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吊桥中央,太叔梵离提起无定神剑,左右打量,忽然喃喃道:“老尼姑的剑,果然颇有点斋菜的气味。”
说着,把剑又放在鼻上闻了又闻。
周青玉把摺扇张开,左手食指按在唇上,说道;“你的师父叫什么名字?”
老太叔道:“放屁!”
周青玉“啊”的一声,道:“原来是放老前辈。”
老太叔道:“什么放老前辈?”
周青玉道:“我问你师父叫什么名字,你回答说‘放屁’,那么,你师父自然是姓放名屁了,对不?”
老太叔想了片刻,摇了摇头:“我说‘放屁’,并不是这个意思。”
周青玉道:“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老太叔道:“我说‘放屁’,是说你在放屁,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忘掉,又怎记得起师父姓甚名谁。”
周青玉在老太叔面前,竟是一反常态,平时,他总是双目如电,精芒四射气势不凡,但这时候,他却罕有地在群豪注视之下,陪着老太叔一起胡言乱语。
刘复北心中暗暗佩服:“这姓周的好不厉害,他早巳瞧出老疯子绝非等闲之辈,宁愿先行陪着对方胡闹一番,也不肯贸然动手,以免一出手便输得不明不白。”
只听见周青玉呵呵一笑,道:“这里风大,人人的脑筋都给这些山风吹得混乱不堪,别说是阁下,便是我也忘掉了自己姓甚名谁!”
老太叔道:“谁是阁下?你在说我吗?你弄错了,阁下是下等之人,我位居天下武林至尊之上,自然只会是‘阁上’,而不会是什么阁中、阁下。”
周青玉笑道:“阁上言之有理,哈哈!”
老太叔道:“你是来比剑的吗?”
周青玉道:“听说阁上的剑法很厉害,所以特自前来领教高招。” ’老太叔道:“我的剑法已不怎么样,但在我还没有出生之前,似乎的确是大有名气的。”
周青玉道:“一个人既在剑法上大有名气,他自己的名字,也必然是轰动武林的,阁上不妨仔细想一想,在阁上还没有出生之前,江湖上的朋友对你是怎么样称呼的。”
老太叔眉头大皱,喃喃道:“这个嘛……要把一个还没有出生之前的名字记起,恐怕不太容易。”
周青玉道:“不太容易并不等于一定记不起来,你不妨慢慢想,我反正闲着,就在这里恭候阁上慢慢思忆便是。”
老太叔笑道:“你这个人,蛮有点意思,很好,我立刻就去想……一定可以把还没出生之前的名字记起来。”
服难师太、柳生衙睹状,都不禁暗自心惊,两人均在暗自寻思:“太叔梵离神智不清,这人竟故意向他为难,好让他陷于更大混乱之中,其用心之险毒,着实卑鄙可恶。”
但在这等形势之下,却也不能急急插手,人得静观其变。
只见老太叔蹲在吊桥上,正在苦苦寻思,同时嘴里不住地念念有辞:“我在还没出生之前,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叫什么名字?师父又是谁?”
他越是苦思,额上的青筋也就越是浮凸,周青玉却在旁边好整以暇,半点也不着急。
老太叔苦思多时,在吊桥上或蹲或坐,到了后来,更在吊桥上抱头打滚,但他始终还是未能想起,他在“还没有出生”之前究竟叫什么名字。
蓦地,一条人影自吊桥彼端直冲而至,正是马小雄,他奔走到老太叔身边,在老太叔耳畔沉声说出了十个字。
那十个字便是:“玉洞峰天工堡太叔梵离!”
这十个字,老太叔听见了,周青玉也听见了,甚至连金玉豪门中人都听见了。霎时之间,这些人每一张脸都同时变了颜色。
每一张脸都变得极其难看。惟独老太叔,他立时振臂狂呼:“不错,老夫便是太叔梵离,是玉洞峰天工堡堡主!”
