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29000000016

十五

他正要回身进到屋里,这才看到门扉上贴了一张不大的黄裱纸,上面写了八个字:“佛田无缘,阿弥陀佛!”字迹清秀,笔力端庄,不用说这是冯秋雯留下来的。

龙步云拿着这张黄裱纸,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充满了歉疚之意。

他知道,秋雯已经走了,不告而别,那是代表着她内心有多痛苦,经过多少惨烈的挣扎,她选择了不告而别,因为她已经承受不了当面分手的伤痛!但是,冯秋雯到那里去了呢?龙步云不能忍受这种无言的分手,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冲向田间,跑了两三里路程,才看到一位荷锄施施然而来的老农。

龙步云上前施礼,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佛庵,特别是清修的庵堂。 老农想了想,摇了摇头,但是,他又接着说道:“听说在漓江之中,有一发髻山,山上有一座庵堂,是一处清修的方外之地,从没有闲杂人等前往。这附近庵堂有几处,要是说清修的,恐怕只有这一处。”

龙步云心里已经有了底,向老农称谢以后,回到茅舍,备好麦红骡子,携带好自己的东西,关上门窗,朝着漓江而去。

骑在骡子背上,溯江边而上。

沿途的风景是美的,但是,此刻的龙步云已经没有那份心情,他只是留意江心的山峰。

如此缓缓而行,约摸过了一盏热茶时辰,看到江心有一处兀突而起的山峰。

山并不高,满山青翠,矗立在江流之中,倒影在江心,真是一幅美景。

远远看去真如同是女人的发髻,不用问,这就是发髻山。

在岸边伫立良久,才商得一张竹筏,牵骡登临,真是纵一茸凌万顷,给人以飘飘然的感觉。脚下缓缓流动的漓江水,头上湛蓝如洗的青天,发髻青翠兀立,此情此景,令人俗念全消。

竹筏靠上发髻山时,交付一锭银子,留住竹筏,系好麦红骡子,沿着山径,缓缓登临。说不上来是为什么,龙步云不敢在这里施展武功,仿佛一施展武功,就显示不出他内心的诚意。

如此走到日渐偏西,将要到达发髻山顶,迎面是一大丛竹子挡住去路。

龙步云正待绕过竹丛,突然,“哨”地一声,钟声响起,沉重悠扬,使龙步云停下脚步。

这时候竹丛右边走出一位年老的比丘尼。一袭灰衣,双眼低垂,芒鞋白袜,两手合十,挡住龙步云去路。

龙步云连忙退两步抱拳为礼,说道:“老师太!在下这厢有礼了!”

这位比丘尼连眼皮都不曾抬,只是低沉而又缓缓地合掌说道:“施主!前面已经无路了,请回去吧!天黑了就不好过江,渡人是不会久等的。”

龙步云抱拳说道:“请问老师太!这里可是有一处清修的庵堂,我是……”

比丘尼合掌说道:“施主!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难相逢,人生无非是一个‘缘’字,是勉强不来的。”

龙步云心里一惊,重新施礼说道:“老师太!有一位冯秋雯姑娘不知是否来到宝庵,但求一见。”

比丘尼说道:“施主!老尼已经说过,你请回吧!”

龙步云正色说道:“师太!原谅我不懂得什么佛家禅机,我只知道我辈做人要合情合理。冯秋雯与我之间,有一个心结,如今没有解开,是叫人难得心安的。佛家讲究慈悲,难道忍令两个无辜的人,一辈子心里得不到平安吗?”

比丘尼合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龙步云说道:“师太!你错了!这‘有’与‘无’之间,不是我们的心结。我只是要见冯姑娘一面,告诉她,我内心的感受。她是一个有智慧的人,一定能够明白我的心,师太!了解一个人真正的内心,是人与人重要的因果。”

老尼连眼皮都没有抬,只说了一句:“施主请回!”

她转身就走,龙步云紧跟上一步大声说道:“老师太!只要你告诉我,冯姑娘是不是在贵宝庵,难道你就悭于说这样一句话吗?出家人,慈悲为门,方便为本。你为何如此不通情理?”

老尼转过身来,合掌宣了一声:“阿弥陀佛”!抬眼看着龙步云。淡淡地说道:“施主!欲除烦恼须无我!”

龙步云高声说道:“我不懂,我也不必懂你在说些什么!请你只要告诉我,冯姑娘到底在不在宝庵?”

老尼不再理他,一直向前绕竹而行。

龙步云紧紧追随在后,一绕过丛竹,眼前出现一座庵堂。

那是一座极简陋的庵堂,累石为墙,覆竹为瓦,只有两三间。正门头上有三个墨写的大字:白衣庵。

庵门外面,站着一个人,冯秋雯!

冯秋雯身穿一件长灰袍,头发散开,披在身后,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龙步云脚下一个跄踉,他稳住脚步以后,才镇静下来,叫道:“秋雯!你怎么会……”

冯秋雯没有说话,只是双泪下垂,滴湿了灰衣。

龙步云说道:“秋雯!你不能这样,伯父伯母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这样做,伯父伯母坟前都没有人上香,断了香烟,是为不孝。佛家也不能叫人这么做。”

冯秋雯站在那里一直流泪,没有说一句话。

龙步云和缓着语气说道:“秋雯!如果你这样做,那是让我这一辈子无法安心做人。我将为这件事折磨一辈子。”

冯秋雯泪流得更多了,她的脸部已经开始在抽动。

龙步云说道:“秋雯!你说我对你有大恩大德,报雪母仇,扶柩回乡,我是不敢居功,只是尽一份心,秋雯!你这样做,让我痛苦一辈子,你是在报恩吗?”

