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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饮血巨蛟投怒海

这一晚,马小雄躺在“大盈若冲”五层楼地厅那张桃木巨案之上,彻夜难眠。

他轻抚巨案,回忆起当天义父用一把短小匕首,使出“还我山河十八刀”,把这张数百斤重巨案在半空中不断舞动的情景。

他既是钦佩,又是难过。心想:“义父英雄气概,举世又有谁人能及?但明日一别之后,还有机会可于相逢吗?”

思之恻然,却又是无可奈何。

他在巨案上辗转反侧,忽听阿玫清亮的嗓子叫道:“师弟,你睡不着觉吗?”马小雄跳下巨案,掌灯趋前,只见阿玫两眼红肿,显然曾经哭泣。

“你怎么啦?”马小雄瞧着她的脸,道:“我睡不着觉,但还不曾哭过,唉,难道你比我还更不舍得离开吗?”

阿玫细小的嘴唇轻轻颤动,欲言又止,马小雄叹了口气:“要是咱们能够在这里一直住下去,那该多好。”

阿玫眨了眨眼,道:“你不怕闷吗?”

马小雄道:“初时,我真的觉得十分沉闷。偌大一个海岛,来来去去便只有咱们几个人。

但渐渐地,我发觉这东蛇岛原来是挺热闹的。”

阿玫道:“怎见得?”

马小雄道: “除了义父和干妈之外,这里有不少雀鸟,天天都在吱吱喳喳。潜入海底,更是另一个多姿多采的神仙境界,早两个月,天气还不太冷,在南方沙滩那边,不时都有雌海龟爬到岸上。”

阿玫道:“你怎知道爬上沙滩的都是雌海龟?”

马小雄道:“是海蛇叔叔说的。”

阿玫道:“他怎么说?”

马小雄道:“他说只有雌海龟才会爬到沙滩上产卵,至于雄性的海龟,就只有刚出生的时候和会在沙堆里破卵而出,一爬入大海,以后就再也不回到岸上来。”

阿玫叹了口气,道: “这一点,全是信得过的,雌龟总是比雄龟有情有义。”

马小雄笑道:“请勿含沙射影,我是小雄马可不是一支小雄龟。”

阿玫望了他一眼,没有讪笑,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马小雄道:“你的声音,很是郁闷。要是心情不好,可以揍我几拳消气。”阿玫望住了他,忽然拳如雨下,槌在他的胸口上。

她这十几拳,居然真的力道不轻。马小雄挨拳之后,躺在桃木巨案—上,动也不动。

阿玫见他隔了好一会还没有动静,忍不住叫道:“不要在这时候装死。”但过了片刻,马小雄仍然直挺挺地躺着,全无半点反应。

阿玫走了过去,声音有点颤抖,道:“小雄马,你怎么啦?我……我……是你叫我揍你几拳消气的……虽然多揍了七八拳,但我可不是真的要伤害你……”

伸手推了马小雄一下,见他还是动也不动,不禁愈是吃惊,急急把他抱起,又用手拍着他的脸颊,叫道:“别吓我,我不玩啦……”

蓦地,马小雄反过来把她抱得紧紧的,又在她耳边甜腻腻的说道:“要是你真的把我打死,我这个冤魂以后都会这样子缠着你,一辈子也紧紧抱着不放。”

阿玫给他抱得好紧好紧,登时一张俏脸像是火烧一般,她不住的在摇头,道:“师弟,子曰:‘酒不及乱。’你今晚喝酒喝太多啦。”

马小雄道:“不错,义父灌我喝,干妈也要我陪她喝几杯,回到这里,我自己也给自己灌了一瓶米酒……满以为醉了可以好好睡不,但脑海里要想的事情太多,一张又一张舍不得离开的脸孔,相继呈现在眼前……”

阿玫道:“你最不舍得是谁?”

马小雄道:“我最不舍得的是干妈。”

阿玫道:“怎么不是你义父?”

马小雄道:“干妈干妈,自然比义父婆妈一些,咱们做男人的,总得潇洒一点。”这种道理,似是而非,阿玫听了,也自是似懂非懂。

马小雄接着又道:“你怎么哭得连眼睛也肿了起来?”