周青玉早已目露惊惶之色,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秃顶老人竟然便是太叔梵离!在这势成骑虎局面之下,他已不可能在公子爷刘复北凝神观战之下退缩,唯一之策,便是要趁老太叔心神未定之际,及早抢先出手把他歼杀。
心念一动,杀机倏起。他本来早已蓄势待发,此际更是毫不犹豫,摺扇一挥,扇骨中剑刃自机括间暴伸,一上来便使出了“乱披风”之势。
但见白刃夺目,有如万道金蛇狂窜乱舞,攻势极是猛恶。
老太叔倏地纵身飞跃,也在这一跃之际,把无定神剑掷向空中,马小雄不明其理,只见这一把神兵利器,竟似要自吊桥上直堕入深渊之中,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孰料无定神剑虽已在老太叔手中飞离,却仍在老太叔驾御之中。
服难师太是用剑的大行家,一望而知,这是剑道上的“以气御剑”,也只有像太叔梵离那样的绝世高手,才能把这种剑法运用得如此神妙无方。
周青玉骇然失色,掌中摺扇急急回招挡架,到了这个地步,他心中再无半点可以取胜的把握,但求可以在老太叔剑法之下全身而退,于愿已足。
太叔梵离已多年不曾用剑,但这一次借剑施展独步天下,举世无双剑招,就连他自己也未曾事先可以预料。
只见一道白光,自高空有如神龙出洞,不旋踵之间直向周青玉咽喉插至。
周青玉倏地一声惨笑,翻身跃出吊桥,纵身跃下。他这一跃,下面是数十丈高的深渊,跌将下去,纵能不死也得重伤,变成残废之人。
但周青玉为了要避开这一剑,还是不顾一切直往下冲,由此可见,太叔梵离这一剑之威,确是可怖可畏。
老太叔以气御剑,固然是剑道上的至高境界,但敌人既已纵身往吊桥下一跳,再高明再厉害的“以气御剑”之术,也绝不可能跟着敌人一直追杀至数十丈的谷底。
到最后,老太叔还是把峨嵋掌门服难师太的无定神剑摄回掌中,但周青玉却已直堕入溪流石涧之中,似乎动也不动,生死难料。
公子爷刘复北总算知道这秃顶老人的真正身份,难怪功强如丐帮的八袋传功长老,也在这老人的手下,轻易地被“喀勒”四声,整个人被撕成五大块。
贫僧和尚却道:“太叔堡主神剑无敌,但内力似有不继之象,要是由贫僧出战……”
不等他说完,刘复北已挥手截然道:“这个人,今天不能再碰,咱们走!”
忽听服难师太在吊桥彼端沉声叫道:“贫僧大师,贫尼有话要跟你说,暂且留步!”
刘复北冷哼一声,对贫僧和尚说道:“这老尼姑极工心计,别理会她,咱们走。”
但贫僧和尚却摇摇头,道:“这位峨嵋掌门,贫僧也想跟她会一会。”
刘复北眼中厉芒一闪,微微不悦道:“既然如此,大师小心了。”却是再也不理会这位“和尚战将”,率领余下来的全庄高手匆匆撤退。
吊桥之战,双方互有输赢,但无论如何,金大夫已然受了极严重的创伤。
当贫僧和尚应服难师太之邀,渡过吊桥彼端之际,那丑陋的少女突然手持匕首,便向贫僧和尚胸膛上怒插下去。
服难师太倏地五指一伸,把这少女的右腕牢牢地抓住,道:“女施主要找这位大师报仇,必须把武功练好,如今出手,徒然白白送死。”
那少女顿足槌胸,知道老尼姑说的都是实话。
贫僧和尚冷冷地瞧着那少女,道:“贫僧法号贫僧,女施主怎样称呼?”
那丑少女道:“我姓孔,叫孔有怨。”
她一说出这个名字,众皆愕然,尤其马小雄、阿玫更甚。
马小雄首先按捺不住,上前问道:“老太叔有一个弟子孔有恨,你和他有什么渊源?”
孔有怨怔怔地瞧了他一眼,半晌才道:“孔有恨是我的哥哥。”
马小雄和阿玫互望一眼,半晌作声不得。
对于孔大夫,马小雄可说既是感激,又是憎恨,要不是在小渔村里遇上这个大夫,阿玫已然性命不保,但孔有恨借刀三日,始终逾期不还,马小雄又是不禁怒火中烧,偏偏却是无可奈何。
但到了忘忧谷,才知道发生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变故,孔有恨更命丧奸徒之手,到了那个时候,马小雄对这位性情怪僻的大夫,又不禁顿起怜恤,甚至是钦佩之意,想不到在“换命医舍”中那个丑陋少女,原来竟然是孔有恨的妹子。
服难师太对贫僧和尚道:“大师若信得过贫尼,请到金大夫的医寓,咱们坐下慢慢详谈如何?”