冯秋雯终于“哇”地一声,痛哭失声,人倒坐在地上。

龙步云不敢上前,只是站在那里说道:“秋雯!回去吧!守住你那一亩三分地,守着自己父母的坟茔。然后,结婚生子、继承香烟。秋雯!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没办法跳出三界之外,我们不能成佛!”

老尼站在庵前合掌低宣:“阿弥陀佛!”

龙步云继续说道:“秋雯!随我回去吧!”

冯秋雯突然止泪大叫一声:“不!”

她缓缓地站起来,整衣之后,朝龙步云跪下,深深下拜。

龙步云连忙抢步上前,伸手待扶,叫道:“秋雯!你这是何苦!”

冯秋雯只顾自己恭恭敬敬叩拜。

老尼站在她身旁,正色说道:“施主!你若是再上前一步,就罪孽深重了,那怕是就这一步。”

龙步云双手伸出僵在那里,不敢上前。

冯秋雯深深拜罢,站起来,向老尼又跪下叩拜,并且合掌说道:“师太!弟子浑身罪孽,曾经卖身为娼,曾经一心杀人,曾经要夺人所爱……这些大罪大孽,今生今世,是洗刷不净的。求师太为弟子剃度,终生在佛前忏悔。弟子从未想到成佛。只是赎罪!恳求师太慈悲!”

老尼合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龙步云听到这些话,知道冯秋雯表面上是向老尼说的,实际上是说给龙步云听的。

龙步云呆在那里,人傻住了!一个纵横江湖的好汉,空有一身超人的武艺,空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却不能挽回一个少女要遁人空门的决心!龙步云眼睁睁地看着老尼将跪在面前的冯秋雯头发分开三绺,从衣袖里取出一柄雪亮的剃刀……

龙步云无法再看下去,他有一种从未感觉过的重创,刺痛他的心头。

他明知道冯秋雯即便随他离开发髻山,又待如何?他不能娶她,也不能久留在漓江之滨,最后仍然只有留下秋雯一人。说得很好,结婚生子,承祧香烟,跟谁结婚生子?随便找一个泥腿粗人,跟着厮守终生?这些道理,这样的结果,都是龙步云能知道的,但是,眼看着冯秋雯,他仍然有说不出的悲痛!他大叫一声:“老天!这是什么样的世界!”

他没有听到老尼高声宣出的佛号:“阿弥陀佛!”转身狂奔,身形射出,疾如流矢,飞跃而下,直奔漓江之滨。

麦红骡子看见主人奔来,顿足长鸣,江边竹筏仍在,夕阳恹恹,照红江水,归鸦阵阵,叫躁着岸上荷锄归去的农人,虽然是落日黄昏,却是一幅有情而美丽的世界。

只是龙步云此刻没有那种心情来领略它罢了。

朔风呼啸,雕云密布,寒冬欲雪的天气。龙步云骑着麦红骡子,缓行在荒野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自从离开漓江之后,由夏到秋,又由秋到冬,气候的变化,却没有改变龙步云的心情,他一直无法忘记冯秋雯在发髻山白衣庵被老尼落发剃度的情景。因为他无法想像一个青年少女古佛青灯,贝叶梵经,是如何度过一生?龙步云心情低落,一度曾经想回到夏家圩子,携带着夏芸姑,返回龙家寨。

但是,终于他难忘母亲的遽死,那张大红帖子导致他家破人亡的惨象。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龙步云!你不可以毁志,母仇不报,枉在世上为人。冯秋雯的事,虽然说有伯仁之憾,但是,世间无奈的事太多,也只有逆来顺受罢了!再颓丧下去又于事何补?”

这是几个月以来,龙步云为自己释怀一想,终于振作起精神,催动坐骑,向前攒路。

冬日天黑得特别早,晌午一过,就有日薄黄昏的味道,再加上雕云厌顶,眼看着就是黑夜的来临。

远远看去,前面有炊烟,他催动麦红骡子,加快脚步赶上这是一个不小的市集。

青石板铺成的街道,经常走过大车,铁轮碾成两道又亮又深的车辙,所以这个市集是通衢要道,十分热闹。

薄暮时分,集上店铺都已经点起油灯。

麦红骡子走在街上,引起人们的注意。甚至于有的店家在麦红骡子走过之后,统统关上排门。

龙步云一直缓缓来到市中,停在一家客栈门前,系好骡子,走进店里,他才发觉偌大的客栈,兼卖酒菜,几十付坐头,竟然没有一个客人。

可是,另一方面,灶上火烧得正热,炒菜的师傅忙得满脸是油。

龙步云刚一坐下,就有店小二过来哈腰,说道:“大爷!就你一人?”

龙步云一愕,问道:“你认为我应该几个人?”

这时候过来一位青袍小帽帐房模样的中年人,满脸堆着笑,躬着腰,抱着拳,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上前说道:“大爷!一切都遵照你的吩咐,酒菜都按时准备妥当,今天没有一个外客……”

龙步云一愕,伸手摸摸那久不曾剃的胡须,再加上路途风霜,大概样子很难看,心想:“你们把我当作什么人?八成是认错了!”

