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魔王侯国英把目光从那座小小的庵堂收回,再次把四周各个角落搜寻了一遍,直到确信没有人潜行追踪,才心力交瘁地坐在一块大石上,暗暗想道:从刚才一探皇宫、二探老驸马府所看到和听到的情况来看,自己已变成一不能见容于皇上,二不能取谅于婆母的人了。虽然剑臣现在已真心爱我,可我怎能忍心陷他于不忠不孝呢?
想到这里,不由得混身战栗,万念俱灰,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自己那不满周岁的儿子江枫。难道说,他真的注定了要做一个不能获得父爱的苦命孩子么?
可怜她正在柔肠千转,悲痛欲绝之际,突然一只温暖的手儿,又抚在她如墨的秀发上。她从那只手上,已意识到仍然是想点化她皈依佛门的庵堂老尼,便毫不惊慌地抬起头来。
侯国英正想起身施礼,大士庵的老尼悟因师太已贴着她的身子坐了下来。她的明亮而温柔的目光,落在侯国英的脸上。
侯国英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多年手握重兵、叱咤风云,现在虽然失时落魄,但那孤高自负、傲气凌人的态度,依然存在。
当下她稍一思索,缓缓地从大石上站了起来,闪身微微一笑说道:“师太,你再次光临,还有所训诲吗?”
悟因师太见侯国英有意避开自己,也随着站立了起来,面容一肃,徐徐说道:“贫尼超然物外,早已四大皆空,本不肯多结孽缘,但对施主却是个例外,不光愿结孽缘,也心甘情愿自堕轮回,请施主贪贫尼一片诚意,随贫尼同归佛祖吧!”
女魔王侯国英似乎被悟因师太的坦诚态度感动了,先叹了一口无声气,然后放缓了语气说:“我已告诉了师太,侯国英与佛无缘,既抛不下我的儿子,更舍不了我的丈夫!”
悟因师太怔了一下,沉声说道:“施主目前的境遇,贫尼知之甚详,因为我早已对你的情况作了详细的探查,据贫尼所知,你的儿女虽然可爱,你的丈夫诚然可亲,但是你还能够得到他们么?”
侯国英被悟因师太这种单刀直入的话,刺激得娇躯抖颤,花容惨变,直想喝斥几句。悟因师太丝毫不理会侯国英神情的变化,仍然沉稳地说道:“你得不到,因为你曾经依附奸阉,助纣为虐,当今万岁决不能对你宽恕,加上你杀孽太多,和你势不两立者大有人在,不信,眼下就有你的几个对头正在各处追踪于你,他们能让你有依夫抱子、乐享天伦的日子吗?虽然你已是苦海无边,但只要随贫尼入庵,我保你回头是岸。”
侯国英从来执拗任性,岂能就这么低头屈服。她冷然一笑,轻拍玉手,从衣襟下握住了阎王扇的把柄,抗声说道:“侯某眼拙,看不出师太竟是一个强有力的靠山,但侯某一向不见棺材不掉泪。我想试一试师太是否真有能力保护于我,请亮出兵器吧!”
悟因师太双掌台十,朗诵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到此地步,仍然煞性不退,贫尼只好献丑了。”说到这里,从袖筒中取出一截墨色玉尺,只约八、九寸长,通体晶莹,乌光闪闪,令人一望而知不是凡品。
侯国英早从对方眼神中察觉出悟因师太是一个功力极深的人物,但对自己的功力和新从丈夫江剑臣那儿学会的“移形换位”步法,却非常自信,心想即使抵敌不住悟因师太,也不会有多么大的险厄。如今一见悟因师太不用兵刃,只用一段不满一尺的玉尺,她那原有的煞性陡然被激发,心想:你这可是祸由自取,并不是我侯国英取巧欺人,也叫你知道知道我侯国英是何许人也。想到这里,玉腕一翻,那把武林中人见人怕,杀人无数的阎王扇,早已夹着一股凌厉的劲风,点向了悟因师太的左边眉心,声威端的摄人。
悟因师太暗赞一声“好”,右肩一抖,后发先至,掌中的墨玉尺,“指点江山”直奔侯国英的右腕脉门。
侯国英暗暗佩服悟因师太应变神速,这就叫“善攻者,攻敌所必救”。侯国英如果不撤招,即使点中了对方,她自己的腕骨,也势将被墨玉尺点碎不可。她轻笑一声,再次翻过玉腕,阎王扇变成了判官笔,一招“笔走蛇龙”,又点向了悟因师太左边的环跳穴。
悟因师太暗暗可惜侯国英的走入歧途,心想凭此女的聪慧机智,武功人品,实可称是上上之选,也只有她才配作一代武林奇英江剑臣的妻子。但是造化弄人。其结果必然是极大的悲剧。心里想着,手中的墨玉尺也变招为“倦鸟归巢”仍然点奔女魔王侯国英的右手脉门,再次逼她撤招后退。
这一次。在侯国英消瘦的俏脸上,腾起了一片红云,因为她自从出离师门,任职锦衣卫总督,统率青阳宫的一股绿林巨盗,一向是占尽了上风,虽然曾在追云苍鹰白剑飞和醉和尚二人手下失手两次,但人家一个是威震武林的少林醉圣,另一个是武林中有名的五岳三鸟。
