,但她确实是不愿,如果含糊不清,娘定会向司马俊提亲,因此不顾害羞,毅然道:“孩儿还小,一心跟随长孙爷爷练功,不提婚嫁之事!”

“只是定了亲,若不早些定下,只怕别的姑娘捷足先登,那时就后悔来不及啦!”

“有什么后悔的?我不愿意!”

钟震坤道:“这里无外人,莹莹你可以说真话,可不能因为害羞误了大事!”

莹莹低着头道:“我就是不愿!”

宁月娥恼了:“为何不愿,说个理儿出来听听,你是说他哪一点不好?”

“我没说他有什么不好,但我就是不愿!”

“咦,你这点年纪懂什么?这事由父母做主,将来你就会知道爹娘的一番苦心了!”

“我不愿意莫非要强迫么?”

“为你好,强迫就强迫……”

“那我马上离开家!”钟莹莹说着站了起来,径自出屋去了。

宁月娥大怒:“死丫头,你敢……”

钟震坤道:“你这是干什么,女儿不愿,何苦逼她?”

宁月娥气呼呼道:“那是你惯的!连爹娘的话都不听了!”

诸葛鼎道:“孩子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这事先搁下,以后慢慢再说吧!”

惠耘武道:“我看莹莹聪明,司马俊可不是什么乘龙快婿!”

宁月娥生气道:“惠贤弟,你才离开我们几个月,怎么就变了呢?”

惠耘武道:“小弟其实未变,只不过对一些人和事有了了解,所以……”他没把话说完。

诸葛鼎道:“贤弟之言有理,愚兄等只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而已,对荀姑娘确实一点不知,也从未瞧过面,只是她曾与正道门派的年轻弟子作对,故尔把她列为黑道魔女,从此视为仇敌,也不了解其中的纠葛恩怨。”

惠耘武道:“诸葛兄这么想就对了,小弟十分高兴。撇下云娘的事不提,就说肖劲秋吧,他在葛洪山救过莹莹他们,又公开与天灵教、税监府为敌,这明明是在行侠义道,可兄长等为何对他却处处提防呢?这真叫小弟不解!”

这时,钟莹莹又回来了,她离房间不远,偷听父母对提亲的事怎么说,听着听着放下了心,话题又提到了肖劲秋头上,便连忙回来,她关心的是肖劲秋。

钟震坤见莹莹进来,忙叫她坐下,宁月娥却不理她。

诸葛鼎道:“愚兄对逍遥生并无猜疑,只是诧异他所交三友名声都不太好。”

钟震坤道:“不错,他行为端正,行的是江湖道义,但他究竟出身于何人门下,为何与笑狐、浑天犬、玉面蛇精这样的人亲近,因此对他存有戒心,估计他师门不是正道。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谋图江湖霸业呢?如果真是如此,他就是个可怕的对手!”

惠耘武说道:“钟兄怎会想到图霸业去了,先前似从未听你说过?”

诸葛鼎道:“那是司马俊最近说的,他告诉我肖劲秋出身来历不明,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的武功,他学的肯定是迅速见功效的邪功,因此他师傅可能是当年消隐的大魔头,奉师命出山假行道义以招揽人心,实则……”

话未完,惠耘武放声大笑起来,诸葛鼎等人一愣,问他为何发笑。

惠耘武忍住笑,道:“你们相信了么?”

诸葛鼎道:“从他的武功上看,又不像邪功,但内功是不是邪功就难以猜测了。”

惠耘武道:“老秀才为当世奇人,一生阅历无数,两位兄长难道没看见他对逍遥生称兄道弟亲热得很么?对司马俊,他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这又是为了什么呢?两位想过了么?”

钟震坤道:“老秀才行事素无什么规矩,也许他和逍遥生在喝酒一道上合得来,也许他亲近逍遥生自有他的用意。”

惠耘武道:“逍遥生的师门小弟知道,他一向不和人提及师门……”

宁月娥道:“和你说了么?”

“不是,是云娘告诉小弟的。”

“哦,原来如此,定是大魔头!”

“顽石老人是大魔头么?”

“什么?顽石老人!”诸葛鼎等三人大惊,半晌出不了声。

钟莹莹故意问:“诸葛伯伯,顽石老人真是个大魔头、杀人不眨眼……”

诸葛鼎忙道:“不不不,小孩子家可不能乱说,顽石老人是当世前辈高人,武功已臻化境,在武林中提起他老人家无不尊崇无比……”

“啊,是这样的么?比屠龙秀士来呢?只怕还是差了一截吧?”钟莹莹讥讽道。

钟震坤道:“胡说八道!屠龙秀士虽然名列当今稀世高手之一,但无论从武功上、口德上,恐怕都无法与顽石老人相比。现在爹爹才明白,逍遥生何以会有这么高的身手!”

钟莹莹心里高兴极了,对肖劲秋的为人更钦佩,司马俊怎能与之相比?”

惠耘武遂把顽石老人点化混世魔君公良品、嘱咐肖劲秋关怀公良品门人的前后经过详说一遍,直听得众人不断点头。

诸葛鼎叹道:“古人语:‘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顽石老人心怀大度,故能规劝魔君彻底省悟,这份胸怀,非我等能及。再观逍遥生之行为,又有哪一点不妥呢?”

钟震坤也叹道:“逍遥生行事,正如圣人所言:‘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人’,但求问心无愧,不在乎人言。我钟某枉活一生,断然以正道门派自居,沾沾自喜,夜郎自大,比起逍遥生来,确实惭愧已极!”

钟莹莹道:“啊,原来顽石老人名头这么大,可也怪,逍遥生怎么从不提起呢?司马少侠则天天把屠龙秀士的大名挂在嘴上,唯恐天下人不知。这么一比较,真叫人好笑!”

宁月娥道:“人家有这样的师傅,自然是十分光彩,告诉人也不能说他错。”

“我没说他错,我只是好笑。”

“好笑什么?各人有各人的行事方法,逍遥生不说出师门,那是他师傅不让他说!”