他这里半晌没说话,店里的人似乎是更紧张了,那位帐房模样的人物,陪着笑脸,迹近讨好地说道:“大爷!你要是有什么另外吩咐,尽管交代,小店一定照办,但求大爷千万别生气。”

龙步云心里明白了。店家认错了人,把他当成另外一个畏之如虎的恶霸。

龙步云笑笑说道:“店家,你弄错了人!我只是一个过客,既没有什么吩咐,也没有什么额外要求,我来到这里但求一餐一宿,如此而已。”

帐房愣住了,他变得结结巴巴地说道:“大爷!你老是说那面……”

他手指着门外,紧靠着灶台那根柱子斜斜地钉了一柄五寸长、通体雪亮的柳叶刀,刀柄上正飘着一面约有手掌大小血红色的三叉旗,旗中画的是一条盘着的赤炼蛇,蛇的颜色是黑色。

龙步去走过去伸手取下那柄柳叶刀,打量着那面三叉旗,问道:“你是说这面旗子吗?”

帐房当时的脸都吓白了,他几乎要跪下,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我的爷,我们……都是照你的吩咐……不敢有一点违背……你千万不要……。”

龙步云随手又将那面血红色的三叉旗,连同那柄柳叶刀,插在门柱上。

他伸手抓住帐房正色问道:“店家!你不要惊慌,我不是这面旗子的当事人,我只是一位路过此地的客人。”

帐房盯着龙步云看了许久,这才稳定下情绪说道:“我的爷!你老真的是过客吗?我是说你老真的不是赤炼蛇红旗会的会主吗?”

龙步云立即问道:“什么是赤炼蛇红旗会?”

帐房伸头看一看街上,还没有人的行踪,他急急忙忙地拉住云步云说道:“客官!既然是我们认错了人,你还是赶快走吧!立刻就走,走得愈远愈好!”

龙步云一听店家如此说,他笑笑说道:“店家,我此刻是又饥又渴,我的坐骑也要吃饲料,好不容易来到贵宝地,正要好好地休憩饱餐一顿,熟睡一宵,怎么你要赶我走?这是什么道理?”

帐房连忙说道:“客官有所不知,我们开客栈的,那里会把财神爷向外推的道理?实在是……实在是今天……”

龙步云说道:“店家!你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我方才说的话,是逗你玩的。我知道你们这里有困难,大概是面临着什么危机,请你告诉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一点忙!”

帐房先生连连拱手说道:“客官!你的盛情,我们心领了!你还是赶快请离开吧!等一会他们来了,对你对小店都不好!”

龙步云想了想说道:“店家!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今天是不离开的了!”

帐房看看龙步云的样子很认真,再看看他那魁梧的身材,要是真的撵他走还撵不掉!他叹了口气说道:“看样子井口集今天是难逃一劫了。”

龙步云说道:“那也不见得,凡事总是有个商量。”

帐房先生说道:“客官,时间已经不允许我多说什么,我只能告诉你,赤炼蛇红旗会是我们这里的一个武林门派,距这里有五里之遥。今天早上来到这里井口集下了血旗令……”

龙步云指着门柱上那柄柳叶刀问道:“就是那玩意儿?”

帐房先生苦着脸说道:“血旗令所到之处,为所欲为,稍一不顺心,就是血流成河的结果。”

龙步云问道:“赤炼蛇红旗会为什么要找上井口集?”

帐房先生愁眉说道:“我们不知道,不过血旗令让我们准备二十人的酒菜,不准有外客留店,想必也没有什么好事!因为惹上红旗会的地方,下场都很惨!”

龙步云问道:“地方官府不管吗?”

帐房先生说道:“地方官府畏红旗会如虎,那里还敢管我们?说句老实话,只要赤炼蛇红旗会不去找他们的麻烦,已是万幸了。”

龙步云说道:“井口集看来也有六七十户人家,如果大家团结一致,携手同心,不要说别的,成立一个火铳队,准备三五十枝火铳,至少可以自保。又何至于畏惧到这步田地?”

帐房先生叹了口气说道:“说实话,赤炼蛇红旗会虽然恶名在外,却也从来不会找过井口集的麻烦。……”

龙步云说道:“所以你们就心存侥幸?”

帐房先生说道:“我们都是可怜的百姓,谁愿意惹事上身?能过得去,就是吃点亏也都认了。再说井口集算是通往郑州的一条心往之地,但是,大家都很穷,没有什么值得别人看上眼红的……”

龙步云说道:“但是,红旗会的人终于要来了!”

帐房先生叹气说道:“我们也只能认命吧!”

龙步云很能了解这种“认命”的观念,是大家在心里牢不可破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能逆来顺受。

龙步云当下决定:“把我的骡子牵到后槽去,用烧酒拌上好的黄豆喂。替我安排一处小房间,要能看到前面的一切。”

帐房先生一看,龙步云是不会走了,除了听他的吩咐之外,大概也没有什么可选择的。不如快些办事,免得待一会赤炼蛇红旗会的人来了,两下一碰面,事情就糟了。

他命店小二牵走骡子,又替龙步云在前堂正后面安排了一间房间,隔着门缝,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

龙步云又要了几样菜和面食,他临进房以前,交给帐房一锭银子说道:“证明我不是白吃白喝的人。同时让你放心,只要他们不惹事,我就不出面。”

帐房拿着银子还要推辞,龙步云已经进入到房里去了。

事实上帐房先生已经没有心情再来推辞这锭银子,因为远远如雷声滚动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几十匹马,疾奔的蹄声,那是十分震撼人的。尤其到达井口集的街上以后,蹄声更是响亮,铁蹄敲击着青石板,有如排山倒海一般,真是十分惊人。

一行二十骑,直涌到这家客栈前,离鞍下马,却吩咐店小二:“喂料不卸鞍!”

