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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这本是个小小的渔村,平静而安祥。

村里仅有十几户人家,共七八十号人。

独孤樵到此村的第二年,其拜兄柴方添了一子,取名柴规;次年晚些时候,柴圆家的也

添一子,取名柴矩。

独孤樵虽不姓柴,但在此小渔村所呆时日非短,倒也略通人情世故,见其两位拜兄和两

位小侄分别以方圆规矩为名,虽口上不说,心头却也不时暗笑。

而此柴家倒也真不愧方圆规矩四字,其乐善好施之名,方圆数十里之内却是无人不知的。

眼看三弟已由一懵懵少年变为一英姿勃发的青年,早是该当婚配了,二位拜兄自不必说,

纵是独孤樵之嫂嫂两人,也是终日盘算着如何为这淳朴得近似愚鲁的三弟找寻一位门当户对

的好姑娘。

“门当户对”四字的意思是:独孤樵到此渔村虽只三年时光,但其捕鱼之术早超过了两

位拜兄,三年下来,柴家已新修了两间大瓦房。

这一日凌晨,柴方对独孤樵道:“三弟,今日大哥我和你二哥均有要事缠身,你将此担

鱼挑到海晏镇卖了,大约可换得一二十两银子,愚兄再绐你五十两,你将它全部买成绸缎布

匹回来……”

独孤樵奇道:“咱家又不缺衣衫布料,却买这么多东西做甚?”

柴方之妻笑道:“你大哥之言不错,更有一点,那绸缎必须买成红色的。”

独孤樵虽满腹蹊跷,但听大哥大嫂俱是一般说话,当下只用应允,挑了那担百十余斤的

鱼,径到海宴镇去了。

过不多时,柴方柴圆兄弟两人各抱了一只大红公鸡,也自到了村头东边的焉家。

焉家当家主事的名德华,甫见柴家兄第二人各抱公鸡,联袂而至,早明各中原委,当下

哈哈大笑道:“今日也不知刮得什么好风,竟将柴家老大老二给一起刮到寒舍了!”

柴方笑道:“焉当家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我兄弟二人到府上,却是有事相求。”

焉德华笑道:“你们却各抱一只公鸡做甚?纵是天大的事,只要你柴老大开口一声,我

姓焉的无不听从也就是了。”

老二柴圆道:“焉当家的,你也别再与我兄弟二人装佯作态了,本村规矩,谅你也不会

不知,咱们今日登门拜访,却是为我出三弟求亲来了。”

焉德华道:“我还道你兄弟二人各抱一只公鸡作甚。哈哈!原来是为了此事,实不瞒二

位所说,若小女得知此事,只怕会乐得连我这做爷的也忘记了。只是……”

柴圆高声道:“只是什么?何不爽爽快快的说了出来。”

焉德华道:“本村虽然不大,但似小女这般待字闺中的女孩儿家却是不少,若让她们得

知小女已许配给了独孤樵,只怕会对小女恨之入骨呢。哈哈!”

柴方大喜道:“如此说来,你这当家的是愿意将青菱姑娘许配给我三弟了?!”

言罢大笑数声。

却听柴圆高声道:“本村待字闺中的女孩家虽然不少,但又有谁比得上你家青菱姑娘了,

这一节倒请焉当家的放心。”

焉德华笑而不语。

柴圆又道:“何况本村能配得上敝三弟独孤樵的,除了你焉家青菱姑娘外又更有何人了!

哈哈!”

焉德华道:“既然你们如此看得起我家青菱姑娘,我这做当家人的便替小女应允也就是

了。”

稍又道:“只是令三弟他——?”

柴方连忙道:“实不瞒焉兄所说,今凌晨,敝三弟已到海宴镇购置绸缎布匹等一应迎娶

物事去了。”

焉德华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柴氏兄弟早料定我姓焉的必会答应将小女嫁与

独孤樵了,是也不是?”

柴方微觉尴尬。

柴圆却高声道:“正是!正是!”

待柴氏兄弟离去之后,焉德华自忖道:我焉家虽不如他柴家家底殷实,却也不似孙二狗

那般穷得叮当。此番独孤樵到海晏购置绸缎布匹,定全是上等货色。虽说我焉家是嫁非娶,

但独孤樵既为人淳朴厚道,捕鱼钩鱼之术更是千里挑一,青菱得夫如此,我这做老岳丈的也

该心满意足了。倒不可显得太过小气,如此天大喜讯,晚间再告知青菱她母女俩也不为迟。

不如此时我便到湖里走一遭,若能约两条大红尾鲤,到时也好来个锦上添花。

思忖既定,取了两根鱼杆便即出门。

方至村头,便遇上了孙二狗。

孙二狗笑嘻嘻地道:“恭喜焉老大!得了独孤樵这般一个好女婿,我二狗子可是要去讨

碗喜酒喝的了。”

焉德华心头正乐,虽平时对这孙二狗并无丝毫好感,当下也自笑道:“本村嫁女娶妻,

又有哪一次没你二狗子喜酒喝了,哈哈!”