今天却被一个无名老尼轻而易举地两次逼得撤招自保,岂不羞愧煞人。她心中一恼,第三招,把功力提高到九成,娇喝了一声“打”,阎王扇一招两式,先是把扇抖开,一式“煽火练丹”封住了悟因师太的眼神,紧接着阎王扇陡然一合,直刺对方的人中大穴。
悟因师太微微一叹,先是藏头缩颈,避开了第一式,脚底下一个“倒转乾坤”,让侯国英的阎王扇贴着自己耳根险险地刺过,接着躲开了第二式,那手中的墨玉尺,反而变为一招“毒蜂螫人”正好点上了侯国英的右手脉门。
女魔王侯国英右腕一麻,心头巨震,那把阎王扇再也把持不住。掉落在地上。但侯国英知道。悟因师太诚心不想伤她,所以才点到为止,否则自己这只右腕准被震得粉碎。心中又悲又羞,刚想一头向刚坐过的那块大石撞去,却被悟因师太一晃身躯,阻止住了。
悟因师太俯身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那把阎王扇,左手轻拂,和声说道:“施主三招失手,就愤而自裁,那么在近几年中,败在你手下的又何止百人,他们又该如何?你能在我手下过了三招,就该很满足了,当年你大师伯铁扇仙樊茂,也只比你多支两招,是五招落败的。”
这句话悟因师太虽然是和声和气地说出,但进入女魔王侯国英耳中却如晴天霹雳,直震得她连连后退,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她……她……竟然是当年五招击败我大师伯铁扇仙樊茂的黑衣魔女邹凤仙。”
悟因师太也好像被触动了心头的隐痛,携起了侯国英的纤手,凄然说道:“孩子,你的处境和我有很多地方相似,所不同者,是我没有官居高位、遭朝廷仇视而已。当年我也爱过一个英俊的男人,生过一个可爱的孩子,其结果是因为自己杀孽过多,到处树敌,遭到黑白两道数十人的围攻,丈夫孩子全被杀死,只有我一人只身幸免。
我也曾下过狠心雪仇,下过死力练功,可是到我把功夫练成了,当年那些仇人却连一个也没有了,他们有的病死,有的死于别人手下,直到那里,我才突然醒悟,人生如梦,转眼物易人非。心灰意懒之下,才藏身到这座小小的庵中,面壁悔过,以终天年。你呀,苦命的孩子,以我作鉴,同去白衣大士庵中,皈依佛门吧。”
女魔王侯国英面色惨白,两眼流泪,悲声辩白道:“不是国英不愿归佛,无奈我有夫有子,俗缘实难斩断,恳求师太原谅我吧。”说罢,深深一拜,毅然转身,就想离去。
悟因师太叹息了一声,阻住了侯国英,坦诚地说:“你既决心如此,贫尼不好强求,但这把阎王扇,在你手中还发挥不了它的真正威力,我当年也是使用这种兵器,自认还有几个可取之招。施主如不嫌弃,贫尼甘愿传受,不知你肯学否!”
侯国英异常感激,破例双膝一屈,跪伏在悟因师太身前,恭恭敬敬地大拜四次,算是行了拜师之礼。
悟因师太也不客气,接受了她的大礼跪拜。然后顺手扯起了她,拿过她手中的阎王扇掂了一掂,慈祥地一笑说:“看你方才毅然转身,连这把随你多年的师门宝扇都不想要了。可见一个情字,误人不浅呀!”
一边说着,一边将扇抖而复合、合而复抖。忽然师太移动身躯,只见僧衣飘飘,接连施展出五招扇法。第一招“墨凤舒翼”,第二招“彩凤点头”。第三招“金凤剔翎”,第四招“玉凤展翅”,第五招“丹凤啄食”。那招法轻灵飘忽,神幻难测,可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直看得侯国英如醉如痴,目眩神移。
悟因师太连续施展了三遍,又详细讲解了其中的奥妙。直到确信侯国英已能完全默记,这才把扇交还给侯国英,深情地注视着这位女魔王好一会,才告辞离去。
女魔王侯国英在这满道荆棘,生死两难之际,竟然遇见了这么一位慈善的隐尼,真恨不得愿随她进入白衣庵,执弟子之礼,永待其身侧,皈依佛门。怎奈她有满腔的对江剑臣之爱和对爱子之亲,这叫她如何能够割舍。
她以呆滞的目光,送悟因师太进了那座小小的庵堂后,才恋恋不舍地转过头来。这一回头,发现身后不远处,站立着一个中年美妇。她年约四旬,长身玉立,虽已徐娘半老。但还风韵犹存,俏丽之中,却隐隐透出一段煞气,待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蜀中青城山“青城三豹”之首金豹东方木的独生女儿——玉面无盐东方碧莲。
若在平时或换个地方,女魔王侯国英还真不把东方碧莲放在眼里,偏偏如今的这个所在,正是她和丈夫江剑臣约定今天见面的地点。自己上半夜密探皇宫时,从崇祯皇帝和老驸马冉兴、编修学士贾佛西君臣三人的谈话之中,听出小皇帝对江剑臣已有怪罪,而临出宫院时,堵截自己的,就是面前的这个东方碧莲。