龙步云隔着门缝向外瞧,只见涌进门来的一二十个人都是一身赤红色的衣服,镶着深黑色的边,连头上缠着一条宽带子,也是红黑相间的。

看到进来的人都很年轻,为首的一位也不过才四十出头。

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件很抢眼的东西,除了为首那中年人以外,每个人的背上都斜斜的背了一只黑公的圆筒。

每个人的腰间,悬挂兵刃,细长型,看不出是刀或者是剑。

帐房先生哈着腰迎上去,极其小心地陪着笑脸说道:“大爷……”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中年人伸手就是一耳光,掴得帐房先生脚下一个跄踉,几乎跌坐在地上,嘴角立即流出了血水。

那中年人十分气盛地戟指着帐房说道:“你好大胆子,居然敢擅动我们红旗会的血旗令,难道你不怕惨死吗?”

帐房先生抚着脸,说道:“回大爷的话……”

那中年人指着他说道:“谅你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说!究竟是什么人移动了血旗令?”

他冷笑说道:“你不要想骗我说没有移动,血旗令插的方式不是外人所能知道的。说!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这时候就听到后面有人应声说道:“是我!是我移了你的血旗令。”

龙步云拉开房门,站在前堂后面。

那人一看,龙步云一身老羊皮的袄子,棉裤、皮靴、瓦楞帽,满脸未曾修过的胡须,浑身上下,可以看出他仆仆风尘!那人先没理会龙步云,却先指着帐房先生斥责说道:“好哇!我们是怎么吩咐的?店里不许有外客,你是怎么搞的?把我们的吩咐当作耳边风,你是真大胆!”

龙步云淡淡地说道:“怪不得他。这事与店家无关。他是再三不留我,但是,你看他们能撵得走我吗?”

那人这才转脸过来问道:“你是谁?”

龙步云说道:“一个路过此间的行客,我叫龙步云!”

那人嗯了一声,仔细打量着龙步云,然后说道:“你是存心来找碴的是吗?”

龙步云笑笑说道:“兄台怎么称呼?说出来彼此也好讲话。”

那人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很坦然地说道:“赤炼蛇红旗会副会主贺南。”

龙步云抱拳拱拱手说道:“幸会呀!贺副会长!”

贺南摆手阻止了跟来的手下人上前,他很冷静,白净脸膛、均匀的五官,一点也看不出他是在生气。

贺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缓缓地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龙步云说道:“我在一开始就说过,我是一个单身路过此间的行客。那意思很明白。我不会找任何麻烦,除非麻烦找上我。”

贺南说道:“你已经找了麻烦。”

他一手指着门柱上插着的血旗令。“血旗令所到之处,没有人敢任意移动,若有人移动,那是代表着对赤炼蛇红旗会的不敬,要受到处罚的。”

龙步云说道:“如果那也算是一种不敬,那也只是无心之失。要怎么处罚呢?”

另一个站在贺南身后的人立即厉声说道:“你是那只手移动的,就剁掉你那只手。”

龙步云“哦”了一声,自顾伸出自己的双手,一面端详,一面说道:“既然是这样,待我想想是那只手移动的……”

他翻动手掌,慢条斯理地。

“好像是这只手。”

他扬起右手,晃了晃。

“要怎么剁呢?是从手腕剁起?还是整条胳膊都剁掉呢?”

龙步云这样若无其事,仿佛是与他无关似的,使得整个前堂寂静下来了,除了炒菜的油锅在嘶滋作响以外,没有别的声音。

大家都意外地愕住了!这只是短暂的一刻。倏地有人越过贺南上前,“刷”地一声响,拔出腰际的兵刃。那是极罕见的型式,像剑,但不是剑,也说不上是刀,两尺七八寸长,呈尖形、二指宽,护手处双钩向前,握把全部缠住。全身雪亮,尤其是尖刃部位闪闪有光,是一柄极漂亮的兵刃。

龙步云认不出,因为这不在十八般兵器之列。这是赤炼蛇红旗会的独门兵刃,是仿照毒蛇的信舌打造的,有一个专用名字,叫做“赤炼刺”。是上好的红毛铁,请最好的匠人淬锻打造而成,极为锋利。

这人一摆“赤炼刺”就照准龙步云的右腕剁下来。

龙步云居然面带微笑,没有缩让的意思。

这一刀下去,结果是如何呢?是龙步云的手腕应刀而落呢?还是另有别的情况发生呢?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贺南突然断喝:“停下来!”

那雪亮的“赤炼刺”距离龙步云的手腕不及五寸的地方停住。

龙步云看了持刀的对手一眼,微微一笑,将手缩收回来。

贺南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龙步云说道:“已经说过了我叫龙步云,是路过此地的行客,如此而已。”

贺南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龙步云说道:“一个路过此地的行客,我能做什么呢?无非吃饱喝足,休憩够了,再行上路,漂泊到另一个地方。”

贺南沉吟了一会说道:“现在你吃过没有呢?”

