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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夕阳衔山,倦鸟归林,农人们也自田间荷锄而归,与家人团聚闲话家常去了。

这里是大通邑,最有名的富户即是“龙凤阁”,它当然很大,等级分得极清楚,银带子之司有专属的院落,也有几处专供他们使用的练武厅,楼二太爷及楼九爷更是这儿的特殊人物,楼文龙特地辟了一处给他们专用,其他人是不得擅入的。

天色微黑,武厅壁上插了二三十枝儿臂粗的巨烛,亮如白昼,但此时却被阵阵呼啸的强风吹得一明一灭。

只见两条人影旋转个不停,根本无法瞧清其面目,两人一式黄袍,腰间银带子十分耀眼,随着旋转,彷佛会发出一圈圈漂亮的银光。

向来不容外人擅入的武厅,角落里的一张太师椅上却有一人闲适的坐在那儿,黑衣散发,除去秦快没有第二人作这种打扮,身旁小几摆着几碟干果,他正享用不尽,偶而瞟一眼场中二人的拚门,大多数时间却用来闭目养神吃食。

右手一伸,取一粒紫葡萄丢入嘴里,皮也不剥,闭着双目似乎在享受那股滋味,陡地—

—。

那两条人影宛如比翼之鸟,连魂之魄,形影相系齐齐攻向秦快,速度之疾有若流星,掌势之劲足可开山劈石,两人彷佛均使足功力想一举消灭秦快。

奇怪的是秦快死人似的没有感觉,全身动也不动,似乎想静待以毙,无视于猛劲攻来的两人,嘴角甚至还泛起一丝不易为人查觉的笑意。

两条人影宛如被秦快的举动怔住,又去势已疾不易撤掌,人影乍分,将掌风一举印向墙壁,“轰隆”二声,墙上被震出两个大洞,壁上烛火也受掌风波及,击灭了十来把,室中顿时暗多了,但还算很明亮。

秦快缓缓睁开半只眼,吐出葡萄皮及子,懒洋洋道:“晚风拂身兮,不亦快乎!这捞什子武厅建得密不通风,简直会将人闷死,这样破了两扇天窗不是舒爽多了!”

动武的二人,一是白发如银的老者楼思正,一是中年书生楼文怀,两人一脸的汗,跟秦快悠悠哉哉比起来相差甚远,楼文怀啼笑皆非道:“说什么风凉话?为什么不闪避或迎击?”

秦快摇着头,慢条斯理道:“无能为力,两面夹攻无处可逃,迎击则两方受力大大吃亏,不如静待其变有利。”

楼文怀坐在另一张太师椅,笑道:“我和二叔的掌力同时落在你身上,又有什么利可图?”

见墙壁的两处大洞,秦快也不禁暗中吐舌,道:“到时就两腿一伸,跑去跟阎王下棋喝酒,免去世间烦忧,阴间逍遥任游哉。”

楼思正和楼文怀哄堂大笑,楼思正笑骂道:“你小子就会卖乖,其实你早算准了我们不敢伤阁主的继承人,任由我们出丑去。”

“不敢,二太爷没的冤死人,其实俺暗中捏了一把冷汗,只是不好意思被你们知道,故作潇洒罢了。”秦快道。

楼思正笑了,楼文怀则不饶人的逼问秦快:“你也未免太老实了一点,当时你口中含有东西,何不将其吐出阻去我们的劲力?”

“万一被反震回来,吃亏的又是谁?”秦快反问这。

“总比坐以待毙好吧?”楼文怀道。

环视二人一眼,秦快轻轻的道:“在下明白你们一直想逼俺动武,可惜俺总是提不起劲,阁主遂送俺来此旁观你们比试,还是一点效也没有,楼家武学虽深奥,无奈在下总感到格格不入,练不起劲。”

楼二太爷楼思正沉吟道:“小兄弟,你和阁主既不是义父子,也非师徒关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全家上下除阁主外,无一人不迷惑,阁主又不肯多作解释,你能否解开老夫疑窦?”

秦快想了一会,很诚挚的道:“二太爷和文怀兄都是可信任之人,能说的话,在下早据实以告,实在是必须守口如瓶,否则将危害到另一人的性命,万乞二人谅解。”

楼思正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道:“你说你被人威胁?那人是谁?是不是阁……”

老人没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他指的是谁,秦快不置是否的道:“二位的关心,在下承情,只是不要为在下担误宝贵的光阴,继续练武吧!”

他这一说,二人都是老练之人,知道多问无益,楼文怀打蛇随棍上,笑嘻嘻道:“甭练了,再比十年还是赢不过二叔。”

楼思正呵呵大笑,指着楼文怀笑道:“你就生了张巧嘴,虽说不是肺腑之言,还是捧得二叔心怀舒畅。”

“二叔的功力堪称‘龙凤阁’一绝,小侄那儿比得上,绝不是有意捧二叔。”

楼二太爷思正一整面色,道:“你错了,阁主的功夫比老夫高,老夫只是痴长岁数。”

“阁主的功力到底有多高?”楼文怀诧异道。

“他接继阁主之位时,已经和老夫不相上下,可说是练武的奇才,‘龙凤阁’第四代弟子就以他资质最佳,嫡传兄弟十六人以他练功最好,再下来就是你,资质、胆略均不亚于他,因他年纪最大,所以由他接位。”

“他是老阁主亲生,理应是他继承。”

“我老人家可不吃这一套,江湖是重实力的地方,楼姓外姓全一家,有本领才要紧。”

说着将眼睛瞄向秦快,秦快懒懒的道:“在下本事普通,二太爷不要对俺抱太大的期望。”

“试试如何?”楼思正道。

秦快沉思,楼文怀激他道:“连比试的勇气都没有?还是怕泄了底?”

秦快凝视着他,吃吃笑道:“虽然明知你用的是激将法,俺还是忍不住要受你一激,舍命陪君子了。”

说着长身而起,楼思正也随即起身,二人齐跃场中,秦快拱手道:“在下擅于兵器,二太爷不如也取出兵刃比试。”

“好,就在兵刃上见长短。”

楼思正用的是一对判宫笔,江湖人封他一个外号“子午神判”,以赞扬他在判官笔上的功夫,有如阎王小子要你几时死,绝不容你逃过一样。

秦快撤出短刺,然后缓缓的道:“在下还有一根长刺未出,二太爷在跃出在下短刺范围之际,小心长刺会追随于后。”

“子午神判”楼思正怔了怔,道:“你为什么要告诉老夫,是自信老夫躲不过你的袭击?”

