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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威扫五槐村 何怕群魔齐乱舞 爱屋而及乌 只缘亲情能感人

夏逸峰夜闯五槐村,见过老魔头李高,说明来意。老魔头恼羞成怒,立即吩咐手下人等,准备“天魔刑法”,要严惩少村主粉燕子李茂。

老魔头老奸巨滑,心里念头一转,立即又吩咐下面,将前夜硬闯五槐村被擒之人,一并带上厅来,接受“天魔刑法”,以惩他乱闯禁地的罪名。老魔头此意,明眼人一看即知,还不是旨在恫吓夏逸峰,兼而一显五槐村的威势。

来人带上厅来,老魔头拂手开穴,刚一清醒抬头,夏逸峰眼快,立即看出来人竟是洞庭君刘老庄主之子,随粉掌易红出走的刘威。

夏逸峰这样突然相见之下,顿时一惊。只见刘威满脸困顿疲倦,眼光慢散无神。夏逸峰乍见之下,情绪激动,立即想出手施救,转而一念:“老魔头这天魔刑法,想是五槐村最厉害的一种邪术,连他自己的儿子粉燕子李茂,都畏惧如是,不若稍等些时,看看五槐村究竟有些什么门道,免得自己莽然动手,招致上当。”

正好此时大厅地面亮起一片彩灯,彩色交辉,而夏逸峰与老魔头李高都坐在上头无光之处,故而刘威无法看到夏逸峰。

老魔头李高心机如何深远?夏逸峰刚才稍为一些激动,他看在眼里清清楚楚,便转头向夏逸峰嘿嘿一笑,说道:“此人与夏小友有否关系?如属夏小友同门,老朽倒要告罪了。”

夏逸峰此时打定主意要看“天魔刑法”,佯然无事,答道:“在下与此人并无相识,村主盛意,在下心领了。”

老魔头微微一笑,右手微抬,立即一挥。

他这一挥手臂,大厅里情况,立即大变。先是各地灯光蓦然一阵转动,而且愈转动愈快,不消片刻,立即旋起一阵令人头昏目眩的光幕,只要稍一注目,便会感到摇摇欲坠,立足无力。

夏逸峰一瞧,知是“天魔刑法”开始了,倒是心情为之一振,凝神注视其变化。

这种天摇地旋的光幕,约莫转了半晌,站在大厅里的李茂和刘威,都不住地用手揉着眼睛,身子也都摇摇欲坠,可是自己却没有丝毫不适的感觉。

再转过头去一看老魔头李高,正在闭目而坐,垂帘入睡的样子,蓦地两眼一睁,两道精光透射,对大厅中间的两个人一看,嘴角微微一披,露出一丝阴笑,左手再对旁边一指。

忽然间,所有灯光顿时熄灭,一片漆黑,黑得连夏逸峰运用目力,也看不清楚两步以外,心头渐渐感到有一股压力,令人吐气不过来。此时,大厅中间,传出一丝微弱的呻吟,像是梦魇中发出的声音,凄凉而可怕。除了这一丝丝微弱的呻吟之声,大厅像是一个深山僻野的孤墓,寂静得空气都是凝结成块。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黑暗的压力,一分一分地加重,夏逸峰也渐渐感到不耐,正待起身大喊一声,以泄胸头积郁,大厅里面呻吟也突然加重。夏逸峰霍然一惊,心里想道:“这正是老魔头天魔刑法的力量,自己为何也受这种影响?”

立即收敛心神,淡然处之,心头的负重,也竟然释然一轻。夏逸峰忍不住在心里窃窃暗笑,想道:“天魔刑法也不过如此,只能惩罚那些心神浮动,功力浅薄的人,看来五槐村也不过是徒具虚名。”

刚一想到这里,突然,一声玉笛,脱颖而出,声如裂帛,高吭入云,而且愈来愈高,愈来愈尖锐,像是一只展翅的鹏鸟,震翅高飞,扶摇直上,形影愈来愈小,却是愈飞愈高。声音尖锐得像是一根绣花针,凌空直起,上窜云霄,连带的把人的心也带回高不可测的天空,空荡荡地不着边际。

夏逸峰这才暗暗吃惊,这天魔刑法渐见真章了。

突然,笛声倏地一落,嘎然停住。夏逸峰的心也随着一落,血脉霎时间,都像凝结不动。就在这一瞬的光景,笛声又起,这回是婉转悠扬,缠绵悱侧,令人听起来,回肠荡气,心情顿时飘飘然。

大厅彩灯渐渐明亮,在五颜六色夺人心魄的光亮中,数十名身披轻纱的少女,一个个半裸着身体,婆娑而出,翩然起舞。

此时,笛声愈是婉转低回,一变而为靡靡之音,入耳顿生非非之想。而随声起舞的少女,更是随着笛声,举手投足,无不极尽挑逗的能事。

夏逸峰这才领教到这天魔刑法的厉害,心旌动摇,浑身上下十万八千个毛孔,都像是有蚂蚁在钻动,奇痒钻心。而且,血气循环快速,身上像是有一股热流,在不断地来回流动,下体蠢蠢欲动,玉关竟然不稳。

在这紧要关头,幸亏夏逸峰一点灵性坚存,霍然而醒,已经是遍体冷汗涔涔,赶紧舌尖一抵上颚,清除百念,垂帘内视,坚守元贞不动,置身外声色如无物。

半晌,夏逸峰缓缓回神过来,霍然睁开眼睛一看,大厅之内,笛声已停,翩然起舞的少女,也退身大厅之外,五彩缤纷的灯光,也恢复了原有的光亮吊灯。

老魔头像是赞叹又像是感慨的说道:“夏小友能够目睹五槐村天魔刑法如无物,老朽由衷敬佩,黄山门人果然不同之于凡响。夏小友如果有兴致,请再看看天魔刑法第二部。”

夏逸峰并没有回答老魔头李高的话,却自朝大厅里看去。只见粉燕子李茂和刘威两个人,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满脸黄豆大的汗珠,两只死鱼样地眼睛,直楞楞地一动不动的瞪在那里,分明是经过了一阵极痛苦的磨折。

夏逸峰也不禁为之胆寒,想到李茂和刘威都是身具上乘武功的好手,如今一场天魔刑法,竟折磨成如此惨状。看他二人形像,分明真元已经丧失殆尽,武功尽失。而老魔头竟还说是这仅仅是天魔刑法的第一部,这第二部想必更为厉害,粉燕子李茂死原不足惜,可是刘威为人并无大恶,而且毕竟是刘志非老庄主的爱子,自己如何能袖手不管?

夏逸峰想到这里,又听到老魔头说道还有第二部,慌忙起身说道:“村主天魔刑法在下已经领教,如果村主认为令郎惩罚已够,这第二部不见也罢。”

老魔头李高轻笑一声说道:“如此说来夏小友已经心有惧意,既然客人尊意如此,老朽自然遵命了。”

老魔头言下之意,充满轻鄙。夏逸峰如何能受得住?顿时怒气填膺,朗声说道:“在下专程拜庄,并非来瞻仰村主炫露贵村天魔刑法,还请村主亮誉。在下还有一言不识进退,不卜村主能否一听?”

老魔头见夏逸峰动了真气,便又笑呵呵地说道:“夏小友有何高见,就请赐教,对武林中各大宗派的高手,老朽素来待之以礼,只要夏小友言之在理,老朽无不敬聆教言。”

夏逸峰一听老魔头这几句话说得又圆又滑,冠冕堂皇,心里不禁骂道:“饶你老奸巨滑,只怕我这话说出来,也要气你个七窍生烟。”

夏逸峰心有成竹,佯作无事地说道:“如此说来,在下若有冒犯之处,也请村主海涵了。在下先要请教村主,武林中人最重仗义行道,以三尺剑削尽人间不平,为民间除害,为我武林中人之本色,此点村主同意否?”

老魔头脸上颜色微微一变,点头说道:“夏小友高论,老朽焉有不同意之理?”

夏逸峰微微一笑,紧接着问道:“五槐村在村主统领之下,许多年来,不知为人民百姓带来几许幸福,在下不明,还请村主指教!”

老魔头倏地一起身,仰天长笑,说道:“夏小友!你人小胆子倒是不小,你竟敢在五槐村来耍三寸之舌,卖弄口舌之才?那你就错了。五槐村向与各大宗派井水不犯河水,夏小友今天来意已明,尊意将如何?老朽自会成全你!”

夏逸峰也笑道:“五槐村掳掠良家少女,淫秽四溢,武林为之蒙羞,高人为之不齿,在下今天专程前来,但请李庄主能以一念之善放下屠刀,在下为万民庆幸。在下来意已明,村主能否成全?”

老魔头摇摇头说道:“张狂之甚,不知死活。姓夏的,你别以为你能挨过天魔刑法,就能横行五槐村,稍时你当后悔不及,地上的人就是榜样。”

夏逸峰知道善言无效,正待起身出手,先动手为强。突然大厅外面一声厉喝:“老鬼你胆大包天,竟敢捋三龙帮的虎须,我不把你五槐村夷为平地,誓不为人。”

人声一落,大厅内人影一闪,赫然一位四十上下的妇人,怒眼横瞪,气势汹汹站在厅前。

老魔头李高一见来人现身厅上,也遽然地一惊,连忙起身上前走了两步,说道:“原来是易帮主驾临敝村,老朽不知,请多原宥。三龙帮与敝村也算是久敦和睦,易帮主何事如此动怒,何不坐下慢慢说来?”

易红一见地上刘威,只胜下奄奄一息,软瘫一堆,分明真元已丧,武功全废。而且性命已是危在顷刻,母子连心,易红如何不急?顿时用手一指说道:“老鬼休要拉拢关系,这人何事开罪于你?竟落得如此惨刑?”

老魔头眼珠一转,心里早就打定主意,哈哈笑道:“我道何事竟使易帮主如此动怒?原来是为了这个年青人而来。那只能怪他欲念难禁,乱闯五槐村,触犯五槐村禁例,故而落此下场,孽由自作,何能怨得敝村?”

易红一听老魔头一味游词相对,并不提及如何补救之法,心里急怒交并一声断喝:“老鬼休要胡乱诬词栽人,还个公道来。”

说着右掌一翻,疾速推出一掌,狂飙起处,劲袭李高,没想到老魔头狡猾已极,早知道易红不肯善罢干休,没等到易红出掌,早就一个倒纵,身形一闪,向后面跃去。

夏逸峰在一旁看见老魔头要遁走,也随着一晃双肩,闪电疾进,右手疾抓,喝道:“那里走!”