龙步云说道:“我正要吃饭,店家把我赶到里面,要避开你们。我在里面正要吃,偏偏你们又要追查是谁移动了你们的血旗令,我就只好出来了。”

贺南说道:“这样吧!你我萍水相逢,没有过节。移动血旗令的事,纯属误会,用不着追究。”

龙步云说道:“你的意思是说……”

贺南说道:“请你离开井口集,我们互不相涉,留个日后好见面的机会。”

龙步云摇着头说道:“不成啊!我还没有吃饱,也没有休息够。你看外面天色已经黑了,而且快要下雪了,你让我半夜冻死在路上啊?”

贺南沉下脸来说道:“不要给你台阶你不下!我只是不想节外生枝,你不要误会了意思,你想我们会怕你吗?”

龙步云语气也转变强硬起来说道:“天下总有一个道理,是不是?我是先来住店,你是后到的。再说,你住你的店,我住我的店,为什么要赶我走?”

这时候早已经有三个人拔出了“赤炼刺”逼近过来。

贺南沉着脸说道:“你既然如此不知好歹,我也就顾不得节外生枝了。”

龙步云说道:“贺兄!我龙步云单身在外,绝不会惹事,但是也绝不怕事。只要你说得一个令人心服的理由,即使是雪夜风寒,我也可以立即就走。”

他说着话,举掌落在桌子上,掌起处,桌子上留下一个清清楚楚的掌印。

那张桌不是普通的松杉之类的木料做的,而是质地坚硬的栗树做的材料,这样随意一掌,就留下一个掌印,这份功力,是够吓人的。

贺南开始一怔,但是他立即微微一笑,说道:“原来就凭着这个……”

龙步云说道:“对不起!我无意炫耀什么,而是……”

龙步云说的倒是真话,他不是一个喜欢炫耀的人,方才倒是一时心急,拍下这样的一掌。但是,这样的解释是很难让别人听得下去的,何况是贺南?贺南冷笑说道:“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可炫耀的。”

言犹未了,只见他右掌一起,咔嚓一声,那张桌子印有掌痕的一角,应声而落,就如刀切的一般。

龙步云点点头说道:“贺兄!如果你要凭着这种掌力,就可以让我离开井口集,恐怕还得另外加一点东西。否则,我还真的不想走。”

贺南说道:“那很好!我也很久没有遇到拳脚上的对手了,今天就要领教领教!”

龙步云刚一道:“很好!”

贺南解下腰际的“赤炼刺”,正要摆开身式,只听得门外有人叫道:“等一等!”

贺南一听到这声音,立即收式退让到一边。龙步云抬头看时,只见随从向两边闪让,而且态度非常恭谨。从门前进来一位姑娘。

头上戴着水獭此制成的帽子,还残留有雪花片片,敢情外面已经下雪了。

帽子下面是一张宜喜宜嗔的脸,一双大而圆的眼睛,黑漆漆的像是宝石,挺直的鼻子,菱角嘴,脸蛋冻得红红的。

身上穿的是紧身皮袄,皮裤子,长统黑靴,虽然是皮衣皮裤,却是大红色镶了黑边。拦腰系了一根宽皮带,显示出蛮腰一把。

此刻脸上看不出是否有怒意,她的眼睛是停在龙步云的脸上。

在她的身后、左右各站了一位姑娘,左边那个捧着一件大红色的斗篷,右边那个手里捧着一柄“赤炼刺”。

贺南站在那里叫道:“小姐!你怎么赶来了?”

那位姑娘回过脸来,冲着贺南一点头,说道:“贺叔叔!这里的情形我在门外都已经听得很清楚。”

她边说话边回转过头来,望着龙步云,“咱们在‘理’字上是稍微欠缺了一点。”

贺南说道:“小姐!他……移动了咱们的血旗令,犯了咱们的忌讳!”

那姑娘说道:“人家并不知道咱们的忌讳,有道是不知者不怪罪!再说,咱们这个忌讳也不见得有理,血旗令是咱们红旗会的事,干嘛要别人强迫接受啊!”

贺南急道:“小姐!这是会主当年订下来的规矩!”

那姑娘说道:“我爹当年为什么要订这个规矩?我可不晓得,不过这个规矩订得不算太好,就因为这规矩,红旗会这些年来,名声不是很好也是原因之一。”

贺南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小姐!这规矩……”

那姑娘笑笑说道:“规矩也可以改啊!就是大清朝的律法都可以改,何况是咱们自订的规矩?”

她突然冲着龙步云一点头说道:“我跟贺叔叔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实际上那是说给你听的。”

龙步云说道:“请问姑娘你是……”

姑娘笑道:“方才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是红旗会会主的女儿,实际上我姓涂。”

龙步云说道:“涂姑娘!我很抱歉,我是无心犯了你们的忌讳。……”

涂姑娘笑笑说道:“没什么,话说清楚了,大家心里就没有心结。不过,我还是要向你说声抱歉!因为待一会还有人赶到,人多难免很吵,万一在言语上开罪了你,我先向你抱歉!”

龙步云点点头说道:“我明白!涂姑娘!就冲着你这几句话,我可以即刻就走!”

