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性也”,这句话是孔老夫子说的。
但,他老人家却疏忽了人的另一性,那就是“赌”性。
大部分的人,都潜隐着强烈的赌性,如经诱发,很难扼止。
除了具有超强理智的人能拒绝“赌”的诱惑外,一般人很难有控制“赌性”的能力。因为,“赌”有四大特色。
“赌”,有强烈的刺激性,能使人神经振奋,意志集中,暂时忘掉一切优伤、烦恼。这种暂时集中意志的能力,也能使人忘去疲劳。
所以——有人能赌上三天三夜不下桌子,这是任何努力工作的人,少有的记录。但爱赌的人,却是屡见不鲜。
“赌”有强烈的投机性,可以不劳而获,坐在冷暖适度的房间中,享受着茶烟的供应。
举手之间,就有大把大把的钱进帐。
“赌”,有胜算可期的机率。而且,立刻就可以兑现,会使人自我陶醉其间。
“赌”,有着自我发挥智慧的自由,吃牌摸张,加注弃权,完全由自己决定,满足了人的支配欲。
以上四大特色,就是“赌”的诱惑,人性中的贸点;欲望,全在它的吸引力中。
但话说日来,‘’赌“是最现实的考验,没有真正实力,赌场不会帮你周转,桌上也不容你戳手指点。
总归一句话:“金赠银换”。
因此,当顾小宝听了年轻人的话之后,不由怀疑的道:“兄弟,你不会是开玩笑吧?”
“朋友,咱们萍水相逢,第一次建交,我就给你开玩笑,有这个必要吗?”
“这的确不会。”顾小宝看了一下台面上的赌注,已决定了赌资,道:“兄弟,咱们每人投资六万两,如何?”
年轻人淡然一笑,道:“朋友,你别客气。这样吧!就凑个整数,怎样?”
“你是说十……十万两?”
这工夫,年轻人伸手人怀,掏出一个绣荷包,这东西多半是女人常用的,男人很少用它做钱袋。
这荷包是上好贡缎质料,真正的湘绣,精致绣了“梅花”图案。
这东西也可以作赌资?能不笑掉人的大牙。
而且不是菲菲之数,是整整十万两。
在那个年头,一个制钱可以喝三碗酒,十万两怕不买下广元半条街。如果说一个绣荷包能抵十万两,那真是不简单的事。
话也不能这么说,如果绣荷包里装的是银票,那装上百儿人十万两,谁又看得出来呢?
年轻人毕竟没有掏出赌资,只把绣荷包往桌上一放,馒条斯理地道:“庄家,就作价十万两,怎样?当然,赌输了是要赎回来的。”
所有与赌的以及四周的观众,都以为这小子在开玩笑。
即使顾小宝也有同感。
只不过他很佩服这小子的胆量,在这地方耍这种噱头,十之八九要准备挨揍,有的庄家最怕触霉头。
当庄的是个四十左右,粗眉大眼且眼神充足的汉子。
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内家高手。
此人一看这绣荷包,等地面色骤变。
世上有同样的一个绣荷包吗?
大小、质料,以及绣工都统统一样,不可能吧?
庄家打量这年轻人一眼,道:“兄弟,押多少?”
“十万两,你看值不值?”
在家不假思索的道:“别人看来,十万两嫌贵,在我来说,十万两值得。”’“那就押十万两吧!货卖识家,幸亏遇上了你这位识货的人。”
“这个绣荷包是你的?……”
“阁下看过平剧‘锁城囊’吗?我这位情妇得到的这个绣荷包,跟平剧这曲戏差不了多少。不过,事后的出人很大。
平剧中的女主角得到‘锁以囊’,相夫教子,以后更是感恩图报。我这位情妇得到绣荷包,开始饱暖思淫欲,嫌自己丈夫不英俊,不知丑的养小白脸,把自己丈夫当作木偶。
我的朋友做了她人幕之宾,绣荷包做了馈赠情郎的纪念品。我看它手工精细,特地借来欣赏,不得已暂时用它作抵押。“
一众赌徒想笑,毕竟没有笑出来,因为他们是此地常客,对这赌坊负责人很清楚,不管是找碴或是什么的,一定会处理。
顾小宝并不想笑,认为这小子年纪虽轻,却不是省油的灯,想看看事情的发展。
庄家拿起绣荷包,很仔细的看了一会,包括绣工、质料,以及尺码大小,甚至还用手作尺量了一下。
他的眼皮不停的跳动,脸颊肌肉也在抽搐,道:“兄弟,你等一下。”
他拿了那个绣荷包大步往后走。
年轻人大声道:“老兄,你这是怎么?值十万份就说一句话,不值我也不怪你,你这样拿了往后走,是什么意思?”