只听到嘶啦一声,夏逸峰抓了一片衣襟,老魔头竟然消失在黑影中。

就在这个时候,霍地眼前一黑,四个吊灯一熄,顿时漆黑一团,伸手不见掌。夏逸峰心里一动,知道老魔头要施展卑劣手段,急忙双掌一护前胸,脱口叫道:“易帮主请快携二弟刘威越出大厅之外,老魔头邪法厉害,待晚辈挡他一阵。”

在黑暗中易红一听夏逸峰之言,倒是不由地一怔。

其实易红一进入大厅之初,就一眼看到了夏逸峰也是五村村的座上客,因为,当时情急刘威受创之深,只顾打老魔头李高理论,没有理论夏逸峰。要搁在平时,只怕易红又早就上前找岔,不放过夏逸峰。没有想到老魔头隐身一去,夏逸峰倒发言提醒自己让开,愿意一身抵挡。

夏逸峰虽然在黑暗中看不见易红的脸色,但是,半晌听不到易红动静,知是站在那里没有离去,便再次发话说道:“老魔头手段下流,易帮主不宜在此地多留,五槐村之事,晚辈自愿一力承担。”

易红这才冷冷地答道:“姓夏的你这是何意?各人做事各人当,我与五槐村的事,何用你插足其间?”

易红如此不领情的一问,倒是使得夏逸峰也随之一怔,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如此关心易红和刘威?以夏逸峰一向心情而言,只要一听到“三龙帮”三个字,便怒火填膺,誓不两立,如今倒反而卫护起易红来了。

这一种微妙的变化,只有藏身厅外树上的双帆无影女和飞燕双环明白,夏逸峰眼看着刘威落得如此惨状,衷心早就不忍,爱屋及乌,洞庭君山的情感,影响了夏逸峰的意志。有道是天理循环,分毫不差。夏逸峰这一点爱屋及乌的表现,为后来太湖群雄大会,留下一个美满的契机,此系后话,暂且不说。

夏逸峰就在这一怔之间,大厅后面一股幽幽细细的音乐,已经冉冉而起,在音乐声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甜香,也随着飘散出来。

夏逸峰知道老魔头的花样来了,也无暇答覆易红的反问,只急切地说一声:“帮主女流请速离为尚。”

自己立即紫灵长剑一抖,搅出一团紫光,凝神屏息,蓄气行功,立势以待,只听得身后微微一声叹息,飒然一阵衣袂飘动,易红已经带起刘威逸身厅外。

就在这个时候,大厅正中墙壁,竟霍然而闻,两道粉红色的光芒,从正中两侧顿射而出。随着这两道灯光出现在大厅里的,是两个浑身寸缕未着的少女,在地上颤抖起舞,作咬唇切齿,伸腰摆臀无可奈何状。

夏逸峰心里一横,暴喝一声,长剑一掠,朝那个少女削去。剑光未到,两个少女扑地就倒,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对着夏逸峰伸手哀吟,作求援无助的呻吟。夏逸峰不由心里一动,想道:“我杀死这两个少女,不是滥杀无辜吗?”

心神仅此微微一分,魔欲就此趁虚而入。一声玉笛,婉转如娇啼,幽幽独从乐声中脱颖而出。

那两上少女一见夏逸峰举剑未落,就从地上爬起身来,随着笛声一阵轻微地颤抖与扭动,有节奏地渐渐挨向夏逸峰身边。

此时,笛声愈来愈烈,两个少女扭动得愈来愈是蚀人心魂,一阵阵闻之欲醉的甜香,随着少女扭动的肉体,渐渐地扑向夏逸峰。

此时,夏逸峰已经感觉到心旌动摇,长剑也渐渐垂下,额上沁出汗珠,一种饥渴的本能,迫使他也随着少女的身体,开始慢慢地扭动。

突然,大厅的地面蓦地一亮,遍地红光,一阵势腾腾地暖气,蒸蒸而上,夏逸峰浑身越发觉得燥热难当,极思脱光身上的衣服。

他这里心念一动,两个少女竟贴近身旁,柔荑微拂,媚眼流盼,就要为夏逸峰宽衣解带。

就在这一发千钧之际,猛然间一声尖锐的呼喝,破空而起。

这一声呼喝,听在夏逸峰耳里,无异是晴天霹雳,顶上焦雷,醍醐灌顶,棒喝当头。霎时间,忽伶伶一个冷战,神志顿时清醒过来。

夏逸峰神志刚刚一清醒,发觉自己只是心神微微一分,魔念便趁虚而入,险险着了道儿。既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又禁不住羞怒攻心,立时提足功力,舌绽春雷,断然一声暴喝,震得大厅里屋顶上瓦楞子喀喀直响。

这一声巨喝之后,两个旋转而舞的少女,被震得跌跌爬爬,退到一边,两只眼睛变得失神无力,直楞楞地发着呆,靡靡的音乐,也在欲断欲续地不成章法。

夏逸峰不再怠慢,点足幌身,人化一阵旋风,扑进大厅后进,长剑随身而起,化作重重剑幕,护住身体。

夏逸峰满心以为冲进后面,找着老魔头李高断首剑下,然后横扫五槐村,清除这一个武林妖孽,谁料到,刚一落进后院,杳然无有一人。眼前只是一个引人人胜的花园,遍地是奇花异草,假石喷泉,人从大厅内突然走进这样的园地里,无异是进入了清凉世界,夏逸峰一欢喜这清幽的景色,把持剑追敌的事,又撇之脑后。

一转身,找了一块小径旁边的太湖石坐下,正在四顾欣赏之际,突然一阵细细地音乐,不知来自何处,只好像是在虚无飘渺间,若有若无,若断若续,让人听来就有一种沉醉的感觉。

夏逸峰满身舒适,不由地放下长剑,倚在太湖石上,朦胧欲睡。正在这个时候,不知何处嗖的一声,一块小石子飞来击中夏逸峰的肩头,而且力道不轻,夏逸峰在朦胧中痛得哎唷一声,倏地睁开眼睛一看,巧的正在此时,四支铙钩分从四方伸至。夏逸峰霍然一惊,伸手一拾紫灵长剑,借势单手就地一点,顿时人起空中,闪过来袭的四只铙钩,立即一个翻身,长剑搅起一片紫光,扑地而下,猛削四只铙钩。

剑光未到,四只铙钩早就霍地一分,分立在四角,夏逸峰剑光刚一扑下,只听得哗啦一阵响声过去,迎头一阵风声。夏逸峰长剑护顶,身化“卧看巧云”,抬头一看,那里是有人来袭,或者是暗器破风而至,竟是一顶庞大无比的帐篷漫天盖下。夏逸峰一惊之下,还没有来得及躲闪,只浑身一阵暖气袭人,暗香扑鼻,那里还有什么奇花异草,假石喷泉,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妙龄少女身披纱女,在一层一层的帐幕中,来往不断地交叉走动。

夏逸峰此时神智清醒,毫不糊涂,持剑立在中间,但不知何去何从。只见来往交叉不断走动的少女,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付亮晶晶的飞抓形状的兵器,在走动的当中,脸色严肃,没有一点娇媚作态。

不到一会,夏逸峰发现这些少女来往穿动,像是走动一个阵势,而且愈来愈走近自己,渐渐地形成一个包围圈子。

夏逸峰惊觉一生,心想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李高不见,尽在这里有何作用?”

想罢长剑一并左手,右掌一挥左推右送,把那些半裸的少女,逼走一边,立即冲出一层帐幕。如此,如法泡制,一口气冲过五六层帐幕,愈来帐幕愈多,层层密密,也不知道有多少层。定神看去,但见那些少女,在那里穿梭交叉行走依然。夏逸峰大吃一惊,心里想道:“我这样一连冲破五六层帐幕,至少说来,也越过了三四丈的距离,可是如今看来,依然是帐幕一片,这帐篷能有多大,居然容纳这么帐幕?”

夏逸峰这一迟疑不定,那些少女交叉穿梭的阵势,又是越来越逼近。夏逸峰此时已经是又急又气,一个区区帐篷都冲它不出,还谈什么大破五槐村,为武林除害?突然间一提丹田真气,紫灵长剑交到右手,立即功行全身,神威顿发,大喝一声,剑化一团光芒,人随剑进,就朝正面帐幕上冲去,只听得嘶啦一声,剑光到处,冲破一层帐幕。

夏逸峰更不稍停,人似凌风飞越,剑化万点流星,一直向前冲去,只听得一路嘶啦之声不绝,这一气之下,也不知道冲破了多少重。刚一停下来,一看周围,依然布幕重重,这回不同之处,只是,那些半裸的少女,影踪不见,只有帐幕低垂,不知身在何处?

夏逸峰真气一泄,心里懊丧不尽,心神一分,竟然有无端疲倦,丝丝袭来。夏逸峰虽然人在虎口,却无法抵制这突然而来的疲倦,忍不住就地而坐,闭目养神。

人刚一坐定,帐篷周围突然水声淙淙,热气腾腾,夹杂着人声笑语,闹成一片。夏逸峰竟无法定下神来,不自觉地睁开眼睛一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把夏逸峰看得面红耳赤,浑身发热,坐立不宁。

原来夏逸峰睁开眼睛一看,那里有什么帐幕四面低垂,周围只不过是挂着些薄如蝉翼的轻纱。隔看这些轻纱,明明白白地看到外面是一个庞大的水池,热气腾腾,水中池畔,或坐或立,或卧或侧,无不是妙相俱陈,媚态横生。夏逸峰经过一阵奔驰之后,忽然无由地感到疲倦,心神交疲之际,这样一个慑人心魂的粉脂阵摆在眼前,叫血气方刚的夏逸峰如何忍受得了?

忽然间耳畔响起人声,说道:“夏弟弟随我出来!”

幸亏他灵性未泯,仍然咬牙闭目,力定心神。可是笑浪人声,像是刺芒一样,不断地刺来,使夏逸峰如坐针毡,芒刺在背,急得汗流浃背,如火焚身。

忽然间耳畔响起人声,说道:“夏弟弟随我出来!”

夏逸峰一听竟是飞燕双环的声音,真是如同大海中,茫茫无救之际,飘来一叶扁舟,大喜叫道:“姐姐!”