涂姑娘说道:“还是那句话,在道理上,我们是欠缺了一些,实在是不得已,偏偏又是大风雪。”

龙步云笑笑说道:“漂泊江湖的人,风霜雨雪是家常便饭。”

他转身提出包裹,吩咐店小二牵来骡子,他伸手牵住缰绳,回身向涂姑娘说道:“离开井口集,是冲着涂姑娘的面子。姑娘!退一步海阔天空,我此刻的心情很平静。姑娘!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涂姑娘微微笑着摇摇头。

龙步云说道:“井口集都是一些善良的百姓,能高抬贵手时,就多给一分宽恕。”

涂姑娘“哦”了一声,她立即说道:“大概红旗会这些年来名声不怎么好,或者我们的方式不甚妥当,传言误人,我们绝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井口集跟我们没有怨恨,我们不会损伤一草一木,饭钱酒钱,一文不少。我这样说,你放心了吗?”

龙步云点点头说道:“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并没有立即骑上骡子,拉着缰绳,就要离去。

涂姑娘忽然叫道:“请暂留一步说话。”

龙步云扭转身子,天上的雪花已经纷纷落到他的头上、脸上、身上。他很平静地问道:“姑娘还有指教吗?”

涂姑娘说道:“我很抱歉!这么大的风雪……”

龙步云说道:“姑娘已经说过了!”

涂姑娘说道:“实在是因为不得已。”

龙步云说道:“是我自愿走的,与姑娘无涉。”

涂姑娘叹道:“如果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宽容、忍让而又讲道理,这个世间就没有那么多纷扰!”

龙步云笑笑说道:“仅仅是一个人的宽容、忍让、讲理,是不够的。”

涂姑娘点点头,忽然她又说道:“此去向东,大约二十里地,有一处泥洼集,尊骑脚程如快,一盏热茶就可以到达。”

龙步云笑笑说道:“告辞!我会记住泥洼集的。”

他一跃上骡背,迎着漫天而来的风雪,走出了井口集。

风大雪大的黑夜,单骑孤身,在路上攒程,那是非常残忍的事。

龙步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井口集,他只能勉强为自己找一个理由:如果自己坚持不离开,可能就有一场争执,可能就有一场流血拚斗。何况涂姑娘再三说是“不得已”!据店家说:红旗会是个血腥罪恶集团,从贺南的言行,约略可以看出一二。可是涂姑娘是会长的女儿,却又是如此谦虚明理,这又说明什么呢?龙步云如此一路想来,麦红骡子小快步已经走了好一程,也不知道是往东往西,茫茫一片,信缰而行。

走不多久,潆潆中看到有两点灯火,在风雪中飘动。

龙步云心中一喜,没想到泥洼集很快就到了。催动麦红骡子紧跑了一阵,面前来到了一座木栅土寨。

那两点灯火是两盏巨大的气死风灯,高高地矗立在寨门头上,油多火大,虽然是大风雪,由于风灯上面撑着油布,一点也没有影响到风灯的照明。

隔着三丈多的护庄河、潺潺的流水,还没有结冰。

一道五尺来宽的木桥,横跨护庄河,直通寨门。

寨门此刻紧闭,可以看到是用饭碗粗细的杉木,并排栓钉的。寨门上还紧紧钉着拳头大的黑铁钉,要想硬攻寨门,还真不容易。

寨门两旁都是用粗原木札成的木栅。约有两丈高,上面削成尖锐,里面设有走道。

木栅门向两边延伸,是黄土筑成的土寨,土墙的外沿,种植着紧密的刺竹。

这是一个十分严固的寨子。

在北地,几十户人家乃至几百户人家、聚居在一起、筑寨自保的情形,是十分普遍的。不过像这座寨如此坚固而又有气派的不多。

风雪迷漫了龙步云的眼睛。但是,借着灯光,他仍然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寨门头上有一块巨大的木板,上面刻着“青云寨”三个大字。

麦红骡子刚一停下来,寨门头上就有人晃动灯笼,高声喝问:“是什么人?是从那里来?”

龙步云高声说道:“我是一个路过此地的行人,请问这里是泥洼集吗?”

寨里的人说得很大声:“你没有看到字吗?泥洼集要向东四十里,你走错了方向。”

龙步云说道:“风雪这么大,又是黑夜,实在不能再走下去了,请开寨门,借宿一宵,明天雪停了就上路。”

寨里面的人似乎在叽叽喳喳的商量着。一会儿有人叫道:“你等等!我们作不了主,我给你去问问看。”

这一刻风吹得呼啸如潮,风吹雪舞,龙步云少时便成了雪人。胯下的麦红骡子不安地在顿足喷鼻。

过了一刻,栅门缓缓地拉开一道缝,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持着摇晃不已的灯笼。

两个人走到桥中间,站住举灯,看到龙步云那份狼狈、放下灯笼说道:“随我进来吧!”