“好啦!”此人话语虽然有点调皮,但口音却很冰冷,道:“十万两虽是一个大数目,但我老马说的话,丁是丁,卯是卯。告诉你,我就是这家赌坊的主人,仁字海五排。”
袍哥中有五旗名称,即五堂人:仁、义、礼、智、信,每一堂称为一公口。
此人姓马名长风,在仁堂排名五,职掌训练兄弟伙,上辅拜见,下管拜弟。开山设堂,发号施令,是其专职,江湖上称他长风五哥。
年轻人道:“主人又怎么?你要到哪里去?”
他大概也知道洪门在川蜀的势力。不敢轻侮,说话时避重就轻,只说主人,而不提海五排。
“我到后面,去去就来……”老马话未说完,便转身走了。
这一桌的赌客窃窃私语,似乎有人知道他拿着那绣荷包到后面去干啥。
高升店是广元城里一家顶大的饭馆子。内有客栈、赌坊,而赌坊也占地面积很广,后面还有两重院落。
老马拿着绣荷包来到后面院中,低呼道:“小红,J、红……”
嗓音很轻,好像生怕惊吓了这位叫小红的女人。
又叫了三四声,忽然浴室中传来了银铃似的声音,道:“什么事啊?”
这真是世上最悦耳的声音。
“小红……你看这东西是不是你的……”
老马闯人浴室内,浴室中的女人双臂抱胸,夹紧双腿,道:“冒失鬼……”
“小红,对不起!你看这绣荷包是不是你的?”
小红本来不以为是她的,所以只瞄了绣荷包一眼。
但马上又为之一怔,盯着绣荷包,道:“是我的呀!”
“真的是你的?”
“我自己的东西会不认识?”
“你平时都放在什么所在?”
“就在我的床头柜里。”
场主马长风立刻奔口卧室,开了床头柜,却未找到爱妾的绣荷包。由此证明,这个绣荷包确是他爱妾的。
这一来马长风怔住了。
原来——洪门兄弟有十条十款,这绣荷包是爱妾小红的,那年轻人就犯了第七条和第二三款。第七条:“戒浮华闲游荡”,第二款:“我不敢上笼扒灰”,第三款:“我不敢调戏妇女”。
这十条十款有人犯了,洪门的规矩是:“上三把兄弟犯了教,自己拿刀自己跳;中三把兄弟犯了教,自己拿刀自己杀;下三把兄弟犯了教,三刀五斧莫轻饶。”
如今这年轻人是死定了,但事情的主角是爱妾小红,她也该受到同样的处分。
因此,不由不令马长风作难。
沉思一会,便想出了对策,替自己爱妾脱罪。
他到了前面,一把抓向年轻人,但被顾小宝一挡。
马长风怒极的去扣顾小宝,顾小宝反而在他的脉门上担了一下。
无非是警告他,不要动粗,他占不了便宜。
马长风是内家高手,可不信顾小宝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就具有内家上乘功夫。只是此刻无暇接人,反正这两个小子逃不出这赌坊。
马长风冷峻地道:“说!这绣荷包是哪里来的?”
“我不是说过,是我朋友情妇的……”
“你少瞎掰,你是在本宅中顺手牵羊的……”
“什么?”年轻人道:“你是说我在贵宅中偷的?”
马长风道:“不错!”
“哈!”年轻人一摊手,道:“各位听到了没有,这位场主仁兄可真个不知丑,硬往自己脸上抹灰,若这绣荷包是府上的,那么,我那朋友的情妇,该是府上何人呢?”