“二太爷一定躲得过,只是二太爷二根兵刃均亮相,在下隐藏长刺似乎有点卑鄙。”

楼思正呵呵大笑,这位“子午神判”笑道:“你真有意思,不失光明磊落的男子汉作风。”

“承二太爷夸奖,小子先放肆了——”

话声未了,秦快的短刺巳在一闪之下先到了楼思正的太阳穴边!

楼文怀禁不住低呼一声,他如何想得到秦快一出手就朝人要命的地方招呼。

猛偏身,楼思正的反应亦是快速至极,几乎就在他偏身的同时,灿烂如银的判官笔的光影,已跟着削出!

秦快暴移六步,恰巧躲过了楼思正雷霆万钧的十二笔!

点点头,楼思正赞赏的露齿一笑:“反应快,的确有二下子,难怪阁主欣赏。”

“请二太爷继续指点——”

秦快根本不让对方有机会多开口,乌光的刺影,一阵密似一阵的漫天压下,纵横的刺影将虚实溶为一体,使真幻合成一片,动作之快,可知他平日很勤快的练武。

楼思正却也毫不含糊,从年少至白发如银,见过的阵仗太多太多,令他养成一股漠然的心境,尤其对敌时,那份镇静就足以让刚出道的雏儿羡煞。

那一双判官笔轻点慢迎,以慢打快,却还是被秦快逼得连退数步,楼思正被激起雄心,大喝一声,一对判官笔挥舞得疾了,此时完全是以快打快,完全在秦快计算之中。

“这才是,二太爷,快打快攻方合在下胃口。”

狂笑一声,楼思正身形旋回,七七四十九笔绕舞翩舞,他动作如电,又狂风骤雨似的九十九笔直往秦快点去!

秦快也没料到这老人一发起性前后差这么多,硬被迫退数步。

当然秦快是喜欢主动的,左手的短刺划个圆弧,飞起翻抖,直指楼思正眉间!

楼思正身形暴斜而起,大旋转,双脚齐蹴秦快胸腹!

秦快暴退数步,长刺倏地自右掌抖出,直向楼思正双脚卷去,端的是出没无常,谁也没看清他自那儿撤出长刺。

楼思正虽曾得秦快警告,还是吓出一身冷汗,万一真个被秦快长刺卷住脚踝拖倒于地,那真是——掬尽三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了。

如今一来却激起“子午神判”的火气,却冷静如故,两道芒刺交叉飞掠,疾速及沉稳,秦快亦惊于他的镇定,长短两根游魂刺配合巧妙,有一招破一招,不抢先了。

楼思正居然报复起秦快,道:“这才是,小兄弟,老夫喜欢慢打稳攻,因为这样才不至于大意失荆州。”

秦快微微一笑,十分有礼的道:“二太爷教训的是,在下也有同感,只是太浪费时间。”

楼思正不悦道:“比武时那还讲究时间长短,总是分出胜负才算。”

“一定要如此么?”

“不错。”

“可是在下记得,二太爷同文怀兄对打时是一味以快打快,换了在下为何就变慢?”

“你们个性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愿闻其详,二太爷指教。”

“快打方能激起文怀的本能全力反搏,对你却须慢攻,方能迫你使出全力,不知老夫说得对不对?至少老夫觉得你的劲道一次比一次强。”

秦快脸色变了变,显然被说中了,道:“不愧是前辈高人,见识自是不同,在下同二太爷一比,有若云泥之别,惭愧!”

“不须太谦,老夫在你这年纪,根本没有你武功的七成高,你算是异数,资质不亚于阁主,说起来老夫十分殷羡于你,这是老天具来的优点,任谁也无法改变。”

“二太爷高捧,原是想安慰在下。”

“老夫要安慰你什么?”楼思正瞪眼道。

“比慢攻,在下内力不及二太爷深厚,非输不可了。”

“你这家伙可古怪,可是生有透视眼?”

“在下是从二太爷渐缓的劲道中得知。”

在一旁观看的楼文怀可是闷气之至,场中二人一招一式递还,实在没啥看头,边谈边打简直将比武当儿戏,突然灵光一闪,长身而起,笑道:“二叔和秦兄弟这种比法何时了结,不如不才也加入,来个大混战,有兴趣得多?也可激起雄心万丈。”

楼文怀正要下场,楼思正已道:“你说得太迟了些,小兄弟不比了。”

“怎么不比了?”楼文怀诧异道。

楼思正和秦快一齐跃开,楼思正盯着秦快道:“你心中有事,不比刚才专心,为什么?”

在这老人面前,秦快真有无所遁形之感,道:“阁主要在下日落时去一趟,不想给二太爷看出来。”

楼思正微微一笑,挥手道:“那你就去吧,年轻人就是这样,心中一有事,任做什么也难以专心。”

秦快向二人告辞,出了武厅,直朝楼文龙的住处走去,突然有一人迎面而来,却是王大川,他显然很急,见到秦快就像溺者抱住一块木板,呼口大气道:“我的好少主,你可潇洒得紧,连阁主的吩咐也敢当耳边风,阁主只差没生吃了我们。”

原来秦快虽和楼文龙关系不明,但“龙凤阁”中人依旧尊呼他“少主”,跟他较常来往的楼思正之流,就昵称他兄弟之类的以示亲近。

秦快来这儿月余,常有意无意的亲近王大川及“神鞭”程九如,所以楼文龙遂干脆要王大川服侍秦快,秦快做得不留痕迹,所以狡猾如楼文龙也看不出他们早就相识。

微蹙眉,秦快不悦道:“不过慢个一刻就发火,直当在下是囚犯不得误时。”

王大川不敢与秦快并行,微退后半步,道:“阁主找少主可能有什么大事要相商。”

“不要叫俺少主,刺耳极了。”

秦快心知楼文龙找自己不会有什么大事,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那件事”,只是他不好对王大川说,心中又很烦闷,随口跟他闲谈。

王大川深不以秦快之话为然,道:“阁主既然准备将大位传与你,你就是少主,阁主也吩咐众人如此称呼。”

“你知道俺是不可能照他所说的去做。”

“过过瘾也好,而且我大川仔是绝对支持你,由你来继承,绝不比楼九爷逊色。”

“你们不是都喜欢他接位?”