“娘,逍遥生救过女儿,在江陵古墓也救过爹爹和司马俊,上次司马俊与剥皮阎罗邢甲拼内力,人家逍遥生拼着自己受伤将他们分开,事后司马俊不但不感谢反而指责逍遥生。此次夺回龙垭镇,是逍遥生的主意,他不记恨卫帮主上次对他的无礼,一心为的是江湖道义。

正当两军对垒作一番殊死较量之际,司马俊来了非但不助一臂之力,却挑拨碧蟾宫主离开飞马岛,指责逍遥生别有图谋。想想看,这是什么时候!要是大家都相信司马俊的话,飞马岛不战自乱,而司马俊抬抬脚和碧蟾宫主走了,只剩下卫海帮一家,那又会出现个什么局面?

这龙垭镇能不能夺回来不说,我们的人只怕会有很大的损伤……”

宁月娥道:“咦,丫头,你是说司马俊行事处处无理,逍遥生行事又处处占理……”

钟震坤道:“莹莹说的一点不错,逍遥生处处顾全大局,如今仔细想来,他不计较个人恩怨,司马俊也好,我们也好,都有对不住他的地方,但他从不放在心上!”

诸葛鼎道:“就以那天而论,司马俊言词犀利,句句冲着他,换了别人,当场就会出言辩驳,动手相搏,那局面当真不可收拾。”

宁月娥道:“他不辩驳,那是因为司马少侠说中了要害,他无言以对。”

钟震坤道:“怎么会无言以对?当着这么多人,不说话就是默认,世上会有这么笨的人么?即使这么干了也要矢口否认,让大家莫衷一是,不知相信谁的话好。夫人,你错了,逍遥生不为自己辩解,正是顾全大局!”

宁月娥道:“说得也是,做贼的不承认自己是贼,我们对逍遥生确实存有偏见,但对司马少侠也不能太看偏了。”

钟莹莹心想,娘总算开了点窍,但就是念念不忘司马俊。哼哼,这司马俊有什么好,傲慢无礼、夜郎自大,心胸偏激,妒贤妒能,我宁可终身不嫁,也决不要这样的人做丈夫!

这时听惠耘武道:“兄嫂们对逍遥生的误会总算冰释,小弟这一路上与他同行,对他所作所为都十分赞赏,以后若有机会,兄嫂们多与他亲近亲近就知道了。”

钟莹莹心中一动,忙道:“惠叔,你在飞马岛觉得好玩么?”

惠耘武笑道:“那地方不错,四面环海,风光旖旎,那些弟兄无不是渔民出身,被倭寇海盗、税监手下酷吏、东海一霸属下海匪逼得家破人亡,只好逃到飞马岛求生路。我们上岛后,逍遥生要建栅垒,还要训练妇女,大家兴致勃勃,飞马岛只会越来越兴旺……”

钟莹莹问:“真有那么好么?”

惠耘武道:“不信你亲自去看看!”

钟莹莹等的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很想去飞马岛,但不好意思出口,便引惠耘武自己说出来。愿望实现,她连忙道:“好啊,我真要去看看,什么时候去?”

惠耘武笑道:“这里的事一完,我们就走,到了飞马岛,你准是不想回来!”

“我不信,等到了飞马岛看看再说。”

惠耘武道:“两位兄长和嫂子也一同到岛上看看如何?”

钟震坤道:“我正有此意,诸葛兄呢?”

诸葛鼎道:“今后卫海帮与飞马岛相互依存,飞马岛是何种情形,自该去看看。”

钟震坤问宁月娥:“贤妻之意呢?”

宁月娥道:“你们都走了,扔下我一人么?这话问得多余!”

惠耘武大为高兴,连说几个好字,又道:“兄嫂们对小弟和逍遥生误会消除……”

宁月娥忽然道:“慢,嫂子又想起一件事,司马少侠说云娘、甘蕊投效税监府,这是我们都知道的,这其中是什么内情?”

惠耘武道:“她们是听了逍遥生之劝,到税监府去卧底的,另外,小弟去贺兰山之事还未说到公良前辈何以下山之事,这就会说出来,好让兄嫂们心中有底……”

接下来,他把公良品与蛇心羽士卜刚、毒血趾班大为、大漠秃鹰申屠雄当年同在宫中以及建立天灵教的前因后果详说一遍。

诸葛鼎等人听后大为震惊。方知天灵教与税监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用心险恶,图霸武林还要实现宦官之野心。

钟震坤道:“原来如此,我辈之责任大矣,今后当以全局为重,对逍遥生不再疑神疑鬼,惠贤弟放心,愚兄说到做到!”

惠耘武道:“消除了误会,小弟万分高兴,今后同心同德,与天灵教誓不两立!”

宁月娥叹道:“愚嫂先还埋怨贤弟,不谈结这门亲,如今看来,云娘深明大义,我为有这么个好弟媳高兴,愚嫂真是对不起你……”

惠耘武忙道:“嫂子休要这般说,这怎能怪罪嫂子,只是彼此不了解……”

言未了,忽听一阵脚步声,有人高声道:“诸葛前辈、钟前辈、宁前辈在么?晚辈肖劲秋有事请教!”

众人一听,忙站了起来,出屋迎接,只有钟莹莹坐着未动,心却跳得擂鼓一般。

钟震坤抱拳道:“肖总舵主,别来无恙,请别客气,屋里请坐!”

肖劲秋见三位出来迎接,忙深施一礼:“劳三位前辈移驾,晚辈深感不安,三位请!”

众人进屋,肖劲秋又与钟莹莹见礼,两人面上都一红,尤其是肖劲秋,觉得自己愧对钟莹莹,虽然两人并无承诺,但他曾对她表示过情意,她虽未回应,自己总有些歉意。

钟震坤道:“肖总舵主何事相商?”