“你……”马长风厉声道:“别逞口舌之能,内人的绣荷包的确是失落了。”
年轻人道:“听到没有,马场主的贤内助失落了一个绣荷包,却硬说这一个是她的。请问,天下真有这等同样的东酉?”
马长风道:“内人看过,正是她失落的。”
年轻人道:“是何时失落的?”
“就在不久以前。”
“马场主,请你马上再回去看看,失落的绣荷包还在不在?”
“失落了怎么可能还在!”
“说不定你马场主‘眼睛花花,包子看作菜瓜(看错事物)’,就请你再去找一下。”
“不必找了,就是这一个广年轻人道:”我说不是这一个,场主回去看看,如果你那绣荷包果真不在了,你再说是这一个也不迟!“马长风半信半疑,回去一看,不由愕住了。
爱妾小红的绣荷包,好端端地放在床头柜里面。
为什么刚才没看见?
他以为是爱妾自己找到了又放人床头柜的,立刻去问小红。
小红的身世,怕连他马场主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干柴烈火,居然一拍正合,事后就把她带了回来。
但是——小红并不是永远被他“金屋藏娇”,只是偶而来住两个晚上,温一下鸳鸯梦。
时间久了,马场圭发现小红是个不简单人物,无论内、外、轻功,都比他马长风高出多多。
马长风虽有此发现,却故作不知,这对野鸳鸯才能维持到现在。
他发现小红仍在浴池内,便在门外道:“小红,绣荷包找到了,你是在哪儿找到的?害得我差点和人家起冲突。”
小红不悦地道:“你说什么呀?混浊不清的。”
“绣荷包不是你找到又放进床头柜的吗?”
“我一直没离开浴室,怎么去开床头柜,你今天是中了什么邪?”
马长风不由一愣,道:“邪门,真是邪门!”
“到底发生什么事?”
马长风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小红道:“这种事怎么会发生,是你粗心大意吧!”
马长风再去看那绣荷包,果然还在床头柜内,他摇了摇头,作了个莫可奈何的手势,立刻回到前面。
只见那绣荷包还在桌上,他相信正是刚才后面看到的那一个,为什么两个绣荷包会如此一样呢?
此刻,屏风后探出一个脑袋,她,就是马长风的爱妾小红。她,一发现顾小宝,立即把头缩了回去。
如果,她被顾小宝看见了,立即会被识破身份,原来小红竟是五毒门的红姑。
她为什么会和马长风结合呢?说来很简单,那是各取所需,马长风能够满足她情欲的需要。
而此刻的马长风还是疑心重重,道:“你括十万两?”
“不是我,是我们,我只是股东之一,我们每人各十万两。”
“好!我要发牌了。”
顾小宝正式上场了,明牌发了小“6”,当然下面还扣了一张暗牌。
因为是六个人,他们抛去一般打半副的惯例,改用全剧的。这种全副牌拿顺子并不难,但拿大顺就困难了。
第H家发了张“9”。
第三家是“5”。
第四家是“厂。
第五家是一张“K”。
庄家自己发了一张“10”。
“10”最好,论牌面也不算太小,即使是打半副牌,“10”也不是小牌。而它更大的好处是承先启后,少了它不能成为大顺,当然也不能成为大同花及同花大顺。
可是大多数赌徒只喜欢A、K、Q等大牌,以为拿到这种牌就已奠定了赢的基础。
其实那是很不正确的想法。
“K”的那家出了五百两,没有人打烊弃牌。
第二张牌(加上暗牌是第三张),顾小宝发来一张“8”。
第H家是“4”。
第三家是“9”。
第四家是“7”。
庄家是“Q”。
当然是庄家说话,他推出五万两。
五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一下于打跑了三家,只剩下顾小宝和马长风了。
顾小宝居然也跟了。
第四张牌顾小宝是“10”。
在家是“9”,顾小宝派司,在家又推出十万两,却笑着朝顾小宝道:“少年仔!你’梭哈’是打得不错,只是赌本太少了。所以非输不可……”
顾小宝微微一笑,道:“你讲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马长风皮笑肉不笑,道:“事实如此啊!你兄弟拿出十万两,而你的伙计虽也投资十万,却是用绣荷包作抵押的,输了可就‘寡妇死几——没指望了’广年轻人不假思索道:”
这闲事呀,你就克罗咦了,我虽然拿不出东西抵押,我的朋友可就钱多多啦!“马长凤看看顾小宝,虽是一表不几,泱泱大度,但也不过是个二十冒个头的大孩子。虽然平日不缺钱用,若说身上带百儿八十万,那是不可能的事。
间N、宝道:“场主如果还想打下去,就不要罗咬了,赌场讲的是现实,没有香饵就钓不上大鱼,是不?”