“话是这么说,但咱们有师徒之情,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为你助阵了。”

“可惜在下没有那种才干,会让你失望。”

“不,我相信你绝对可以胜任。”

“无奈在下有三怕。”秦快耸肩道。

“三怕?”王大川疑惑的重覆一次。

“一怕管人,二怕被人管,三怕同娘们打交道。”

王大川强憋住笑意,附近有不少弟子,他不敢太放肆,只有吃吃笑道:“一怕二怕我还想像得出,第三怕我很不以为然,那二只母老虎对你不是服服贴贴?”

“就是这样才糟糕。”秦快苦笑道。

“王大川仔可给你弄迷糊了,女人服贴还不好?”

“她们怒颜相向,俺自然可以不客气,若是她们温柔以待,就不好意思扳起脸,只好任由她们摆布了。”秦快彷佛很有经验似的感慨道。

王大川听了又想笑,道:“少主说得多可怜呢,人家羡慕你都来不及呢!”

“那些人一定是疯子。”

“有问题的恐怕是你自己。”王大川细声应道。

秦快听见了也不辩驳,走进一栋楼宇,全楼以大理石雕砌,十分宏伟雄壮,这是楼文龙的居室“卧龙居”,目下秦快也住在这儿,虽然不是他自愿的。

王大川自然没跟进去,秦快穿过厅堂,走进一条小甬道,几十来步,就到楼文龙的书房,秦快敲门进去,眼前的情景只气得他差点咬碎一口钢牙。

楼文龙独自进食,椅旁却跪着一名瘦小的汉子,那名汉子毫无抵抗力的被楼文龙以脚尖抬起下颔,本能的张开口,楼文龙口中吐出一口秽酒喷那汉子嘴里。

无论谁见到这副情景都会气愤,简直将人性尊严丢在地上踩,何况那名汉子,正是秦快视为如兄如父的刘通包。

见到秦快,楼文龙才缓缓收回脚,指着身旁椅子,道:“你一定还没吃,坐下来一块儿吃吧!”

秦快拍开刘通包穴道将他扶起,怒视楼文龙道:“刚才那是什么意思?你给俺解释个明白。”

“你在对谁说话?”楼文龙瞟了他一眼。

“一个人神共愤的畜生!”

“你不后悔说这句话。”楼文龙冷笑道。

秦快气愤的落座,挟起一片牛肉塞进嘴里,道:“你也不必老是拿老刘的生死来威胁俺,今天的解药呢?你凭什么虐待老刘?”

刘通包满脸屈辱之色,强笑道:“今天的解药服过了,少爷你别老是为我操心。”

秦快轻叹一声,抱歉道:“都是俺来得太晚,这老混帐才拿你出气。”说着将刘通包按下来一块儿吃饭。

楼文龙气得直瞪眼,尤其跟刘通包一块儿同食更令他感到莫大的屈辱,更可恨刘通包没有丝毫窘迫之态,跟秦快嘻嘻哈哈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很快就忘了刚才的受辱。

七八道佳肴很快的被秦、刘二人扫进一大半,秦快偶尔瞟见楼文龙不肯举箸,诧异道:“阁主怎么不吃?”

“我不饿!”楼文龙赌气似的道。

点点头,秦快恍然大悟道:“说得也是,像阁主这么尊贵的人,随时随地都有人准备吃的侍候,吃饭自然没胃口了。”

被他们一说,楼文龙倒成了馋嘴的人,却也无话反驳,只有干瞪眼了。

轻啜口酒,秦快慢条斯理道:“你侮辱老刘,所以俺也让你受点气,如今相欠不多,你有何指教不妨请说。”

楼文龙暗调匀呼吸才能抑制自己不生气,道:“等你吃饱,这厌物走了再说。”

“阁主若想同在下谈事情,言语之间最好不要辱及俺的朋友,免得大家脸色不好看。”

秦快口气十分不悦的道。

刘通包感激的朝秦快笑笑,楼文龙怒道:“你一而再为这厌物惹怒老夫,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你是傻瓜、白痴,不知轻重。”

“别人怎么想,干俺屁事?在下只知凭良心做事。”

“良心?老夫如此优厚于你,你可曾感激过?”

“要人感激的优待,表示你另有所图,俺只好当作不会感受,免得被你算计。”

“气死老夫,你这小混帐……”

“你爱骂就骂,可别气坏自己。”秦快悠然道。

“妈巴羔子!”楼文龙忍不住出口脏话,道:“你这小混帐一张嘴真能气死人,老夫恨不得能撕烂你那张嘴,狗嘴也比你的可爱。”

秦快环视屋里一眼,低声道:“还好,附近没有本家弟子,否则阁主这副模样给他们看见可不大好。”

楼文龙这才惊觉失了态,又忍不住道:“碰上你这小子,老夫就难控制要发火。”

“阁主的定力还有待加强。”秦快冷冷的道。

“你……”楼文龙正想发火,忽然惊觉秦快一定是故意气他好为刘通包报仇,也就不气了,以免再上当。

等二人吃饱,秦快要刘通包先回房休息,他迟疑道:“少爷,你要老刘回那个房休息?”

“自然是俺的房间,你一定好久没睡好吧?”

楼文龙冷笑一声,道:“可不能如你的意,他是老夫的重要人质,放他同你在一起,逃走了怎么办?”

“阁主的毒药不是足以控制他的行动?”秦快冷笑道。

“话虽这么说,有他在身边,心里总是踏实点,至少不用担心你耍花样。”

“你不怕俺将此事告之全阁弟子?”

“这样一来吃亏的是贵友,老夫倒不畏惧什么。”

秦快凝视着楼文龙,楼文龙也不惧他的目光,道:“你斗不过老夫的,只因你太重感情,在没有解药的前提下,你不敢轻举妄动。”

秦快哼了哼,只好任由楼文龙将刘通包关进书房的一间秘室里,刘通包回首道:“少爷,祸从口出,病从口入,切记!”