阿玫道:“我天生便爱哭,你少管闲事。”

马小雄道:“你给那个恶毒继父欺侮,也显得十分坚强,但若要和最敬爱的亲人分别,就会伤心成这副样子。嗯,我这个小师弟连肺也给你揍扁了,是否已舒服了一些?”阿玫扁了扁樱桃小嘴,没有回答。

在微弱灯光下,马小雄面对着美丽的小师姊,一颗心噗噗地乱跳,但他却又感觉得到,其实这个小师姊的心比自己还更跳得厉害。

他悄悄的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阿玫道: “你的秘密,为什么要告诉我知道?”马小雄道:“不为什么,只因为我很想你知道,而且也知道你很想知道。”

阿玫摇摇头:“什么你知道我知道……知道不知道……

你快放了我,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声音细如蚊呐,却更是说不出的动人。

马小雄把她抱得更紧,同时说道:“我从来没干过那种事。”阿玫听了,全身猛然一震。

过了好一会,她颤抖着声音说道: “我……我也没做过。”

马小雄瞧着她清秀绝俗的人。然后,两张小脸紧贴在一起,耳鬓厮磨……

马小雄在她唇上用力一吻,然后说道:“我真的很想干一次,但我们是否年纪太小一点?”

阿玫点点头,道:“恐怕是的。”

马小雄长长的叹一口气,终于放开了阿玫,道:“你早晚都会属于我的,但如今不行,我们太年轻了,要是你肚子里有了娃娃……我怎办?你又怎办?”

阿玫道:“还没有十四岁便做父亲,我可没见识过。”

总算马小雄悬崖勒马,真的做到了“酒不及乱”,年纪轻轻有此定力,很不简单。

但他接着又道:“师姊,我想瞧瞧你的身体。”

阿玫使劲地摇头:“不,要是你把我当作低三下四的女子,我永远再也不理睬你。”

马小雄无奈,只得长长叹一口气,瞧着自己两腿中间,道:“真个是——来日方长!”

阿玫“嗤”声一笑,道:“现在还很短小吗?”

马小雄的脸烫热如同火烧,他怔怔地瞧着小师姊,半晌才道:“你真美丽。”

翌日清晨,在寒潭巨石之上,水老妖执着恶婆婆的手,四目交投,两人虽无一语,却已胜却绵绵情话。

这一天,气候虽然寒冷,却没有刮大风。潭面之上,一片平静。

恶婆婆首先说话,她道:“连大大小小的鸟儿都已飞走,但这东蛇岛还是东蛇岛,永不改变。”

水老妖道:“只要咱俩手牵着手,一切都是永恒。”

恶婆婆道:“就像是海禅王夫妇一样。”

这时候,马小雄、阿玫、海蛇、霍椒萍都已赶至,水老妖道:“大船准备好了没有?”

海蛇道:“随时可以启航。”

水老妖道:“如此甚好,你们都登船去吧,但你暂且留下,我有话要跟你说。”把马小雄拉住,神情肃穆。

海蛇忽然向水老妖跪拜,道:“大恩不言谢,今日一别,但愿后会有期。”语声咽哽,闻者心酸。

水老妖向海蛇挥了挥手,道:“你父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当年种种曲折,我已向你说过。以后的江湖岁月,就得看你自己啦。”海蛇连连点头,随即带着霍椒萍、阿玫向海边进发。

巨石之上,就只有水老妖、恶婆婆和马小雄三人。

水老妖仰望天色,又再凝望平静的潭水。这潭水看来仍然和平时没有什么分别,但水老妖却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旋即盘膝而坐,恶婆婆依样画葫芦,也在他旁边打坐。