贫僧和尚道:“师太在武林中德高望重,贫僧又岂能心生疑惑?”
毫不犹豫,随着众人直往金破天的医寓。
服难师太首先把金大夫送入医舍,让他好好调理伤势,然后在医舍外一座八角小亭,与贫僧和尚对话,柳生衙、马小雄等欲告退,让二人单独谈话,但服难师太却示意众人不必回避,大可统统留下。
此时,尚未至午时,孔有怨亲自下厨造饭,服难师太沏了一壶上好的水月茶(宋朝名称,亦即明朝后世所称之洞庭碧螺春。),道:“喜共紫瓯吟且酌,羡君潇洒有徐清。”
贫僧和尚道:“出家人四大皆空,饭菜宜清淡,喝菜亦然。”
服难师太却倏地把目光凝注在太叔梵离脸庞上。
老太叔可不客气,抢前伸手取过一杯水月茶,一仰而尽。
半晌后,吟哦起来:“呼童远取溪心水,待客来煎柳眼茶。”
服难师太接道:“将火寻远泉,煮茶傍寒松。”
老太叔又紧接道:“蜀茶寄到河洛中,渭水煎来始觉珍。”
服难师太听了,蓦地低眉合什,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八角亭内外,蓦地一片沉寂。
此时,服难师太与太叔梵离四目交投,虽然无语,却也似已吐出千言万语。
在这瞬息间,马小雄陡地想起了老太叔曾经提及过的一段陈年旧事。
当时,老太叔这样说道:“……当年,我也在龙虎山之上,只是给老相好易了容,乔了装,又约法十三章,这样不可以,那样也不可以,其中最最不可以的,便是跳上擂台大展身手……”
想太叔梵离在四十年前,正值黄金岁月,无论名气、武功,以至在武林中的身份,都是如日方中,惊世之雄,能与他平起平坐之高手,不出五人。在那个时候,能够成为如此人物的“老相好”,自然也不会是一般庸脂俗粉……
再者,“老相好”者,必然彼此心意互通。
服难师太好茶,武林中人尽皆知。马小雄虽然不知,但听她与老太叔吟茶诗,已知道她在茶道这一方面大有研究。
老太叔不但喝茶,对茶诗之道竟能跟服难师太对答如流,这就绝不寻常了。
这一关节,马小雄既已看出,贫僧和尚、柳生衙又焉能瞧不出来。
贫僧和尚,既是出家之人,也似乎是局外人,但服难师太偏偏把他邀至此间,却又是所为何事?
贫僧和尚性子沉稳,并不催促。
太叔梵离近年疯疯癫癫,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忘掉,但在这疯疯癫癫之中,却又似乎有很多陈年旧事,记忆犹新。
数十年前念过的茶诗,竟能随口而出,半字不差,久已不曾施展的“天工御剑大魔道”,一经施展,剑法依然光芒万丈,令人惊叹。
服难师太忽然提起无定神剑,瞧了大半天,始长长地叹一口气,道:“当年,峨嵋祖师厄渡神尼,亲临无定河岸念佛诵经,超渡两岸古战场无数战士冤魂,既在滔滔河水面前,创出一套震古炼今的‘中流剑法’,也铸造了这一把号称峨嵋镇山之宝的无定神剑。
“这一把剑,经历数代掌门辗转传至贫尼手中,不知挫败了多少英雄豪杰,更斩杀奸邪妖魅无数。但贫尼每次扪心自问,我配得上拥有这把剑吗?我会是峨嵋派适当的掌门人选吗?
“大师,你也是出家之人,请问一个满身罪孽之人,有资格成为一派掌门凡数十载之久吗?
“贫尼好胜之心,造就贫尼登上峨嵋掌门宝座,但这便是成功吗?我每天在殿前敲经念佛,是否真的可以把满身罪孽洗脱?