秦快心中了然,刘通包在警告他不可说出骆乔鹰迫他出山的原因,他自不会说,暗道:“俺可不会傻得拿条绳子套在自己颈上逼自己上吊。”

关好秘室的门,楼文龙命人收下残食,又送上两杯香茗,待来人走远,才道:“你到现在还不肯认老夫作义父或师父?如此一来,老夫自然不会再拿那厌物威胁于你,只因没有那个必要,至时你我是父子师徒关系,任你也不敢背叛于我。”

秦快眼盯手中端的官窑脱胎滇白盖碗,烟气尚在直冒,眼睛不禁朦胧起来,根本没去注意楼文龙说些什么。

在楼文龙看来倒成了他不答应自己的要求,心中有气,大喝道:“我问你,到底学不学老夫的绝学?”

秦快望了他一眼,漠然道:“俺不肯拜你为师,你还肯献出绝技?”

楼文龙毫不考虑的点头,其实他心中另有一番心思,暗忖秦快只要学会他的功夫,依秦快重感情的个性,最后一定会补行拜师大礼,结果都一样的。

无奈秦快却兴趣缺缺,道:“俺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你会除去排外的心理而下令由在下继承阁主之位,其中有些儿机关,俺不明白你怎会突然改变得这么快?”

“‘求才若渴’这句话你听说过没有?”

“‘龙凤阁’有的是人才,这不成理由。”

“他们都不如你。”楼文龙摇头道。

“文怀兄呢?”

“还是比不上你,你就别再固执了。”

秦快凝视着楼文龙,楼文龙仿佛被看穿心思似的移开目光,不悦道:“你最好将骆乔鹰的计划告诉老夫。”

“他有什么计划呢?你为何问这些?”

“‘洗涤山庄’的态度愈来愈不友善,老夫焉能不防范着点?”楼文龙避重就轻道。

“只要‘龙凤阁’没有亏负他们,任他们再发威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有啥屁用?”秦快心中暗暗嗤笑。

“‘龙凤阁’自然没做过亏心事,只是……”楼文龙激动的道,说一半又及时收住。

“只是什么?”秦快却不放过他,逼间道:“难道你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

“你在胡说些什么?”楼文龙喝道:“须知我虽然欣赏你,却也不许你出言辱及老夫,否则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只要你没做,何必发这么大的气?”秦快冷笑道。

哼了一声,楼文龙突然换付笑脸,道:“姓骆的三兄妹的一身武功,都是令尊令伯所传授,老夫说得对不对?”

秦快像是突然被毒蛇咬上一口似的吓一跳,瞠目结舌,他想不出谁会将这事泄漏出去。

楼文龙却十分得意似的笑了,道:“老夫手下能人奇多,想探知这种事是举手之劳。”

“从谁口中得知?”

“一个酒鬼。”

秦快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也只有他才会喝酒误事,只要派个人请他喝个半醉,什么话吐不出口?”

“你也不必怪他,酒鬼的毛病向来不少。”

“不干俺的事。”秦快表明立场道。

“老夫这事却跟你有极大关连。”

秦快投过去一个问号的眼色,楼文龙一字字道:“你对‘合和剑法’知道多少?”

秦快自牙缝间“嗤”的一声笑出来,道:“俺说咧,你那会没有条件将大位传给外姓人,原来是这么一同事,也难得你有耐心苦等月余才说出,你的用意是不是等俺告诉你一切,然后再寻个借口将俺赶出?”

喝茶润润口,秦快又道:“可惜你打错了如意算盘,俺对‘合和剑法’一无所知,没有办法告诉你什么。”

“令尊二人会不将它转授于你?”

“实际上俺在山上练武期间,完全不知道家父二人在传授另一家武功,他们也从不提起,俺一身所学完全是二位老人家的杀人绝学中幻化出来的。”

“老夫却不信会有这么光明正大的人。”

“阁主一身修为深不可测,难道还会有所惧?”

“骆乔鹰不知练得如何,骆志寒在‘合和剑法’上的修为却已到足尊剑的祖师爷。”

“那也是多年前的事,这些年来,在下相信阁主也一直在求进步,何惧‘合和剑法’?

再则二位同属白道,又是前后辈之差,难道会打在一起?”

“你真的不知?”

“的确不知,在下向来不擅于撒谎。”

楼文龙像是相信了他,顿了顿,道:“如果老夫要你设法拿到‘合和剑法’的剑谱,你办得到么?”说着一瞬不瞬盯着他。

秦快惊得差点将手中的茶碗摔着地,不敢置信道:“你要俺去干这种事?你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你若不愿做,也可到‘洗涤山庄’逼骆乔腾使出‘合和剑法’同你动手,再记住其中危险处,回来告之老夫。”

“你让俺觉得白道和黑道没啥两样,甚至更为卑陋,披着英雄外衣做土匪勾当。”

“随你说好了,老夫相信你不敢宣扬出去。”

秦快忍不住要发火,楼文龙又道:“当然,你也不敢顾忌那厌物的安危,会乖乖照老夫的要求去做。”

“气死俺,总有一天俺会连本带利要回来。”

“不会有那一天,至时你一定会屈服于老夫的掌下。”

秦快此时只有隐忍不发,冷道:“你要俺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上‘洗涤山庄’?”

“听话的孩子才讨人喜欢。”楼文龙笑道。

“少废话!”

朗笑一声,楼文龙道:“而今你是‘龙凤阁’的少主身份,对于他们的不友善举止,自然有义务去问一声。”

“这点事只是你们这方的感觉,并无实际证明,就算要问,随便派个人去就成,少主亲自上门,没的让人笑话你们小题大作,成为街坊饭后的谈笑资料。”秦快心中不舒服之至,口舌之间就毫不留情,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

楼文龙可不这么想,道:“你同他们是旧交,由你去自然最好,再则也可连络两家感情,甚至来个亲上加亲。”

“你有那个侄女嫁不出去?还是侄儿娶不到老婆?”