睁开眼睛一看,飞燕双环不见人影,只有一根白罗带在眼前飘动。急切间,夏逸峰也无暇细看,伸手一把抓住白罗带。那白罗带突然上升,夏逸峰随着白罗带上升之势,双足一点,飞身而上,霍然间,眼前一亮,那里有什么帐篷,头上青天在顶,疏星数点,斜月西坠。夏逸峰伸手一搭屋檐,停身屋上,一回身只见双帆无影女和飞燕双环两个人双双站在身旁。

夏逸峰一撇手中的白罗带,满脸羞惭地说道:“二位姐姐,小弟愧疚无能……”

双帆无影女上前拉住夏逸峰的手,笑道:“弟弟!不要难过,我们也没想到五槐村除了淫邪的魔法之外,这老魔头还会奇门阵法。再加上江湖上那些下流贼人用的闷香,几种手段编成一套,确是厉害!一则亏的是芝姐姐懂得阵法,二则是你还能灵性不泯,在娄受侵害之后,还能勉力定神,不然的话……”

双帆无影女微笑着涨红着脸,缩住了口。

飞燕双环在一旁接着说道:“这老魔头的确是费了一番心窍,你别瞧这区区一个小帐篷,他却是按照八卦方位制成。更令人迷惘的,帐篷本身还带旋转,只要人一进入,一经发动,纵使你能认识这是八阵图的缩影,也冲不出这几层帐幕。何况……”

双帆无影女一怔飞燕双环说道:“芝姐姐虽在谈论八阵图了,胜下的事,该他去做了。”

飞燕双环会意笑道:“这种轮回八阵美人图一经破除,余下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伎俩,你也不便帮忙,快去!”

夏逸峰一听老魔头李高要逃,竟不稍停,顿时应声而起,说道:“小弟遵命!二位姐姐要小心。”

立即人起三四丈高,转身一折,落向后进。

夏逸峰刚刚一落下,眼前人影一晃,李高长剑一横,拦住去路,冷笑一声说道:“姓夏的!想不到你真还有一手,天魔舞和美人八阵图都能无恙而过,功力不浅,老朽倒要领教你这位黄山高足。”

夏逸峰用剑一指,说道:“李村主!我方才已经说过,只要你一念向善,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五槐村瓦解在即,若是再执迷不悟,只你难逃剑下之危。”

老魔突然仰天朗朗笑道:“我李高在五槐村稳立十余年,想不到如今会倒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手里。姓夏的!口说无凭,还是在你的剑法上一见高低吧!只要你能胜得我手中的三尺剑,老朽俯首听命如何?”

夏逸峰笑道:“如此甚好!丈夫一言,如白染皂,李村主你可要说话算话。”

老魔头冷哼一声,不再答话,手中剑虚空一指,倏地剑化长虹,一式“大火烧天”,剑光迎头罩下。

夏逸峰稳然屹立不动,一束剑光临头,霍地一声:“来得好!”

身腰一挫,脚下展开飞絮步法,只见他人影一闪,早就闪身一旁,嘴里还喝道:“村主小心接招!”

右手长剑疾演“仙人指路”,疾点老魔头左侧腰眼,左掌一式“回喙理翅”,云雀九式掌法,凌厉回手一削,迳削“曲池”,这一掌一剑,都是快如闪电,分取中盘。

老魔头没想到夏逸峰避招进招竟是如此迅速,禁不住轻微的“噫”了一声,长剑疾收,斜肩退步,刚刚闪过这一掌一剑。

猛地里夏逸峰招式不收,紫灵长剑一翘,跟进一招“朝天一柱”,左掌化为点,两指骈到,疾点“精促”。

李高老魔头身形未稳,又被攻来闪电两招,真是又气又惊,此时欲避无方,索性不退反进,上身一挺,剑走横梁硬架“朝天一柱”,左手屈指如钩,疾刁夏逸峰脉门。

夏逸峰一见老魔头不退反进,成心试试老魔头的功力,长剑不收,左手一翻反刁回去。

这一瞬间,呛啷啷一声,火花四溅,两剑交鸣,震得老魔头虎口发麻,暗叫不好,心神微微一分,左手交叉腰际,早被夏逸峰一把刁住。老魔头多年来全力浸淫于阵法和魔音魔舞之中,但是,对于武功也并未放弃,如今左手一经夏逸峰刁住,知道这是自己生死关键,立即功行左臂,反手一撤,右手长剑斜地贴身刺出。

夏逸峰左手一加劲,扣紧老魔头左手,扭身一翻,疾闪刺来长剑,右手紫灵剑如法泡制,反手插花,连封带架,顺势而进,剑尖直点老魔头前胸。

老魔头左手力挣不脱,夏逸峰长剑又闪电刺到,急切间把心一横,身形不闪,右手剑花一挽,也迳刺夏逸峰前胸。

这种贴身相搏,真是呼吸之差,就可以溅血眼前,尤其双方都是高手,出手之间,都是间不容发。当老魔头无法躲闪夏逸峰攻来的一剑,自己便把心一豁,长剑也疾伸而出,以图两败俱伤。

夏逸峰眼见李高如此不要命的拼法,顿时也颇有顾忌,左手一松,人走偏门,脚下两化玄弧,横让三尺。

老魔头这一招卖命打法,抢得一着机先,立时缓过一口气,长剑一紧,唰、唰、唰,一连攻出三剑,紧迫着夏逸峰要害攻到。

夏逸峰方才在硬挡一招之际,已明了老魔头的功力,与自己相差一段距离,心情一宽,随着一声哈哈,人在一轮剑光中,如影随形,只见他飘忽不定,败絮随风一般,轻轻地闪过三剑。

老魔头三剑未收,夏逸峰敞声一笑,说道:“村主剑法在下已经领教了。”

人声未落,只见紫光暴涨,顿时又如风狂雨暴,剑花朵朵,源源而至,而且,每剑出手,却是两式,快速绝伦。左手云雀九式,随着剑光抡起一阵劲风,凌厉攻至。

老魔头没想到夏逸峰这样年轻的后生,竟有如此功力,自己凝神以对,仍然是眼花撩乱,十招不过,只听到蓬地一声,霍然剑光人影合而为一。夏逸峰收势站在一旁,指着地上的老魔头,说道:“村主有言在先,在下如今侥幸以一掌占先,村主就请履行诺言吧!”

方才夏逸峰左掌一式“意在云层”,老魔头右肩上着实挨了一掌,一时拿桩不稳,蹬、蹬退后两步,噗通坐落地上。老魔头气急攻心,那里还顾到什么诺言。右手持剑柱地,一撑而起,嗔目骂道:“小子休要猖狂,五槐村一二十年的基业就凭你小子这点能耐就要毁它于一旦,休想!孩儿们上,剁他!”

老魔头左手一挥,夏逸峰立即觉察背后金刃破风袭至,倏地一旋身,紫灵长剑随身一划,一式“玉带围腰”,硬迎上去。

霎时一阵金铁交鸣,来袭的人啊唷一声,顿时后退数步。

夏逸峰一剑逼退身后来犯的敌人,收剑定睛一瞧,四个手执长剑的年青人,环周而立,其中竟有粉燕子李茂在内。

夏逸峰一见心里恍然大悟,反身出剑一指老魔头骂道:“好个刁滑的李高,原来你以严御下,只是假幌子。表演天魔刑法只不过拿别人的性命,来算计于我,如今越发饶你不得。”

跃身长剑疾出,闪电而进,迳点面门。

老魔头已经领教过夏逸峰的潜力,再也不敢硬接,点头偏身,闪过一招,嘴里喝道:“并肩子上!”

说着,剑走偏峰,横扫下盘,背后四个人,四支长剑也都卷起一道剑幕,罩向夏逸峰头顶。

夏逸峰右手长剑顺势一逼李高,点足腾身,闪过后面四支剑刃,人在空中,挽剑成风,分袭四个小魔,左手还不空闲,从肋下拍出一掌,遥击老魔头背心。

夏逸峰空出招,一面心里在想着:“五个人功力都不足惧,只是前后夹击,令人分心,不若接连几个杀着,除去这四个,再找老鬼算帐。”

心里刚算定,手上长剑已经逼退四个小魔,正准备剑演绝招,出手杀着,忽然凌空一声叱道:“姓夏的!你尽管对付那四个小鬼,这老鬼由我来宰他。”

人声一落,就听到“呼”地一掌,朝老魔头那边劈去。

夏逸峰一听,知是易红赶回五槐村,大概要为乃子刘威报仇。当下也不作多言,长剑一动,吸气一拔,挺身跃起两丈多高,呼地一抡剑光,化作满天星斗,大罗十九剑中的绝招“天女散花”,迎头盖向四个小魔。

这四个人平时在老魔头的薰陶之下,对于内功弄笛,吸阴补阳的功夫倒是颇有长进,武功一道,本属平平,那里经得起夏逸峰这招“天女散花”的杀着。仓忙中各举长剑护顶,撤步遁身,那里还来得及?只听咕咚连声,每个人的肩头都中了一剑,撒手丢剑,倒在一旁。

夏逸峰剑式一收,平落一旁再向那边看去。易红竟以一双肉掌和老魔头对拆对拼,而且还处于上风。

老魔头一支长剑正在忙于遮拦阻截,忽然听到那边咕咚连声,心知不妙,无奈易红一双肉掌,攻得凌厉,掌风呼呼,直取要害。自己仗着手中还是一把利剑,才勉强支撑二十招左右,再拖延下去,定然难逃易红掌下。

求生之念一起,突然暴喝一声,手中长剑一紧,唰、唰、唰,一连三招,紧攻易红上盘。

易红虽然个着上风,因为手上没有兵器,多少还有一些顾忌,所以,老魔头一连拼命三招,一连逼退易红三步。老魔头一见有机可趁,长剑霍然一收,扬声大笑,说道:“咱们有帐慢慢算,老朽倒要少陪了!”

顿步起身,斜地里一掠腾空,就要越屋而逃。

夏逸峰正要腾身追逐,只听得易红一声厉叱:“老贼要走拿命来。”

紧追后面飞身上前一丈,双掌虚空疾推,顿时一阵狂飙猛袭。老魔头还没有来得及越过屋顶,夹背挨了这一掌,身子向前一栽,“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个一屋顶,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个滚翻,掉落地上。

易红恨声而上,举足就点死穴。

忽然一阵衣袂风声,有人娇呼:“易帮主!足下留情。”

易红微微一怔,双帆无影女和飞燕双环,双双落在身边说道:“五槐村已付之一炬,武林从此又少了一处害人陷阱,李高挨了帮主一掌,足够他半生疗养,帮主就饶他一命吧!”

易红微微一停,冷冷地说:“也罢!”