肖劲秋忙收敛心神,道:“晚辈有一事相求,请几位前辈劝说双钩王费锦山父子和峨眉派刘尚武、洪飞叔侄,以大局为重,别再找荀、甘二位寻仇……”

“当年费前辈的侄子和峨眉一位弟子曾纠缠过荀、甘二位,死在她们手中,这事并非荀、甘二位的错,他们不该心存不轨,又试图……唉,这些事不提也罢。如今事过境迁,大家同仇敌忾,若再为往日恩怨相互敌对,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的惨事么?费刘二位前辈传话过来,要在卫海帮三天喜庆过后与荀、甘二位了结,晚辈为此十分发愁,思来想去只有请几位前辈说项,彼此化解了这段怨仇才好。”

钟震坤道:“我等与费、刘两位过去只相互闻名,彼此并无交情,只怕说了无用,但一定尽心就是了!”

诸葛鼎道:“此时再纠缠私人恩怨确是不智,我等一定尽力说服费、刘两位,以武林大势相告,费、刘二位自会掂量。”

肖劲秋站起一揖:“多谢二位前辈,在下不再打扰各位清谈。”说完要走。

惠耘武道:“费、刘两位挑战之事,云娘姐妹知道了么?”

肖劲秋道:“我还是听两位姐姐说的,好不容易才劝住了她们,要不早就……”

惠耘武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和你过去再劝劝她们!”

肖劲秋道:“两位姐姐深明大义,只要费、刘二位不找上门来,她们决不会滋事。”

宁月娥道:“当年她们两位是不是下手也太狠了些,是以招来今日之祸?”

肖劲秋道:“此事也难怪两位姐姐,费、刘二位子侄的行为也太过份,事后还邀约一帮人,妄图以武功降伏两位姐姐,哪知他们高估了自己,在堵截拼斗中丧身,所以……”

钟震坤道:“武林人最重恩怨,也难怪费、刘二位耿耿于怀,这事我们尽力而为吧!”

肖劲秋再次道谢,又说:“各位请到飞马岛小住几天,容晚辈略表心意。”

惠耘武笑道:“两位兄长和嫂嫂、莹莹刚才已答应,此间事了便往飞马岛一行。”

肖劲秋喜道:“那是再好不过,到时候晚辈再来恭请!”

告辞出来,他回到了自己的住房。田小燕就此离去,宛如把他的心撕扯开来,他对她已付出了真情,没料到她竟然被大舅一声召唤,便弃他而去,这使他伤心到了极点。

本来,他对钟莹莹一见钟情,但钟莹莹却未表露出一丝情意,她身边有个司马俊在打转。

论形貌,自己不如司马俊,钟氏夫妇尤其是钟夫人,对司马俊关怀备至,对他却很冷淡,使他感到和钟莹莹的事希望渺茫,遇见田小燕后,虽然她貌比天人,一点也不逊色于钟莹莹,但他却未见异思迁。哪知田小燕却对他情有独钟,坦然将自己的终身托付与他,这使他难以拒绝也不愿拒绝。

这不仅是为了江湖道义,为了挽救田小燕,也为了不忍辜负田小燕这份真情,他便毅然承诺下来。

田小燕的美貌、率真和性情、超人的武功、聪慧的才智都打动了他。如果说一开始他不愿田小燕重蹈前辈覆辙、搅乱江湖大局因而接受田小燕许托终身的话,到后来他是真心实意地喜爱她,把她视作终生的伴侣,对钟莹莹除有些愧意外,再无非分之想。

这是他生平头一次把全部真情付与之一位红粉知己,田小燕已完全占据了他的心,再也容不下别的姑娘。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份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容容易易地就得到了一个姑娘的真情,也莫名其妙地眨眼间就失去了她。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两天来他夜里都难入眠,锥心的苦痛折磨着他,使他意志消沉。

他想来想去,理出了几条理由。其一,田小燕对他的情意不深,只是一时间的冲动,等到热情过了之后,对他已生厌倦;其二,田小燕从小就知道长大要为爷爷雪耻,她父亲对她寄予厚望。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已生了根,她之所以愿跟自己走,答应不再找六大门派报仇,也只是一时之想,日子一长,那从小就植了根的雪耻愿望又会重冒上来;其三,不见碧蟾宫中人时她还能克制,一旦见到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身负的重任,父母的嘱托;其四,碧蟾宫不仅为了雪耻,也为了要在江湖上开宗立派,她自小就是碧蟾宫主,怎能长期蛰伏,把碧蟾宫的名号在她手中断送;其五,她相信了司马俊的挑拨,因为司马俊风流倜傥,给了她好印象,所以……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已失去了她。抛开个人情感不说,她这样一走,又会掀起什么风浪?

这对她个人或是对碧蟾宫又会带来什么后果?她虽无情,但年龄幼小,不知情为何物,只凭一时之冲动决定好恶,自己决不能怪她,但对她今后的作为,却又不能不闻不问。

几经思索,他虽不怪罪田小燕,但对“情”之一字却是寒心已极,决心再不孟浪轻浮,再不轻信一个女子、尤其是年龄小的女子所表示出来的情爱。他觉得已经受够,他要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对付天灵教、税监府这般恶人身上。

荀、甘二女早看出肖劲秋意志消沉、心中痛苦,但又不知对他说什么好,只是对他说,天下无处无芳草,不要苦了自己。老秀才则只字不提田小燕,只说未来伏魔的千斤重担要靠他来挑,要他以大局为重。

肖劲秋十分感谢他们的关怀,表面上仍嘻嘻哈哈,只在夜间独自一人时长吁短叹。

他走后,惠耘武叹口气,道:“这位肖老弟肩担道义,责任重大,想不到碧蟾宫主却来了这么一招,这无异在他心上插了一刀,你看他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但人却消瘦了些……”

宁月娥道:“怎么,他和田小燕有私情?”