马长风可能是这副牌吃定了对方,得意忘形道:“不错,少年仔!从你这句话,我相信你跑赌场不是一次两次,我不敢小看你!”
接着,又道:“这一注你跟不跟?”
马长风刚才只不过是激将法,他深悉赌徒的心理,年轻人大多都是“血气方刚”,只要几句话一激,明明知道是陷讲,还是往坑里跳。
由于刚才顾小宝几句话,他不得不另作评估了,他相信顾小宝不是羊姑,而且不是三脚猫。
顾小宝很可能也知道马长风的目的,一见他问“跟不跟”,一看牌面,这最后一博,自己顶多补进小顺,而马长风却也可以补进中顺。
“上司管下司,锄头管畚箕”,把自己吃得死脱。
他把牌一覆,道:“我弃权!”
一轮下来,轮到顾小宝分牌,他下手是个大输家,台面所剩只不过二、三万两,他下手分到一对顶头勺“。
场主马长风是“人’的面子,一下子就下三万两,完全是”梭哈“顾小宝下家,因为他所剩最多不超过三万。
另外一位中年人跟进,顾小宝打烊,顾小宝下家可能是因为马长风太过于嚣张,一气之下,就跟进了。
其他两家也打烊了。
第一张牌顾小宝下手又发了一张“广,马长风也发了一张”人’,出了五万两,这位中年人也打烊了。
顾小宝的下家已没有台面,就继续赌下去。
五张牌发完,马长风就伸手去收海底的钱,原来他是一条龙三个“入’。
但顾小宝下家却一副“四同’,四条”厂。
马长风翻开牌,是三条“A”,两张“K”的天字第一号“富尔豪士”。
顾小宝经过一轮之后,开始加赌注了,由腰里掏出三张银票,合起来是五十万,加上台面上的也在六十万两左右。
马长风在半个钟头之内,他又赢十多万两,冷冷一笑,道:一怎么?沉不住气了吧!“顾J、宝笑笑,道:“是死是活,还得比一比牌面,光是耍嘴皮子,说说唱唱,是赢不了钱的。”
“对广马长风牌风一直很顺,而且是大赢家,巴掌朝自己台面上的银票一拍,道:”咱们赌个输赢,也好让人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按一般常情来说,身为场主的,说话不应该如此嚣张,因为赌徒才是他衣食父母,得罪了客人,以后生意还要不要做。
但马长风挑明了,他向其他赌客作一个罗汉揖,行了一“歪子礼”(洪门礼节),道:
“各位!我马某人不想张事,只想和这位小兄弟来一次单挑,事后我请各位饮酒。”
他这一拿言语,自然没有人装好汉了。
马长风发牌,因为由六人一局的“梭哈”,如今却只有两人对赌。当然,马长风洗好牌,便由顾小宝切牌了。
马长风是“A”面,顾小宝是“10”面,马长风一下就出了五万两。
顾小宝跟了。
第三张牌,马长风发来了一张“K”,顾小宝发来一张“8”,马长风冷冷一笑,道:
“你还有多少钱?”
顾小宝不但不火,慢条斯理道:“那是我家的事,你只管出价就是。”
马长风冷笑一声,出了五十万,顾小宝数了五十万银票跟进。
第四张牌,马长风又发进一张“A”,顾小宝发进一张“10。
以牌势看,马长风可能是三条“A”,顾小宝最大是三条“10”,马长风可以吊起来打。
但是——他似乎不想切零块,笑一笑,道:“你是台面上的钱呢?
还是另外加底?“
廖U、宝道:“马场主,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你牌面大,你有权出价,为什么每一张牌都问,烦不烦呀?”
