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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20回 同谒名胜,大佛寺内了宿怨;独入皇城,白衣庵前欲断魂

江剑臣一声“英妹”,女魔王侯国英知道这道难题,只好自己出头解答了。她毫不迟疑地从石室侧后隐蔽处纵身出来,不显山不露水地叫了一声:“妹妹!”

侯国英的突然出现,使客文芳浑身一抖,颜色大变。她万万想不到侯国英竟会死而复生,更想不到她竟然和江剑臣一起前来捕捉自己。

她恨极了这个一母所生的姐姐,右手往腰际一扯,一口可软可硬、刚柔相济的软剑已亮了出来。接着左手一挥,樱唇中狠狠地吐出了一个“上”字,三条比怒矢还疾的身影一齐向女魔王侯国英扑去。

一把月牙形巨斧带着撕人心肺的啸音,劈向了女魔王的头部。斧招之快,劲力之猛,不亚于五丁六甲神开山!那条五尺铁枪,硬是给当作了棍棒,一招“拨草寻蛇”,滚向了女魔王的两膝,出手迅疾,力挟千钧,稍一扫中,必然筋断骨折。更为厉害的是客文芳左手趁一挥之势,已掐指成诀,右手软剑挟着暴怒之势抖出五朵剑花,指向女魔王侯国英的胸前各个要害。

三下夹击,是诚心一下子要女魔王的性命,根本不容江剑臣有插手救护的空隙。

女魔王侯国英的功力再高,应变再快,但在她出乎意外,毫无防范的情况下,陡遭三个功力比她低不了多少的厉害对头的拼命夹击,她避开一处,难逃两处。避开两处,却万万逃不掉三处。可三处攻来的狠招,不管漏掉了哪一招,也准死无疑。

正在客文芳心中暗喜,庆幸即将得手的一瞬间,江剑臣象一把锥子似的一楔而入,左臂轻舒,女魔王侯国英的娇躯已被他挟入肋下。两腿猛提,那五尺铁枪从他脚下滚过。借双腿一提之势,已挟着侯国英左移二尺,客文芳的致命一剑,被他轻轻巧巧的闪开了。同时,右手的短刀刀背,也敲上了那把月牙斧的斧身,一声金铁交鸣,激射出一溜火星,凭先天无极真力,以轻而短的兵刃,硬把力大斧沉的黑风峡斧王富哙连人加斧震出三尺开外。

猛听一个清脆的童子声音喝彩道:“好!打得好!”随着话音,小神童神奇地从石室中伸出了头来。女魔王一见曹玉从屋内走出,手中还捧着一个黄布包袱。再转脸去看自己的妹妹客文芳时,只见她玉容惨淡,两鬓之间陡然沁出了汗珠。

她知道,妹妹为人不是不谨慎,也不是不心细如发,倚仗石室后面的铁窗皆有铁将军把门,等闲宝刃尚不易毁掉,即便是江剑臣一时也不会将它损坏。她自己和强残、富哙又守住门户,本认为万无一失。哪料到小神童曹玉一个黄口小儿,竟能破窗而入,偷取了御宝,使她再想要挟江剑臣,哪里还能办到!她不由得替自己的妹妹难过了。

这时的客文芳,早已怒发如狂。凭着自己三人的功力,陡下杀手,本想一下子致侯国英于死地。不料,还是被江剑臣不费吹灰之力救了出去。又亲眼看到江剑臣把女魔王侯国英救出之后并不撒手,改挟为揽,使女魔王的柔软娇躯紧偎在他的怀前,象保护女神似的,爱抚备至,尽力保护。侯国英也一改往日那飞扬跋扈、傲气凌人的骄狂之态,象一个干娇百媚的多情女子,紧紧地贴在江剑臣身上,如胶似漆,两情绵绵,焉能不把她气死恨死!