钟莹莹听得怦然心动,把目光对着窗外,装得漠不关心,其实心里紧张已极。

只听惠耘武道:“我是听云娘说的,他对田小燕本无用心,旨在引导她走入正途,防她被天灵教收罗利用,没想到田小燕有自己的苦衷,她把他当作摆脱千莲门纠缠的依靠,当场把终身托付与他,他最初无比惊愕,但又不敢拒绝;怕田小燕羞恼中投入天灵教,便答应了她,他使她放弃复仇念头。”

宁月娥道:“他既然没有情意,怎可欺骗人家一个女孩子?”

惠耘武道:“也不是毫无情意,后来他把一腔情意都给了她,没想到……唉!”

诸葛鼎问:“千莲门是怎么回事?”

惠耘武只好又从头说起,泰山比剑,隐居千山等等经过大略说了一遍。听得几人直叹息,这武林恩怨,真是纠缠不清哪!

钟莹莹听得方寸大乱,她既痛心自己当初没有许诺肖劲秋,哪怕连个暗示也没有,以至肖郎接受了别人的情意;又为田小燕的离去感到婉惜,她离开肖劲秋,只怕后悔莫及。

但她又十分失望,肖郎移情别恋,自己还有什么希望?除他之外,还有什么人入她这眼?

要是当初她不对肖劲秋产生怀疑,他就不会分心去恋别的姑娘,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她去探视他,他说什么仙子光临的疯话,她要他别胡说,他曾说道:“打见了仙女一面,就令我魂牵梦萦……”后来送他到渡口,他在船上吟道:“门外若无南北路,人间应免别离愁;他日再走东西道,与君相逢长久时!”这不是明明白白向自己示情了么?自己当时心里也十分清楚,可就是不敢回答一句半句,除了害羞,更多的是对他不放心,以为他和魔女交往,行为未免不端……唉,失去了的不会再得到,我该怎么办呢?……她沉入了遐想之中,爹娘叔伯们说些什么她再也没有听进一个字,直到叫她去吃饭,她才清醒过来。

饭罢,钟震坤夫妇、诸葛鼎去找双钩王,钟莹莹独自回屋,却碰上了卫青萍和温金宝,邀她去江边钓鱼,她推说不舒服,眼看二人高高兴兴地去了。

她不由忖道,温金宝和卫青萍看来情投意合,但温金宝是个和尚呀,这段情又要怎生了结呢?想着想着又想起了惠耘武,失去了尤绮云,又遇上了荀云娘,看来情之一字,不能勉强,但也不能错失良机,她觉得应该怎么办了,她要照自己的愿望走下去!

忽然窗外一阵欢声笑语传来,峨眉双秀郎金秀、苏兰秀、仲爱莲、仲海泉、黄浩、罗玉珠,破风刀洪飞来叫她出去玩,她虽无心思也只好出去应酬。

在小镇街上,见到了骆贞娘、梁英荷、丁艳姑、孟琼玉、杨浩、项俊、项红杏、项红桃,由于彼此不相熟,郎金秀等大大咧咧,随便打个招呼,颇有些轻视对方的意味,钟莹莹好生过意不去,但又不好再说什么。

黄浩有了罗玉珠,不再来纠缠,洪飞、仲海泉知道司马俊与她颇为亲近,也不多打扰她,她只是应付着姊妹们的谈笑,但也常常走神。

街道上也好,码头上也好,人来人往十分繁忙。忽然,她在码头一个角落里瞧见了肖劲秋,只见他和裴天雷、边小龙正和海龙帮的降卒说话,那些降卒黑压压一片坐着,不下三四百人。她有心过去,却又碍着这许多人。

忽然,只听黄浩道:“你们瞧,肖劲秋在那儿哩,司马老兄当众揭穿了他的底,田宫主也一走了之,如此丢失了颜面,这个总舵主还能干下去么?我要是他,羞也羞死啦!”

仲海泉道:“肖劲秋虽非正道出身,平日为人虽狂放些,倒也不坏,至于他有心称雄武林一事,似乎不能指责于他。一个人有一身杰出的武功,岂能不露锋芒?”

费铮道:“肖某在葛洪山时不错,但他与两个魔女还有笑狐之类的下九流混在一起,也表明他不是个正道君子。”

郎金秀笑道:“管他是什么人,但卫海帮得他之助打回了龙垭镇,这总是做了好事。听卫帮主说,以后还要互相仰仗互相联络呢。”

费铮道:“不妥不妥,卫海帮有这许多高手,岂是飞马岛能比的?有我们这些人在,还怕税监府再派人来送死么?”

苏芝秀道:“说的也是,此次少林来了两位高僧,又有仲家兄妹的师傅,还有我们的师叔,再加上莹莹一家和那位长孙前辈,依我看来,实力已不下各大门派!”

仲海泉道:“税监府天灵教还有许多高手,我们与之相比,人力还嫌单薄呢,与飞马岛联手是最好的办法。”

费铮道:“飞马岛乃海盗,我们与之联手,传出江湖去岂不有损我等名声?”

钟莹莹再也忍不住,道:“一个人是不是侠义道,看的是他的作为,飞马岛今后与天灵教、税监府、东海一霸抗衡,能是邪道上的人么?光凭自己的臆测去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岂不是太荒唐了么?”

费铮道:“飞马岛有称雄江湖之意,焉知他们今后行为的是非?”

钟莹莹冷声道:“今后行为的是非是今后判断的事,现在说岂不早了些么?”

费铮一向也心高气傲,未免不服,待要争论,却被郎金秀制止,道:“不说这些不说这些,我们是出来玩的,这些事留给长辈们去评断吧,用不着我们操心。”

钟莹莹心中烦恼,正欲托辞离去,只听费铮又道:“紫衣罗刹、玉面蛇精与我们费家和峨眉派都有仇,家父已请人知照二魔女,此间欢庆一过,就与两个妖女作对,其真实面目也就暴露无遗了!”

郎金秀道:“提起两个妖女,我还忘了问莹妹哩,你那位惠叔叔是怎么回事,好像和那姓荀的妖女亲近得很呢!”