“骆乔馥那娃儿容貌艳丽,家世又好,当咱们少主夫人是匹配得过,而且你们早就相识,这不是亲上加亲?”

“俺可不知道你们同他们是什么亲戚关系?”

“亲乃指近亲,原本就亲近的朋友结成夫妻,不算亲上加亲?”

“俺的事不劳你操心。”秦快没好气的道。

楼文龙只是意味深长的一笑,秦快又道:“骆乔馥被你囚禁的期间,可曾向她询问‘合和剑法’之事?”

“‘合和剑法’必须是一个人两个心才练得出来,也就是必须有一心两用的本能,那对孪生子虽然资质相当,又有股奇异的心灵感应,却无法一人兼练二种剑法,也就是说他们孪生子结合一起,‘合和剑法’的威力才会发出,单独一人使剑同普通剑法没啥两样,问了也是白饶,不如做个好人,放她一马。”

“对你来说自是没啥稀奇,也幸好如此,否则去了就不好说话。”

“好了,你该回去准备,想带几个人同往?”

“就俺一个人去,人多反而坏事。”

沉思了一会,楼文龙方道:“就依你,只要达到目的就可,不过,你要记住,若一无所获,小心老夫会撕票。”右掌一握,“喀啦”一声,手中茶碗碎成片。

“撕票”黑话儿的意思就是杀死人质。

秦快默然,回到自己房里,辗转不能成眠,索性起身运功,运转十周天,神台清灵,烦恼好像也一扫而空,一会见就呼呼入睡。

次日清晨,秦快就启程前往“洗涤山庄”,不过,他先到“财生药店”转了一圈,他走后半天,就有位青年书生和位俏书童也出现在往西北的官道。

时间如白驹过隙,赶了十来天的路,秦快风尘仆仆出现在豫境地面。

巧幸正碰赶集的日子,乡下人也都挤进城凑热阑,人人磨肩而过,吵杂不堪,就算原本不认识的人,此时也有现成的话题好说,这担盐要多少米来换啊……

挤来挤去,秦快被挤到一个算命摊见面前,算命的是个瘦小老头儿,虽然他坐在桌后椅上,给人的感觉还是瘦小,比一般斯文的南方公子更显瘦弱。

小老头儿自然也想藉人多捞一笔,招呼秦快道:“客官算个命吧,不灵不要钱。”

这种老掉牙的话根本吸引不了秦快,算命的又道:“反正现在人正多也挤不出去,就算花几个铜板买个座位坐也不差吧!”

秦快坐下了,因为他实在被挤得很烦,算命的又道:“公子眉宇泛忧。可是亲近的人出了意外?”

秦快怔了怔,这不起眼的小老头真灵不成?刁难道:“不,是少爷本身有一大堆麻烦,你算错了。”

“我小老头儿虽不敢自诩铁口直断,但江湖饭吃多了,什么样的人遇到什么样的事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我却自信不会看错,公子浓眉方耳,步履沉稳中带着轻快,表示是个心胸开朗之人,若只是本身烦恼理应不会放在心上,至少在人前不会现于颜色,而今眉宇泛忧,不是家中有人命在垂危就是出了意外,连带公子也惹了一身烦恼。”

这算命的小老头儿一番话真个说到秦快心坎上了,他可不是为了刘通包的遭囚而招来一堆烦恼?不禁对眼前这不起眼的小老头另眼相看。

算命老者却似乎不大爱让他盯着看,轻咳道:“被我说中了是不是?其实这全是公子本身的一举一动所显露出来,有心人细思观察就不难看出,所以你也不必太惊奇!请你伸出掌来,让小老汉看看。”

秦快好奇心已被勾起,摊开左掌于桌上,算命的似乎眼睛很差,俯身眼睛都快贴在秦快掌心看纹,如此一来,秦快却可看见他的后颈蛮白嫩可爱的,似乎不像一个老头子该拥有的,正欲说什么,算命的大喝一声打断他的思路,有点不怀好意的道:“公子命犯桃花,不只会娶一房妻子,齐人艳辐,你命里该享,真是好命啊!”赞人家命好,自己却不大高兴。

秦快立时忘了他脖子的异状,不快道:“这种不可捉摸的事情,你信口胡吹,俺如何辩驳?总须说个现成的好令人倍服。”

“现成?容易!”算命的又道:“小老汉说你命犯桃花你不服气?你倒不失为君子啊,可惜你这君子是当不久,一切早已命中注定,你纵欲专情于你意中人,却另外有二名女子令你狠不下心置之不顾,对不对?所以你心情烦乱的原因之一是怕意中人不高兴,说你三心二意,是也不是?”

秦快听得瞠目结舌,算命的何等会察颜色,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太烦心,命中如此,通常女人都会认命,唉,可怜!”

说着不禁唏嘘感慨起来,秦快诧异道:“先生如何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是商业机密,恕不可对人言,反正小老汉没说错是不是?”

将一双清澈的目光酊着秦快脸上,秦快突然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也被他看得面庞发热,被人说破心事通常是很难为情的。

“先生可谓神人,说得一点也不差。”秦快尴尬道。

瞪了秦快一眼,算命的冷笑道:“你也不必太难为情,很多人羡慕你都来不及哩!”

“先生何必出言讥刺,须知靠嘴吃饭的属江湖末三流,得罪客人与你有什么好处。”

算命的“嘿”了一声,上下打量秦快一会,道:“公子最近飞黄腾达,春风得意?难怪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秦快哈哈一笑,道:“说在下飞黄腾达,对了一半儿,若说春风得意,先生就该自打耳光了。”

“怎么说?”算命的很不服气。

秦快好不容易找个人解闷,拐弯抹角道:“今日来到贵宝地,不巧遇上一名开口就命中在下要害的算命老头子,说俺心中有烦忧形之于色,后来又说俺春风得意,宛如无忧快乐,这不是自打耳光么?”

算命的装作没听见,轻咳一声,道:“公子想不想测个字?算算日后的前程。”

秦快眼见人潮不退,就提起笔醮饱墨汁,在纸上龙飞凤舞写了一个大大的“快”字。

算命的拿起纸左看右看,过了一会,喃喃道:“快嘛,这个字就是很快的意思……”

“嗤”的一声,秦快忍不住笑出来,算命的瞪眼道:“怎么?我小老汉那儿说错了?为何你笑得如此不敬?”