言罢径自离去。

孙二狗却自言自语道:“本村无论闺女寡妇,倒只有青菱姑娘一人配得上独孤樵,只是

那些寡妇们,竟无一人愿嫁于我姓孙的,这倒是怪事一桩。”

其实此言大谬,孙二狗虽出身青海湖畔,却是生来惧水,从未人湖过一次。今年他已四

十有三,除游手好闲外,便是装疯卖傻,若是有人嫁他,那才真乃怪事。

全村除柴氏兄弟外,更无一人看得起他孙二狗,只是独孤樵到本村后,几乎随时周济于

他,所以他时独狐樵奉若神明,方自柴圆口中得知独孤樵将娶青菱姑娘为妻,除一丝儿莫名

其妙升起的惆怅之外,心头更多的却是大乐,暗道我孙二狗虽无贺礼,但一顿喜酒却是跑不

掉的,兴许独孤樵大喜之下,赏我个三五两银子也未可知。

焉德华离去之后,孙二狗越想越是乐不可支,竟在地上一连打了三四个滚,边滚还边吟

着一曲不堪入耳的下流小调。

正得意间,忽见眼前两二寸处有两双鞋。

一双是沾满尘沙的布履。

另一双也沾了些尘沙,却是娇小红鞋。

孙二狗一愣,连忙爬起来,陡然一见,不禁失声道:“独孤樵!”

独孤樵面无表情。

却听一女子叱喝道:“你说什么?!”

孙二狗闻声只觉心头发冷,连退出四、五步之后,方敢战战兢兢地抬头看那出声女子。

但见那红鞋女子一袭红衫,此时正立于独孤樵身侧,粉面含霜,目光中透出一种冷冷杀

气。

孙二狗忽觉一股寒气正从立足之处升起,穿透五脏六腑直至头顶,当下骇然立于当地,

更不敢喘口大气儿。

那红衣女子又冷冷道:“方才你说什么?”

装疯卖傻,本是孙二狗的拿手好戏,见独孤樵面色漠然地一言不发,显是不会对那红衣

女子加以约束。心念电转,竟尔嘻嘻一笑,双手一拱,作揖道:“独孤公子,青菱姑娘,原

来你们……嘻嘻,这碗喜酒我孙二狗可是喝定了。”

独孤樵和那红衣女子闻言一愣,又闻孙二狗道:“不叫大狗,也不叫小狗,爹娘为我取

名二狗,那便注定了我是这湖东村最有福之人。”

言罢又是嘻嘻地笑。

红衣女子冷哼一声,尚未开口,却被独孤樵一拉衣角,道:“二狗哥,此事个中原委曲

折,能否先让我二人到你府上一叙?”

他这一开口,倒把个孙二狗弄得呆了一呆:他明知那红衣女子决非焉青菱。方故意装疯

卖傻,但独孤樵一开口,却不正是柴方柴圆的拜弟独孤樵又是谁?!

便听独孤樵又道:“若是二狗哥觉得不便……”

孙二狗连忙道:“哪里,哪里,我孙二狗若不得令兄弟三人时常周济,这些年只怕早成

风干之鱼了,只是寒舍败败不堪,委屈了公子和这位小姐。”

独孤樵:“二狗哥说哪里话来,咱们这便走吧。”

孙二狗自忖道:“原来独孤樵早有了心上人,却不愿对两位拜兄说明,大约是这红衣女

子太过霸道,观其情状,自是独孤樵和柴焉二家欲将青菱姑娘许配于他,方出此下策,欲与

这红衣女子私奔了。而他自觉愧对二位拜兄和焉家,方欲到我孙二狗那窝棚暂避,否则到海

晏镇来回一二百里,又怎能在三四个时辰之内赶回。是了,他在本村一呆三年有余,捕钩之

术之精无人可与攀比,且那红衣女子虽满面杀气,却似一大富人家之千金。他们定是要托我

孙二狗将重金转送给柴焉两家了。既是如此,依独孤樵心性,断不会不重重报答我孙二狗的。

哈哈,今日我孙二狗可是要发财了!”

一忖至此,当下先行引路,转眼便进入自已空空荡荡的“寓棚”——屋内几乎一无所有,

且腐败气息弥漫,实在不能称之为家。

红衣女子直皱眉头,却被独孤樵以眼色止住。

孙二狗倒一丁点儿也不觉得窘困,大咧咧地道:“敝寒舍嘛,独孤公子你是来过多次

了。”

独孤樵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孙二狗见状,看了看那红衣女子,神秘兮兮地道:“公子这位心上人,当然不是焉家青

菱姑娘,若我所料不差,她不是王候千金,便是大户人家之闺女……”

独孤樵截口道:“二狗哥真乃料事如神。”

孙二狗面上大有得意之色,又道:“不知此番独孤公子——?”

独孤樵道:“小红,你且到外面暂避一刻,我与二狗哥单独有几句话要说。”

那红衣女子看看二狗,又看看独孤樵,方悄然飘身出屋。

其身法迅捷妙曼,直把个孙二狗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难怪!难怪!”

独孤樵奇道:“什么难怪?”