她怕江剑臣在这个时候前来寻找自己,那岂不又给他带来一场大祸。万般无奈,只得玉齿一错,狠狠瞪了玉面无盐东方碧莲一眼,娇躯一转,向身后树林中扑去。企图引开东方碧莲,然后再暗暗返回和江剑臣相会,以免再生事端。
哪里想到,就在侯国英快要接近那片树林之时,突然听到几声厉斥,紧接着出现在她面前的,竟是八个高大魁梧的凶狂大汉,年龄都在四十岁左右,每人都是一式的青色疾装劲服,下面打着绑腿,清一色的踢死牛短靴,八条镔铁大棍。
那大棍足有七尺长短,像鸭卵一样粗细。在黎明前的月光照映下,看到的是八副木无表情的面孔,一个个阴森冷漠。看到这里,女魔王侯国英陡然一惊,想起这八人原来是金、银、铁三豹的贴身打手。
平素担任青城山百兽崖的巡山任务,也是武林中无人不知的青城山巡山八勇士,江湖人送号“青城八猛”。他们每人都有一身横练的功夫,刀枪不入,并由三豹亲自传授他们八人一套棍法,叫做八方风雨棍阵,配合默契,阵法奇诡。加上他们八人的力大棍沉,截止今日,还没有听说武林中有谁能破得了。
侯国英记得,去年在凤阳府时,自己曾指使也是青城派门下的风流剑客晏日华,利用这八个猛汉合围了“五岳三岛”中的老二白剑飞,尽管白剑飞内功高超,剑法妙绝,一遭到铁壁合围,想要一冲而出,那真是势若登天。幸亏当时身为郡主的魏银屏动用了两百名铁骑,硬给冲散了打斗场面,否则真不知结局如何。不料这个泼妇今天竟动用了“青城八猛”来对付自己,看来一场恶战已经难免,自己的武功再高,也高不过追云苍鹰白剑飞呀。
就在女魔王侯国英进退维谷、举棋不定之际,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发出一声冷笑,阴森森地说道:“侯国英,你身为朝廷钦犯,要是知道好歹,早该远走边荒。隐姓埋名,苟且偷生,这样也许能落个终老泉林,偏偏你又胆大包天,夜闯皇宫,图谋不轨,实属罪大恶极!姑奶奶蒙万岁恩宠,受任御前侍卫,职责所在,焉能容你。但念咱们有一线香火之情,我劝你立即自裁,我好在皇上驾前,有所交代。”
听完东方碧莲这番咄咄逼人的言语,侯国英清瘦的脸上,泛起了冷漠的煞气,她刷地一声抖开了杀人利器——阎王扇。冷然一笑说:“东方碧莲,你只做了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就这么耀武扬威,若是有朝一日。也当上了锦衣卫总督又怎样!你不必废话,亮出你的兵器,小爷我先要你尸横就地,然后再收拾你那八条蠢驴。”
女魔王侯国英之所以这样,是想激怒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先用话套住她,和她一对一地单打独斗,然后再寻机会夺路逃走,否则只要让玉面无盐一挥手,“青城八猛”就会一拥而出,要想夺路就办不到了。
果然没出所料,那东方碧莲确实受不得一激。她没容侯国英的话落音,先转身挥退了青城八猛,然后探手腰间,一扯一挥,甩出了一条七尺二寸长的金丝软鞭,通体纯黄,金光闪闪,系用真金之丝编结而成,此鞭可软可硬。刀剑难伤。
侯国英知对方人多,形成了以九对一之势,利在速战,势难迟延。一见东方碧莲亮出了软鞭,就采取了先下手为强的办法,一抖玉腕,那杀人利器——阎王扇首先指向了玉面无盐的咽喉要害。
东方碧莲欺敌太甚,不光不躲不闪,反而一抖金丝软鞭,贯上了内力,以鞭代枪,也扎向了女魔王侯国英的咽喉。这就叫一寸长一寸强,在兵器上,玉面无盐占了大便宜,她一开始就来硬的了。
侯国英玉面一沉,樱唇轻绽,吐出了“无耻”两字,接着玉腕再抖,身随扇走,滑到了东方碧莲的左侧,反手挥扇,变成了“敲山震虎”,阎王扇砸奔东方碧莲的左边太阳穴。
就在这时,青城八猛中的大猛突然叫道:“姑娘暂退,让我们兄弟八人来收拾她。”
东方碧莲也觉得凭自己一人之力捉拿女魔王并不容易,一见八猛争功心切,正中心怀。她怕自己一停手攻击,侯国英会乘机逃逸。便喊了一声“上”,手中的金丝软鞭连连使用了“缠头裹脑”、“玉带围腰”、“拨草寻蛇”等招数,缠住了侯国英,好让“青城八猛”有时间抢占方位,对女魔王侯国英形成一个包围圈子。
东方碧莲这一手果然毒辣,由领头的大猛率领,几条大汉单手提棍,迅速抢占了四方八位,然后八人的身形陡然反转,手中铁棍一齐指向天空,变成了“举火烧天”式,正好把侯国英围在中间。而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却乘此机会凌空飞腾,置身圈外,双手合鞭,监视着侯国英的动静。
好个侯国英,真不愧一代女中魔王,只见她信手一抖,亮开了阎王扇。用手轻轻地扇动,护住了面门前胸,脚上暗踩子午桩,默运功力,以静制动,在那里稳如处子地注视着“青城八猛”。