马小雄站在二老身边,手里一直捧着木小邪的大刀。

过了片刻,潭面突然泛起一阵不寻常的涟漪,初时还不怎样,但渐渐地,涟漪不断地扩大,甚至有浪花在潭面之上翻腾。

蓦地,一道磷光自湖底迅速冒起,寒潭千年独角巨蛟,宛似飞龙般腾空而起。

巨蛟甫自寒潭之上升起,水老妖倏地把木小邪的大刀,自马小雄怀中抽出。

巨蛟神态狰狞,掀起的巨浪直把三人泼得浑身湿透。水老妖一声暴喝,手起刀落,在巨蛟尾端疾迅无伦地砍了下去。

巨蛟身上有鳞片,每片大如铜钱,木小邪的大刀一砍之下,鳞片纷飞,继而血芒暴溅,尾端部位已给水老妖一刀斩了下来。

巨蛟发出一下尖锐有如哨子般的叫声,猛然回首,似是瞪视了水老妖一眼。但却不停留,直向海边飞窜过去,而且去势如箭,瞬即越过石滩,投奔怒海之中。

巨蛟影踪已杏,但在水老妖手中的一小截尾部,仍在不住晃动,更不断地喷出鲜血。

巨蛟的鲜血,喷在马小雄脸上,他急急躲避,但水老妖却出手如电,点了他身上几个穴道,然后把巨蛟断截之处,悬在马小雄嘴巴之上。

鲜血直灌入马小雄的喉咙,气味极是腥渴,但他无法吐出,只有让巨蛟流出来的血,一口又一口地喝掉。

直至巨蛟尾端流出来的血干透,水老妖才将之抛弃,然后对马小雄道:“这是你的机缘,这些宝贵的血,能令你功力大增,而且能抗百毒,恐怕几千年以来,也就只有你才有这个福气。”

马小雄急道:“既能抗百毒,怎么义父不服用?”

水老妖摇摇头,笑道:“你义父身上的伤患,又岂仅只有蜀中唐门的剧毒了?便是把整条巨蛟的血给我喝掉,也不济事。”

恶婆婆飞身入潭,舀了一些潭水,为马小雄洗抹脸上的血渍,马小雄叫道:“潭水怎么有点烫热?”

恶婆婆道:“天下之事,物极必反。这座水潭,千千万万年以来,都是潭水奇寒彻骨,但到了今天,就连千年巨蛟也抵受不了,只好逃往汪洋大海,另寻天地。”

水老妖向马小雄挥了挥手,道:“义父干妈要跟你讲的话,早已交待得一清二楚,海蛇、阿玫正在等你,速去!速去!”

把木小邪的大刀交回到马小雄的手上,然后执着恶婆婆之手,双双纵身飘过寒潭,瞬即在石丛中一闪而没。

马小雄兀自在巨石上怔呆,倏然之间,一人把他挟在肋下,同时说道:“我跟随岛主三十年,比你还更不舍得!”语声咽哽,正是海蛇。

海蛇轻功造诣极高,挟着马小雄脚步如飞,七八个纵跃,已来到了海边,三艘大船,已把巨帆高高扬起,随时启航。

这三艘大船,其中两艘都是幽冥宫包奈何雇用的,还有一艘,自然是属于东蛇岛的巨帆,回想初到此岛之际,水老妖尚自潜入海中捕鱼,岂料事隔数月,形势已然大变。

马小雄甫踏足大船甲板,忽听得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回头望去,整个东蛇岛竟已陷入浓浓黑烟之中。

一道烈焰,自东蛇岛中央之处,冲天升起,正是寒潭附近石崖所在。三艘巨帆在吃饱了风之下,距离东蛇岛渐远,蓦地火光冲天,烟硝有如飞蝗般四射而出,整座岛屿,便似是在顷俄之间,化作人间炼狱。

马小雄心中悲怆,在甲板上缓缓地跪倒,虽不流泪,一双眼睛似在喷血。

忽听柳生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道:“这一场火山爆发,也许便是东蛇岛最后一场浩劫。”

三艘巨帆,离开东蛇岛越来越远,到后来,整座东蛇岛,便只剩下了细小有如一点,但可怖的浓烟,却仍是范围极大,触目惊心。

一连三昼三夜,马小雄粒米不进,只吃少许干粮,脸色很不好看。

阿玫比他更差几分,两支眼睛一直红红肿肿,但谁也没亲眼见她哭过。

到了第四天,另一艘巨帆上的包奈何忽然发出了一声清啸,叫道:“前面有两艘贼船!”