孙二狗道:“青菱姑娘美貌手巧,在本村实可算得首屈一指的闺女,但与这位仙女相比,

又怎及得上半分了。难怪独孤兄弟要与她私……私……那个……嗯……”

独孤樵连忙道:“实不瞒二狗兄说,她本是……本是王室千金,不知怎的却看上了我这

穷小子。兄弟可不敢高攀,方到此隐居,本想平平安安过此一生,不料终让她查出兄弟在此

并己与青菱姑娘婚配之事,故甫一出村,便被她不知以何种药物所控,竟尔迷失记忆,若非

方才二狗兄提起青菱姑娘之名,只怕此时兄弟我还不知置身何处。”

言语间掏出三锭金光灿灿的,黄金来放在桌上,续道:“这三锭黄金,一锭给二狗兄添

点儿家什,另两锭请转给在下的两位兄长和青菱姑娘。但实不瞒二狗兄说,此时兄弟我心性

迷失,竟连何时到本村隐居,又与何人结拜兄弟等诸般细节均是一无所知,不知二狗兄可能

见告否?”

自独孤樵一掏出金锭,孙二狗便即呆了,任何一锭皆可将亥湖东村给买下了!他孙二狗

一生穷得叮当,此时猝然间便成了本村第三号“巨富”!这不是在做梦吧?!

独孤樵又道:“小红说一到京城长安,便会替兄弟解了药性。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往后我独孤樵定将重重报答!”

孙二狗“卟嗵”跪下,恍似大梦初醒,高声道:“驸马爷在上,请受草民一拜。”

独孤樵连忙将他扶起道:“兄弟也是被迫无奈,还望二狗兄勿要多礼。”

孙二狗惶然立起身来,道:“驸马爷到本村已三年有余了……”

当下将独孤樵如何到湖东村与柴氏兄弟义结金兰,又如何时常周济于他之诸般细节悉数

相告,未了道:“柴焉两姓,可是本村第一第二,家底最为殷实之户,今日凌晨令拜兄让驸

马爷到海晏镇购置迎娶之物,不料却遇上了公主,那也算是驸马爷你老人家洪福齐天了。”

独孤樵连忙道:“海宴镇?”

孙二狗奇道:“是啊!莫非驸马爷……哦,倒是小的忘了,驸马爷被公主以药物迷失了

记忆。距此正东约摸百里,便是海晏镇了。”

独孤樵道:“多谢二狗兄弟相告。”

未等二狗开口,独孤樵又冲门外道:“小红,你可以进来了。”

红衣女子闻言飘然复入屋内。

孙二狗又连忙跑下,磕头如蒜地道:“公主在上,请受小人叩拜!”

红衣女子一愣,便听独孤樵道:“他已将详情悉故见告了。

此时你当该给他重赏才是。”

红衣女子点点头,轻轻一掌拍出,孙二狗尚未来得及谢恩,便已伏尸于地!

与孙二狗相似,未及半个时辰,凡在家中未曾出门者,无论妇孺老幼,皆被那红衣女子

轻轻一掌了帐。人人俱是面呈青紫之色!

柴氏兄弟正忙于杀猪宰羊,陡见三弟带子个娇美的红衣女子回家,正惊讶间,早莫名其

妙地魂归极乐。连不满周岁的柴矩,也未能得以幸免,一家大小六口,转瞬间便齐奔阴曹地

府!

柴家大院里,顿时血腥弥漫而肠肚横流——猪羊之血及其五脏六腑。

待到傍晚,外出劳作之人先后回家,见自是大憾。然不过多久,一条红影飘浮如风,早

使悲嚎之声悉数止住。并且是永远止住。

焉家青菱母女俩虽不明究因,结局却与乡邻们一般无二。

只焉德华是日手运特佳,下湖未几,便钓得两尾长盈尺许的红尾鲤鱼,心头自是大喜,

暗忖道:“既是如此,何不再钓两条,以凑个事事(四)如意之数。”

忖罢耐心垂钓,却再无那般好运。直至天黑时分,更无一条红尾鲤鱼上勾,只得收杆而

归。

方至村头,见家家户户清冷无烟,心头微奇。忽见独孤樵与一红衣女子携手而来,状极

亲密,焉德华巫是大惑,正欲出声与独孤樵问个明白,却听那红衣女子道:“独孤哥哥,那

孙二狗的话听怕靠不住,焉家大约仅有那母女二人而已,否则怎的直到此时,还不见那焉老

大回家?”

独孤樵道:“也罢,反正这湖东村更无一人会丝毫武功,那焉德华大约也是一般。今日

咱们已将全村人悉救杀尽,纵有一人漏网,那也不算其甚么……”

焉施华陡闻独孤樵口出“悉数杀尽”四字,一时竟骇立当场,更难开口出声。

直过了约摸半个时辰,独孤樵和那红衣女子只怕早已离村十数里开外了,焉德华方似噩

梦初醒,直奔家中,果见老伴和女儿无声无息地躺在院中,面呈青紫之色,显是已气绝多时

了。

焉德华心头狂震,却又骇立当场。

良久。

焉德华状似疯痴,直奔柴家,但见柴家大小六口人,也是气绝面青,唯一不同的,是猪

羊血肠遍地,腥臭之味几不可闻。

之后将全村家家户户闯尽,所见俱是一般,更无一个活口!