秦快又发觉这算命的生起气来反而更令他感到熟悉,只是没用心去想,念头一闪即过。

“在下失礼了,先生继续算吧!”秦快忍笑道。

算命的“唔”一声,又将目光落于纸上,缓缓道来:“快本来就是很快的意思,你写这个字表示你心中极想很快的解决烦忧对不对?”

秦快是不想让他难堪,但还是忍不住又笑了,道:“你这不是在废话么?老天爷,呵呵……”

好久以来,秦快没有如此畅笑过了,未想在此遇上一个这么宝的神秘算命老头儿,惹得他哈哈大笑,试问有烦恼的人谁不想很快的解决它?

算命的倒很欣赏他的笑似的点点头道:“年轻人就该常常大笑,清平世界会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不能解决,值得你愁眉苦脸?”

“别他娘的倚老卖老,真正可笑!”

“粗鲁!”算命的教训道。

“你这做生意的倒真怪,一再开口得罪客人,你是不想混啦?”秦快诧异道。

算命的冷冷一笑,吊儿啷当道:“小老汉身家底子厚,恰逢今日赶集,出来看热闹,顺便找个没事忙的解闷见。”

的确,今日赶集,大伙儿都忙,也只有秦快闲得坐下来算命。

秦快好气又好笑,又不好跟他计较,起身道:“在下该付你多少算命钱?”

“说了你两句,就气得想走?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得敬老尊贤。”算命的不胜感慨道。

“到底在下该付你多少钱?”秦快不想跟他解释。

算命的掐指算了好半晌,才慢吞吞道:“一文不嫌少,千金不嫌多,你就随随便便放下一二百两银子算了。”

在当时,乡下农家自种自耕,什么都靠自己,所以全家人一年的用度都不必二十两银子,就算女儿卖给人当奴婢,一个月的工钱也不过几百文或几吊钱,得宠的才有一两二两的工钱,这辈子恐怕难得见到一整锭的十两银子。

当时贫富悬殊极大,有钱人花钱极奢,江湖人四海惯了,但也从来闻所未闻算命的要求一二百两的算命钱。

秦快感激他让自己心情舒畅不少,诧异的再询问一次,听他的要求还是那么多,伸怀取出一张银票给他,足兑白银二百两,好像付这么多钱是理所当然,不觉得肉痛。

小老头儿挟起银票看也不看就塞进怀里,道:“瞧你的长相也不像是乱开空头银票的人,小老汉姑且信任你一次。”

“你钱赚够了,能不能说点好听的?”秦快没好气道。

算命的叫住想走的秦快,道:“看你这么慷慨,小老汉免费透露一个先机,你将有贵人相助,烦恼会迎刃而解。”

说着又拿出银票看了看,不好意思的笑道:“说真的,小老汉只是信口乱开价,没想到真有傻瓜将大把银子拱手送人。”

秦快给他搞得啼笑皆非,临走前丢下话来:“俺也没想到会遇上你这么贪婪的老混球!”

他压根儿不相信算命的所说的“先机”,忖道:“什么贵人相劝?—完全一派胡言,还不是想再趁机敲诈,真是贪心不足的老混蛋。”

他也没想到这市集会这么长,好像永远走不出去,被人海所吞噬似的,只好耐住性子慢慢熬出去,好不容易看见“海岸”,不禁加快脚步,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女孩儿吃痛所发出的怒气道:“那个不长眼的冒失鬼踩痛姑娘,还不给姑娘道歉?”

秦快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踩到人,要命的还是位姑娘,听口气不是好欺负之辈,不禁尴尬万分正想致歉,不料双方正眼一朝上,齐齐发出惊呼声,更怪的是秦快陡地一把搂住那姑娘腾身跃出人海,不顾众人惊异之声。

“天老爷,小嫱,怎么会是你?”

原来倒霉被踩到脚的是“妙手小如来”丁嫱,秦快见了自然惊异,放下她忍不住就问。

丁嫱狠狠瞪了秦快一眼“报仇”,才悠悠道:“是我很不对劲?还是很失望没有碰到你希冀的美人?”

秦快不想丁嫱一见面就话中带刺儿,诧异道:“你是怎么回事?在下那儿得罪了你?”

鼻尖动了动,丁嫱冷笑道:“得罪我算什么大事?我一没显赫家世,二又不比人家美艳,怎敢高攀你贵公子。”

秦快心中若有所悟,道:“你是不高兴在下充当‘龙凤阁’少主?你愿该明了在下另有用意,怎么……”

他没有说下去,被丁嫱的两行泪珠吓住了,丁嫱回身朝人少的地方奔去,秦快只好追上去,不过他实在被搞迷糊了,当初入身“龙凤阁”,他就很有自信的忖道丁嫱是最谅解他的几人之一,没想到一碰面就是这种场面。

想着不禁轻叹一声,丁嫱停下脚步同首斥道:“你叹什么气?又没人要你眼来,你紧跟着是啥意思?”

也不让秦快发话,转身又跑,秦快见四处无人,十分清静,遂闪身拦在丁嫱身前,道:“在下可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又因何流泪?”

丁嫱擦掉眼泪,犹带着哽咽的声音道:“你明知故问又出言讽刺我,我已经看穿你了,你是趋炎附势,贪图名利的伪君子!”

“小嫱!”秦快大喝道:“别人这么说在下犹可谅解,没想到你也不了解在下的苦心,算俺看错人了。”

气愤的转身,走没几步又听见丁嫱的哭声,忖道:“不对,若只为了俺当少主的事,小嫱纵然不了解也会询问清楚才是,那有哭哭啼啼的道理,莫非其中还有什么?依小嫱开朗的个性会是什么事令她如此?”

举步走回丁嫱身边,秦快尽量放柔声音道:“小嫱,告诉在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要让俺再做闷葫芦了,好不?”

丁嫱抬起一双泪汪汪的大眼,道:“你是回来向我惜别?还是回来可怜我?没有你,我还有父母陪伴,用不着你怜悯。”

秦快皱皱眉,以最低柔的声音道:“在下还是不明白你说些什么,解释清楚点好么?”