马小雄走到船首,放眼望去,只见果然有两艘巨船,正向这一边疾驶过来。

包奈何指对方是“贼船”,但马小雄却瞧见这两艘巨船之上,密麻麻地站满了官兵。

柳生衙道:“这年头,官兵就是贼,而且往往比江洋大盗还更可怕。”

乔在野走了过来,笑道:“要是这两艘官船要打咱们的主意,恐怕会是天下间最笨的笨贼。”

却听见包奈何叫道:“大伙儿要留神了,这些贼兵,里头有聚英堂的兔崽子。”

听见“聚英堂”这三个字,乔在野脸色陡变,对柳生衙道:“三弟,要是真的有聚英堂中人,可不能粗心大意。”

话犹未了,已有一艘幽冥宫的大船,给官船施放火箭袭击。只见火箭有如飞蝗般射至,船身上迅速起火。

包奈何在另一艘船上,空自着急。但距离太远,无法赶过去相助。

未几,十数官兵,和几个汉子纵上那一艘起火的大船,见人便杀,幽冥宫高手奋力顽抗,但那几个汉子武功厉害,不到片刻,竟把那一艘船上的人杀得干干净净。

包奈何又惊又怒,不住催促船夫把大船驶过去。船夫见官兵势凶,又是放火又是杀人,嘴里应着,却暗地里悄悄地把船舵扭向东北,一阵大风吹来,风高浪急,越驶越远。

包奈何大怒,一掌把船夫毙了,亲自掌舵,但如此一来,更是乱七八糟手忙脚乱,巨帆越漂越远,再也难以回师救驾。

反而海蛇这一艘船,由海蛇亲自掌舵,后来居上,跟前面的两艘船越来越是接近。

但还有另一艘官船,也从中间方位,直撞而至。海蛇悍然不惧,不避不闪,终于“轰”

一声响,两艘船碰在一起。

官船上数十官兵挥刀挺枪,冲杀过来。

柳生衙、乔在野双双迎战,这两人出手又快又狠,一个剑势如电,一个赤手空拳,但拳掌功夫厉害,转眼间已有十几个官兵重创倒下。

便在这时,官船那边有人惊呼:“船身撞穿了一个大洞,海水涌进得好快,他妈的快抢了贼人的船再说。”

但很快又有另一个官兵叫道: “抢了又有什么用?贼人的船也同样破了一个大洞,要是沉船,比咱们这一艘沉得更快!”

马小雄,阿玫两人互望一眼,忽见海蛇迅速地奔了过来,拖住两人的手,说道:“到船舷那边去!”

原来他早已准备好一支小舟,也不管二人是否愿意,早早先把阿玫抛入舟内,再把马小雄也赶了下去,然后用刀斩断绳索,让小舟脱离大船,在海中漂浮着。

两艘大船同时撞破了一个大洞,船身渐渐下沉。但在船上众人,仍在展开舍死忘生的激战。

自官船上涌杀而至的官兵,虽然凶狠,但却斗不过柳生衙、乔在野、海蛇三人,便是霍椒萍的短剑,也在混乱中杀了三人,一张俏脸登时变得煞白。

柳生衙的紫霞剑法,一口气杀了六七名官兵,但却给一个青衫老者,以一杆精钢铸造的短戟,压得连剑势也无法顺利施展。

乔在野叫道:“‘豫南戟侯’翁岱,想不到你已成为聚英堂的鹰爪。”

青衫老者冷笑:“为朝廷办事,缉捕钦犯,总比落草为寇光明正大千万倍。”

这“豫南戟侯”翁岱,本来在武林中也可算是一号响当当人物,但谁也想不到,他已成为聚英堂中人。

乔在野也不大清闲,跟他耗上的,是两个白衣汉子,两人年纪相若,都是三十出头,一个右手使刀,一个左手用剑,两人一上来,便已大声吆喝,喝令乔在野快快杀降。

乔在野在二人刀剑进攻之下,急急绕步闪身,身法之快,无以形容,但这二人心意互通,左穿右插,倏进倏退,竟以一刀一剑之力,把乔在野所有退路,尽皆封死。

乔在野嘿嘿一笑,哂然道:“原来是‘阴刀阳剑’丁氏昆仲,好哇,今天乔某就要好好领教一下两位的绝学!”