转身顿足,直扑墙外。此时五槐村前进已经火光冲天,后进也被照耀得遍地通明。易红这一腾身起步,但见她在火光照耀中,人影一闪,早就飘向墙头。

双帆无影女忽然想起什么事似的,猛地高声叫道:“易帮主请留步,晚辈尚有事请教。”

易红闻声,临时收住身形,转头瞧了双帆无影女一眼,冷声说道:“我看在姓夏的能在危难中尚有肝胆义气,挺身而出,才暂时不去计较旧帐,你还有何话可说?若要藉机挑衅,你别以为倚仗人多,易帮主还能接下来。”

易红言词咄咄逼人,站在墙头蓄势以待。夏逸峰和飞燕双环也都不知道双帆无影女突然叫住易红,是为何事,而造成这样一触即发的局面。尤其夏逸峰,三龙帮的烙印又重新明显地再现心头,不自觉地迈上前一步。

双帆无影女一扯夏逸峰,自己却越身上前,恳声说道:“易帮主!晚辈有一言不知当否,敢渎听于帮主之前。易帮主与洞庭湖君山之间,原无宿仇,只为彼此一念之坚持,酿成双方含恨终生,后悔已自不及,晚辈何敢再加深彼此误会。此次易帮主只身前来君山,携走二弟,足见帮主亦性情中人,骨肉情深,已由此可见。即以我夏弟弟而言,其不共戴天之血仇,也只算在血掌吴恒身上,牵涉无辜,都系无奈之举……”

易红显然被这席话说得情感激动异常,脸色骤变,没等到双帆无影女说完,便叱声喝止,说道:“你叫住就为要说这些话给我听么?”

双帆无影女又上前一步,恳声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晚辈说明此意,亦为其一,设若易帮主能不以敌对心情相视,晚辈尚有下情相问。”

易红站在那里半晌,才冷然问:“你有何事,快说。”

双帆无影女未说之前,星眼含泪欲滴,低声说道:“二弟方才在五槐村内身受老魔头天魔刑法,体内受了重伤,不知此刻伤势如何?”

易红虽然心肠再硬,毕竟双方并无血海深仇,况且双帆无影女方才的一番话,说来未尝不是句句成理。此刻再一提到刘威,母子连心,易红再也忍不住黯然,缓声答道:“老鬼天魔刑法恶毒无比,你二弟因为身受磨折在先,以致无法定神相拒,真元耗尽,武功全废,如今只有一息之气尚存,纵有仙丹妙药,也怕难以……”

说到此处,易红已经止不住泪流面颊。

夏逸峰突然上前说道:“帮主不必伤恸,晚辈身旁现藏有玉胆一枚,此物能疗百病,二弟身被天魔刑法所伤,并非一般内伤,只不过是真元丧失,身体虚脱,玉胆定能奏效。”

易红和双帆无影女一听之下,都遽然化悲为喜,双帆无影女抢着说道:“我倒是一时情急,忘了夏弟弟身旁怀有灵药至宝,玉胆奇效,屡经试验,如此事不宜迟,帮主现住何处,即刻前往。”

易红看着夏逸峰半晌,才轻轻地叹喟一声,说道:“如此倒是有劳你了!”

转身就越墙而过,直赴官塘大道。双帆无影女也紧随着易红越墙而过,飞燕双环和夏逸峰双双随后而来。在临走之前,飞燕双环深深地看了夏逸峰一眼,像是奇怪,也像是赞许。

其实双帆无影女对易红说的那一番话,何止是易红为之心服,站在一旁的夏逸峰尤其觉得心折不已,而且心里还含了一些愧意。血掌吴恒与自己有杀父伤母之血海深仇,冤有头,债有主,这笔帐尽可算在吴恒身上就是了,可是,自己过去只要是碰上三龙帮的人,就难逃掌下,牵连太多,如此冤仇愈结愈深,实非上策。就在这一念之变,夏逸峰对易红顿时产生无比的同情尤其易红对刘威那一种纯真的母爱,更使夏逸峰心软无地,这才脱口说出玉胆神效,愿救刘威于生死边缘。

四人一出五槐村,再回首时,但见烈焰冲天,火光烛地,一座庞然矗立的五槐村,顷刻就要化为灰烬。

此时,易红心里真是感慨何止万千。善恶到头,终有区别,天网恢恢,虽疏却不漏,想到自己列身三龙帮,这么多年以来,谁能处之污泥而不染?不由地一声长叹,悔意潜然而生。

转眼四人已经来到官塘大道,易红一心想念刘威,急展身形,疾如脱兔,朝长沙城疾奔。其余三人一身轻功都是绝顶好手,几里路程何消片刻。

来到长沙城内,易红认准方向,直落客店后院,刚一落下,夏逸峰禁不住轻轻哟道:“原来帮主和我们是同住一店。”

易红回身淡淡地笑了一下,推开房门,房内灯光昏黄,易红三步两步赶到床边,一见刘威面如白纸,浑身已冷,只有心口尚存一点余温,又止不住泪落不尽。

双帆无影女看到刘威竟成如此模样,心里也是一阵伤恸。倒是飞燕双环站在一旁说道:“禾妹妹!赶快取水溶化玉胆,不必再耽搁时间。”

双帆无影女这才收泪取杯白水,泡上玉胆,溶成一杯薄薄的白汁,灌下刘威腹内。

不到片刻工夫,只听得刘威腹内咕噜直响,而且面色也渐渐转向红晕。

易红一见玉胆果然有如此神效,这才脸上露出喜色,说道:“有劳三位了!此时天色即将黎明,三位在五槐村辛苦一夜,先请回去休息,待刘威明日好转,再登门拜谢三位吧!”

三人看看刘威已是渐趋好转,知是无碍,天色也是不早,便告辞走出。临行之时,飞燕双环突然站住向易红说道:“刘少庄主元气损耗太多,玉胆能起沉疴,却不能恢复废去的一身武功。

我这里有百年老梅实一颗,赠与帮主,益气助元,大有裨益,帮主如能再助一掌真力,不出数月,少庄主武功,仍大有恢复之望。”

说着手托一颗清香扑鼻的老梅实,送到易红面前。

易红止不住浑身微微一颤,颤抖着手,接过老梅实,激动地叫一声:“姑娘!你……”

飞燕双环含笑点头,说道:“红莲白藕绿荷叶,武林之中何分彼此,何况帮主如此亲情似海,铁石人也为之动心,区区一颗梅实,不值得帮主挂齿!但愿帮主本此一念,广而仁民爱物,则武林大幸,晚辈更敬仰不已!”

点点头,留下一点诚挚的微笑,随着夏逸峰双帆无影女姗姗而去。

双帆无影女与夏逸峰道别各自回房之时,忽然立住脚,向夏逸峰说道:“今日玉胆之赠,我希望弟弟不单纯是由于我的关系,爱屋及乌而慨然救刘威一命,而是有感于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同情易红而作。弟弟对于元凶首恶如血掌吴恒之流,自是不能宽贷,其余各人能放手时且放手,少结冤仇为第一上策。浅见如此,弟弟以为然否?”

夏逸峰点头应是。就此一念之别,后果却有天壤之差。

当下一夜无话,翌晨清早,双帆无影女和飞燕双环一同起床,便到易红住处去看望刘威。谁知道推门进去,房里已是杳无一人,桌上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此次洞庭之行,对我影响极钜,但觉善恶之报,点滴分明,回忆过去,便深自不寒而栗,但愿苦海无边,能回头者,当予以登岸之机缘。

长沙之行,刘威未能洁身自好,美色当前,竟一时迷失本性,误陷五槐村,及知之前往拯救时,已经受过天魔刑法,此原系他罪有应得,但由于母子天性,悲恸乃为必然。三位不以敌对相视,竟舍奇珍救刘威于垂危,仁心如此易红愧煞。

小儿刘威托赖灵药庇救,健康全复,稍待时日,武功亦可依旧。本拟携其前来拜谢再造之德,然则思之再三,仍然作罢,但愿来日方长,相见有日。临去匆匆,留柬简以表寸忱,望风祝福,愿遇事化戾为祥。

易红再拜。”

飞燕双环看着这一张书笺,上面写得龙飞风舞,不禁赞叹道:“这易红不仅一身武功为武林中之翘楚,文笔亦颇不弱,堪是一个杰出的人材,只可惜她陷身三龙帮,不然也是武林中的一朵奇葩。”

双帆无影女也叹道:“没想到大破五槐村,倒无心结纳了易红,消除了彼此间的隔阂,尤其令人欣慰的易红此行,顿悟平生,堪称是武林一大福音,长沙之行堪称不虚了。”

正说着话时,夏逸峰也走进来,看完易红留简,顿时也不胜唏嘘。忽然,夏逸峰惊叫起来说道:“哎唷!这玉胆放在何处?易红不曾留下吗?”

双帆无影女和飞燕双环一听,也霍然一惊,遍找无着,但是,三人都不敢相信是易红携走。

夏逸峰顿足自怨地说道:“只怨小弟疏忽,昨天泡溶了一杯汁水之后,就应即刻收藏,当时因为玉胆未干,掠在一旁,临走匆忙,竟忘记这项宝物,如今一旦遗失,我将如何对灵空师叔?”

其实二女一旁更为难过,三人结成连理,虽然说是前世缘份,但是,不是玉胆从中折冲,这条红线是无法牵得起来的,如今玉胆一失,两对鸳鸯盟也都为黯然,叫她二人如何不急?

三个人都在房里急得六神无主,突然房外一声响如洪钟样的一声佛号,说道:“夏师侄别后无恙否?”

双帆无影女和飞燕双环都倏地一怔。只有夏逸峰闻声大喜,转身直奔门外,高声叫道:“师叔!弟子在这里。”

两位姑娘也随着走到房外,只见院落里站着一位矮小的老和尚,一身灰衣,满脸风尘,两眼慈祥无限地望着夏逸峰。

双帆无影女和飞燕双环两个人都是机灵绝顶的人,一听夏逸峰称呼,再一看这老和尚的神气,便知道是黄山白云谷镇慑武林的灵空大师。

两位姑娘便双双上前行礼拜见。老和尚伸手一拦,眼睛在两位姑娘脸上一端详,便呵呵笑道:“两位姑娘神仙中人,夏师侄何来如此福气?”