“大师,请有以教我。”
在场之中,事前恐怕谁也想不到服难师太竟然会当众说这么一番话来。
贫僧和尚端起茶盏,深深呷了一口水月茶,说道:“自来贵贱皆归尽,草木衰荣岂足伤?
师太既已洗除心垢,如工炼金,又何必自陷当年苦恼事中。”
服难师太低头沉思,她听了贫僧和尚之言,原本一片茫然的内心世界,忽尔渐渐变得澄明起来。
但她这渐渐澄明的心境,仍然有着太多看不通透的地方。
她道:“峨嵋派这个掌门,我是再也不会做下去了,只要此间事情一了,贫尼便回峨嵋金顶,把掌门之位另传他人。”
太叔梵离怔怔地瞧着她,忽然道:“当年龙虎山武林大会,你还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人人都说‘峨嵋飞燕’王紫昭是当年八大门派中最漂亮的美人儿。”
此言一出,又是令人大感诧异。
服难师太凝注着老太叔的脸,双眼不自禁的红了。只见两人的眼色显得和对方十分亲近,马小雄心下恍然:“当年在龙虎山为老太叔易容乔装,又不许他跳上擂台大展身手的老相好,原来便是当今峨嵋派掌门。”
只听见老太叔又道:“紫昭,都是我不好,见你跟着那个驼子跑到大漠,还以为你对他有意思……以致胡乱喝醋……激怒了你……但你怎么说也不该悄悄的剃了发,做了……尼姑……”
服难师太心中一阵激动,再也忍耐不住,叫道:“赫连千沙为了峨嵋派一个门徒的伤毒,不惜盗取飞驼族的‘洗心金丹’,差点给三大长老乱棍砸死,他是为了峨嵋派一个女弟子而惹下大祸的,难道我可以袖视不理吗?”
太叔梵离道:“怎么当年你不对我解释清楚?”
服难师太苍白的脸居然为之一红,道:“我为了你受的苦难道还不够吗?要不是世上有你这么样的一个胡涂蛋,我怎么说也不会做了尼姑,也不会生下一个孩子,到后来也走上了皈依我佛这一条道路!”
老太叔闻言,登时身子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喃喃道:“你……真的为我生下了一个孩子?……”
服难师太是泫然欲涕,但最后还是强忍下来:“那是一个男婴,左足底之下,有一块新月形的胎记。”(本篇小说可在公开免费的网站自由转贴。如果读者是在收费会员网站看到这篇小说,说明该网站寡廉鲜耻,把免费的东西拿来骗钱。共唾之。)
此言一出,贫僧和尚的脸当场僵住。
太叔梵离倏地目光如电,盯在贫僧和尚的脸上:“小和尚,你怎么了?”
贫僧和尚面色有如黄纸一般,声音嘶哑:“贫僧……贫僧没……没事……”
太叔梵离站起身来,倏地喝道:“将你左足的僧鞋,连袜子都一并脱掉!”
贫僧和尚更是面如土色,不住用力地在摇头:“不脱!不脱!”
飒的一声,白袍飘动,身子直向医寓大门外狂奔出去。
但听得砰然一声,太叔梵离在盛怒中挥掌,一掌隔空击中八角亭的一根石柱,石柱粗如人腿,但只消一掌,已齐中断开,八角亭立时有一小半坍塌下来。
这时,贫僧和尚已穿越过医寓大门,老太叔衔尾穷追,嘴里同时大叫:“畜牲慢走!”
贫僧和尚轻功极高,这一下全力狂奔,势道更是疾迅之极,太叔梵离追至吊桥,已是气咻咻地力不从心。
毕竟年近百岁,再也不比盛年。再说,太叔梵离在武林中,绝非以轻功见长,再加上伤病缠身,要追上贫僧和尚,已是绝无可能之事。
贫僧和尚拼命逃离,已纵身跳上吊桥,太叔梵离怒不可遏,竟伸掌拍向吊桥,要把这条吊桥震断。
以老太叔骇人听闻的掌力,再牢固的吊桥,恐怕也会给他三招两式震毁。
但在这一瞬间,服难师太早已赶至,手腕一翻,把老太叔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接了下来。
老太叔这一掌的劲道,是何等地惊人,服难师太虽然是峨嵋掌门,一身内功造诣在武林中享负盛名,但与老太叔相比下来,却还是差了一大截。
二人两掌相交,服难师太登时全身猛然一震,咯出了一口鲜血,老太叔大吃一惊,急急把她搀扶,道:“老相好,你怎么了?”