龙步云一声“谢谢”也让风给吹跑了。

他下得骡子,弯着腰迎风过桥。

木栅门又开了一些,龙步云勉强牵着骡子进去,里面立即有人关上栅门。巨大的横杠,上下三道,外加一根巨大的撑门根,深深斜插在地上。像这样的寨门,要想攻破,还真的不容易。

龙步云一走进栅门,人就暖和多了。

他忙着拂去浑身的雪花,要不然雪化成水,衣服就要湿透了。

他这才打量木栅门内的情形。原来沿着木栅门两边的土墙和木栅,都盖成住房,不过这些房顶都是木材铺成的,距离木栅顶端约有半人高,那是让巡逻的人在上面走动的。而下面正是居住着巡更守夜的人。

此刻,这一排房里正闪烁着灯光,烟气腾腾。龙步云牵着骡子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原先带他进来的人说道:“小五把这匹骡子牵到后槽去!”

龙步云将缰绳交给一个小伙子,连忙说道:“小五哥!麻烦给骡子上料……”

那年轻小伙子一扬脑袋说了一声:“没问题,后槽多的是牲口,不在乎多你这匹骡子。”

龙步云陪笑说道:“小五哥!我这匹骡子要吃烧酒拌黄豆,饲料钱明天一起算。”

年轻小伙子“喝”了一声:“烧酒拌黄豆哇!”

原先那人端详一下麦红骡子,说道:“小五!照他的话办,这是一匹很健的脚力,要不然这样要命的天气,它带不动人!”

他说着话回头瞧了龙步云一眼,伸手示意说道:“请里面坐。”

他在前面带路,推开栅门左边的一道门。一股热气夹着肉香,直扑过来。

房子是长形的,沿着墙壁都是床铺。

走道上挂着一盏灯,三五个人围着一堆火已在取暖。

一看到那人进来,大家都站起来齐声叫道:“三爷辛苦!”

这位三爷笑笑又用鼻子嗅嗅笑说道:“有好吃的?”

里面的人笑着说道:“大头他老丈人今天送来一只羊腿,我们今天又在栅门捉到一只狗,晚上一锅煮,这会儿火候正好,三爷!回头喝一盅吧!”

三爷笑笑说道:“栅门里的狗是不能吃的,抓到了可是重罚,你们可不能一味贪嘴啊!”

那些人立即站起来垂手回话,说道:“三爷!寨子里的规矩我们可不敢坏!”

那位三爷说道:“回头留一碗羊肉也罢、狗肉也罢,端到我这边来,替我招待客人。”

那些人赶紧应着:“是啦!三爷!”

三爷带领着龙步云再沿着走道走了十来步,拐弯走进一间小房子。

门前有兵器架,插着明晃晃的单刀花枪、三股叉、大砍刀之类的兵刃。

房里一张床、一张桌子、一盏灯。

三爷招呼龙步云坐在凳子上,说道:“我姓石,是青云寨外管事的,人家都叫我石三,这里是我们轮流值夜住的,不适合招待客人!”

龙步云连忙说道:“三爷!我不是客人。我叫龙步云是一个浪迹天涯的人,今天碰上大风雪,多蒙三爷让我进贵寨来避一宵风雪,感激不尽,要不然今夜不死也要掉层皮。”

石三爷说道:“青云寨是个好客的地方,搁在平时,慢说是龙兄一人一骑,就是十位二十位,也会竭诚招待。只是最近情形不同于平时……今夜,我还真的担了一些责任,因为……”

这时候外面来了两个人,端了两只像小面盆般的大海碗,热气腾腾,透着香味。

走在前面那人不好意思笑道:“三爷!不知道你今晚有贵客,这实在不是待客的东西。不过,这锅肉炖得稀烂,浇上小磨麻油,香得很,配上老蒜,冬天夜里吃了不用盖被子。”

他又向龙步云笑道:“这位爷请不要见笑!我们都是粗人!”

龙步云赶快站起来说道:“谢谢!感激不尽!”

石三爷待两人出去以后,向龙步云笑道:“方才他们说得对,这实在不能待客,不过冬夜吃这玩意儿真是来劲。”

龙步云此刻又饥又渴,面对着这一大碗香喷喷的肉,真是忍不住要吃。但是他还是很镇静地向石三爷说道:“多谢石三爷,就算是我今夜留在井口集,也吃不到如此美食!”

龙步云这“井口集”三个字一出口,石三爷脸上顿现惊讶之色,但是,他并没有立即表示什么,只是殷殷劝龙步云“要快些吃,虽是粗食,却是美味。”

石三爷并且举箸相陪。

龙步云这才放开心怀大吃,一顿风卷残云,不多一会,将一大海碗带肉连汤,吃得涓滴不剩。

石三爷也不含糊,也吃得碗底朝天。来人收碗时,送来两大碗酽茶。

石三爷微笑说道:“敝寨的规定,值夜的人不准喝酒,以免误事,要不然应该陪龙兄几杯!”

龙步云说道:“三爷!萍水相逢,蒙三爷如此接待,实在感激不尽,希望没有为三爷惹来麻烦。”

石三爷说道:“麻烦倒没有,只是青云寨在这年终岁残的时候,时处非常,有失待客之道,还要请龙兄不要在意!”

龙步云刚要说“不敢”。

石三爷端起酽茶对龙步云示意了一下。“那碗肉很实在,怕的是停食伤胃,酽茶此刻最好!”

他咭噜噜喝了大半碗,放下碗,突然说道:“龙兄今天经过井口集?”