两位姑娘不禁螓首低垂,霞飞满脸。

夏逸峰已经久不见灵空大师,如今突然会在长沙客店相见,惊喜异常,正待上前问灵空大师何来。

灵空大师忽然一沉脸色,问话说道:“江湖上风险处处,危机重重,若不时时警惕小心,便难免有失足之险。夏师侄自从天柱山飞来峰别后,闯荡江湖已历时数月,如何仍旧如此粗心大意,老衲不禁失望之至。”

夏逸峰一听之下,吓得心惊不已,不知灵空大师何故见面就深责如是。他素知灵空大师性烈如火,只要自己有任何错处,绝不轻易宽恕,如今不知为了何事,竟使他动怒。

两位姑娘虽然初次见面这位江湖上人称出云手的灵空大师,也深知这位老和尚嫉恶如仇。今日一见对夏逸峰发怒,也都惊惶不置,侍立一旁,闭口无言。

灵空大师突然一伸右掌,掌心里正找着那颗遍寻不着的玉胆,说道:“为了一付白玉獭皮甲和一颗玉胆,老衲遍访天下名山大川,历十五年岁月,几经惊险,才获到手。如今夏师侄亲仇未报,竟任意置玉胆于随意,昨夜是老衲经过此地,设若另换旁人,不费吹灰之力得此武林奇珍,夏师侄将往何处寻找?”

夏逸峰这才惊喜交集,喜的是玉胆已经失而复得,惊的是自己不小心玉胆遗失,灵空大师将不知要责备到何种程度。一时失措张惶,答不上话来。

双帆无影女一见夏逸峰惊惶到如此程度,芳心若有不忍,便上前一福,说道:“关于此事前辈勿责夏弟弟,实应由晚辈领责。”

灵空大师凝视姑娘半晌,才喟然长叹一声,说道:“刘姑娘少礼。关于此事经过情形,老衲都已明了,姑娘和夏师侄一点仁心,老衲预计会为武林带来大幸,庆之不及,老衲何愿深责?

只是,老衲于不久以前,曾只身深探三龙帮总坛,才深深了解三龙帮野心无限,防止夏师侄报仇之事,仅为其一,实则意欲横扫武林,威服各大宗派。老衲为此事,已经遍访各宗派,会商大计,以挽救武林此一浩劫。然而三龙帮如今关内塞外,好手如云,将来一旦以武相见,人命伤亡,在所难免。如此一颗玉胆,不知能救多少人之性命,故此老衲不由地气愤责言,但望尔后小心才好。”

说着话,把玉胆还给夏逸峰。夏逸峰满心愧疚,小心谨慎地接过玉胆,藏在身旁。这才问道:“师叔前此独身深探三龙帮,情形究竟如何,可否告知弟子?弟子此次由洞庭南下,实欲直赴太湖一探三龙帮。”

飞燕双环在旁接着说道:“站在此地怎好说话,还是请老前辈到房里坐下再说吧!”

灵空大师闻言看着孙姑娘说道:“有二位姑娘随行,再大风险夏师侄都自可履险如夷,老衲放心不少。”

进入房内坐定之后,灵空大师对孙姑娘问道:“令师如今可知下落否?”

飞燕双环黯然垂头,低声说道:“天山之行以后,迄今音信俱无。”

灵空大师点头叹道:“令师也是一代奇人,慨然归隐人间,自有他的道理。老衲这次深入太湖,探访三龙帮,也正是在接获令师传书相告停止天山之行以后。”

原来灵空大师在江阴峭岐迎水庄和江阴剑客战乃光盘桓数日之后,告别战老庄主取道转回黄山,准备等候不老神尼履黄山之约,一了当年八剑会苗疆的旧账。

这日,灵空大师正携着玄羽大鹰,飘然下黄山,出白云谷,守谷灵猿递来一封书简,一看之下,才知道无黑神君和不老神尼已经单独了结往日旧怨,不老神尼坐化,无黑神君归隐。

这封突如其来的书简,正是无黑神君不知何时路过黄山所留。豪迈绝伦如灵空大师者,一时闻知这两位武林高人突然一死一隐,真是世事镜花水月,感慨万端,雄心顿减,心里禁不住羡慕大师兄静空上人那种超然自得,潜修性命之学,不问世俗之事。

灵空大师此时想到:“如今只有夏逸峰亲仇未报,自己十几年以来,从头到尾都关心此事,如今不能撒手不管。一俟夏逸峰亲仇得报,自己再撒手红尘,不问世事。”

老和尚心里一决定,连白云谷也不回,便带着玄羽大鹰飘然离开黄山,直奔太湖。一则打听一下太湖三龙帮总坛的虚实,再则便中寻找夏逸峰再作商量。

灵空大师一人一鹰沿途不稍停顿不消费多少日,就到达了江南重镇无锡。

灵空大师虽然久历江湖,饮经风险,但是,对三龙帮的情形,仍是毫无所悉,到达无锡以后,一时竟找不到入湖之策。

灵空大师暗自忖道:“以自己一身独闯三龙帮,暗探不如明访。自己只要驾一叶之舟,横渡太湖,三龙帮定然有人来接。”

无锡为灵空大师昔日旧游之地,知道鼋头渚滨接太湖,寻得一舟横渡即可。

当天,惠山第一泉无心欣赏,梅园风光也无暇观光,来到鼋头渚,翘望太湖,一片汪洋,浩浩不见边际,碧波粼粼,远镶晴空白云,此情入画,怡人耳目。

灵空大师在岸旁背手而立,四顾柳荫树下,竟无一只可渡之舟。空荡荡地连一只小渔船儿都没有。翘首云天,真不知如何飞越这浩瀚无边的太湖。

徘徊不定,束手无策,微微叹息一声,正准备转回无锡设法雇定渡舟,再作行止。正待转身之际,玄羽鹰在肩上唧唧告警。灵空大师不由心里一动,想道:“无锡为太湖滨湖大镇,三龙帮总坛脚下,势力定然遍布,来人如果是三龙帮的人,倒是趁此机会,渡湖有方了。”

灵空想罢,缓缓转过身来,面对来人。只见来路上迎面站定三个人,一式打扮,步履沉稳,眼光有神,正在留神的打量着自己。

灵空大师佯作不知地合掌当胸,低喧一声佛号,说道:“三位施主请了!老衲云游贵地,人地俱疏,不知何处能买舟横渡太湖,徘徊岸边,束手无策。施主可否指一条明路,老衲铭谢五衷。”

灵空大师说完这一段话,合掌低眉,静候对方答覆。

这三个人一听灵空大师要买舟横渡,不由地微微一怔,再端详站在面前的瘦矮的老和尚,虽然合掌垂眉,却是神情奕奕,尤其落在肩上的那只大鹰,铁喙金睛,顾盼之间威猛无比。思忖这老和尚想必有些来历,而且又竟然独自买舟横渡太湖,难道他不知道太湖是三龙帮总坛所在,而来擅自捋虎须?

三个人这一楞,半晌没有答话。

灵空大师一见三个人半晌无言,便微微抬头,缓声说道:“三位施主想来也不知道何处能渡太湖,如此老衲打扰了各位施主清兴,罪过!罪过!”

单手一打问讯,便慢慢迈步要离去。

这三个人中间,突然一人出来伸手一拦,说道:“大和尚请慢行,在下还没有请教大和尚法号怎么称呼,宝刹那里,要横渡太湖,有何要事待办?”

灵空大师闻言微微一笑,说道:“老衲云游四海,到处挂单,常言道是:出家人云游四方,并无固定住址。老衲法名灵空,此次横渡太湖,意太湖彼岸,化个善缘。”

这三个人想是新出道的雏儿,对于灵空大师的法号,竟不知悉。当下一听灵空大师说要横渡太湖彼岸,化个善缘,两旁的两个人不禁哈哈大笑,正待要说什么,却被当中那人拦住,微笑地向灵空大师说道:“大和尚难道不知道这八百顷的太湖都是三龙帮的坛下,大和尚要向谁化善缘?”

灵空大师低喧一声阿弥陀佛,说道:“佛法慈悲,但渡有缘,但看缘份罢了。”

两旁的两个人,忍不住又要上前说话,当中那人仍然伸手拦住,点头笑道:“大和尚果然是有心人,在下与大和尚交谈许久,也算是有缘,我指点大和尚明路,鼋头渚无舟可渡,况且八百顷太湖处处风险,欲渡恐非易事。大和尚何妨北上姑苏,转道木渎,便知分晓。在下不便多言,大和尚到达木渎时,自然有人接引,届时要化善缘,但看大和尚佛法慈悲吧!”

灵空大师听在心里,倒是微微一动,这鼋头渚无舟,谅是事实,只是指引自己到姑苏木渎,用意如何?

当时未作多问,打着问讯,道谢了这人,便缓缓离去。在归途路上,灵空大师心里便暗暗觉得,这三龙帮势力遍布,名不虚传,尤其在总坛脚下的无锡,稍有一些生眼人,就会有人盯住。想到这里不由地暗自提高了警觉。

灵空大师知道无锡之地久留无益,不如按照方才那人所说,先到姑苏取道木渎再说。

无锡到姑苏,有水道可达,搭上一只客船,行来两日,到达姑苏阊门。

这姑苏是有名的繁华之地,有道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人文风采,俨然上国衣冠。市道上,行人熙攘,热闹非凡。

灵空大师从阊门上岸以后,这才想起苏州城内玄妙观有一故交跛道人,已是多年不曾见面,今日路过苏州,何不顺道去拜访一下。如果跛道人闲来无事,正好邀约前往太湖,结个伴儿,比起单身独闯,彼此也有一个照应。

意念一决,便向城内观前街走去。

这跛道人说起来,也是武林中的高手,只是年轻的时候,闯荡江湖,为了一次打抱不平,在一场龙争虎斗之下,伤了一只左腿。从此心灰意懒,谢绝江湖,遁迹在苏州市廛之内,作一名卖草药的道人。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姓名,更不知道他是一个身负绝顶武功的好手。

那年,灵空大师云游至苏州,在玄妙观内发现这样一个奇怪的跛道人,两眼神光进射,分明是一位身负武功的好手,为何寄迹此地,卖药为生?大凡身有武功的人,最不易逃避的就是一双眼睛,除非内功已经达到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程度,神光内敛,否则明眼人一落眼便能认出。

灵空大师想不到市廛之内还有奇人寄居,便忍不住上前问讯。

自古英雄相敬,惺惺相惜,理之当然。灵空大师在武林中的名重,便跛道人也略有所闻,两人还暗中互较了一掌,双方震惊对方的功力,如此,一谈之下,竟成知交。只是彼此各行所事,难得碰一次头。

这次灵空大师遄程探访三龙帮,取道苏州,想起这位多年不见的老友,才特意弯道玄妙观来拜望跛道人。

这天,还是晌午时分,玄妙观正挤满了游玩的人们。灵空大师旧地重游,很快地找到了跛道人卖草药的摊位,虽然多年不见,这个摊位依然是摆在老地方,跛道人丰采依旧,一件青蓝色的旧道衣,一柄亮光闪闪的拂尘。只是头上发髻,颏下的胡须,都苍白了。

灵空大师走到摊位前,跛道人摊位正是冷清清的没有顾客,两只眼睛阉闭着,趺坐在那里养神。

灵空大师喧了一声佛号,说道:“跛道友!别来无恙否?老衲灵空特来拜候。”

跛道人睁开眼睛一看,突然呵呵一笑,说道:“老和尚多年不见了,今日怎地有闲情,来到这尘嚣之地,叙叙阔别?你是闲人却事忙,终日奔波,倒真的难得偷闲浮生半日,想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跛道人又有新鲜事情可听了。”

跛道人一开口就是长篇大论,灵空大师不觉微笑道:“跛道友真是神仙中人,阔别许久,你我的发鬓都白了,依然是风趣不减当年,令人可羡啦!”