服难师太叱道:“放尊重一点,别教人听了笑话。”
老太叔哼一声,道:“你还没有做峨嵋掌门之前,便跟我是一对江湖侠侣,既是江湖侠侣,便也就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老相好,难道你不承认吗?”
服难师太目送已在吊桥彼端迅速消失的贫僧和尚,两行清泪终于在脸颊上簌簌地流了下来。
眼看再也没法子可以把贫僧和尚追回来,眼前忽现奇景。
只见一个白发老人,身上衣饰极是华丽,步履沉稳,手里提着一个全身僵硬的白衣和尚。
服难师太虽然相隔甚远,但却一眼便认出那白发老人的来历。
她一瞧之下,立时心中突然乱跳,竟似回到四十年前龙虎山那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武林大会之中……
马小雄早已跟了上来,睹状忍不住问:“这老人是谁?”
服难师太面色灰白,颤声道:“阴山幽冥宫主……魔道霸主……姒不恐!”
此言一出,马小雄立时连眼珠子也向眼眶外凸了出来。
只见白发老人一步一步踏上吊桥,贫僧和尚在他腋下提着,便如同一尊木偶。
在此同时,太叔梵离也朝着白发老人,一步一步走向吊桥,两人终于在吊桥中央相遇。
老太叔眼望白发老人,忽然喝道:“来将通名!”
白发老人给他一喝,脸上丝毫不动声色,说道:“太叔兄弟,久违了!”
老太叔脸色一沉,道:“谁跟你这个老小子称兄道弟?瞧你身上的服色,有点像是来自阴山幽冥派的打手,是姒不恐的徒子徒孙吗?”
白发老人缓缓的道:“太叔兄,四十五年前的中秋夜,你我在敦煌西北数十里玉门关外煮酒论剑,到了天亮,我输了一两银子,难道太叔兄已把这一椿事情忘掉吗?”
老太叔心神未定,但却仍在苦苦思索,隔了片刻,忽然在怀中取出一块银子,放在眼前仔细一瞧,只见银子上面有几个蝇头般细小的字:“阴山老姒败后刀刻。”
老太叔瞧了很久很久,忽然长长的叹一口气,把这一块银子交到白发老人手中。
白发老人接过银子,也放在眼前仔细一瞧,过了好一会,把银子谨慎收藏,如获至宝。
太叔梵离伸手向贫僧和尚一指,道:“姒老魔,你把我的和尚儿子擒住,只要你不弄死他,我一定会感激不尽。”
姒不恐叹了口气,说道:“我早已知道,白王寺的贫僧和尚,与峨嵋服难师太大有渊源,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太叔梵离道:“我儿左足之下,有一块胎记,我这个做老子的要把他鞋袜除下瞧瞧,但他坚拒不允,溜得比屁股中了一箭的猴子还要快。”
姒不恐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做儿女的,又有多少愿意毕生乖乖听命于父母?”
姒不恐唯一的女儿姒嫣妍,就是擅离幽冥宫,跟随着“少林不败客”海禅王私奔,到最后,二人离奇暴毙,至今仍然是武林中一大悬案。
姒不恐默然半晌,倏地左手虚幌一下。巧妙无方的掌劲直扫和尚左足。掌劲一至,僧鞋、布袜立时化成碎片,迎风吹落在吊桥之下。
只见左足底,果然有一道新月形的胎记。
老太叔大喜,道:“果然是老相好为我生下的好儿子。”
却听姒不恐道:“他不配。”
老太叔脸色一变,道:“谁说他不配做我儿子?”