知道想伤侯国英是万难做到了。陡然一条极毒的毒计,浮上了心头。心想,我不如闯进石室,杀死曹玉,然后再摔碎所藏的御宝,撞壁一死,叫你江剑臣和侯国英也难逃朝廷的法网,咱们三人到阴曹地府再拼死活去。

想到这里,莲足疾点,宛若惊鸿,飘身抢进石室。还没来得及去扑杀小神童曹玉,却突然一眼看见一个奇胖老人虎踞案头,面前摆着一个大酒葫芦,干荷叶上放着一只撕残的肥大烧鸡。这时,他手中正拿着一条鸡大腿,有滋有味地啃着,从容不迫,就好似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逍遥。

客文芳是穿肠秀士柳万堂一手调教出来的得意爱徒,江湖上一切奇才异能之士,她大多有些见闻。如今一见这个奇胖老者,不由得从曹玉到江剑臣,又从江剑臣到先天无极派,一步步推想下去。猛地想到了先天无极派的三位长老,知道必是沈三公无疑了。怪不得曹玉能不动声响地捣毁石室铁窗,看起来必是此老所为。

想到这里,客文芳心中猛然一酸,知道一切都完了。一个江剑臣已叫她一筹莫展,哪能再派上一个沈三公!幸好沈公达一点也不难为她,甚至也没有正眼看她一下。客文芳丧气地自己退了出来。

石室门外,她的两个心腹保镖枪霸强残、斧王富哙正在双战江剑臣,自己已成仇人的姐姐女魔王侯国英站立一旁观战,满脸的欣喜自豪之色,笑意充盈。

客文芳是个大行家,只扫了一眼,就看出了胜败,别看强残是出了名的枪霸,富哙也是威震塞外的斧王,可遇上了钻天鹞子江剑臣,就枪不成霸、斧难称王了。

只见江剑臣的淡淡人影,穿行在一片枪影斧幕之中,行若闲游,并不时地用手中短刀割一下,砍一下,划一下,挑一下。就在客文芳进屋出屋的这一刹间,枪霸、斧王早已衣碎皮裂,体无完肤了。看样子,江剑臣是不想要他二人的性命,才抽冷子轻轻划上两刀。真要痛下杀手,二人早已丧命在那口短刀之下了。

客文芳的心凉透了!知道就让自己冷不防扑奔女魔王偷袭,别说得不了手,就是能得手,姐姐的安危是江剑臣的关心所在,绝不会叫自己得逞。再者说,要是真杀实砍,自己还真不是姐姐的对手。完了,一切希望都成了泡影!

她玉齿猛错,反手一剑,扎入了自己的心窝。

女魔王到底和她是一母所生,虽从儿时就不在一起,但毕竟是同胞姐妹。见她反手正戕,也不禁神魂一震,惨叫了一声“妹妹”,扑了上去,把客文芳行将倒下的身躯揽入怀内。

江剑臣也是心中一震,再也无心游斗,连连运刀,逼得强残、富哙二人惊退数丈。他也抢行几步,扑到了客文芳身前。

女魔王侯国英知客文芳尚不会立即断气,把她的娇躯硬塞入江剑臣的怀中,惨然垂泪道:“念她一片痴心,劝你同逃的份上,让她瞑目上路吧!”

果然,客文芳又睁开了双眼,但眼神却快要散开了。江剑臣也不禁心中怆然,右手用先天无极真气急抵她的后心,使客文芳能获得瞬间的清醒。

客文芳行将散开的眼神,又神奇地聚拢了起来。她到底是自幼练武,身板健朗,人又有一股子狠劲儿,渐渐凝聚的目光看出自己是躺在江剑臣的怀中,已失去人色的脸庞上顿时浮现了一丝苦笑,干枯的樱唇缓缓蠕动了几下。

江剑臣知她暗恋自己,已非一朝一夕。她所以要拼死除去嫡亲姐姐侯国英,也是为了得到自己。在她回光返照的一刹间,不知为了什么,江剑臣突然产生了一种“红粉知己”之感,掺和着一股愧疚的心情,猛可地低下头去,用自己温润的唇舌吻嘬了几下她那干裂的樱唇。

不料,这几下吻嘬,好象给了客文芳以神奇的生命,喉间竟然嘤嘤作响,象要说什么。

江剑臣猛然一怔。沈三公在石室门内大声说道:“快附耳过去,听她说些什么。”

江剑臣真的把耳朵附在客文芳的嘴上,隐约听得“真宝在我身上”几个字,愕然一惊。再看客文芳时,已断气身亡。

江剑臣抱着客文芳的尸体,一步一步地定进了石室,放在石榻锦褥之上。

江剑臣让曹玉捧过黄布包袱,打开一看,果然是四十五颗锐气闪射的珍珠和一串珠圆玉润的朝珠。可女魔王凭自己生长在奇珍锦簇的皇宫大内,一眼就已看出全是假的。江剑臣这才把客方芳临咽气前说的那句“真宝在我身上”讲了出来。