年轻人在后面煽火,道:“这叫‘坟墓上弹吉他——吵死人’!”
马长风瞪了年轻人一眼,没有吭声,一股脑把现金和银票,全都“梭哈”上。
一个赌徒帮忙他清点,一共是八十三万七千五百三十两。
如果将前面两次的叫价加起来,已接近一百五十万两大关,以当时那种一个制钱两个馍来评估物价,该是一场豪赌了。
如果顾小宝没有说“你有权出价”这句话,他可以用台面上的钱跟马长风“梭哈”。现在可不成,顾小宝要是拿不出来,最后一张牌都免发,就被钱打死了。
其实——马长风这种打法目的有二:一是他牌面吃定了顾小宝,他可以毫不留余地的打,使顾小宝没有机会博,他确实掌握了一个“‘狠”字。
其次是他欺生,认为出外人不可能带着如许巨金在身上,要是对方拿不出这些赌注,他不但赢了,还可以来上两句俏皮话,讽刺几句。
但他所遇到的对手是顾小宝,所以没有让他称心,顾小宝立刻将银票送人海底。
第五张牌,马长风发了一张“K”,顾小宝又发进一张“10。
这一张牌变化很大,顾小宝可能是四条“10”,马长风最大是三条“A’两个”K“的天王”富尔豪土“。
不过——就牌理上说,顾小宝四条“10”的机会很小。
赌钱这玩意儿很邪门,有时候经常会爆冷门,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
有人三更穷,四更富——赌博,穷富莫测。
也有人半夜报赢赌,天光报上吊。
赌博。输赢的确难料。
因为马长风刚才是“梭哈”,而不是加注,因此没有台面,发完五张,就亮牌比大小,见输赢了。
马长风道:“我不相信你会有四条‘10’,我是三个‘A’的‘富尔豪士’。”
他站了起来,自己动手翻开了顾小宝的底牌,很不幸的就是一条“10”的“四同”。
马长风脸上滚落了汗水,其他的赌徒,也都看得心底生出了寒意。
半个时辰,连出了两个四条,一次是顾小宝的,一次是马长风发的,但却是顾小宝切牌。换句话说,后面这付四条,只不过借马长风的手发出来,实际两次都是顾小宝发的牌。
这分明是高级千术,完全不着痕迹。
平心而论,马长风实在是高级“梭哈”,对稳、准、狠三字诀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两次输钱,都是天王“富尔豪士”,而先有胜算,三条“A”吃定了H条“10”,但顾小宝偏偏就在最后买到第四张“10”。
胜负一分,年轻人开始把盘子端过来,他没有忘记把顾小宝的本钱清出来,然后一边分帐,一边道:“马场主,请你告诉你的情妇,如果玫瑰公主有什么闪失,九顶峰用她没完没了。”
年轻人这一报名号,马长风不由愣住了。
他原就打好了主意,不论顾小宝赢输,都不会让他们把钱带走,更不会让他们囫囵走出赌坊。
马长风虽然在川蜀有很大势力,但自忖惹不起九顶峰老人,若恼了这位武林老怪杰,那会使他寝食不安。
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千金散尽又复来。
你想赚得多,就要花得多,只有会花钱的人,才能赚得到钱。
江河赔钱江河捞,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马长风如此一想,激动很快就平息了。
0赌徒们最需要的不仅只是“幸运”,而且还有“冷静”。
一个从十来岁时就做了赌徒,在洪门当时也只是一个小厮,如今自己开设了赌场,从小厮提升仁字海五排的人,当然很能控制自己。
以前他常训诫部属,道:‘’赌场跟开妓院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在做生意。虽然这种生意不太受人尊敬,却还是生意,而且是一种很古老的生意!“这些话他已说了很多次。
自从这赌坊开张的第一天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些观念槽输给他们。
——这种生意虽然并不高尚,却很温和。
——我们还是生意人,不是强盗。
——做这种生意的人,应该用的是技巧,不是暴力。
现在轮到他自己面对现实的考验,一百五十万两雪花花的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那是他多少年一点一滴积蓄起来的。
如今,一个时辰不到,全都进入了别人腰包。
任何人都会心痛,马长风虽然想得开,也很能控制自己情绪,但此刻脸色已经变了,这时候,后面出来了一个侍女。
她到前面来在马长风耳边说了几句话,马长风面色骤变,一双眼珠子几乎弹了出来。
你猜持女说了几句什么话?