丁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到这时候你还装蒜?江湖上谁人不知‘龙凤阁’的少主秦快大侠向‘洗涤山庄’的骆乔馥小姐下聘,骆庄主说等秦快大侠上了山庄才决定两家结不结亲,到时候有谁比得上你威风?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偷儿,被你丢向脑后也不算稀奇,我也死了心,正想回家,没想到偏偏碰上你这最令我不愿再见到的人。”

秦快听了彷佛晴天一个霹雳,慌乱的道:“你这话是从那儿听来的?”

丁嫱冷笑一声,道:“江湖上沸言传说,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当然是空穴来风!”秦快大喝一声,道:“在下本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事!”

丁嫱一脸不信的表情,也难怪她不相信,那有人要娶媳妇居然不知道自己将做新郎官?

秦快见丁嫱这副表情,急得捉住她手臂,道:“小嫱,你要相信在下,俺真的不知道有这种事,小嫱,你到底相不相信?”

“相信!”丁嫱扳着脸蛋。

秦快不料她居然转变得这么快,怔了怔,傻傻的道:“为什么?”

丁嫱破涕为笑,笑得很顽皮,道:“因为我从来没见你这么紧张过。”忽又扳着脸道:“不过,你知不知道我的手臂被你捉得泛起乌青淤血?”

秦快连忙松手,像松了口大气,道:“弄痛了你,很抱歉,你方才那副神情可将在下吓得手足无措,还疼不疼?”

秦快的紧张令丁嫱大感欣慰,道:“自然是疼,只是心情一好也就不觉得很疼了。”

“顽皮丫头!”秦快笑骂道。

两人误会冰释,秦快很自然的拉起她的手寻块大石坐下,丁嫱抽回手道:“江湖上大家都在传言你和小贡子的事,绝不会有人故意造谣生事,你如何不知情?”

言下之意还是有点不高兴,这就叫做吃醋。

秦快反而不介意,笑了笑,左掌伸进衣襟里摸索,拉出一条金锁片,这玩意儿叫“寄名锁”,古时有能力的父母在小孩出生时都会打条金项链,上头刻有婴儿的姓名,出生年月日时辰,配戴在颈上或由父母收藏,长大点再给,听说可以避邪,保佑小孩平安长大,因为已经将小孩的姓名寄在链子上,阎王就算要讨命也只能取走金链子,不至害及小孩,这当然是荒唐的想法,但总是一片父母心,谁也不想自己的小孩夭折啊!现在有些家庭还是保有这习惯。

丁嫱不懂秦快此举的用意,秦快却将它除下来,配戴在她颈上,丁嫱手捧着金锁片十分惊异的望着秦快,她明白它对为人子女的重要性,因为它可说是父母之爱最好的保证,如今他却将它送给她,这其中代表什么她当然了解,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问道:“为什么将它给我?”这是女人的通病,明知道的事都还要再问一次才放心。

秦快拭去她的泪水,轻轻的道:“你的重要性不亚于它,所以在下将它交由你保管。”

这等于将秦快的命见交给丁嫱了,丁嫱一字字道:“从今而后,它就跟我的命一样重要了。”

秦快心中感动,却又开玩笑道:“将它套在你颈上,就注明你已经是在下的人,谁也不敢将你抢走了。”

丁嫱“嗤”的一声笑了,贼兮兮道:“谁敢动我的脑筋或动你的脑筋,我将他(她)偷得寸土不留,上街当乞丐。”

秦快听了不禁有些担心,丁嫱着在眼里,道:“还有那些女孩子喜欢你,最好现在从实招来,咱们还可以商量商量。”

秦快不愿欺骗她,将小贡子及应珍珠的事说了,只见丁嫱嘴翘得高高的,冷道:“你蛮有人缘的嘛,人见人爱,本身也不怎么无情。”

秦快听了直皱眉,丁嫱聪明得很,知道不能太过份,又确信秦快将大部份的爱落在她身上,又数说两句,才道:“算了,这种事女孩子永远倒霉,我若阻止你,你可能一辈子都会怨我,倒不如成全你们,落个大家愉快。”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可不愉快,对男人三妻四妾这种事,没有一个女子高兴谅解的,只是当时男权至上,女子除了认命没有其他办法。

秦快真没想到真如算命所说的,丁嫱会不跟他闹翻天,心中不禁卸下一块大石,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很在乎丁嫱高兴与否,感激的望着丁嫱,丁嫱却斜睨着限道:“就只这两个?还有没有?”

秦快啼笑皆非,拍着额头道:“你道在下真的那么风流?”

撇撤嘴,丁嫱依然不愿正视秦快,道:“依我看也不怎么老实啦,不过,只要不像唐伯虎企图凑成‘九美图’,我就烧高香,大念阿弥陀佛了。”

“好啊,小妮子趁机损人。”

秦快将丁嫱的脸蛋轻轻扳过来,故意扳着脸道:“在下真的那么风流?说实话,否则要罚你。”

“罚什么?”丁嫱扁扁嘴道。

“罸你以后替在下烧饭洗衣服。”

“不害臊,相好的好几个,那轮得到我?”丁嫱哼声道。

“你再说。”秦快气结道。

“我偏要说,敢承认就不要怕人家说,我……”

秦快愈听愈不顺耳,干脆用嘴堵住她的话尾,丁墙好一会才喘过气,道:“还没过门就受尽你的欺负,这还得了,看来我得好好联合那两位姊姊以便对付你。”

秦快眼中闪出奇异的光芒,道:“你不怪在下啦,小嫱?”

丁嫱抿嘴一笑,道:“我早就不怪你了,而且也不曾奢望你只喜欢我一人,因为小贡子认识你比我先。”

“那你刚才……”

“我是故意吓你的,不这样你以为我好欺负咧,而且也可知道你是不是最喜欢我?”丁嫱眨眨眼,十分得意。

“不得了,现在的女孩子太可怕了,心机这么深,小小年纪就如此,俺真自叹不如。”

“你别装傻,真的不知‘龙凤阁’向‘洗涤山庄’下聘?”丁嫱一脸迷惑。

秦快怕她又气走,握住她柔夷,道:“在下何曾欺骗过你?一定是楼文龙那老混蛋狠狠摆了在下一道。”

秦快遂将分别后的事情略述一次,说到楼文龙交给他的任务及提起向骆乔馥求亲的事,丁嫱听了十分气愤道:“这老混蛋真无耻,居然迫你去偷人家的剑法,算什么白道英雄,简直狗屁不值!”