姒不恐道:“我说不配。”
老太叔纵声长笑,道:“好!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你才配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姓姒的,你有什么不轨图谋,他妈的不妨直说。”
姒不恐沉着嗓子道:“太叔兄,我跟你说,我把这和尚带到你面前,是要向你说一声,我要把他收为关门弟子。”
老太叔怒道:“胡说!这和尚小子是老相好给我生下来的宝贝,他要练功,只要跟着我回天工堡,一辈子也练不完,又何须练幽冥派旁门左道的功夫。”
姒不恐冷笑道:“太叔兄的‘天工御剑大魔道’,又何尝不是魔中之剑。”
老太叔道:“天工堡剑道,自有独特不二法门,旁人可管不着。”
姒不恐道:“天工堡的剑道是邪是正,本座也没功夫去理会,但这和尚小子,筋骨清奇,三焦脉络更与常人大异。只要投身本座门下,十年之内,纵使谈不上天下无敌,最少也可以成为天下十大高手之一。”
老太叔“呸”一声,
“谁稀罕幽冥派的武功,快把我儿交还,否则休怪剑下无情。”
姒不恐道:“你别轻举妄动,本座只消掌上稍稍吐劲,这和尚小子立时便全身经脉尽碎而死。”
老太叔怒喝一声:“你敢?”
姒不恐仰天长笑,笑声震撼山峦:“本座活了八十几岁,可想不出有什么事情是我不敢做的!”
老太叔脸如紫酱,却已是作声不得。
姒不恐在吊桥上大占上风,但他自重身份,不旋踵又自说道:“这个徒儿,本座是收定的了,但太叔兄毕竟是这和尚小子的老子,我答应你一个条件便是。”
太叔梵离一肚子怨气,忽地大叫:“老相好,快快过来!”
这一句“老相好”,唤来的竟是峨嵋掌门服难师太,武林中怪闻异录之事,恐怕莫此为甚。
老太叔恨恨的道:“你生下了一个儿子,究竟是你的儿子?还是我的儿子?怎么到了今天才说出来?”
服难师太也恨恨的道:“这是贫尼一生之中最大的罪业,今天咱们儿子做了和尚,又落在姒宫主手里,乃是报应。”
老太叔“呸”一声:“做了和尚、尼姑又有什么大不了,统统都可以还俗,但你我都有一身本领,咱们的儿子,又何须外人调教武功,这岂非天大笑话吗?”
服难师太叹道:“四十年前,我怀了你的身孕,偏偏你为了赫连千沙这个毫不相干的外人而胡乱喝醋,我一怒之下,把男婴生下之后,便在太原府一个农村小户人家门外弃如敝屣,到后来暗中打探,知道有个寡妇把他收养下来,但那时候,我已在峨嵋金顶之上剃度出家为尼,只好狠下心肠,不闻不问。但一个人年纪老迈,脑海里的想法大不相同……”
老太叔陡地怒道:“已过去了的事,休再重提,姒老魔要把咱们的和尚儿子抢走,老相好,你怎么说?”
服难长长地叹一口气,道:“当今天下,又有谁能在姒宫主手下,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抢回来。”
太叔梵离苦着脸,道:“要把一个人抢回来,并非难事,就只怕抢回来之后,他全身经脉已给姒老魔震碎!”
服难师太道:“太叔堡主,事已至此,看来也是天意不可违,我儿命苦,既要做和尚,又得在幽冥宫中跟姒宫主练武……真是夫复何言……”
姒不恐冷冷的道:“两位都是武林剑道上的一代大宗师,虽也和本座一般年事已高,但只要心系国家安危,在这余生之年,又岂愁寂寞?”
太叔梵离道:“你若收我儿为徒,三年之后,可有胆量在这吊桥上把他带到这里,跟我的一个……兄弟比个高低?”
姒不恐道:“太叔兄的兄弟,恐怕也已八九十岁了吧?”
太叔梵离道:“我这个兄弟有多少岁,我是不怎么清楚的,他叫马小雄,他有一个义父,乃东蛇岛主人,江湖上人称水老妖!”
姒不恐陡地神色一凛,道:“水老妖?倒是一号人物,谁是他的义子马小雄?”
姒不恐目光灼灼地瞧着马小雄的脸,忽然发出一声轰天动地的暴喝,一掌便向马小雄脸上直劈过去。
这一掌快如闪电,势逾奔雷,就连天工堡主太叔梵离与峨嵋掌门服难师太,也没法子来得及为马小雄挡架。
上天下地五湖四海,又有谁能禁受得住“魔道霸主”姒不恐这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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