这年轻人是反串小生,那姓顾的不但赌技好,武功也很高明,要马长风不可以“跳”,要忍。
“跳”的意思,不仅是冲动、暴躁、好勇斗狠,而且还有点“疯”——。
——“疯”的意思,就很难解释了。
这侍女传话,当然是奉了马长风情妇小红,亦即红姑的授意。
红姑之所以传话出来,她以识破年轻人是九顶峰的小梅,这位姑娘年纪虽轻,武功却相当了得。
还有,就是顾小宝,这两个人任何一个都能把马长风揍得满地找牙。
其实——红姑的顾虑是多余,马长风能训诫下人们的冷静,难道他自己会使用暴力吗?
红姑当然不能让赌徒有坏印象,说这个赌场像强盗窝似的。红姑一传话,他更小心应付了。
连红姑都说这两人有两手,那必是年轻一代的拔尖人物。于是,他让二人离开,而且让他们带走了赢的银票,没有激动,还陪笑道:“有空再来!”
顾小宝一路很想跟这年轻人聊聊,摸摸他的底细,那个绣荷包是怎么回事,马长风为何肯押十万两。
可惜,就在刹那间,这年轻人突然在他面前消失了,年轻人轻功当真是出神人化。
本想早早安歇,哪知往床上一躺,立时万感交集,眼前幻出两个人影。
一会儿红裳飘忽,一会儿是罗衣袅袅。
一个是微笑中含着冷峻,一个是幽叹中含着凄然!好像两双眼睛,渐渐都含着敌意相视,他不由激伶伶打了个寒’颤。
记得——“打从那日在玉门道上,着了”魔手“柳洪的道儿,初次被”九重丹凤“相救的那一次开始。
虽未与她有过长时间盘桓,就恁地一瞥,他看见的,却是一双智慧的柔波,只要和她目光接触,便会使他心跳。。她美得那么飘逸、那么明媚,直似云端里的仙姬。
只要一见她,不!就算想起她好了,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心中真的泛起无法抑止的涟漪。
在他的心中,她不是人?是神!
但是——他必须否定她是神,而必须在人群中将她获得。
人之所以会有痛苦,那是因为人类是有情感的动物。
只有在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真正的痛苦。
——这本来就是人类最大的悲哀之一。
两年多来,顾小宝不止一次想过,我要用虔诚,敲开那仙姬的心扉。否则,我宁愿独身,永远站在王老五的行列。
天从人愿,那高不可攀,可望而不可及的希望,已经接近了。
但是——偏偏又发生那么多的事情,竟又撞出一个“胡乱认亲家,半路认老爹”的小倩。
而她,偏又是那么美,美得那么柔和,更男情得凄凄惨惨。
他不是不喜欢小倩,而是心中早被另一个人所占据,他不愿拂拭,也拂找不去,正是: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
所以,她那似水柔情,顾小宝只好几次硬着心肠,背上薄幸的罪名,逃出那一片漫天情网。但,在他心的深处,又何尝不眷恋?
还有,就是小梅,这情窦初开的少女,目前她是因小倩这件事奔走,从眼神、从言语间,又往往流露出“情为何物”那种款曲。
三个女子,三个不同性格,就像星星、月亮、太阳。
小梅的奔放不羁,毫不掩饰,就像是太阳的光芒照射,令人无法遁形。
白丹凤的飘逸、明媚、冷峻,恰似月亮,光华虽然普泻,予人却有冷清清感触。
小倩的柔和、温驯,就像寒夜的星垦。
小梅可以不想,她,可以说不是这块园地的垦丁。
月亮和星星,才是这块园地的守护者。
今夜虽是幻想,从那两双眼睛中可以看出,一个在唤,一个在恨。
他下意识想到,此事如果处理得不能让她们爽,只怕到头来不但全是一场空,很可能还要5!起另外一场武林仇恨!