跛道人笑道:“我们这些红尘中打滚的人,可比不上你老和尚野鹤闲云,要是心情不放随和点,和善点,那里去取得长寿之道?好啊!将近二十年的阔别,今日当尽情叙旧一番,虽不是胝足而眠,也要剪烛西窗吧?反正我这摊子无人光顾,趁早收去。请啊!到我的住处,我倒要听听老和尚带来的新闻。”

跛道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匆匆地收拾起地上的摊子,捆起那些零碎的草药,领着灵空大师朝玄妙观里走去。

灵空大师站在一旁眼看着这位故交,他倒是愈老愈风趣,洒脱不拘,反而求得大自在。这真是只要一点性灵永存,何必要到灵山求佛。有道是:心即是佛,只怪世人愚骏而舍近求远罢了。

灵空大师随着跛道人,一前一后来到玄妙观的后进,走进一间小房子里,放下草药,让灵空大师登在床上。跛道人笑嘻嘻地说道:“虽然斗室一间,我却视之为洞天福地,一锅一杓,一壶一碗,一床一椅,逍遥自在。这像是,日出而作,日没而息,管他世事荣枯,人情恩怨,还我自在之身,如此而已。”

灵空大师静静听他说完之后,微微笑道:“跛道友这番商论,自是承袭‘无为’之言,其实,‘无为’之外,尚有‘无不为’之言,跛道友是道家弟子,此论较之老衲定然精解多多。跛道友以为然否?”

跛道人呵呵大笑,说道:“老和尚!你不要与我卖弄学问了,我跛道人流落市尘,早经俗不可耐,你要谈佛理玄机,我可无法奉陪。我晓得你老和尚会有一悉新事故要说与我听,来!来!来!等我去取壶滚水,沏上清茶一碗,只要你不谈佛理玄机,跛道人陪你作竟夕之谈。如何?”

说着又笑呵呵地提着水壶走了。

灵空大师坐在床上一打量这间斗室里的情形,那真是名符其实的斗室。方圆不及丈,而且是除了跛道人所说的一锅一杓、一壶一碗、一床一椅之外,余徒四壁。可是,当灵空大师看到床上的时候,却发出会心的微笑,原来在床上光塌塌的席子中央,有着一个人坐的痕迹。这分明是跛道人每天打坐练功的痕迹,几十年来跛道人,虽然说混迹人间,求得自在,却从没有放掉功夫。

跛道人一路上踢踢踏踏地提了一壶滚水,手上夹了一包茶叶,扬着手笑道:“老和尚远道而来,破例地我要沏上清茶一杯,待回头饥饿时,我尚存有冷饽饽数个,如此招待老友,幸勿见笑。”

灵空大师笑道:“老衲也是山野村鲁之人,跛道友倒是把我看成了达官贵客了。”

跛道人也笑道:“要是达官贵客到此,只怕是连粗茶冷饽饽都没得招待。老和尚我们闲话已经说过,究竟你这位闲云野鹤,忽然驾临苏州,为了何种重要的事?”

灵空大师这才把十五年前的往事,约略的说了一遍,然后才说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是探视一下三龙帮的底细。

灵空大师长叹一声说道:“烦恼皆因强出头。老衲一生只为爱管不平闲事,数十年岁月就如此忙忙碌碌而过,近来发觉老一辈的道中人,仙去的仙去,归隐的归隐,人事变迁,令人大有沧海桑田之叹,再回视自己也是两鬓如雪,老朽不堪之年,奈何还如此终朝奔波。但是,三龙帮之事,十五年前便伸手,又如何能闭塞途而罢?但愿此次探访太湖,能有所获,促使夏逸峰了却为人子者之心愿,老衲也从此遁迹江湖,渡我岁月悠悠了。”

跛道人一听灵空大师说到血掌吴恒时,不由地脸上颜色骤变,身上微微地一颤,瞬息又恢复了笑颜,闭口倾听灵空大师的叙述。

等到灵空大师说到最后时,跛道人却扶掌大笑,说道:“想不到武林闻名的出云手灵空大师,竟然也生归隐之念,老和尚就未能参透禅机,顿生退志,岂不令武林惋惜,而苍生失望乎?老和尚休得像我这般,救人须救彻,武林正义,尤要维持,老和尚撒手不干,留给何人来管?罢!罢!跛道人数十年不曾出苏州一步,如今,老和尚此来,倒是引起我跛道人游兴。今天暂在斗室渡过一宵,明天一早,陪你走趟太湖,如何?”

灵空大师不禁低喧一声佛号,说道:“跛道友能与老衲同往,老衲之幸。”

跛道人笑道:“你慢说是你之幸,也说不定是你之祸,给你添上累赘!”

如此说说谈谈,不觉已经是人夜时光。跛道人果真的找几个冷饽饽和灵空大师饱餐了一顿。

跛道人自顾向床上一跳,盘坐一旁说道:“室小床更小,你我还是坐一夜吧!”

灵空大师放下肩上的玄羽大鹰,微笑点头,端坐在一旁,立即垂眉合眼,调气凝神,内视入定。

约莫半夜光景,灵空大师微微感觉有些微异样,微微睁开眼睛一看,玄羽大鹰正挨在身边,喉里唧唧作响。灵空大师再回头看去,床上端坐一旁的跛道人,踪迹不见,已经不知何时出去了。

灵空大师微微一笑,挥手叫玄羽离去,自己仍然闭上眼睛,行功入定。

再次一周醒来,室内已经是晨光曦微,跛道人已经将室内仅有的一锅一杓、碗壶、椅子都安放在床下。一见灵空醒来便笑道:“破家值万贯,我却不能不稍作收拾,老和尚既然醒来,我们就此上路吧!好在我们一僧一道,肚子饿时,到那里都可以化缘,求个布施,吃他四方。”

灵空大师跃身下床,招回玄羽,一僧一道,就如此穿过苏州城区,奔向木渎镇去。

苏州距离木渎,只不过十数里的路程,此时四乡八镇的农人,已经在路上三五成群,起早赶集。灵空大师和跛道人自是不便施展轻功,好在路程不远,顿饭之间就可走到。

走到中途,跛道人忽然笑着向灵空大师说道:“我知道瞒不了你老和尚,昨天夜里我是出去取这对家伙。”

说着一掀那袭破旧的青蓝色道袍,里面露出一对奇形护手钩,钩刃上闪闪地发着亮光。跛道人一显即盖,说道:“三十年不用这对东西了,藏在一个地方,以为再也不会用它,想不到今天又重新出世。”

灵空大师顿然一惊,问道:“跛道友!你是几十年前在江湖上一显即隐而不见的……”

跛道人苦笑摇摇头,拦住灵空大师,说道:“金雕双钩曲子清的名号已经数十年不听了,老和尚还提他则甚?”

灵空大师笑道:“相交许久,老衲竟不知道跛道友竟是当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金雕双钩,真是险险错过当面,这不叫后世人笑老衲有眼不识泰山么?”

跛道人依然苦笑道:“还是叫我跛道友吧!往事如烟,提它则甚?”

灵空大师说道:“不提也好!只是你突然携此双钩,意欲何为,老衲此次太湖之行,只在访察访察虚实,尽量不伤和气。三龙帮为非做歹,恶贯满盈时,自有人来收拾,绝对不在今朝。”

跛道人突然站住脚问道:“老和尚你是真的不知道三龙帮的近况么?”

灵空大师也是一怔地摇摇头。

跛道人竟一五一十把三龙帮如何遍邀绿林好手,云集太湖,并且远至西藏重礼邀请西藏密宗正传人魔僧法真前来助阵,旨在柬邀天下各宗派高人,一决雌雄,以期横扫武林,雄视各派。

跛道人说道:“至于夏逸峰冤仇报复之事,我倒丝毫未曾听说。若仅为一个少年报仇,断不致使三龙帮如此劳师动众,大张旗鼓。以三龙帮目前准备情形看来,这大会群雄的事,大概为期不远。你我今天突然拜庄,能保安然无恙好来好去么?”

灵空大师听说之下,觉得三龙帮野心勃勃,将为武林带来一次空前的浩劫,可是转而猛又想到,便向跛道人说道:“跛道友既然寄迹市廛,不问江湖,如何对三龙帮近况知道得如此清楚?”

跛道人忽而一声长叹!说道:“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灵空大师料是有一段难言之隐,也不便于再问。

此时,木渎镇已经在望。跛道人遥指着木渎镇说道:“木渎镇为三龙帮总坛之门户,三龙帮总坛设在灵岩山,木渎为必经之地,既然我们明去拜山,不妨由木渎镇正式通知。”

说着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瓷瓶,向灵空大师笑道:“变我原来真面目,老和尚幸勿见笑!”

从瓷瓶中间,倒出一小撮焦黄色粉末,在路旁水沟里,舀了一点水,在掌心里一和,再向脸上、脖子上、手背上遍处一涂,顷刻皮肤焦黄,像久病初愈,而原来面目全非。

灵空大师看着心里明白,点点头,说道:“跛道友面目已无人识得,你我就此去吧!”

两人进得木渎镇,找了一家客店歇下来,这两位一僧一道,外带一只大鹰,特别惹人注意,一进得店来,便有人过来招呼,说道:“这位大和尚和这位道爷,来到小镇有何贵干?”

灵空大师还没有来得及答话,旁边又过来一人,在先前那人耳畔咕噜一阵,那人顿时改颜笑道:“这位大和尚想是从无锡而来的灵空大师,在下失敬了。”

连忙吩咐后面准备素菜款待。

灵空大师一听,心里想道:“三龙帮果然厉害,我人还没有到,无锡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

这人又搭讪着说道:“在无锡坛下弟子有眼无珠,不识大师,以致有累大师法驾,又从无锡枉道姑苏,深致歉意。在下敢请问大师,此次驾临敝帮总坛,有何见教?”