整个湖东村,只剩下他焉德华一人留得命在了。

蓦然间,焉德华有若野兽一般,嗷嗷怪叫几声,更不卸下腰间鱼篓和肩上鱼杆,只暴喝

一声:“独孤樵!哈哈哈!独孤樵!”

便朝独孤樵与红衣女子出村方向直追而下。

焉德华本不会丝毫武功,盛怒之下,狂奔出来及十里,顿觉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哇”

的喷出一大口鲜血,双眼发黑,人即栽倒于地。

子夜,焉德华悠悠转醒,知定然追独孤樵不到了,又念及本村父老乡邻尚未有人安葬,

便懵懵然原路返回。

回村之后,又挨家挨户走了一遭,其状之惨,使焉德华时而狂笑时而嚎陶,竟忘了自己

返村之意。在自家门口呆坐至天明,竹篓中两条红尾鲤鱼早干渴至死,焉德华一无所觉,依

旧肩扛鱼杆腰悬竹篓。

日头猛然自东山之颠进出,焉德华心头忽然闪过一丝儿灵光,自方自语道:“独孤樵!

若你尚有一丁点儿人性,自当回来为你两位拜兄安葬停当……”

言语之间,人已不知不觉地走到柴家门前坐走,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他咕哝了些什么。

如此三日,不吃不喝,焉德华时而疯痴时而清醒,双唇如龟裂黄土,时而嘶哑狂笑时而

无声流泪。

第四日午时,独孤樵果然挑着一担上等红色绸纱回村,见焉德华正坐在自家门前无声垂

泪,望有腐臭之气弥漫,当下奇道:“焉大伯,你……”

一言未了,忽见焉德华立起身来,不由分说,一鱼杆劈头盖脑地打了过来。

百忙间未及卸担,独孤樵头顶上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

独孤樵大惑道:“焉大伯……”

仍是余言未了,焉德华一根鱼杆乱劈乱扫,独孤樵既不能还手又不明所以,如此连挨十

数棍,独孤樵身上已横七竖八地布满伤痕,方卸担强抓住鱼杆末稍,失声道:“焉大伯,你

这是怎么啦?”

焉德华数日来粒米未进,自难从独孤樵手中夺过鱼杆。当下嘶声道:“独孤樵!你不愿

娶我家青菱姑娘那也罢了。可你为何如此毒蝎心肠,要将本村之人杀个一干二净?!连你拜

兄一家也不放过,当真是猪狗不如!有种的便连我焉德华也一齐杀了!本村尽百余之人,纵

是变成厉鬼,也决饶不过你独孤樵和那小贱女的!”

言罢又哈哈狂笑,只是那笑声既嘶哑又凄厉,竟有说出的诡异。

独孤樵骇然道:“焉大伯你说什么?!在下奉大哥大嫂之命,到海晏镇卖了鱼干,偏走

遍全镇,竟买红绸不到,只得到了湟源镇方才买到,以至迟归二日,不知……”

见焉德华恍似末闻,只得忍住话头,奔入屋内,顿即骇立当场。

恰似先前焉德华一般,独孤樵状似疯痴,欲哭无泪,奔出柴家下遇门则入,但见全村除

焉德华和他之外,更无一人留得性命!

懵懵然回到柴家门口,焉德华早是气绝身亡,尸身之旁,所呕鲜血已浸湿地上万圆二尺

有余!

又过三日。湖东村近百具尸体己发出熏大恶臭。独孤樵一言不发,将柴家所存银两悉数

包了藏于怀内,又在四位拜兄嫂尸身前各叩了九个头,然后将焉德华尸体移至其老伴儿女身

旁,未了将各家各户房屋一一点燃,不到两个时辰,湖东村庄一片火海中,已从官府典籍中

除名。

独孤樵面色漠然,举步东行。

海晏镇。

独孤樵和一位红衣女子缓步而人。

已是酉御时分,二人正欲在西盛客栈落脚打尘。刚向掌柜的订了一间清雅上房,尚未等

小二引道上楼,忽闻身后有人惊咳了一声。

独孤樵闻言转身,一观之下,不由心头大震,却未在面上表露出来。

方才惊咦出声之人非它,正是公孙鹳手下“四达”之一的法达。

“四达”与公孙鹳寸步不离,五人齐全,独孤樵焉得心头不惊!

便听伊达道:“咱们在中原遍寻你三年不到,原来你竟在此间,还带了个女的。”

红衣女子目光突然暴射出一股杀气,却被独孤樵一拉衣角而止。

独孤樵道:“原来是公孙公子和四位达兄,却不知……”

他故意收下口不言。

公孙鹳轻叹一口气,道:“敢请阁下和这位姑娘与咱们同桌共叙如何?”

独孤樵连忙道:“公子有请,愚夫妇岂敢不遵。”

公孙鹳淡然道:“请!”

独孤樵肃然道:“请。”

六人甫一落座。伊达便忍不住道;“方才你说‘愚夫妇’三字,莫非你已经和这女的那

个……那个……你已娶了她么?”