“棍出山摇动!”大猛狂喝一声,和二猛的铁棍同时挥动,分砸女魔王侯国英的两边太阳穴。女魔王侯国英左足轻点。斜身闪出,躲开了砸向太阳穴的两棍。三猛又接着暴喊了一声:“出手鬼神惊!”配合着四猛,一条棍“泰山压顶”,一条棍“力扫千军”,分上中两路击向了侯国英。
侯国英一塌身形,用上了“龙女盘膝”,让开了上中两棍。刚想挥扇击敌,五猛狂呼了一声:“八方起风云!”偕同六猛,两条镔铁大棍势如蛟龙卷向了侯国英的下盘。
女魔王侯国英猛然双足顿颤,一个“乳燕穿帘”,窈窕的娇躯,轻如飞鸟般在两条大棍的夹缝中一闪穿出,落向了一边。
没等女魔王侯国英稳住身形,七猛却恶狠狠地吼出了最后一句:“送你入幽冥!”随着吼声,七、八两猛的两条铁棍,宛如两条恶蟒,夹着嘶嘶的劈空之声,一立一横,呈十字形,狠狠砸来。
侯国英心头一惊。直到这时她才深深领教了这八个人棍法的厉害,他们都像受过极严格的训练,每次出手都是两棍袭击、两棍阻截,另外四棍以逸待劳,相机而动。这不光形成了铁壁合围,而且严谨得密不透风。
最可怕的是八个人都力大棍猛,虽然始终单手甩棍,都丝毫不显得吃力,耐力之强,武林中实在罕见。别说自己要抢占上风,就是退而自护也是很难做到。惊恨交加之下,才突然想起了丈夫江剑臣临分手时,去而复回,为了不让自己再伤害仇人之手而传授给自己的一套保命步法——移形换位,现在情势危急,为了顾命,只好施展出来一试了。
这套步法,是先天无极派的独得之秘,步法飘忽,令对方捉摸不定,端的神妙无比。如今女魔王侯国英势败无援,倚仗着江剑臣传授的这套步法,才得以和“青城八猛”打成平局。双方都绷上了狠劲,打斗场中,霎时间卷起了九条黄色尘柱。
东方碧莲为在小皇上面前邀功,瞒着父叔们,擅自动用了青城派的主力,原指望能拿获钦犯正点侯国英好在人前显耀,哪知如今却劳而无功。她两只原本极为清秀的妙目,这时却变得赤红可怕。气恼交加,就更使她的头脑不能冷静,一狠心竟然用青城派独自规定的口哨,一再追逼青城八猛结束侯国英的性命。她深怕她漏网逃窜。
这一下,打斗场中更加激烈,八猛的八条大棍运转起来,不仅势如蛟龙,猛似飞虎,每一棍都贯足了功力,团团黑影,冷风飒飒,就连打法也更加阴险毒辣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嗓音,只听有人沉声喝道:“立即住手,听我一言。”
女魔王侯国英采取的是守势,光用移形换位的步法来闪躲对方的猛攻,加上她功臻上乘,性情也沉稳冷静,自然气定神闲,所以一听喝声,就知这是先天无极派掌门弟子武凤楼的口音,心中不由得悔恨惊喜,悔恨自己曾听从奸阉魏忠贤的指派,多方迫害武凤楼,致令他父死母丧,成了孤儿,现在他反而出面解围。
他肯定是受了三师叔江剑臣的指派,前来解救自己的。得到江剑臣如此眷爱,顿使女魔王芳心中充满了暖意。她神情一震,脚上的步法也更为自如了。
玉面无盐东方碧莲一见出面解救侯国英的是武凤楼和李鸣二人,真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在江南袁家堡,武凤楼一再拒婚,使整个青城派都为此蒙羞。她和侄女东方绮珠曾一再发誓要杀死武凤楼,只是始终未曾得手。如今她是御前侍卫,父亲和二位叔父都受到了当今圣上的皇封供奉,最令她骄傲的是侄女东方绮珠被刘娘娘收为义女,和崇祯皇帝变成了干兄妹。
现在,她哪里肯放过武凤楼,遂冷声斥道:“武凤楼,你们武家,世受皇封,你父亲武老大人,又是当今皇上之师,天恩浩荡,粉身难报。你如今竟敢出手解救悬赏缉捕的御批钦犯,不怕祸灭九族吗?识相的,束手受绑,叫请万岁开恩饶恕,否则我要立即为国除奸了。”
武凤楼虽被东方碧莲骂得狗血喷头,但还是平心静气,不火不躁。他缓缓说道:“东方前辈息怒,凤楼幼小秉承家训,长大受教师门,焉敢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就连此次前来,也是奉旨出城。”
说到这里,他神情一肃,狂提丹田之气,沉声喝道:“圣上有命,钦犯侯国英接旨!御前侍卫东方碧莲速率青城八猛回宫,不得迟延!”说完真的从怀中取出了圣旨。
即使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再狂妄泼辣,也不敢抗旨不遵,她狠狠瞪了武凤楼和李鸣一眼,把莲足一顿,玉手一挥,示意八猛住手,然后率领他们一阵风似地扭头逝去。
侯国英眼圈一红,浑身抖颤,刚想询问江剑臣的下落,却见武凤楼把圣旨高高举了起来,他提高嗓音喝道:“钦犯侯国英接旨!”