苏芝秀叹道:“七星刀在江湖上很有点名气,怎么会如此糊涂,一点不顾名誉了!”

黄浩道:“惠大侠的行为确是令人不解,半生侠名弃之不顾,沦为邪道,可悲可叹!”

钟莹莹疾首蹙额、忍无可忍,娇叱道:“全是满口胡言,惠叔叔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岂容你们任意凌辱!大敌当前,你们不能求同存异,顾全大局,却在背后议论别人,把自己列为侠义道,别人都是邪门歪道,真是岂有此理!”说完气呼呼转身大步往回去。

费铮大怒,道:“好大的脾气,你……”

郎金秀道:“算啦算啦,我们不该当她的面说惠耘武,那是她的惠叔叔,她脸上搁不住,自然就生气了。”

黄浩道:“我们说的是事实,又不是编造的,惠耘武自甘堕落,并非我们的错!”

费铮道:“哼!好戏还在后头哩。我们找两个妖女算账,惠耘武若是为两个妖女助拳,看她钟莹莹又怎么说!”

仲海泉道:“费兄和令尊真要在此了断以往的恩怨吗?”

费铮道:“那是自然,否则以后又找不到她们,机会不能放过!”

仲海泉心想,这可不是个寻仇的好机会,但别人的事他也无法管,只好不再作声。

郎金秀道:“我们刘师叔与二女了断,我姐妹自是不能置身事外,到时候各位来助助威,若二女邀约的人多,就请各位助拳!”

黄浩道:“那是自然,总不能让邪压了正,诛除两个妖女乃正道门派义不容辞的事!”

罗玉珠扯了扯他的衣裤,不让他往下说,助人寻仇不是闹着玩的。

钟莹莹负气走回总舵宿处,见爹娘诸葛伯伯都回来了,正在屋里说话,便找个凳子坐下。

宁月娥见她眼眶含泪,问她怎么了,她便把刚才的情形讲了。

钟震坤叹道:“这误会大了,看来两边联手的事只怕很难,你去请长孙爷爷来,我们得仔细斟酌斟酌。”

钟莹莹便去到另一间房,请长孙隆过来。

钟震坤把所知有关肖劲秋、公良品师徒等人的事,说了个大概,接着道:“今日饭后,我们去找双钩王费锦山,双龙笔刘尚武,与他们说寻仇之事,费、刘二人心痛亲人死于荀、甘二女之手,说二女在江湖上为恶甚多,除去二女也是为武林除害云云。我们说二女也有受冤屈之处,但他们并不相信,当然话也说得婉转,我只好劝他们顾全大局,他们说妖女邪派素无信誉,谁能相信她们?说来说去无用,我们只好告退。又去找卫帮主,卫帮主说此时不是寻仇的时候,他说等他去劝劝费、刘二位。据我看,卫帮主也只怕劝不了他们。”

宁月娥道:“仇既结下,要化解岂是容易的事?我们帮不了忙,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诸葛鼎道:“看来,我们无能为力,只好袖手旁观。”

长孙隆道:“大敌当前,应同仇敌忾,这些人先私而后公,心眼也太窄小。”

钟莹莹道:“我们去飞马岛,再不回来!”

宁月娥道:“我们是卫海帮的人,去飞马岛看看可以,怎能不回来?再说又怎知和他们那帮人合得来?”

莹莹道:“惠叔叔在那儿过得快乐,难道我们就不能么?我可不愿在这里听人家说长道短,今日我就和他们闹翻了,怎么呆得下去!”

钟震坤道:“年青人不懂事,别计较。”

莹莹道:“他们把惠叔叔也看成了邪道,我们家与惠叔叔交好,在他们眼中,我们……”

宁月娥道:“你惠叔的事怎能与我们扯到一起?你别瞎猜疑!”

莹莹正待要说,卫海帮来人禀告,请他们到议事堂议事。

长孙隆不是卫海帮的人没有去,其余四人便到了议事室。只见卫中柱、卫荻、卫青萍和四大巡主魏金龙、朱喜奎、陈大宝、张志海以及十二个大水头都已到齐,还请了少林寺空明、空静两位大师列座。此外就是峨眉派的四人及黄浩等都到了。

卫中柱开言道:“今日是本帮复帮后第一次议事,首先昭告各位,又有许多位英雄豪杰愿加入本帮,实是卫海帮之幸!现恭请降魔剑季鹏、双钩王费锦山、双龙笔刘尚武三位为本帮护法,令出与本帮主同样有效,本帮上下务必听从。任仲海泉、仲爱莲、黄浩、罗玉珠、郎金秀、苏芝秀、费铮为巡主。本帮虽遭浩劫,但又得到这许多俊才,来日必能大有作为,伸张武林正义,除倭寇海匪,保护沿江渔民。其次,海龙帮巢穴海龙镇,已由飞马岛肖总舵主、裴副总舵主移交本帮管辖,现派原来之四大巡主率人前往,由魏巡主主持其事,其余三位协助管理。再有,本派欲与飞马岛联手,互为信号,彼此有强敌侵犯就互为援手,但兹事体大,本帮主不便擅专,特与各位护法巡主及大水头商议,以定方略,请诸位各抒已见。”

钟震坤道:“钟某有一言,请各位斟酌。时下天灵教、东海一霸、税监府沆瀣一气,事情非同小可,且天灵教并非只为称霸武林,而是为宦官图谋天下……”接着他把申屠雄等人的情况说了,续道:“现虽未获得凭证,说天灵教与税监府就是一伙,但彼等有着联络也是事实。因此大敌当前,我辈侠义道应放亮心胸,与志同道合者结盟,而不问其帮派出身,方能聚集天下高手,与彼等一搏,若是计较门派出身,不问其行为如何而拒之门外,这无疑是弱了自己,于大局无补,自身也难有立足之地。因此在下以为,和飞马岛联盟,势在必行。”

他的话震动了全场,大家从未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复杂的渊源,一时作声不得。

卫中柱沉思半晌,道:“这样看来,税监府招纳东海一霸和勾结倭寇渔盗,原来旨在谋反,不惜使黎民百姓陷于刀兵之灾谋取重位。各位此事非同小可,我辈不惜粉身碎骨,也要与之对抗到底!”