独孤樵道:“正是。拙荆姓凌名红,在下与她已于年前结为秦晋。”

特达奇道:“当日你被裴文韶挟持。后又落人崆峒派之手,不知你是怎生脱困的?”

独孤樵道:“这个嘛……”

公孙鹳截口道:“这位凌红姑娘,想必天冥掌法已练至六成了吧?”

独孤樵连忙在桌下一踩凌红脚背道:“公子当真目光如炬,拙荆果然已将天冥掌法练至

六成了。”

“四达”同时惊咦了一声。

公孙鹳道:“将天冥掌练至六成,要时裴文韶和崆峒派手中救出独孤公子自是易若反掌,

但独孤公子令二位拜兄和侯前辈为遂在下心愿,已……本说也罢。然庄下等四年之后方会再

至中原,为报令二位拜兄和侯前辈之恩,在下只有一言奉告:请独孤公子劝尊夫人勿要再练

天冥掌法了。”

独孤樵连忙道:“谨遵公子之命。”

公孙鹳轻叹一声,并未再说什么。

适逢小二上菜,独孤樵夫妇略饮数杯,便告辞而去。

待他们上楼之后,伊达道:“阿鹳,你为何不将那女子武功废了。”

公孙鹳黯然不语。

“四达”也不敢再口出多言。

而独孤樵甫一入屋,便令凌红将店小二点倒,肃然道:“小红、你快离开此间,径直东

奔,距此三百里有一平安镇,你在那儿等着,数日之后,我自当设法前来与你相会的。”

凌红奇道:“公子,方才那一干人——?”

独孤樵道:“那五人中的任何一人,均可在两三招之内取我二人性命。尤其那叫阿鹳的,

复姓公孙,正是创下天冥掌法一代大魔头公孙鹳之孙,武功尤在其先祖之上。懂了么?!”

凌红心头骇异,颤声道:“那咱们一起……”

话音未落,独孤樵早厉声道:“快走!”

凌红双目含泪,破窗急奔。

独孤樵则冷笑一声,伸手一抹,取下一张人皮面具给店小二戴上,将其置于床上,自己

则装成小二模样,下楼径自离去。

公孙颧与“四达”正饮的酣畅,不顾那小二出店之后逃循之事。

忽闻一细微而清晰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公孙鹳,你认为此举高明么?”

公孙鹳执杯以袖遮口,冲发声处以传音入密之功道:“不高明。”

那声音又道:“然你为何装佯作假?”

公孙鹳道:“一切自有天定。”

“你已认出他了?”

“当然。”

“那只能算老朽白救了你一命。”

“此话怎讲?”

“不提也罢。”

公孙鹳突然执杯飞弹屋后,身形端的快逾奔雷闪电,却未见丝毫人影正愣怔间,忽闻那

声音又在耳际响起:“再练五十年,你仍不是老朽对手,不信你此时全神戒备,将浑身功力

运于肩井穴上,老朽仅一片枯叶,便让你此穴被封,注意了。”

公孙鹳本是心地坦荡之人,闻言果将全身功力运足十二成护住肩井穴,殊不料少顷之后,

果觉肩井穴一麻,全身更无一丝力气可发。

那声音又道:“这下你信了吧?”

公孙鹳黯然道:“若在下所料不差,前辈便是一元大师了。”

那声音道:“一元仅是老朽记名弟子。”

公孙鹳骇然无声。

那声音又道:“老朽并无害你之心,否则在洛阳城外乱葬岗,老朽也没必要救你—命

了。”

“请怨晚辈愚鲁,不知——?”

“中原武林能取你性命者,眼下仅有三人而已。其中至少有二人不会取你性命,一是老

朽,二是令祖母梅姑……”

公孙鹳浑身一颤,道:“敝祖母仍在人世?”

那声音道:“你虽将天冥掌练至掌风无毒,然令祖母可在十招之内取你性命。而老朽最

多不超过一招,也可取你性命。另一人大约能在十四招之内取你性命,只足此人与令祖母有

不共戴天之仇,四年之后,待你复至中原,当可见今祖母如何诛杀你公孙家之灭祖之仇。老

朽言尽于此,就此告辞。”

公孙鹳连叫了几声前辈,然四周杳无声息。

少顷,“四达”连袂而至,齐声问道:“阿鹳。你怎么了?!”

公孙鹳淡然道:“咱们回去吧。”

“四达”恭声应了,一行五人复回客栈。公孙鹳招来小二,问道:“先前与我等同桌的

那位公子和小姐不知——”

店小二连忙道:“西厢上房,楼七左首第二间便是,大爷可是要小的去招了他们下来

么?”