女魔王侯国英叫大家背过脸去,拉着江剑臣来到石榻近前,果然从客文芳的腰间解下一条软带。两件御宝和一张窖藏财物的详图皆藏于软带之中。江剑臣连忙拉过一条锦被,想掩上客文芳的遗体。猛然发现她左臂上一颗鲜艳的守宫砂耀然夺目,不禁怦然心动。

他怎么也想不到生活在一群淫蜂浪蝶之中,满身风骚狐媚的酸女人客文芳。竟然是白璧无瑕的女儿之身。

这时,黑风峡的枪霸强残、斧王富哙早已逃走得不知去向了。江剑臣夫萋二人把客文芳的尸体抱到云龙山阳,选了一块风景旖旎的地方,用两口利剑挖了一个大坑,深深埋入,筑了个很大的坟头,做了个记号,以备日后再来为她立碑志念。

一切事毕,女魔王伴在江剑臣的身侧。漫步在林间的幽静小路上,一言不发,伤心垂泪,难能自己。

江剑臣以为她是伤心同胞姐妹为仇,以致妹妹丧命,忙悄悄地揽紧了她的柔腰,轻声劝道:“人已死去,伤心何用?再说,她也害得我们好苦。”

侯国英听了江剑臣的劝说,突然停住了脚步,美丽的大眼中蒙上了一层泪光。凄然说道:“兔死狐悲。妹妹的悲局,何尝不是我侯国英的下场!试想,小皇帝多年恨我入骨,一朝身登九五,能轻轻地放过我吗?我怕你伤心,始终没有一述私衷。有了今日,明天还会远吗?”

江剑臣默然了。

沉默良久,女魔王突然叹了一口气说:“我嫁给你,时间不算短了。可我却从来没有喊你一声夫君。不是我不想喊,而是不敢喊。现在我敢喊了,恐怕又喊不长了。”说完,泪如雨下。

江剑臣情知女魔王说的都是实情,微言安慰,反面会更让她伤心,只好双臂紧了又紧,把她紧紧地拥抱在怀前,低头轻吻着她的秀发,一任她的伤心泪水涌流而下。

突然,女魔王轻轻挣脱了江剑臣的怀抱。破涕为笑道:“小皇帝想杀我,还得费不少事呢。再说,我也不会等着他杀头呀!让玉儿骑马先走,把御宝献给崇祯,暂缓其怒。从徐州到京城,路途不近,我们还有几日相聚呢。不见时,想得牵肠挂肚。好容易见了聚啦,又何苦悲悲切切?夫君,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剑臣知道侯国英是有意宽自己的心,想起自己往日的薄幸,心中反而更加难过起来。

次日,江剑臣把女魔王侯国英的意思婉转禀告了沈三公。三公慨然应允,并说自己带曹玉骑着“雪压红梅”一同前往京城,先献御宝、详图,借机窥探朝廷的动静,再相机行事。江剑臣夫妻再三叩谢,感激不已。

沈三公偕小神童曹玉携宝一走,江剑臣、侯国英二人一律青衫粉履,玉面朱靥,真好象一双同胞兄弟一般。江剑臣知侯国英恋眷自己日久,干脆就在徐州这个二人重游的旧地再住上一天。吃过早饭,二人就在街头漫步,缓缓地向云龙山走去。

从云龙山北麓登山,逛了放鹤亭,又去大佛寺。说也可笑,侯国英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王,竟然在大佛寺内先奉了一百两银票作香资,然后扯着江剑臣,向着一丈多高的佛像双双跪了下来。

江剑臣现在是处处体贴侯国英,时时想引她开心。就在二人并肩跪下之后,江剑臣故意凑趣道:“怪不得你出手这么大方,一掷百金,原来是请佛爷主婚呀。要是带来枫儿一起拜堂,可就更有意思了。”

不料,江剑臣存心想哄玉人笑,反令女魁泪沾襟,侯国英竟然流下了泪来。

江剑臣赶忙扶起她来,正悔弄巧成拙,猛见一个知客僧人在殿外合十说道:“敝寺方丈,请二位施主暂留贵步。”

江剑臣认为是侯国英出手百金。引动了此寺僧人的贪心。方丈相请,说不定是想再求布施,正自心中暗笑出家人也这般贪财,往往还夸曰四大皆空呢!猛然看见三个和尚分为前二后一,快步走来。他见三个僧人面色不善,心中正在不解,那走在后面的中年和尚,突然闪身在前,两只眼睛射出愤怒的寒芒,死死地盯着侯国英不放。

这一来,不光江剑臣,就连女魔王侯国英也看出情况不对了。这时,原来走在前面的两个老和尚挥退了中年和尚,一齐欺身到女魔王面前,异口同声地问道:“这位施主是贵姓侯吗?”