刘尚武道:“钟大侠所说,不知从何处听来?这事非同一般,故须慎重。”

钟震坤道:“钟某不便说出此人,但所言句句真实,但请放心。”

刘尚武道:“古人曰,道不同,不相为谋。飞马岛之头领,均是黑道上人,只除了肖劲秋、惠耘武、宇文浩,但这三位的行事,刘某不敢苟同。卫海帮欲与飞马岛结盟,传出江湖,岂不自毁名声?正道人士又何敢前来加盟?以刘某看,与其与飞马岛结盟,不如到江湖吁请武林大派相助。若因飞马岛之故失去正道武林的信任,实在是因小失大!”

费锦山道:“刘兄此言正合吾意,区区飞马岛虽有数名高手,但正邪各半,要费某相信荀、甘两个妖女,并与之结盟联手,传出江湖岂不遭人耻笑?况彼等妖邪从无信誉可言,我等又怎能放心?时下之情势的确险恶,天灵教具有正邪两道的高手,税监府收纳的武林高手也不少,但凭我等现有之力,不足敷用,应向各大派发出吁请,遣人助战。”

黄浩、郎金秀等年青俊彦也说正邪不能合流云云。一句话,不和飞马岛联盟。

卫中柱没想到会有异议,使他大是为难,若不与飞马岛联盟,只怕势单力孤,若是与飞马岛联手,这许多老少侠士就会离开卫海帮,不禁心头焦躁起来。

诸葛鼎、钟震坤见状,不由心灰意懒,他二人心灵相通,对视一眼后,钟震坤站了起来,道:“既然钟某之言不符诸位之意,钟某等留此无益,今日就辞去护法一职,请帮主鉴谅!

望帮主珍重。”

卫中柱大惊:“钟大侠,此事尚可再议,恳请钟大侠留住护法,本帮高手本就不多……”

话未完,突听手下大声禀报:“司马护法驾到!”随着禀报声,司马俊大步走入。

众人立即与他招呼,他满面笑容,抱拳还礼,早有属下替他支好坐椅,在卫帮主身旁不远坐下,道:“不知帮中在议事,在下来得唐突,请帮主勿怪。”

卫帮主忙道:“司马护法乃帮中台柱,正好参与议事,唐突之说未免见外。”

“不知所议何事,在下愿洗耳恭听!”

卫中柱把三件事大概说了说,司马俊听后向费、刘等抱拳祝贺,然后道:“飞马岛全是肖小之辈,那肖劲秋出身来历不明,与荀、甘二妖女勾结,自有一番用心,田宫主就为他花言巧语所骗,到飞马岛为其效劳。我知道各位担心势孤力单,因此特来报知喜讯,碧蟾宫愿与卫海帮结盟,有碧蟾宫如此多高手作后援,卫海帮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十分惊喜,田宫主那一手剑法,当真是出神人化,诡奇难测。有碧蟾宫联手,何惧强敌人侵?

卫荻问道:“司马护法,碧蟾宫主一行现在何处?能否请到龙垭镇一叙?”

司马俊道:“碧蟾宫还要等宫中高手,一时不会来此。今日在下赶来,担心卫海帮与飞马岛联盟,大受其骗。适才闻听各位心中雪亮,在下也就放心。须知肖某旨在并吞卫海帮,与之结盟必受其挟制,非但坏了卫海帮的名声,也毁了卫海帮的基业,各位须切记于心,正邪自古水火不容,岂能指望邪道之人维护武林道义?既然各位……”

钟震坤心中不悦,岔话道:“司马少侠,你知道逍遥生的出身来历吗?”

司马俊笑道:“他从来不敢亮出师门,在下又怎会知晓?但不管他出身何门道,与荀、甘二妖、笑狐、浑天犬这些邪道人物称兄道弟,总不能把他说成是义侠人物吧?”

这话回答得颇不客气,与前些日子有很大不同,宁月娥不禁一愣。

钟震坤道:“逍遥生自出道以来,从未干过有悖道义之事,观其人所做所为,又有哪一点不符侠义道的,你这样攻之于他,不嫌过分了么?至于荀、甘二女,如今步入正道,与我等同心协力对付天灵教……”

司马俊脸色一变,冷冷道:“钟前辈想是听信了拜倒在妖女裙下的惠某之言,竟然混淆了黑白,以钟前辈的信誉,何苦搅进是非之中?到头来清誉受损未免不值!”

钟震坤大怒,正欲斥责司马俊,但他已站起抱拳道:“在下还有急事不能奉陪,先走一步,告辞!”说着扯开腿就走。

卫中柱忙道:“司马护法,请留步……”

司马俊却头也不回:“在下有要事,以后自会再来与各位相聚!”

他这么来去匆匆,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概,他来这儿就只是阻止卫海帮与飞马岛结盟,他此去匆匆,是不是回到碧蟾宫主那儿去呢?这个,只能猜测,谁也不知道。

卫中柱无法,只有任他去,与飞马岛联盟的难题只有暂且搁下,议事到此结束。他要与少林两位高僧及少林弟子和自己家中人斟酌一番,再作定论。

钟震坤等回到住处后,立即请来了长孙隆。长孙隆当众露面时总戴护脸,不露出真面目,他不想把自己的行踪过早让天灵教知晓,是以钟震坤未向卫帮主引荐。江湖上怪事本多,所以大家也不多问。

钟震坤道:“未曾料到这引进名门大派的人,心胸如此狭窄……”当下把情形对长孙隆说了,未了道:“司马俊盛气凌人之态有增无减,今日竟然如此无礼,先前怪我招子不亮,看错了人!”说完仍旧愤愤然,余怒未息。

宁月娥道:“贱妾甚觉奇怪,司马少侠对别人傲慢,但对我们一家却甚是知礼,怎么就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不过,他对逍遥生成见极深,又嫉恶如仇,听见你为飞马岛说话,难免有些激动,年青人火气大些,不必计较。”

诸葛鼎道:“只怕不是火气大,说穿了,他先前一门心思跟随莹莹,要做钟家的女婿,这会突然冒出个碧蟾宫主,他便攀龙附凤去了,哪还把钟家放在眼里?”