因武凤楼深知侯国英性野难驯,怕她恼恨交加再作出反叛朝廷的事来,所以才把话一字一顿地喷出,煞是吓人。
侯国英一惊之下,才猛然想起自己已是钦命缉捕的主犯,如若反抗,即使自己暂时能逍遥法外,可江剑臣却势必要遭大殃,说不定会有杀身之祸。想到此,她如隐冰窟,全身寒栗,身不由己地扑倒地武凤楼面前,双膝一屈,跪了下来。缺德十八手李鸣一声不响地也随着侯国英跪了下来。
一个人在失意之时,能得到他人的温暖,哪怕只是一丝丝,一点点,也会感到无比珍贵。如今侯国英见李鸣在自己的背后跪下,足见他仍把自己当作他的师娘,心中一热。鼻头一酸,这个被称为女魔王的悍妇,眼中竟流出了成串的泪水。
只听武凤楼用清朗的声音宣读崇祯皇帝的御旨道:“钦犯侯国英,追随奸阉魏忠贤多年,残杀无辜,陷害忠良。最为大逆不道的是,曾在凤阳府乘朕祭陵之际,率众刺杀朕躬,综合罪恶,足够凌迟……”
武凤楼读到这里,尽管侯国英一向沉稳胆大,喜怒惊恐从不形于色,这时却也惊得浑身战栗,冷汗直流。
武凤楼顿了一顿!继续读道:“姑念彼能自知罪大,率兵逃遁,使魏逆兵权尽失,全党被缚,不无一线可取,朕才本仁慈之心,赦汝一死,勒令尔削发出家,永不在人前出现,旨到之时,即须凛遵,钦此。”
侯国英听罢,知道自己这一生是完了,既不能对爱侣江剑臣再曲尽妻子之责,也不能对爱子江枫去作慈母的抚爱。要不是怕江剑臣再受牵连,她真会立即赶回石城岛,率五万部下反抗朝廷。悲怒至极,使她一下子昏厥了过去……
待到她悠悠醒转之后,才发现自己已被人扶起,正依石而坐。武凤楼和李鸣二人肃立在面前,不过神情都有些凄然。
女魔王侯国英稳定了一下情绪,刚想开口说话,武凤楼却抢先说道:“楼儿奉旨而来,今日既是钦差之身,只得恳请婶娘原谅孩儿不能屈膝行礼,也请婶娘体谅孩儿用尽了所有心机,只是事关重大,确实无力回天,只求婶娘保重自己,然后再作徐图,贾叔父和老驸马千岁会相机去求皇上赦免的。”
侯国英凄然长叹!说:“能获皇上赦免死罪,已赖大家鼎力,焉敢再有奢望。只是我挂念你三叔父的安危,实难释怀,只要你能把你三师叔的情况告诉我,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罢眼睛一闭,眼角中又滚出了两串泪珠。
武凤楼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缺德十八手李鸣机智胆大,他毫不思索地对侯国英说道:“禀师娘,孩儿不敢欺骗尊长,我师父已遭软禁,如其不然,他焉能不来找你。”
女魔王侯国英是何等人物,况她久居高位,后练官场,判断事情,了如指掌。虽然李鸣只是说江剑臣身受软禁,但她料想事情绝不会这么轻松。
沉思片刻,她脑海中忽萌发了一个主意,却假意说道:“剑臣只是身受软禁,我也就放心了。圣旨难违,我决心落发就是。”说到这里,用手指着东边的白衣大士庵,又道:“就在那座庙堂之中。请贾学士、老驸马千岁及萧、白两位师哥放心,国英待罪之身,为了剑臣和枫儿,绝不敢再作蠢动,你们回去吧!”
武凤楼和李鸣毫无办法可想,知道不管用什么言语,也不能安慰侯国英了,只好告辞,双双赶回京城。
走在半路,武凤楼突然向李鸣问道:“鸣弟,你认为三婶娘所说的话,是真话么?”