顿了顿,又十分不悦的道:“骆乔鹰也真太过份,居然找人向你下手,哼哼,这些人一个也不可放过。”

秦快待她发泄过了,方道:“在下自然不会放过他们,只是现在却不得不受制于他们。”

“那也未必。”丁嫱不以为然的。

秦快诧异的望着她,丁嫱神秘兮兮道:“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秦快恍然大悟,道:“你说你要将老刘偷出来?”

丁嫱点头,秦快却扳起脸,义正严词道:“不行,‘龙凤阁’比不得一般家庭,太危险了。”

“你太瞧不起人了,我也不比一般偷儿啊!”

“你年纪小,经验太少,手段再好也不成,而且老刘还需要楼文龙的解药才能活命。”

“这简单,顺便将解药偷回来不就结了。”

“说得容易,你可知解药在那儿?”

“自然在楼文龙身旁,找他准成。”

“这简直在老虎头上拍苍蝇,不知死活,你自问能在他那种人面前偷走解药?”

丁嫱想了想,突然起身道:“我去买点吃的来,你等会见!”一溜烟走了。

秦快哼了哼,跟了上去,丁嫱警觉,回首道:“你跟来干嘛,不放心我一个人去?”

“阿弥陀佛,在下是不大放心,万一你再被他捉了,俺一辈子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丁嫱见被识破鬼计,索性赖皮道:“你以为我会趁机溜去找楼文龙?哼,我那会那么傻,去使没有把握的事。”

“那最好!”秦快指着前头一间饭馆,又道:“你腹饥,这儿就有卖吃的。”

其实现在午后二个时辰了,饭馆如今最闲,因为大伙兑都吃饱,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丁嫱为了圆谎,只好走进去随便叫吃的,可吃得愁眉苦脸,不禁暗骂:“秦大哥真会整人,完全不着痕迹,可恶!”

秦快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忖道:“瞧你日后还敢不敢在俺面前乱要花样,撒这漫天大谎,不知轻重。”

看秦快似笑非笑的模样,丁嫱放下碗筷,赌气道:“我想吃的你是不是都可以帮我弄来?”

“这时节有什么好吃的在下并不知道,你胡乱点,叫俺上那儿给你找来?”

丁嫱将碗饭一推,故装怅然道:“这些东西我看了就没胃口,不吃也罢。”

秦快亦不想过份难为她,叫小二收下去,送来一壶香片,几碟瓜果,道:“答应在下,不要冒险独闯‘龙凤阁’。”

丁嫱灵光一闪,道:“我爹和我娘的本领你信得过吧!”

“这个自然,只是总不能为了这事而麻烦二老,毕竟‘龙凤阁’是百年武林世家。”

“你说来说去就是瞧不起我们偷儿?”

“你们女孩儿真麻烦,俺是担心你们呀!”

丁嫱嫣然一笑,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同爹娘夜探‘龙凤阁’救老刘偷解药,你上‘洗涤山庄’求亲,尽量拖些时间,我们带着老刘去和你会合,你就可放心做你的事。”

秦快知道再争下去会惹意中人不高兴,无奈颔首,向掌柜要来笔墨纸张,详绘“龙凤阁”

格局及“卧龙居”的机关,以“传音入密”功夫解释清楚,将纸张由丁嫱保管。

丁嫱很佩服秦快的功夫,道:“秦大哥,这‘传音入密’功夫,你有空可不可以教我?

我这徒弟资质不差吔!”

喝口茶,秦快笑道:“这主要看内功的修为,这一点女子通常较吃亏,让在下想想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想了半晌,突然念及仇亮节的“紫金丹”,心中已有主意,却不说破,道:“等这事了结,在下一定让你学会‘传音入密’功夫。”

丁嫱很信任的点点头,见秦快神色古怪,诧异道:“你又想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秦快将算命小老头儿的话说一次,笑道:“你大概就是在下的贵人——有你相助,很多难题就迎刃而解。”

丁嫱听了沉思想了想,道:“真有算命的这么准?可能是位江湖异士。”

“在下也是如此想,就是忘了请教他高姓大名。”

“那种人通常都不出名,问了也没用。”

“可恶的是他将在下损得好惨。”秦快苦笑道。

“也只有你这么好骗,居然不会讨价还价。”

“算了,瞧他日子可能过得不大好,也就没啥好计较了。”秦快顿了顿,又道:“令尊令堂行踪无定,你上那儿找人?”

“前些天他们以白鸽通知我,他们就在附近,原本就打算找他们会合,不想遇见你。”

“如今在下不算是你最不愿见到的人吧!”

“拾人牙慧,算什么英雄好汉。”丁嫱白眼道。

秦快朗声一笑,结了茶饭钱,和丁嫱结伴出门,道:“在下是不是该去拜会一下二位老人家?”

“不好,如今你锋芒最露,被人传进楼文龙耳里,知道你同我一起,会影响救老刘的计划,还是现在就分手。”

秦快笑了笑,道:“那你自己小心,在下不送了,代问令尊舍堂好。”

“你就不叫他们小心?”丁嫱瞪眼道。

“在下若叫他们小心,等于瞧不起他们的本领了,而你嘛,还是小心点为妙。”

丁嫱顿足,秦快见机不妙早溜了,要出气已晚,恨道:“老是瞧不起我的本领,也不想想他的圆环被我不知不觉偷过好几次,居然还狗眼看人低,可恶,下次见面非将他身边的美人一个个偷走不可。”

说着忍不住好笑,其实心中是甜丝丝,秦快不露骨的关爱是很令她欣慰的,只懂得花言巧语讨好女人的自命风流人物,通常是一肚子草包,满脑子豆腐渣,最是令丁嫱倒尽胃口,心情一好,玩心大起,往依旧热闹的市集走去,大概也想请那位言之必中的算命老头子替她算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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