钟震坤一拍大腿:“诸葛兄所言不差,这小子崇羡风魔剑法的威名,那碧蟾宫主又生得天香国色,便弃了莹莹,移情别恋……”

莹莹满脸通红嚷了起来:“爹,你不要说什么弃不弃的话,他对女儿曾不止一次表过心迹,但女儿终对他的为人不满,所以一次次婉言回拒,想要他做女婿的是爹和娘!”

宁月娥被夫君点醒,一时不禁发怔,难道自己果真看错了人?但她又有些不信,便道:“这只是推测之言,要知他是否和碧蟾宫主在一起,隔些日子就会知道了。”

长孙隆道:“卫海帮既然难与飞马岛联盟,依你们之见又当如何?”

诸葛鼎道:“我们和许多人见解不一,留在此有害无益,徒自引起猜疑,不如投到飞马岛去,大家以为如何?”

宁月娥道:“我们留此无益,回稻香居又住不长久,但飞马岛在海上,孤零零的,实在是无趣得很,再说若看不惯逍遥生那帮人的行为,又该怎么办?到那时,回卫海帮无脸,不回吧,又能到哪儿去?”

钟震坤道:“惠贤弟与我们情同手足,相知甚深,他在岛上过得快活,我们又怎么会感到孤寂无聊?”

钟莹莹道:“人家能过,我们也能过。”

长孙隆道:“去飞马岛是为了斗天灵教、诛除魔头,大家只要一条心,日子苦些不妨!”

就此议定,钟莹莹高兴非常,嚷着要去告诉惠叔叔。她蹦蹦跳跳出了门,拐个弯,就到了惠耘武等人的宿处。忽然,他发觉有个人在房前注视着她,满脸笑意,定睛一看,是肖劲秋,不禁粉脸通红,慌忙放慢了脚步。

肖劲秋见她像个孩子似的走路一蹦一跳,心中极是好笑,问她:“钟姑娘有什么喜事,竟然如此高兴?”

钟莹莹不知为什么,见了他有些心慌,红着脸道:“也没有什么事,人家来找惠叔叔。”

肖劲秋含笑道:“惠兄在荀姐姐屋里,我也要找他们。”

钟莹莹“咦”了一声,她忽然发觉不对,她叫惠叔,他叫惠兄,她与他不是差了一辈了吗?这还得了!

肖劲秋道:“怎么啦,有什么不对么?”

“当然!你占人家便宜!”

“啊,这话从何说起?”肖劲秋惊奇了。

“你叫我惠叔叔叫什么?”

“惠兄,惠大哥……”

“那我叫你什么?”

“啊,原来如此!”肖劲秋悟过来,不禁大笑:“自然是叫叔叔罗!”他厚着脸皮说。

“你真坏!年纪轻轻想当人家长辈,不干!”

“说着玩的,不敢不敢,那就各叫各的吧,你我平辈论交就是了。”

“那还差不多!”

经此一番说笑,双方初见的尴尬消失了。

莹莹笑道:“你猜我找惠叔叔干什么?”

“唔,肯定是好事,只是我猜不着。”

“真笨!告诉你吧,我们一家和诸葛伯伯要到你们飞马岛去!”

“这我不是昨天就知道了么?”

“才不知道呢!那是说去玩几天,现在是入伙,不离开飞马岛啦!”

“真的吗?姑娘不是逗我的吧?”

“谁哄你来,你说说看,要不要我们哪?”

“啊哟,当真是大喜事,请都请不来的贵客,钟大小姐,在下有礼了!”肖劲秋长长一揖。

钟莹莹道:“这是干什么?说着话行礼。”

“谢谢大小姐呀……”

言未了,突听荀云娘的声音道:“哟,肖兄弟你在谢哪位大小姐?……”她从房里出来,后面跟着甘蕊、惠耘武,“啊,原来是钟姑娘,什么事他又是作揖又是谢的?”

惠耘武笑道:“莹莹,只你一人么?”

莹莹向荀、甘道个万福,说道:“惠叔,人家来找你说个事,正好碰见肖总舵主……”

荀云娘道:“进来说进来说。”说着把大家往屋里引。

甘蕊笑道:“我们就是听见你们的声音出来的,说说看,有什么好事?”

莹莹有些拘束,把卫海帮内议论的事简略说了说,然后说自己一家的决定。

惠耘武和荀、甘二女都十分高兴。

惠耘武笑道:“这就好这就好,我和兄嫂们又可以同甘共苦了!”

荀云娘注视着钟莹莹道:“你们一家来真是好极,飞马岛热闹着呢,你和我们在一起,不会寂寞的。”

甘蕊道:“小兄弟,卫海帮不愿结盟,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

荀云娘道:“你忘了,费锦山、刘尚武要找你我了断,怎能一走了之?”

肖劲秋道:“这事不必理睬,由小弟处置吧,我们今天就走,事不宜迟,我去找裴大哥,然后去找卫帮主辞行。”略一顿,又对莹莹道:“钟姑娘,你们能准备好么?”

钟莹莹道:“东西不多,片刻就收拾好。”

肖劲秋又道:“惠兄,请知照大家,半个时辰就走。”

钟莹莹先赶回宿处,告诉爹娘半个时辰内赴飞马岛,大家便忙着收拾衣物,不到顿饭功夫便收拾完毕。

刚坐下来,肖劲秋、裴天雷并肩来到,说是来恭请大家赴飞马岛。

两位总舵主亲自来请,这无疑是给钟家很大的面子,宁月娥心中甚是高兴,她最担心投靠人家受到冷遇。

长孙隆仍蒙面,钟震坤解释道:“这位前辈是莹莹的干爷爷,到飞马岛后再以真面目相见,请二位总舵主海涵!”