公孙鹳道:“不必了。”

言罢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小二,又道:“除酒资之外,剩余的赏给你买碗酒喝。”

那小二喜从天降,公孙鹳等人的酒席加住宿费,加起来也用不了这锭银一半!当下连声

道谢而退。

是夜子丑之交,公孙鹳悄然出屋,到得西首第二间上房,却见房门大开,独孤樵正自酣

睡,而那红衣女子已了无踪影。

略一细观,便知独孤樵已被人点了穴道,当下微一挥手,一股罡风已替他解了穴。

穴甫解,独孤樵便连声道:“掌柜的,并非小的偷懒,实不知因何缘故,方入屋内……”

待看清眼前之人并非本店掌柜时,顿即骇然住口。

公孙鹳揉身而上,快逾闪电的在独孤樵面上轻轻一抹,早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来,其做工

之精细,端的令人只觉匪夷所思。

那小二不明所以,更不知公孙鹳身形是否动过,但觉面—上一凉,连忙卟通跪下,磕头

如蒜地道:“神仙饶命!”

公孙鹳见“独孤樵”揭下面具之后竟然变成了先前引独孤樵和凌红上楼的店小二,愣得

一愣,方自扶起小二,道:“我并非什么神仙,只是小二哥在此一睡几个时辰,贵店掌柜的

定然会加责于你,这样吧我给你三两银子,你悉数交给掌柜,就说是先前那位公子和小姐所

赐,令你陪他们闲聊。”

那小二得以保全饭碗,自是千恩万谢的下楼去了。

但闻公孙鹳在屋内依然道:“但愿四年之后,胡大侠、童少侠和侯女侠安然无事才好。”

长叹一声之后,又喃喃道:“洛阳城外一战之后,我公孙鹳发誓再不与中原武林中人交手,

不知此誓发的对也不对,唉!”

叹罢身回屋中安歇不提。

甘凉古道,寒风萧萧。

有一个满面摔悦之人正漠然朝东缓缓独行。

他正是独孤樵。

独孤樵并不觉得寒冷,因为他的心比寒风更冷十倍。

有两桩事一直缠绕着他。

第一桩是:为什么准只要一沾上他,便会招全杀身之祸!

另一桩是:他想杀人!

但他却不知自已是否真是一颗灾星,更不知要杀谁。

他只觉得脑海中浑浊一片。

路遇之人,见他目光时而散乱时而又凶光暴炽,背上更负有松纹木剑,只道他是一介狂

人,皆绕道远避。

不一日,独孤樵已茫茫然横穿甘南而不自知,到得陕东汉水河畔,但见洪水滔滔,荒无

人烟,只得沿岸一下行,找寻渡口。

尚未行出半里,忽见一头拉斗笠之人正自悠然垂钓,身旁鱼篓却是空空如也。

独孤樵在湖东村三载有余,于捕钓之术甚是精通,此时见有人悠然垂钓,不禁驻足观望。

直过一个时辰,那人仍是一无所获,甚至连浮飘也未动过一下。

独孤樵略一观望,不禁哑然:“那头戴斗笠者垂钓之所,前后均为巨石所挡,水流纹波

不动,恰似死水一汪,且观形状,水深大约绝不会超过三尺,如此地方,又怎会有鱼儿来上

钩呢。”

正思忖间,却听那人道:“阁下驻足观老朽垂钓已一个时辰有余,莫非阁下对此也有兴

趣么?”

声音甚是苍老。

独孤樵连忙道:“此处水浅不流,老丈在此垂钓,只怕是徒劳无功。”

那声音苍老之人道:“依你之见,老朽要垂钩何处方不劳而有功?”

独孤樵略观江面一眼,道:“老丈若往上移步五丈,定有所获。”

老者道:“五丈之上,水流甚急,老朽双眼昏花,却是看浮飘不清。”

孤樵道:“若老丈不弃,晚生倒愿替老丈效劳一二。”

老者笑道:“有劳阁下了,只是此鱼杆为老朽祖上所传,阁下可要当心。”

言罢递过鱼杆。

独孤樵伸手接,但闻“匡当”一声,鱼杆竟然垂落于地。

那鱼杆虽只拇指粗细,状似竹节,却是千年玄铁打制,其重量只怕不下五六十斤!

独孤樵心头一凛,连忙道:“晚生虽得前辈事先提醒,却未料到它竟……竟有这般重,

实在是对……对不起之至。”

那老者笑道:“不妨!不妨!你快去替老朽钩上几条鱼来,老朽可真是饿坏了。”

虽那鱼秆重达五六十斤,但比起在青海湖捕鱼时收网之重量,那却是大大不如了。

独孤樵微微一笑,拾起鱼杆,却发现那垂入河中之线,竟长达三四丈有余,不由心头微

奇:此处水深不过三尺,置三四丈之钩下之,无异于送饵喂鱼了。

待他将鱼线收尽,将浮飘下移至五尺左右,捡起一条蚯蚓正欲接上钩时,不禁傻了眼儿!

那“钩”竟然是直的,恰与一根针相似!

见独孤樵愣立当场,那老者惑然道:“怎么啦?”

独孤樵突然哈哈大笑道:“姜太公钧鱼,愿者上钩,今日晚生大开眼界,竟见到当今的

姜太公了。”

那老者奇道:“你说什么?”

慢慢移步过来,口中自咕哝道:“当今之世,莫名其妙之事是越来越多了,连老朽也捉

摸它不透。”

独孤樵将那鱼“钩”置于掌心,笑道:“你看。”

那老老似是遇见了世间最为离奇之事,竟然也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

还道……哈哈!”