顾小宝是时必然不能获得武林同道谅解,而成为罪魁祸首。
咖造化弄人,是无法预料的。
一想到此,不由吓惊得出了一身冷汗,翻了一个身,面向窗外。
蓦地——陡见那月影斜照的窗子上,忽有人影儿一闪,那人影纤细,似乎还是一个女的。
顾小宝霍地一惊,心念电闪,暗道:“小倩被囚,白丹凤已往阳江相救,小梅也负气走了,这窗外之人,必定是绿衣娘子和红姑这两个臭三八了。”
幸好他此时尚未人睡,只是和衣假寝,金剑又在身边,手握剑柄,轻轻移身坐起。
顾小宝一想起这两个妖女,恨得牙痒痒的,立刻打定主意,只要是这两个臭三八,挤了一死也要将她们诛杀在剑下。
正要飘身下床,忽听窗外人影哼了一声,道:“是怎么啦?还要抓剑,难道还要跟我动手?”
闻声,顾小宝知道是什么人,心头欢喜得要死,原来是她,她怎么深更半夜寻来?
匆忙下床,伸手将留栓抽开,窗门才启,一条人影已随风而入。
顾小宝忙将窗子闩好,回身一看,只见波云姑娘坐在桌边,嘟着小嘴儿正生气哩!
夜深,人静。
又是在客店之中,顾小宝不敢大声,恐搔扰其他旅客,故低声道:“姑娘怎么来了广元,凤姑娘不是去了玫瑰宫么?”
筱云这丫头好像十分生气,根本没搭理顾小宝,身子一扭,反而背过身去。
顾小宝眉梢微微乎整,暗道:“是怎么啦?我可没招你意你啊!”
但他依然小心翼翼,低声道:“姑娘,怎么生气啦?什么人得罪了姑娘?……”
“是你!”彼云哼了一声,霍地站起,道:“要依我,先宰了你,原来你是这种人,害得我家姑娘……”
顾小宝心头猛的一惊,问道:“凤姑娘怎么了?她没去玫瑰宫,还是……
筱云眼睛瞪得大大的,道:“去啦!不是要救你那心上人么?
唉!是我错了,千不该,万不该,当初就不应该在卧云居留住你,还偷偷将一本‘练气行功秘发’借给你。
我是好心啊,哪知犯着天吊神,好心得不到好报,你是‘人吃面,你发烧——事不关己’,反而有闲工夫跑赌场。
我家姑娘一生没皱过一次眉头,可是这些天来,她变啦!终日心事重重,眉尖儿老锁着愁,这可都是你害的!“
顾小宝这才放了心,暗念阿弥陀佛。
“九重丹凤”心中不快,原是他意料中事,人生的初恋只有一次,就正如死亡也只有一次一样。
情人的眼睛里,装不下一粒细沙,何况中间多出一个第三者,任何一个女人心情都不会爽快。
蛛丝断了,很快还会再结起来。蜘蛛是永远不会灰心的,但情丝若断了,是否也能很快就结起来呢?
人是否也有蜘蛛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呢?
彼云姑娘与白丹凤明为主婢,实如姐妹,各为其主,无怪筱云会生气哩!
顾小宝心中委实为难,当下叹了口气,道:“姑娘,我顾小宝不是呆子,自然知道好歹。只是,这件事不能完全怪我啊!”
波云姑娘墓地一跺脚,道:“不怪你怪谁?哼!你倒推得干净”
顾小宝拿她没办法,不知如何解释才好,河豚吞河灯,心知肚明,任何解释,筱云都不会谅解,只得长长叹了口气。
筱云却又猛一跺脚,才要说话,蓦地——忽听夜空一声凄后的啸声传来,听来令人毛发皆竖。筱云含峻的脸上,登时怔住,默默的没说一句话。
那啸声似夹着一阵劲风,由广元城上空呼啸而过,有如狂飚卷空,门窗一阵震响。
顾小宝心中一惊,忙问道:“姑娘,你听到没?这是谁的声音啊?”
筱云正凝神细听,她那娇喷的脸蛋儿上,先前是怔,渐渐现出惊诧神色,自言自语道:
“是他啊!怎么来得这么快!”
顾小宝知道来了一个厉害魔头,以筱云那种好强的性情儿,怎么会面现惊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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