“阴刀”丁万祥、“阳剑”丁万安,出身于太湖,在水陆二道,都颇负盛名。二人一早就认出了乔在野,原来这二人的表哥是一个独行盗,两年前做案之际遇上乔在野,给他废掉了一身武功。

有了这一段梁子,丁氏昆仲出手也就绝不留情。一刀一剑,全是凶狠毒辣无比的招数。

至于海蛇、霍椒萍,也迅速加入战圈。聚英堂中,有一个白发老者,身高不满五尺,又肥又矮,一手“裂岳碎金爪”威力惊人,竟在一个照面之间,已把霍椒萍伤在爪下。

原来这又肥又矮的老者,他的右手早已给仇家砍了下来,但却换上一支用“乌金精钢”

打造的钢爪,再加上苦练数十载的“裂岳碎金爪”,威力之大,难以形容。霍椒萍在肩上中了一爪,血流如注。海蛇大是愤怒,以“无常散手”

跟敌人周旋。

这个又肥又矮的老者,本是黑道上著名的杀手,如今投身在聚英堂下,地位颇高。海蛇一面与他对攻,一面喝问:“你是什么人?”

老者狞笑答道:“兰州‘爪爆心肺’莫穿肠!”

大海之上,小舟团团乱转。

马小雄把木小邪的大刀放下,双手划浆,但海面风急浪高,划来划去都是身不由己,距离几艘大船越来越远。

阿玫苦着脸,道:“师弟,这便如何是好?”

马小雄却是面色一沉,像是鼻子上忽然有一支几十斤重的怪蚊压了下来。

阿玫怔怔的瞧着他,道:“你怎么了?”

马小雄道。“我……我瞧见一人。”

阿玫道:“你瞧见了谁?”

马小雄道:“一个可恶的混蛋。”

阿玫怒叫起来:“你怎么骂我是个可恶的混蛋?”

马小雄摇摇头,道:“你不是可恶的混蛋,就算你是个蛋,也只会是个漂亮的蛋,而决不会是什么混蛋,跟‘可恶’这两个字,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阿玫闪了闪眼,道:“你瞧见了谁?”

马小雄道:“那是一个很厉害的大恶人,他的一条腿,就是给这把大刀砍掉的。”

阿玫更是吃了一惊,道:“他是谁?既是一个很厉害的大恶人,又有谁能用大刀把他的一条腿砍掉?”

马小雄叹了一口气,道:“不要问了,就算我说了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原来他看见了池振宇。

在长江一役,池振宇给马小雄用木小邪的大刀砍掉了一条腿,非但伤势严重,更身中剧毒,险些连性命也丢掉。

总算他抢救及时,虽然少了一条腿,但仍然活着。

这一个仇,他是非报不可的,在聚英堂探子多方打听之下,终于知道那个老船家,便是纵横水道千里的独行大盗水老妖。

其后,又探知八大门派已率众前往东蛇岛,擒拿海禅王之子海世空。

于是,纠集聚英堂十几位高手,在福州调遣两艘官船,无论如何也要杀上东蛇岛,找水老妖,恶婆婆和马小雄算帐。

这一次,他所纠集的聚英堂高手,其中不乏黑白两道的一流好手,更有逾百官兵助阵,声势甚是不弱,甚至连“铁血军师”严慕,也在阵中。

照严慕计算,八大门派高手比官船更早出发,必然已在东蛇岛闹个天翻地覆,姑勿论双方谁胜谁负,水老妖等人,必已元气大伤。

这一节,严军师可说是估计得丝毫不差,但在航程途中,一直未曾与八大门派的船遇上。

这倒不是八大门派的船故意绕道,而是大海辽阔,加上风浪颇大,航行途径未必就能依照预计路线进发,只要稍有偏差,距离便以数十里计算。

倒是幽冥宫和海蛇的大船,不偏不倚,在半途之中跟聚英堂的官船遇上。池振宇自是报仇心切,亲率官兵杀到船上。

要是他登上海蛇的大船,自然立刻就跟马小雄遇上,但他事前并不知晓,登上了幽冥宫的一艘大船。池振宇没看见马小雄,但马小雄却在老远便认出了他。

池振宇仍然一如往日,一身白衣文士装束,但却比以前少了一条大腿。

此刻,他以左手握剑,右手多了一件既是兵刃,也是拐杖的“乌金三节拐”,面对幽冥宫中高手,出手比从前更见毒辣。

海浪甚大,航行不易,马小雄和阿玫身在小舟之中,更是颠簸不定,好几次一个巨浪卷了上来,大量海水涌入舟中,幸好小舟内有两个木勺,二人连忙把涌入小舟的海水,舀回大海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那几艘大船,早已在茫茫大海中消失了踪影。