缺德十八手李鸣脱口答道:“不会是真话。”
武凤楼又问道:“依你之见,她能干出什么事来?这可是上干天条的大罪呀!真得想出办法阻止才是。”
李鸣说:“古人云,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你可立即进宫见皇上交旨,借故逗留,宿在宫中,暗中查探青城派的动静,只要青城派不再追迫师娘,谅师娘最多只能暗暗进城,去同师父一见。我可在暗中帮助,让二位老人家见上一面,这样好先稳住师娘,不致马上出大的变故,慢慢再另打主意。”
武凤楼点头同意。二人返城后,李鸣先回老驸马府,武凤楼就直接到了文渊阁去找编修学士贾佛西。见面后,武凤楼把刚才的详情诉说了一遍,也说出了李鸣的想法。贾学士一手扶案,一手轻揉太阳穴,沉思了起来……
良久之后,才忽然站起说:“我这就随你去见皇上,跟我来。”
武凤楼和崇祯既勤于政事,又喜攻研史书,故十分赏识贾佛西的博学多才,经常要贾佛西为他讲解六经古黄要籍,曾特为此降旨,准许贾佛西自由出入宫门。
圣眷优隆,不同别臣。所以后来李闯王攻进北京,崇祯吊死煤山后,贾佛西忍辱偷生,不效愚忠殉节,却一条渔鼓、两块木板,南七北六十三省到处卖唱,决心联络明朝志干反抗满清,企图恢复大明天下,可惜明朝大势已去,终未成事,只是他所演唱的鼓词,却广为流传在民间,这便是以前的手抄本《贾佛西鼓词》,此是后话。
书接上文,武凤楼一听贾学士肯领自己进宫,不由心中一喜,当下就随在贾佛西身后,向宫内走去。
因有贾佛西在前,各处门禁通行无阻,比老驸马冉兴还要顺利地来到了乾清宫外。
秉笔太监王承恩迎出了乾清宫,大声传皇上口谕,宣二人进宫。
贾佛西在前,武凤楼在后,俯首进入宫内。二人伏地同声叩首:“恭请圣安。”
崇祯帝一笑而起,离开宝座,亲手扶起了二人说:“你二位皆我昔日故交,没有你们,朕焉有今日!今后不必拘礼。”
贾佛西和武凤楼心中都十分感动。
武凤楼刚想奏明侯国英之事,太监曹化淳突然进殿跪在帝前,悄声奏道:“已故进士及弟、司马文龙之妻杨碧云已奉旨来到。”
武凤楼心头一震,不知崇祯帝为何竟宣老夫人人宫。他瞟了贾佛西一眼,见贾佛西脸色平静,毫无惊奇之色,知道他必深知详情,但不好马上询问。
这时,一个宫女在前,引着老夫人杨碧云进了正大光明殿,款步走到了皇帝面前,杨碧云跪了下去。
崇祯帝欠身移步,亲手将她扶起,吩咐近旁落座。
杨氏夫人谢恩坐下,开口奏道:“臣妾家门不幸,逆子江剑臣竟和钦犯侯国英暗结连理,臣妾难逃管教不严之责,现已把逆子带来见驾,望我皇治以应得之罪。”说罢又跪在地上。
崇祯面容一肃。吓得贾佛西、武凤楼二人急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垂手而立。
稍顷崇祯的脸色才渐趋平静,但仍以严厉的语气说道:“侯逆虽系女流,但生性毒辣,残忍无比,女魔王三字,足可为证。如今虽已末路穷途,但本性未必能改。江剑臣有大功于朕,今后依赖之处尚多,焉能容他和逆女成婚。过去之事。朕可以不究,但日后必须一刀两断。好在江剑臣为人聪明,奉母至孝,想不会再自误误人,快快召来见我。”
武凤楼听皇上言词虽重,但尚无恶意,心头略安。刚想替三师叔开脱几句,忽见秉笔太监王承恩已领着江剑臣进入了乾清宫内。
这时的江剑臣,已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只见面色苍白,两眼深陷,其悲愤之情和无可奈何之状,使武凤楼为之暗暗心酸,他真怕三师叔讲出令皇上不快的话来。
江剑臣平静地跪在崇祯帝面前,似毫无开口求赦之意。
崇祯帝虽年未满二十,但性刚自负,常以中兴之主自居。特别在废除了奸阉魏忠贤,又拘捕了其所有余党之后,正处在踌躇满志、天威大振之际,哪容得江剑臣这等不敬之态。但他还是不火不躁地问道:
“江剑臣,朕先命你去杀侯国英,带罪立功,你却辜负朕意,不光不杀,反而多方维护。朕念你立有大功,破例赦免。不料如今你和侯逆仍藕断丝连,岂不负朕更多?据东方侍卫禀报,侯逆野心不死,竟敢夜入宫内,分明再图不轨。杀之本不足惜!但朕听从了皇姑丈和贾学士的奏请,只勒令她削发为尼,永遁空门,饶了她一条性命。朕要问你,为此宽赦,尚能令你满意么?”