龙步云点点头。

石三爷问道:“井口集距离青云寨只有三十里,龙兄来到这里已经夜半,虽然说是风雪太大,不易行走,但是算算时间,龙兄离开井口集已经入夜时分。”

他的眼睛望着龙步云。

这时候龙步云才发觉这位石三爷有一双十分尖锐的眼睛。

大概是因为屋内温暖,光头没戴帽子,又长又粗的辫子拖在身后,粗蓝布的大褂,拦腰系着花腰带,大褂一角掖在腰带上,黑裤、白袜、牛皮靴,这种天气穿这点衣服是嫌单薄了一些,但是石三爷额头上可还沁着汗珠。

龙步云当时点点头说道:“不错!已经是入夜时分了。”

石三爷笑笑说道:“龙兄!入夜大雪,而且这一带你又不熟,放着井口集的暖炕不睡,却要冒着风雪夜行,有什么原因吗?”

龙步云一听,知道石三爷起了疑心。

他不知道石三爷为什么起疑心,但是,从青云寨如此刁斗森严的巡更守夜看来,对他这样来路不明的人起疑,是十分合理的。

龙步云沉住气说道:“我是被人撵离井口集的。”

石三爷长长地“啊”了一声,似乎对这句话很有兴趣,但是他并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紧紧盯着龙步云,显然他是等待下文。

龙步云说道:“其实也不能算是撵,虽然他们有撵的意思,也有撵的举动,如果我不走,大概他们撵我不走。可是后来他们有人出面跟我商量。既然是商量,何不让一步?不必为了一宿而惹下血海深仇,所以我走了,只是没有料到风雪如此之大!石三爷,还是多亏你的仁慈……”

石三爷拦住他说下去,有些急迫地问道:“你说‘他们’,‘他们’是谁?”

龙步云说道:“赤炼蛇红旗会的人!”

此言一出,石三爷本来是翘着一只脚踩在床沿上,顿时把脚放下,神情有些紧张地“啊”了一声。

随着就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龙步云说道:“第一批二十人,后续的有多少?我不知道。”

石三爷问道:“龙兄!你说的都是真的?”

潇湘书院扫描 lkd402OCR

同类推荐
热门推荐
  • 征尘万里江湖行
  • 义救侠盗

    义救侠盗

    柳残阳《义救侠盗》作者: 柳残阳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初秋时分,在白昼,炎热一如盛夏,秋老虎的威力,宛如一把高强的火伞,仍然烤得人全身朝外冒油汗,而现在,正是白昼,过午不久的时刻。刚从离着“楚角岭”五十里外的“铜玉驿”回来,燕铁衣人在马上,也不禁燥热难当,口干舌燥,亟待找处地方凉快凉快,顺便来几口水滋润滋润喉肺。他是昨天晚上赶到“铜玉驿”的——“铜玉驿”的陈家祠甫告落成,举行一个盛大的祭奉仪式,他们请得了好些位贵宾观礼,而燕铁衣就是被请的贵宾中最受尊敬的一位。
  • 快乐强盗
  • 碧玉青萍

    碧玉青萍

    一株凌霜傲雪,终岁常青的千年古松,似为何等极为锋利之物所袭,中腰折断!一只螳螂,竟把两条螳臂,插入了坚硬的山壁!一根竹笋,居然会长在悬崖旁的岩石上?而笋的左侧,尚有一头死鹰,致命伤是咽喉上嵌进一片枯叶?在古松根部的断面上,又有人留下两只足印,并把仅余二三尺高的树干,几乎完全踩得陷入土中!附近的另外六株古松,所有枝上松针,完全脱落在地,但不是被风吹的,因为,松针一齐落在松树四周,覆盖得异常均匀,粗看好像替这三五丈方圆,铺了一层绿油油的地毯!
  • 成吉思汗
  • 独臂刀
  • 爱神
  • 七种武器

    七种武器

    七个不平凡的人。七种不可思议的武器。七段完全独立的故事。长生剑第一章 风云客栈第二章 天上白玉京第三章 杀人金环第四章 长夜未尽第五章 僵尸第六章 好亮的刀第七章 卫天鹰的阴影第八章 第一种武器孔雀翎第一章 五刺客第二章 浪子泪第三章 双双第四章 命运第五章 故人情重第六章 不是结局碧玉刀第一章 江湖少年春衫薄第二章 顾道人第三章 血酒第四章 月夜钓青龙第五章 天公作美第六章 诚实多情环第一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第二章 暴雨荒冢第三章 杀人的人第四章 盘问第五章 密谋第六章 密室秘谈第七章 暗杀第八章 厮杀第九章 仇恨离别钩代序 — 不唱悲歌楔子第一部 离别不爱名马非英雄一身是胆暴风雨的前夕鲜红的指甲九百石大米黯然销魂处第二部 钩黎明前后天意如刀侯门深似海霸王枪第一章 落日照大旗第二章 拳头对拳头第三章 饿虎岗第四章 王大小姐第五章 奇变第六章 六封信的秘密第七章 这一条路第八章 天才凶手第九章 百里长青第十章 解不开的结第十一章 魔索第十二章 大宝塔第十三章 断塔断魂第十四章 魂飞天外拳头第一章 愤怒的小马第二章 三个皮匠第三章 初遇狼人第四章 战狼第五章 夜战第六章 恶战第七章 疑云第八章 迷失第九章 太阳湖第十章 狼山之王第十一章 别无去路第十二章 杀人者死第十三章 轿中人的秘密第十四章 尾声
  • 蓝血人
  • 鸳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