见独孤樵惑然不解,又道:“老朽每日夜此垂钓,至少一二寸长的鱼儿还是能钓上四五

条果腹的,也怪老朽老眼昏花,今日竟将敝老伴的绣花针用来作鱼钩了,哈哈。”

笑罢从怀里掏出一包钓钩来,递给独孤樵,道:“这些钩有大有小,公子自挑一根吧。”

独孤樵也自大笑,不疑有它,挑了根不大不小的鱼钩换上,道:“老丈若有雅性,不妨……”

话音未了,那老者截口道:“对对对!敝老伴去世已有三年之久,并无子嗣,你我一见

如故,老朽便寻些枯枝败叶,静等公子钩上鱼儿来一同烤吃。”

独孤樵本意是让那老者静观他如何垂钓,听老者如此说话,当下只淡然一笑,径自到上

游五丈之处垂钩。

未过一时辰,独孤樵已钓得尺长之鱼四尾。

但闻那老者连声:“好啦好啦!咱们先烤了这四条吃再说。”

独孤樵自然应了,收杆回到那老者早已燃起的簧火旁,但见那老者不知从何处弄得一根

铁丝,双指恰如钢刀一般,瞬间便将那四条鱼开膛破肚,穿于铁丝之上,不多时已烤得焦黄

喷香,又洋不停地从怀里掏出稀奇古怪的佐料,洒在鱼上,递了一条给独孤樵,只道了一个

“吃”字,自己便狂嚼猛吞起来。

独孤樵见他如此,也自撕了手中之鱼细嚼慢咽,也觉此鱼昧之鲜美,实为平生所未尝。

然未等他将一条吃完,那老者早巳将其余三条连骨刺也未剩下一根的吃了个干干净净。

正诧异间,忽听那老道:“不够不够,快将鱼杆给了我。”

也不等独孤樵发话,便取过鱼杆。小心翼地扯下鱼钩,复又换上那根针,并不加饵,回

至先前浅水滩,接连不断地将二尺长的鱼“钓”起来抛给独孤樵。

如此五次三番,已有七八条鱼在独孤樵身周蹦跳不已。

独孤樵正乍自愣怔,却见那老者收了鱼杆。回至火边,笑道:“傻小子,鱼儿一旦出了

水面,多留一瞬便减了一分鲜味,还不快助老朽将它们烤了。”

独孤樵恍若大梦初醒,当即跪下道:“高人当面,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多多原谅。”

那老者道:“何来这多虚礼,还不快快烤鱼。”

见独孤樵仍是跪地不起,那老者忽然道:“独孤樵,你起来吧,待老朽与你慢慢分说。”

独孤樵惶然起身,道:“前辈怎知晚生姓名?”

那老者并不言语,直待与先前一般将鱼烤熟之后,方自言自语道:“俗话说事不过三,

老朽已两次……唉!”

独孤樵奇道:“请恕晚辈愚鲁,不知前辈之意。”

那老者缓缓道:“你不知那是最好。”

当下二人俱是细嚼咽,过得良久,那老者方道:“独孤樵,你可愿听老朽讲个故事么?”

独孤樵连连点头。

那老者似是犹豫不决,时而仰头观天,时而垂首静思,又过良久,才缓缓道:“三国鼎

立时期,魏王曹公讳操雄才大略,更有许诸、夏候渊等诸大将忠心护主。

吴子孙权雄霸长江下游,重用鲁肃、周瑜,陆逊等文武大臣。

而刘荆州有诸葛孔明先生辅佐,更有张飞、关羽和赵子龙等猛将赤胆忠心,倒是谁也难

奈何谁。

曹公讳操因操劳过度,撒手尘黄,其子曹公讳丕继位。至公元二百二十年,汉献帝看大

势已去,便将帝位禅让给曹公。曹公正式称帝,定都治阳,史称曹魏。

次年曹公称帝之消息传至成都,并有传言说汉献帝已遇害,刘备一直自称汉王朝后裔,

闻此传言,便为献帝吊丧,于是年四月称帝成都,重建双国,史称蜀汉。

又过八年,孙仲谋也正式称帝,建都南系,史称孙吴。”

见独孤樵始终如听天书,茫然而不知其意,那老者竟微微点点,续道:“后曹帝、蜀帝

和吴帝相继而逝,蜀汉虽有诸葛先生辅佐,无奈后主刘禅胸无大志,不图进取,终难有所成

就,好不……好不令人感伤。

而孙仲谋一死,吴国内部争权夺权,乱成一团,也是日见其衰。

唯魏国文帝曹公讳丕死后,年仅八岁的曹芳承袭帝位,由大将军曹爽与司马鼓共同辅佐,

大势不衰。

无奈公元二日四十九年春,司马说乘曹爽与魏帝曹芳到洛阳城南九十里的高平陵祭祀明

帝之时,发动兵变,逼迫大将军曹爽交出权力,免官回家,并大肆杀戮曹氏同宗。独揽曹魏

军政大权!