崇祯帝这番话出口,可吓坏了贾佛西、武凤楼二人,杨氏夫人更是猛然一惊,三个人都怕江剑臣心中不愤,错说了话,倘惹龙颜一怒,祸不堪想。惶然之下,都一齐把目光投向了跪在地上的江剑臣。
不料,匍伏在地的江剑臣,一动未动,仍是一声不响地跪着,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皇上的问话。
在旁的三个人吓得面如土色,再把眼光投向了崇祯皇帝,预料他必会大发龙威,说不定会把江剑臣立投天牢。
哪知崇祯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和缓了面色,就连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再次问江剑臣道:“你不说话,可能是不敢说,朕赦你无罪,即使你乱说朕也不怪,这总可以了吧!”说完还笑了一笑。
武凤楼等三人如释重负,猜想这一次江剑臣总该说话了。
可是跪在地上的江剑臣,仍然一动不动,还是没有回话的意思。
吓得杨氏夫人双膝跪倒,一来替儿子求饶,二来想喝令江剑臣立即回奏。
这时,崇祯帝先示意贾佛西,让他扶起了杨氏夫人,自己却缓步走到江剑臣的跪处,一弯腰,竟然亲手把江剑臣扶了起来。崇祯端详了江剑臣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朕今信矣!你不改初衷,朕不强逼,不过朕登基周年大典已将临近,除魏阉一党,就在目前。为保朕的安全,我要你和凤楼二人时刻不离朕侧,大典过后,朕将重赏!叫王公公安排你们个住处吧。”
情势这一转变,不光出老夫人和武凤楼二人的意料,就连江剑臣自己也觉得太突然。只有文渊阁编修学士贾佛西暗暗点头,佩服年轻皇帝的天性英纵,睿智大度。
局面出现了如此的转机,所有在场的人都不想再作停留,首先贾佛西和杨氏夫人一齐跪倒叩头,辞了圣驾,先行出宫。秉笔太监王承恩把武凤楼、江剑臣叔侄二人带到崇祯曾作为书房的偏殿,安排二人住下。王承恩走后,武凤楼悄悄地贴近到江剑臣身旁,低声道:“三叔,皇上此举,究系何意?”
江剑臣眉头一皱,沉思有顷,才低声答道:“这可能是怀柔手段,也可能是为了隔绝我和你三婶娘的来往。”说到这里,他眉头已打成了结子,接着叹了一口气又说:“不知你三婶娘已成了什么样子,我害苦她了!”说完,凄然地闭上了眼睛。
白天江剑臣值日,夜晚武凤楼值夜。奇怪的是,青城派的金、银、铁“三豹”和玉面无盐东方碧莲,一个也不在驾前。武凤楼心中纳闷,但又猜不出是什么原因。
这天初更时分,老驸马冉兴突然带了一个中年太监打扮的人,来到了乾清宫门外。老驸马冉兴是当今的姑丈,又辅佐皇上有功,他的行动自然不会有人注意,更不会有人阻拦。但当二人走近,武凤楼仔细一看,不禁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这个中年太监打扮的人,竟是缺德十八手李鸣!武凤楼压低声音向他斥责道:“皇上聪慧异常,你怎么敢如此行事,速速退至宫外,免得再出祸端。”
缺德十八手李鸣神情严肃地说道:“事出意外,我不得不冒险前来,皇上肯定是听从了东方绮珠等人的献策,变相把师父和你软禁宫中,青城派人等肯定要四处张扬,说我师父被皇上囚禁宫中,逼他和师娘一刀两断。师父宁死不从,师娘闻讯,必然趁夜晚冒死进宫,只要师娘一现身,岂能逃脱青城派之手!加上这私进皇宫之罪,自应杀之无赦,任何人出头,也保全不了。我的行动,最惹人注意,只有拿老驸马作挡箭牌,冒险来此,请示师父定夺。”
武凤楼听罢,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情急之下,反倒没有了主意,只是呆呆地望着偏殿方向出神。
缺德十八手李鸣又悄声说道:“我师父已渐渐不为皇上所容,我又无力劝阻,要劝师娘,非大哥不可。宫内防卫由我代理,你可用老驸马作盾牌,迅速离开宫内。马上赶到白衣庵去说服师娘,求她老人家暂时躲避。火速!火速!千万阻止她入宫来见师父。”
武凤楼知李鸣长于智计,一向料事如神,如今见他急成这样,知道事已燃眉,忙撇下李鸣,走进乾清宫。只见老驸马冉兴正陪崇祯帝闲谈,崇祯帝谈得非常高兴。
武凤楼刚刚入殿,老驸马冉兴就向他招手叫道:“今天蒙万岁开恩。赠我一幅贾学士的字,你可快去召谕贾学士,就说皇上叫他草书一幅岳武穆的满江红词。记住,千万别说是赏给我的,省得这个酸秀才草率应付,对我藏奸。”
武凤楼知道这都是李鸣事先安排好的,为自己开了一条顺利出宫的通道,也好赢得时间去找侯国英,便赶紧答应一声,然后退出,急匆匆赶到了文渊阁,叫贾佛西慢慢写来,自己待一会来取。他急于迅速赶奔白衣庵去通知侯国英,劝止她入宫闯祸。