灵空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合掌答道:“老衲和敝友专程前来贵帮总坛,拜见总帮主。敢劳施主代为通告一声,就说黄山白云谷灵空求见。”

这人连忙说道:“大师高人,莅临敝帮,实为蓬荜生辉。请大师和贵友用过素斋之后,在下派人引导大师前往。”

稍时,一桌丰盛的素斋,摆设上来,灵空大师道谢之后,便和跛道人饱餐一顿。在桌上,灵空大师悄悄地向跛道人说道:“方才此人不过是三龙坛前一名小卒,谈吐却如此不俗,这三龙帮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此去倒要小心了。”

跛道人微笑道:“非不得已,你我以不破脸相对为尚。”

灵空大师点头称是。

素餐已罢,方才那人果然引来一个黄衫少年,向灵空大师说道:“在下已经将大师来意,转告敝帮帮主。帮主特派坛前护法弟子前来接引。”

灵空大师合掌称谢,便随黄衫少年出得木渎镇,奔向灵岩山。

这灵岩山紧滨太湖,与木渎镇只有一望之地相隔。这黄衫少年一出得木渎镇,顿时脚下一紧,身形飘逸,而脚下却快如奔马,疾驰前进。灵空大师和跛道人相视微微一笑,二人意动功行,但见他们衣衫飘飘,跟在黄衫少年身后,不疾不徐,笑谈自若。

三人这一展开身形,这一望之地,何消片刻。突然这黄衫少年一收身形,撤步让在路旁,躬身说道:“敝帮帮主出迎,大师请。”

灵空大师和跛道人也停下脚步,向前看去,但见灵岩山下,迎面一座宏巍壮丽的牌坊,牌坊下横额雕琢有三条吐气扬爪的龙,中嵌一行大字:“三龙帮总坛”。牌坊下面是四根盘龙大石柱,石柱上也雕塑着两行对联。上联写着:三龙同心,武林镇慑。下联写着:六掌无敌,各派归宗。

灵空大师看了这付对联,才觉得三龙何止是狂妄,而且也是野心无限,跛道人之言,确属事实。

此时牌坊后面,一条砌花的石径上,来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是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生得削腮见骨,清瘦有神,跟在后面的高矮瘦胖不一。这老者走到牌坊之下,立足站住,灵空大师立即上前几步,合掌当胸,高喧佛号,说道:“老衲灵空,特来拜见帮主,有劳帮主出迎,老衲罪过。”

老者阴阴一笑,说道:“总帮主远走西京,尚未回帮,故此未能亲自来迎,尚望大师勿怪失礼。”

说罢举手肃客,灵空大师打过问讯,便和跛道人迈步登山。

灵空大师一路上不禁暗自想道:“方才闻听此人说话口吻,分明是二帮主天外飞龙阴掌何浩。此人阴掌武林驰名已久,年纪却还不到五十,倒甚是难得。”

回首一看跛道人,跛道人忽然大袖一拂,暗中伸来一只手,两指微微在灵空大师身上一碰,意思是说:这人正是三龙中的老二。

三龙帮帮坛设在半山,背山面湖,气势极为壮观,而一片屋栉鳞比,俨然像是一个市镇,二十年来的经营,三龙帮崛起于江湖上,是不无原因。

灵空大师一行走进二进大厅坐下,顿时有两名黑衣垂髻的少女,献上香茶。

天外飞龙阴掌何浩举手发话,说道:“大师世外高人,今日迢迢远道来此,有何高见指教?何浩在此洗耳恭聆。”

灵空大师合掌答道:“帮主谬奖,老衲愧不敢当,老衲此次与敝友专程拜访,一则久仰帮主大名,特来一瞻风采,一则为敝师侄,特来向帮主致歉。”

阴掌何浩一听,微微一怔,颇有意外之感,便问道:“令师侄为谁?与敝帮有何过节,尚请大师不吝言明。”

灵空大师答道:“敝师侄夏逸峰与贵帮总帮主私人结有恩怨在内,老衲为人生平最重恩怨分明。敝师侄与吴总帮主之间的过节,仅为个人恩怨,不应牵涉宗派之争。敝师侄年幼无知,迭次开罪贵帮,老衲为此至为不安,特来贵帮当面致歉。”

天外飞龙微微一笑,说道:“大师所言极是,但是敝帮素有陋规,荣则同荣,辱则共辱,一人之恩怨,亦即全帮之恩怨。令师侄与敝帮总帮主之间过节,自是不能例外,大师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武林恩怨,素以强弱分高下。如果大师仅为此事而远涉关山,前来太湖,何浩已经言明如上,尚请大师明鉴。”

天外飞龙这一席话,说得凌厉无比,滴水不进,尚且大有逐客之意。

灵空大师没料到天外飞龙竟然如此厉害,句句封门,使自己欲言无隙。

跛道人却自一旁呵呵笑道:“何帮主快人快语,豪气干云,三龙帮团结一致,倒是令人钦敬,只是执意掀起宗派之争,难免因小而失大,何帮主以为然否?”

天外飞龙转脸向跛道人问道:“在下疏忽,尚未请教这位道长法号。”

灵空大师正要答话,跛道人抢着说道:“无名小卒,不值帮主垂询。”

天外飞龙霍然一笑,说道:“道长玄门正宗,武林高人,自是不屑留名三龙帮内,不过何浩有一言不知进退。如今武林各大宗派,都俨然以正统自居,傲视武林。果真有真才实学,倒还令人折服,然而大都空有其表,三龙帮不揣冒昧,要一正武林视听,即日将邀武林各大宗派一较上下,优胜劣败,强弱昭彰,免得那些虚有其表的人,昂视阔步于武林;再则一切私人恩怨也届时作一了断。道长方才高见,何浩谨复如上,道长尚有何卓见?”

天外飞龙连骂带损,武林各大宗派,算是一网打尽。跛道人倒是不动声色,依然呵呵笑道:“何帮主这几句话胆气十足,令人佩服无地,只怕三龙帮担不起这项重责大任,到时候画虎不成,只怕难如所算。”

天外飞龙遽然变色,起身说道:“道长之意三龙帮福薄能鲜,难担重任,在下不揣冒昧就此先向道长讨教。”

跛道人笑道:“帮主稍安毋躁,来到灵岩山还怕轻易回去么?”

灵空大师一见双方在言词上闹成僵局,到了非以武相见不可,暗想道:“趁此机会一测三龙帮实力,也未尝不可。”

只见天外飞龙扬手叫道:“二位善者不来,何浩如不领教,有负二位盛意。此地窄狭,不便伸展身手,请到后面。”

说罢起身带路,跛道人和灵空大师相视会意,暗提功力戒备,以防突然发难。

越过两进大厅,豁然一个旷场,黄沙一片,周围旌旗招展,俨然是演武厅教练场。

天外飞龙刚坐定,旁边马上转过一人,抱拳说道:“我弟兄三人来到总坛,迄今未效绵薄之劳,难得今天两位高人,我弟兄只想在二位手下讨教两招,以搏一笑。”

天外飞龙一看,来人是崂山三煞老大,便说道:“崂山弟兄肯一显身手,让坛前弟子一开眼界也好,只是要小心。”

跛道人一看,这崂山三煞长得一个个真如凶神恶煞,一个比一个凶猛,倒是名符其实的三煞,可是说起话却是一派斯文。

当下站起身来,笑着对灵空大师说道:“老和尚!这祸是由我惹起的,让我去顶个头阵吧!要是不行,你再接下来。”

只见他踢踢踏踏走到场子中间,崂山三煞早已经站好位置等在那里。跛道人一到场内,大煞首先抱拳,说道:“崂山三兄弟向来是打群架的,道长如果嫌我们以众欺寡,我弟兄就此退下。”

跛道人呵呵笑道:“来了不打一场,你们这做客三龙帮的人,不是白吃白喝么?来!来!来!跛道人陪你们走两趟,你们也好交差。”

这笑嘻嘻的两句话,可把崂山三煞挖苦惨了,三人脸色一变,再也不答话,倏地三人身形一动,闪电一晃,三掌齐出,分从四面攻至。

跛道人口里呵噜连声,一面笑着说道:“怎么说打就打,慢点!慢点!我还没有站好位置呢!”

崂山三煞联手出攻,一般人很难躲开的,可是,刚刚一出手,跛道人不知道用的什么身法,闪出圈外。三煞不觉一怔,只见跛道人在那里一跛一拐地,在旁边招手笑道:“现在来吧!我准备好了在这里挨揍。”

崂山三煞这下脸上可挂不住了,演武厅上上下下多少眼睛在看着,三个对一个,一上手就吃瘪,还在江湖上充什么字号?

三个人心里一急,突然一声怒喝,三个人飞身进步,六只手一齐左圈右点,三招一式“日进斗金”,疾攻跛道人中盘。

跛道人连手都不动,只是拐着脚,在三人当中,左闪右挪,像醉酒过度,跌跌撞撞的拿不稳脚步。可是,饶是崂山三煞掌势如何凌厉,只听呼呼掌风激起满地尘灰,就是沾不到跛道人的衣襟。

崂山三煞愈攻愈急,跛道人愈是谈笑自若,场外人等莫不暗暗心惊,这个跛道人使用的什么身法,竟然如此闪避自如。

四个人影,正在绕成一团的时候,突然听到场外一声大喝,宛如平地焦雷,叫道:“大众住手。”

这一声喝罢,崂山三煞霍地一收双掌,身形一分,三人丁字形的站在圈外,圈内跛道人悠然自得站在中央。这时候天外飞龙从场外厅口的坐椅,站起来走向场中,向崂山三煞说道:“这位道长身负奇门绝学,三位难以取胜,请稍歇一旁。”

天外飞龙说完这几句话,也不管崂山三煞是否受得了。迳自回头向跛道人拱拱手说道:“道长好俊的身法,在下敢问道长师承何人?”

跛道人脸容微微一动,但是依然笑呵呵地说道:“帮主既要赐教,就请发招,其他的事,与这场内印证武学,有何关系!”

天外飞龙略一沉吟,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我要在兵器上向道长讨教几招。”

回头一招手,只见从场外演武厅上一道白光飞来。天外飞龙挺身一跃,拔地凌空两三丈,长袍一拂,白光蓦地一收,人在空中滴溜溜一打转,身化“流星下坠”,直落地上,纹风不动,手里却多了一把亮闪闪的长剑。

天外飞龙露了这一手凌空接剑,直线下垂的功夫,场外顿时爆起一阵彩声。天外飞龙微微一笑,长剑一并右手,左手不诀不掌,脚下暗踏子午,道声:“道长请亮兵器吧!”