两年之后,司马懿去世,其子司马师继续专擅曹魏政权。

魏帝曹芳心头不平,司马师干脆于二百五十四年九月令其弟司马昭率军入京,废曹芳而

立曹髦为帝。待司马师去世之后,司马昭仍将首魏帝国军政大权独揽。身为皇帝的曹髦不胜

其仇,便密召了待中王沉、尚书王经、散骑堂待王业入宫,怒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也。吾不能坐受废除,望诸聊共伐之。’然王沉王业两位奸贼闻言后便立即向司马昭告密!”

过得良久,又道:“曹氏鬃公闻讯后知唯有一死方可于九泉之下有脸见列位祖宗,当即

拔剑登车,率宫内僮仆数百人杀奔相府。司马昭早有防备,令心腹贾充串军抵御,又令太子

舍人成济用戈刺死曹帝鬃公!”

言语至此,那老者居然声音哽咽。

独孤樵仍是茫然不解。

那老者又道:“早在司马懿使曹公讳爽交出军政大权之时,曹大将军便知先祖基业将为

司马氏所纂,便暗中将其偶然所得的《阴阳大法图》一撕为二,一份交与曹氏旁宗并令其远

循。另一份则密交皇室,望能有人参悟得透,取重宝且诛杀司马宗族,夺回首氏天下。”

长叹一声之后,老者接着道:“然自明帝之后,司马氏擅权,魏帝惧是忧郁愤然,又有

谁能潜心参悟那份看似一幅山才图,实则维系皇室大业之图了……唉!老朽又将话题扯远了

还是说曹氏髦公当日将王沉、王经、王业召至内宫、商讨伐司马昭大计。

待三人离去之后末久,尚书王公讳经忽又末召而至,对髦公道:‘陛下此举,只怕是断

然难成的了。’

髦公惊问主故,王经方道:‘王沉王业两位奸贼为图富贵,已去向司马昭告密了。’

髦公大惊,却听王经又淡然道:‘微臣索蒙圣恩,唯以一死报答,然陛下虽千金之躯,

此时欲步出皇宫只怕也是不能了,若陛下有可未了之事,微臣倒可最后一次所答圣恩。’

髦公既羞且愤,取出一锦盒递给王经,声泪俱下地道:‘此图一直密藏深宫,朕虽不知

其用,但定与我曹魏气数有关,望尚书将图速速带出,隐姓埋名,远遁它乡,终有一日替朕

雪此奇耻大辱!’

王经肃然应了,当下匆匆离宫,然他老人家并未远走高飞,却将此锦盒连夜密托其忠心

耿耿的故吏向雄,令其火速离京。然向雄也与王公一般,口上应了,却未离开京城,只在锦

盒内廖廖加了数语,令其子向杰连夜出京远遁山林。

髦公遇害之后,换曹免为帝。

司马昭为推卸罪行,掩人耳目,将成济与其兄成冲当作替罪羊斩首。

又斩了王尚书讳经公全家上下百余之众。王公故吏向雄到刑场哭祭,哀动全城,也被司

马昭派人密杀……”

言语至此,忽闻“吡”的一声,两滴浊泪,竟从那老者双目涌出,落入火中。

独孤樵惊道:“老丈!你……?!”那老者一言不发,从怀中掏出一锦盒,递给独孤樵

道:“一切自有天定。你去吧。此盒制作精巧,当开之日,它会自行启开的。你不必姓向而

姓独孤,盒内先祖所留数语对你并无所困。”

独孤樵奇道:“先祖?!莫非老丈使是那哭祭刑场而憾全城的向雄之后人么?”

老者不易觉察地微微点点头,随即道:“你不是要寻渡口过江么?”

独孤樵道:“正是。”

若者并不言语,只将那鱼杆一节一节地抽出来,直看得独孤樵目瞪口呆。

少顷,独孤樵便觉腰际一紧,随即人已凌空飞起,心头之骇异,端的难以言表,未及发

出惊呼之声,人已轻巧巧立于对岸江边!

先前烤鱼之火,已被那老者弄灭,更难看清对岸物事,独孤樵正懵然间,忽闻那老者以

传音人密神功化言入耳:“老朽以鱼杆鱼线助你渡江,对你只怕是平生第一遭吧?”

独孤樵茫然无语。

那老者之声又在独孤樵耳际响起:“今日之事,你断不可与第二人言及,否则……哼!”

独孤礁连忙道:“是。”

那声音又道:“只是此事老朽也不知做的是对是错,唉!独孤樵,你好自为之吧。”

独孤樵奇道:“晚辈愚鲁,请恕未知老前辈言下之意。”

那声音道:“此番你若投身东南,或许会别有奇遇。只是你怀中的《七伤拳谱》,本是

崆峒派镇山之宝,于你丝毫无用,故老朽已将它取走了。”

独孤樵一探怀中,果然空空如也,不禁大是惶惑,一时哑然无声,却闻耳际又遥遥传来

几不可闻之声!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智……”

待对岸无声无息之后,独孤樵脑际倏然闪过一丝灵光:对了,这就是武功,方才我为何

不求他传我武功,也好为困我而无辜至死的人报仇。唉!我独孤樵当真是蠢笨如牛了。

一念至此,连忙高呼了几声“老前辈!”但他听到的,仅是江水惊涛拍岸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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