武凤楼出了文渊阁,刚刚走下门外台阶,突然隐隐约约发现一条人影,正好轻轻落在夹道之中,一闪之后,又飘然再现,向大内方向逝去。
武凤楼一看身法,知道糟了。从身法上可以看出,那人正是侯国英!武凤楼惊呆了!他做梦也想不到初更刚过,天这么早,侯国英就敢直趋大内!阻止已来不及了。
武凤楼哪里知道侯国英今天所经历的一切。
她选择这个时候潜入宫内,她自认很有道理。原来昨天黎明时分,武凤楼带李鸣一走,侯国英柔肠寸断,凄苦欲绝。可怜她遍顾四野,禁不住哀叹:“茫茫大地,何处是归宿!”她想,要平安无事,偷生人间,还真不难,只要走入白衣庵,削去了万根烦恼丝,伴青灯古佛,就可了此一生。
但她痴情苦恋着江剑臣,能轻易割舍吗?再说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江枫,加上她又是一个不见输赢不肯轻易下赌场的人物,当时在武凤楼和李鸣的苦口解劝下,她虽然勉强默认了,可是等二人一走,她又狠不下心来了。她还是坚信江剑臣会来此地找她。所以,她迟疑地向白衣庵走出几步,就又回到原来那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她哪里知道,企图勾去她生辰八字的大有人在。这也怪她平素心狠手黑,做事狂傲,不给任何人留下丝一毫余地。
就拿刚才她和玉面无盐东方碧莲的一场厮拼来说,虽未明显地分出高低,但明眼人心中雪亮,二人论武功内力,侯国英都在胜对方一筹。当听到被侯国英骂了一声“无耻”,东方碧莲几时受过这等挫伤,这才喝令“青城八猛”结阵圈围女魔王,结果又被侯国英以“移形换位”步法,游斗了一个多时辰,这更使青城派丢尽了颜面。
玉面无盐一狠心,正想指令“青城八猛”用舍身喂虎等毒辣打法,拼着损失主力也要置女魔王侯国英于死地之际,偏偏武凤楼和缺德十八手李鸣同时赶到,而且还捧有勒令侯国英出家的圣旨,玉面无盐简直被气昏了,但又不敢抗旨不遵,这才挥手止住了八猛的攻势,率领他们恨恨而退。
可她到底还是极为自负而又好强的人,刚刚抄小路撤退不远,突然回头发现武凤楼、李鸣二人正沿大路往京城方向而去,她眼珠一转,歹念顿生,吩咐八猛先行回城,说自己还有一些事情要办。
“青城八猛”是青城三豹亲自严选调教出来的精华主力。也被三豹看作自家的子侄之辈,对东方碧莲的脾气岂能不知。一听吩咐,就知这位守寡的大小姐,还是想和女魔王争个高低。虽然放心不下,可又不敢违抗,八个人互相一对眼神,决定速速回去禀报三位老人,请示定夺,当下才各肩扛铁棍,匆匆赶回了京城。
玉面无盐本身是女人,对女人的性情焉能揣摩不透。她知女魔王绝对舍不了武林第一奇英江剑臣,必然还会死守那个地方,等着和江剑臣会面。她这才悄无声息地又赶了回去。
两人再次单独相见。东方碧莲一来是存心报复,二来是想争功得宠,女魔王当然恨她三次追逼,所以一照面,连话都没有说,就拼上了生死。两个人都是女中煞星,一样的心狠手黑,这一拼搏,可真叫人惊心动魂。
玉面无盐下决心置女魔王于死地,好挽回自己和青城派的声誉,所以当她再次甩出那条用金丝制成的地煞伏兽鞭时,俏丽的脸庞上早泛起了一片杀气,抖手出鞭时,也贯上了内家功力。只见金丝软鞭上下飞舞,左右盘旋,鞭鞭凌厉。招数诡异,简直像一条凶恶的蛟龙狂性大发。
女魔王发怒了。她被玉面无盐激怒,也玉面绯红,秀目圆睁。让手中那把杀人利器——阎王扇发挥出了极大威力,点、砸、扎、甩、扫,一招一式全用上了真力。并且在阎王扇开合之间,不断地打出了扇内的暗器阎王钉。
两个人一样的性情冷酷,一样的又野又横。看来双方若没有一个尸横当地,是绝对不会罢手的。一百多招过去后,女魔王侯国英的两道蛾眉一竖,煞心如炽,掌中的阎王扇突然改变了招式。她怕丈夫江剑臣此时赶来相会,一狠心把刚刚学会的五招扇法全用上了。
东方碧莲看出侯国英改变了招数,但又看不出路数。只见侯国英左臂一展,右手的阎王扇一招“墨凤舒翼”划向了玉面无盐的左边肩井穴,招数飘忽,一闪即至。玉面无盐心神一凛,一个跨虎登山,慌忙躲闪,哪知女魔王侯国英已使出第二招“彩凤点头”,阎王扇已迅如奔雷似地叩向了东方碧莲的当顶。
玉面无盐心神更是一震,忙不迭地大甩头,借机勉强躲开了这第二招。
不料就在这时,女魔王侯国英一声清啸,手中的阎王扇反手一划,变招为“金凤剔翎”,寒芒一溜,乍闪即至,吓得玉面无盐东方碧莲一缩粉颈。她虽然躲开了要害,保存了性命,但那把阎王扇的两根大骨,却完全是红毛铁所铸,金玉尚且能断,何况头发,所以她的一头秀发,竟被阎王扇削去了一大半,等东方碧莲跳出圈外,已宛似一个蓬头女鬼。
东方碧莲又羞又恨,急怒攻心,哇的一声,竟喷出了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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