要是海面一直波涛汹涌,这一对少年男女早已支撑不住,尚幸到了黄昏左右,海风渐渐减弱,海浪也随之缓和下来。

但经过这几个时辰的折腾,两个人早已筋疲力竭,齐齐软着身子,瘫卧在小舟之上。

这一夜,天上无月,只有寒星稀疏,马小雄忽然问:“师姊,你冷不冷?”

阿玫回答:“不怎么冷。”嘴里这样说,声音却在颤抖。

马小雄默然片刻,又道:“师姊,你的本事,比数月前大了很多。”

阿玫颤声道:“有这种事吗?怎么我不晓得?”

马小雄道: “你上次乘船到东蛇岛,大晕其浪,连黄胆水也呕了出来,但‘女别数月,刮目相看。’这一次乘船回去,风浪比上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你却像是正在陆地之上游玩,着实大有进步,非比寻常。”

阿玫听了,长长的叹一口气。

马小雄大奇,道:“又有什么事令师姊满怀感触啦?”

阿玫道:“我想起了师父。”

她在小舟里站了起来,语声说不出的惆怅。她道:“在我还没有拜师之前,他老人家在一株大树之下,摘了一株叫‘巨浪定心草’的药草,着令我把它晒干储备,只要在下次乘船之前,放一两片干叶在嘴里细嚼,便不怕晕浪。”

马小雄道:“当时,你是否相信?”

阿玫缓缓地说道:“坦白说,在当时,我充其量只是半信半疑。但在东蛇岛的日子呆得越久,他老人家的话,我便越是相信。”

马小雄道: “其实,我义父的话,也不一定是可靠的。

那个曾经给这把大刀砍掉了一条右腿的大恶人,他就给义父骗得头晕转向。”

阿玫道:“师父怎样骗那个大恶人?”

马小雄道: “初时,义父把自己装扮得十分可怜,又说那一条船是他老人家赖以谋生的家当!但等到义父露出一身惊人绝艺的时候,大恶人就再也凶恶不起来,只得唯命是从,投降大吉。”

阿玫笑道:“投降还可以算是大吉吗?”

马小雄道:“他若不投降,就不仅是‘大吉’,而且会是‘完蛋大吉’!”

阿玫忍俊不禁,虽在夜色之中,仍是显得娇憨迷人,马小雄躺在小舟上仰视她窈窕的身段,不禁瞧得为之怔呆。

阿玫站在小舟之上,虽然说不出的迷人,说不出的好看,但她的身子不住的发抖,马小雄也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

他也缓缓地站了起来,把她抱住,轻轻的说道:“你骗我。”

阿玫看了他一眼,茫然道:“我几时骗你来着?”

马小雄道:“你说不怎么冷,但身子却颤抖得很厉害。”

阿玫叹一口气,把柔软的身子倚靠在他的身上。

马小雄抱住小师姊,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过了片刻,两人都是渐生暖意。

小舟之上,海蛇早已准备好一些淡水,也有一些保存得十分妥善的干粮,三数天之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到了天亮,二人都要方便方便,但在小舟之上,并无半点转寰余地,只好尽量拉远距离,你不瞧我,我也不瞧你,只要风浪不大,仍能勉强解决。

如是者在大海中渡过了三日,差幸天气忽然转变得一片回暖,海浪也不怎么大。

但阿玫着凉之后,终于病倒,一张脸红得像是烫热的茶壶。

二人在小舟之上,眼见四周都是茫茫不着边际的大海,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望见陆地,不禁都是忧心忡忡。

到了第四天清晨,阿玫已半陷昏迷,神智不清。

马小雄把她抱入怀中,心中极是焦虑,但却身在茫茫大海,完全无计可施,忽听得阿玫在迷迷糊糊中说道:“小雄马,你喜欢我吗?”