肖劲秋忙道:“老前辈愿屈驾到飞马岛,是武林之大幸,晚辈何必苛求,一切请自便。”

裴天雷道:“晚辈是粗人,不会说话,各位有什么吩咐,只管支派!”

诸葛鼎道:“不敢不敢,承蒙二位总舵主容我等到飞马岛栖身,感谢不尽!”

肖劲秋道:“诸葛前辈言重了,飞马岛有各位参与其事,实乃沿海百姓之大幸。”略一顿,又道:“各位在卫海帮受卫帮主礼遇,可要向卫帮主辞行?”

钟震坤道:“卫帮主处,由在下和诸葛兄辞行,莹莹和她娘陪爷爷先上船。”

肖劲秋道:“如此甚好,这就请吧。”

当下,各自分手。肖、裴陪着宁月娥母女和爷爷上码头,包裹都由肖、裴二人提着,宁月娥甚觉过意不去,对两位总舵主萌生了好感。本来,以二人的身份,派两个人就成,但两人情愿为她们提包裹充当下役,这无疑是对钟家的尊重,也说明两位总舵主的为人,她不禁放下了心,相信到飞马岛的日子不会难过。

肖、裴把她们送上大船,荀、甘二女和骆贞娘等姑娘们赶快出甲板迎接,对她们亲切万分。宁月娥对荀、甘一向恶感,这是头一次面对面接触,丝毫也未感到她二人身上有什么妖气,两人不但长得美,待人接物也风度翩翩,心头上又去掉了一份顾忌。

此时,码头上全是飞马岛的弟兄,海龙帮的降卒已在两天前全都运回了飞马岛。肖、裴二人见士卒有条不紊上船,便又匆匆回去找卫帮主辞行。

到了总舵,钟震坤、诸葛鼎还在,而且还有老秀才和少林寺的空明、空静两位大师以及俗家弟子降魔剑季鹏。

老秀才这几天都和两位和尚在一起,他告诉和尚许多事,直到今天听说卫海帮内一些高手疑惧肖劲秋来历不明,一怒之下端出了肖劲秋的师门。

两个和尚受到震惊,又请他一起来见卫中柱,说了个清楚,刚说完,钟震坤、诸葛鼎二人来辞行,卫中柱再三挽留无效,正说着,肖、裴二人来到。

见过礼,肖劲秋道:“卫帮主,在下等许多人叨扰数日,今日准备起程回岛,感谢帮主盛情款待。今后飞马岛与贵帮共拒天灵教等凶獠,贵帮若有召唤,肖某等召之即来!”

卫中柱道:“卫海帮重立,多亏了飞马岛仗义援手,大恩不言谢,在下没齿不忘。对今后联手之事,大势所趋,不能不为,两位总舵主回飞马岛后,不出五天,在下必有个交代!”

空明大师道:“肖总舵主施仁布泽、惩恶劝善,襟怀坦白,大义凛然,实乃当今擎天之柱。武当之厄,若无肖总舵主实难渡过,之后又侠心热肠奔赴少林,只惜门人有眼无珠,不识真人,以至敝掌门与少侠失之交臂,待武当掌门人驾临少林后,敝掌门方才追询少侠是否来过,守门僧不敢隐讳,如实禀报,被掌门罚闭室思过。而今碧蟾宫已大举来到中原,又有天灵教等妖孽作祟,情势纷繁复杂,今后少林仰仗少侠之处还多,还望少侠不吝援手,则是少林之幸,武林之幸!”肖劲秋叫道:“大师言重了,过誉之词,在下愧不敢当!正如大师所言,时下情势危急,天灵教猖獗一时,碧蟾宫又威逼六大派,势必造成血雨腥风,让天灵教从中渔利。飞马岛人力不足,难当大任,唯盼少林、武当出头,集合天下英雄,方能力挽狂澜。我飞马岛愿尽薄力,但闻召唤,立即全力以赴!”

空静大师道:“有肖施主一言,贫僧师兄弟代掌门谢过,今后多有仰仗!”

卫中柱道:“肖总舵主出自异人门下,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老秀才见肖劲秋面露惊异之色,便道:“是我秀才把你老弟的底儿给泄了出去,免得人家疑神疑鬼。”

肖劲秋道:“请各位原宥,在下并非故作神秘,实乃遵从恩师教诲,令我不得动辄抬出他老人家名号。他老人家说,一个人是否能获得同道的尊敬,要看他自己的作为,而不是沾师门的光,让师门余荫庇护自己。是以在下从不轻泄师门,请各位鉴谅是幸!”

卫中柱叹道:“今世当今高人,教徒有方,实让我等仰慕,不像有的人……”摇摇头,没有说下去,甚是感叹。

肖劲秋道:“相互联盟之事,帮主不必过急,不论如何决定,但有召唤,在下必到!今日就此作别,告辞!”

卫中柱及屋中人全都站起送肖劲秋等人,肖劲秋坚请留步,但卫中柱不听,直送到码头。

码头上卫荻兄妹也在,卫青萍眼泪汪汪,温金宝则站在船头发怔。

飞马岛除笑狐回城,余皆全部返回。

肖劲秋、裴天雷、诸葛鼎、钟氏一家都在船头挥手告别,卫中柱等人依依不舍,再三互道珍重。

船慢慢驶离码头,沿下游而去。

肖劲秋松了口气,费、刘未来找荀、甘二女的麻烦,省了不少事。他不知道是卫中柱派人把他们请到小镇的另一幢屋里去,不知道飞马岛的人动身回岛,否则,必来纠缠。

钟震坤等也不回舱,大家在甲板上浏览两岸风光,谈谈笑笑,十分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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