跛道人站在那里嘻嘻笑了一阵,突然说道:“帮主剑法天下罕见,跛道人不敢领教,请了!”

说着一拱手,竟踢踏踢踏地走向场外去。

这一个突然变卦,场外顿时哗然,大家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跛老道太没有种了!”

有人说:“二帮主功力无敌,方才露一手,可把老道吓跑了。

自知不是对手,免得当场流血。”

有人说:“这跛老定是个半疯子,武林中讲究的是宁死不辱。像他这样自取其辱,将来武林中如何立足?”

且不说场外众说纷纭,连坐在演武厅一旁观战的灵空大师也深觉得奇怪。论功力天外飞龙难胜跛道人,为何不战而走?其中定有原委。

跛道人这样向外一走,天外飞龙并没有放松,倏地一点双足,飘然一丈开外,拦住跛道人,说道:“道长是不屑指教?抑或是不敢过招?何浩如此出剑叫阵而道长竟又如此撒手就走,岂不为武林留下笑柄么?”

跛道人依旧是笑而不答,只顾闪开夺路。

天外飞龙长剑蓦地一抖,朗声说道:“道长如果执意不肯赐教,在下就要开罪了。”

手中长剑一翻,人随剑起,剑走轻灵,顿时化成一层剑幕,寒气逼人,劲道绵绵不断,不仅阻住跛道人的去路,而且不断地向跛道人身上逼去。

灵空大师一见天外飞龙不顾跛道人相拒,遽然出手。惟恐跛道人基于某种难言之隐,不肯还手,一旦有失如何是好。正准备起身接应,突然听到跛道人一声长笑,朗声说道:“既然帮主如此苦苦相逼,我跛道人也无所遮掩了的!”

话声未落,只听到呛啷啷一声兵器交鸣,两条人影倏地一分。

天外飞龙长剑一并左手,匆匆上前两步,急急问道:“道长果然是……”

跛道人突然脸上一松,仰天大笑,截住了天外飞龙的说话,紧接着说道:“帮主精明干练,令人心折,方才和与崂山三煞对手时,帮主就已经认出我是金雕双钩曲子清,此时还问他怎的?”

天外飞龙撇剑于地,又急急上前两步,抱拳拱手说道:“曲大哥对敝帮总帮主恩同再造,总帮主常常思念曲大哥。所以何浩对于曲大哥的六合分神步、奇形护手钩,身法形式,都能熟记无讹。今日一见,何浩胆敢断定就是总帮主朝夕思念的曲大哥……”

跛道人这才冷哼一声,说道:“吴恒与曲子清之间,有一笔难算的旧帐,如今不说也罢。帮主所言无论虚实与否,跛道人都在此心领。灵岩山不再多留。”

转身向灵空大师说道:“老和尚你我就此走吧!此处多留无益。”

天外飞龙抢上前一步,说道:“总帮主一二日即回,曲大哥可否能稍等两日,待总帮主回来见过一面再走?”

跛道人忽然一指天外飞龙,笑着说道:“何帮主!你我都是头发斑白的人,何苦作此小女儿态?我跛道人说话,说一不二,谅你也是曾听说,何帮主多费唇舌,岂不有失帮主身份?”

跛道人说到这里,忽然又一顿,笑笑说道:“我想何帮主也该知道,我跛道人之所以暂时不想与吴恒见面,只是留给他一个忏悔反省悬崖勒马的机会。但愿他能觉悟挑起武林宗派之争,终非善策,杀人偿命,借债还钱,私怨是无法以公仇所能掩盖。我并不是怕与他见面,这么多年来,他血掌威名已经是响澈黑白两道,但是,何帮主亦不妨告诉他,金雕双钩曲子清,脚虽跛了,功夫却未放下……”

说着话转眼看见旁边放着一对八百斤的石锁,跛道人一高一低的拐过去,右手反手一掌,只听得噗地一声,八百斤重的石锁,留下一个手掌碎石印之外,震得七分八裂。

跛道人一掌辱碎石锁之后,仰天一阵长笑,笑声里似有无限的凄厉之味。半晌,跛道人回头向天外飞龙拱手说道:“何帮主!休怪我过份矫情而狂妄,吴恒与我跛道人有着一笔难算的旧账,他如果不能接受我的劝告,反正群雄大会我是一定来,到时候再作了结。”

拱拱手,一扯灵空大师,说声:“走吧!”

灵空大师也对天外飞龙合掌为礼,两人转身一顿,凌空拔起,人起两三丈高,朝山下扑去。两人刚一扑起之时,半空中一声鹰吭,车轮大翅一扑,跟下山去。

灵岩山沿途较来时已经迥然不同,遍山卡哨,处处有人,可是,大家对灵空大师一行二人,都是毫不留难,畅行无阻。

下得灵岩山之后,两人这才一收身形。灵空大师忍不住向跛道人问道:“跛道友与吴恒究有何仇恨?看天外飞龙何浩言下之意,这血掌与跛道友且有一段极深厚的关系,而且血掌吴恒还常怀念道友!而道友住在苏州,近在咫尺,几十年前都无报仇之意,如何突然要在今天执意要报旧仇?这其中情形,老衲已经扑朔迷离,无法寻得端倪,跛道友可否一谈,免得老衲闷气。”

跛道人笑道:“老和尚又要管闲事了!我跛道人这件旧账,你是少管为妙。反正日后你老和尚也要赶上这次群雄大会,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灵空大师素知跛道人虽然是诙谐风趣,为人却是爽朗无比,既然不愿说明其中的原委,定有难言之隐,也就不便深问。

一僧一道两人相偕回到木渎镇,取道苏州。

两人刚一进入镇内,只见镇内纷乱一片,像是有何重大事情即将来临。跛道人心一动,便向灵空大师说道:“看来情形有变,说不定天外飞龙突然心里捣鬼,要成心对我们这一僧一道着意留难,老和尚,我们倒小心些,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灵空大师点点头说道:“天外飞龙本非善与之人,今天被你冷讽热嘲着意揶揄一顿之后,能否就此善罢干休?确有值得怀疑之处。你我进得镇去,小心便了。”

两人来到木渎镇,在原来那客店坐下,原先那人忙着过来招呼,并且陪着罪说道:“二帮主曾经快马传话,要小店善予款待二位贵客,只是眼下诸人忙碌,有招待欠周之处,二位大师尚请海涵。”

跛道人眼睛一转,笑着问道:“我与贵帮帮主叨在知已,尊驾毋庸客气,请张罗别事,不必招呼我们。只是我不明白贵地如何这样忙碌?难道有何要人来此不成?”

那人陪笑说道:“道爷说得正是,好在道爷是敝帮主知交,说也无妨。敝帮总帮主日前曾远道去西京,迎接一位来自西域的高僧,今天回到总坛,路过木渎,故而大家都在忙着迎接这位高僧。”

跛道人和灵空大师一听,都不觉地脸色微微一变,也就没有再回下去,稍作歇脚之后,便辞出木渎镇。

在路上,跛道人忍不住向灵空大师说道:“这位西域高僧,老和尚可知道是谁么?”

灵空大师说道:“吴恒远到西京去迎接,来人份量可由此而见。西域之地除却魔僧法真之外,没有人能让吴恒如此恭敬。”

跛道人这才长叹一口气说道:“吴恒不惜奴颜卑膝搬动魔僧法真西下中原,其欲横扫武林之心,更显而易见。这魔僧一身惊人武功,倒是不难制服,只是据说此人深得西域密宗真传,一身邪学,倒是值得人忧虑。老和尚!你我就此分手,你去邀约各大宗派,我去拜访一位武林奇人,两人分头进行,看来这群雄大会就在目前,如今事不宜迟呢!”

说罢突然又是一阵大笑,恢复了他那不在乎的样子,说道:“老和尚你是生就的奔波劳碌命,从今天起,我这跛脚也要不得安宁了。这才真是,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灵空大师也觉得事不宜迟,两人就此匆匆上道,各奔前程。

灵空大师离开苏州以后,真是仆仆风尘,奔波于各大宗派之间。各大宗派也都能共体时艰,捐弃成见,为挽救武林面临的浩劫,都答应以全力参与这次群雄大会,重伸武林正义,毋让群魔乱舞,涂灰生灵。

这天,灵空大师正从武当告别了武当派第七代掌门人一尘道长,取道湖南,路过长沙之时,发现三龙帮三帮主易红。

灵空大师只道是粉掌易红又是远搬靠山,才北上湖南。暗中跟踪一看,才发现夏逸峰义化恩怨,慨救刘威,而易红也居然感于这种广阔胸襟与仁爱举动,良知顿现,留柬而去。而在匆忙中,武林奇珍玉胆又落到灵空大师之手。

灵空大师说完这一段经过之后,夏逸峰才晓得辽东一叟之所以匆促从西域赶回,报导魔僧西下中原的消息,如此重视此事,不无原因。

夏逸峰便把自己远去祁连山,以及辽东一叟远上南岳的,经过,也一一向灵空大师禀明。

灵空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说道:“难得武林中高人都能戮力同心,共赴此次危难,看来三龙帮此举,对武林而言,倒是福泽非浅,促使武林团结一致,苍生有幸了。”

说着又对夏逸峰以及两位姑娘说道:“夏师侄和两位姑娘趁此时机,前往黄山白云谷一趟。大师兄日前由玄羽传来法谕,在他玄天易数之中,知武林目前有一场浩劫。大师兄仁慈为怀,炼制灵药一种,以备届时救济武林中人。夏师侄于拜谒师尊之后,取来灵药,以备群雄大会之用。再则,二位姑娘亦趁此机会,拜见静空上人。只是这群雄大会已迫在眉睫,你们三人应及时早赶回洞庭湖君山,等待玄羽……”

灵空大师正说到此处,忽然远处微微一声鹰叫,灵空大师倏然转身,向窗外说道:“阿弥陀佛!那位高人到此,何不请来相见?”

只听房外一声呵呵大笑,声如洪钟,说道:“大师果然高人,幸会!幸会!”

话声未了,但见房门一响,室内人影一晃,房中突然多了一位矮小精壮的老者,含笑可掬地向灵空大师一抱拳。

夏逸峰和双帆无影女、飞燕双环三人一见来人,都不禁惊讶出声,同时上前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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