马小雄抚摸着她的脸,但觉触手之处烫热得可怕,他强颜一笑,说道:“打从我第一眼瞧见你开始,便已深深喜欢上你。”

阿玫的眼睛半开半合,她也笑了。但她的笑意显得既是无奈,又是怪异。她似乎是痴痴地一笑,道:“你第一次瞧见我的时候,我便杀了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你还要喜欢一个这样一个不祥的女子?”

马小雄道: “你杀的并不是父亲,甚至不能算是你的继父,他……他是个衣冠禽兽!”

阿玫摇摇头,道:“不,我妈妈说过,她既然已嫁给了这个姓郭的男人,那么,这男人便是我的父亲……可是,我不但没有好好孝顺他,还捅了他一刀……所以,我是个不祥的女子……”

马小雄用力地摇头,道:“阿玫师姊,你不要再在思乱想。”

阿玫道:“我很快就不能再胡思乱想啦……但我还是很高兴,因为可以在你的怀里咽气……”

马小雄道: “不,你才十四岁多一点点,这么年轻,阎王也不肯把你收留。” 阿玫道:“你说得很对,阎王是不肯把我收留的,那是因为我作孽太深……但这里是海龙王管辖的大海,阎王不收,海龙王却要把我召入龙宫啦……”马小雄心中悲怆,轻轻伸手掩住她的嘴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就在这时候,一支大鸟在小舟上盘旋飞翔。

马小雄抬头一望,忽然怔呆住了。他拍了拍阿玫的脸,失声叫道:“姊姊,快醒一醒,你瞧……”

阿玫摇摇头,似已在昏睡之中,但她嘴里却在含糊地说道:“我要一直睡下去,再也不愿意醒过来……躺在你身边……很舒服……”

马小雄又叫道,“不!你瞧,是那一支金雕!”

听见“金雕”这两个字,阿玫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过了片刻,她也叫了起来:“真的是金雕……真的是它……”

马小雄道:“师姊,金雕好像认得咱们哩!”

阿玫道:“这……这里是茫茫大海,它怎可以在大海之上飞来飞去?”

马小雄想了想,忽然若有所悟,叫道:“对了!金雕一定会飞回岸上的,它一定是来告诉咱们,陆地在什么方向,只要跟着它,很快就会找到陆地。”

阿玫虽然病得厉害,却还是不住的向金雕招手。

就是这样,马小雄奋发精神,跟随着金雕飞翔的方向,努力划浆,虽然速度缓慢,但尚算是顺风顺水,在精神一振之下,居然并不感到十分吃力。

过了一个时辰,虽然还没有看见陆地,却又遇上了几支不知名的海鸟,马小雄在阿玫的耳边说道:“又有其他鸟儿啦,看来,陆地不会太远。”

再过了半个时辰,马小雄倏地眼前大亮,他终于看见前面有一道灰朦朦的山影。

金雕一直在小舟附近盘旋,在这时候,蓦地把一支巨翅收起,身子收缩,尖锐的鸟喙直向海水中疾扑。

一阵浪花飞溅,金雕已在海中抓起了一尾大鱼,四周都是海水,它无处可以着地,居然抓着大鱼,翩然地在小舟船首之上降落。

马小雄怔怔地瞧着金雕,金雕也似乎怔怔地瞧着马小雄,这时候,阿玫也张开了眼睛,她看见金雕伫立在船首之上,神态既是威猛,又是有趣。

“金雕!你怎么从东蛇岛跟着咱们飞到这里来啦?你很聪明,也很勇敢!……金雕!金雕……

不如这样吧,你以后的名字,就叫——小金!好吗?”阿玫兴致勃勃地和金雕“交谈”起来。

金雕似乎真的明白阿玫的意思,居然不住的在点头。

马小雄哈哈一笑,道: “好极了,阿玫师姊艳福不浅,左有小雄,右有小金,正是‘左右逢小’,福气真不小啊!”

阿玫笑骂:“什么艳福不浅,当真是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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