站在一旁的江剑臣注目一看,这两个老和尚身材同样的高大,虽然年近花甲,却威猛逼人。每人手中一条镔铁禅杖,又粗又重,一望而知,外门功夫已臻绝顶。

知道事出有因,刚想挺身而出,替女魔王答话,女魔王侯国英已冷然答道:“在下正是姓侯。大师有何见教?”

上首那老和尚冷森森地道:“侯施主一年前欠下灵隐寺的一笔债务,也该偿还了吧?”

经此一问,女魔王侯国英突然认出那个中年和尚,就是杭州西湖灵隐寺监寺僧人广亮。当日她为了追捕武凤楼,查找五凤朝阳刀的下落,带领锦衣卫查抄灵隐寺,用毒药丹顶红药死了灵隐寺的方丈瑞雪、藏经楼主瑞云、罗汉堂首座瑞霭三位大师。

那时,自己手握锦衣卫兵符,做事太绝,手段也太毒辣了。现在,自己身犯国法,孤身逃亡,遇见往日仇人,怎么能怪人家寻仇报复?她怕牵连上丈夫江剑臣,前跨一步,肃然答道:“侯某当年杀孽颇多,等闲的已经忘却。灵隐寺一笔孽债,幸好尚未忘怀。如何讨要,请划个道出来!”

这件事,江剑臣早从武凤楼、李鸣嘴中闻悉。知道要是让双方再各走极端,后果更难设想。侯国英怕自己陷了进去,故意出言相激,甘愿独自了断,固然是一片好心。但她心太狠,手太黑,性子又太执拗,一动真气,再留杀孽,就万难收拾了。

他迫不得已,左手陡出,把女魔王侯国英扯向身后,躬身施礼说道:“侯国英当日惨害三位大师,理应血债血还。不过,她现在已成为国家要犯,自有朝廷处以应得之罪。所欠各家之债,不能再由各家一一索讨了。请三位大师原谅。”

女魔王知道江剑臣只要牵连上这样的事情,必然激起武林义愤,再想闪身而出,却怎么也脱不开江剑臣的控制。何况,江剑臣早对侯国英动了真情,把她视为自己的妻子,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家妻任人宰割?

女魔王刚想闪出,江剑臣已沉声喝道:“你要再敢任性,我点了你的穴道。”女魔王无奈,只有屈服在丈夫的声威之下了。

下首僧人冷哼一声说:“江三侠,你是先天无极派的高人。贵派深受女魔王的祸害,就是你的二师兄也为她断去一臂。难道你还真的要为她挡横架梁吗?”

江剑臣自青阳宫卧底以来,性子虽然改了许多,但象这样出口揭短,他还是难以忍受。明知不能善了,又见这些和尚硬敢守着自己向侯国英挑战,必有所恃,一心想把所有的人物全激出来,他故意冷冷一笑说:“侯国英过去任锦衣卫总督时,你们明明知道她的所在,为何不找上门去?如今她大势已去,形单影只,你们却大举寻仇起来。只此一端,我江剑臣就看不过。何况她是我的妻子,自应妻债夫还。你们庙内到底还隐有多少债主,索性一起都请出来吧,省得一笔一笔地结算,太麻烦。过了今日,你们不会再找到女魔王的。”

果然,被江剑臣料对了。只听一个怒发如狂的声音叫道:“欠债的也有你江剑臣一份。”随着话音,三个老年,两个中年,一齐从大殿右侧的台阶上走了下来。

女魔王侯国英早已一眼看出这五个人中,有个断了一条腿的,正是当初在青阳宫中,充任魏忠贤身侧十八彪中的首彪褚阳,他的那条断腿就是江剑臣亲手所赐。另一人是四卫中的大卫谭英,他们师兄弟四人,有三人死残在武凤楼之手。不用说,那三个老者就是四卫十八彪的两方师长了。

江剑臣动怒了。他不反对有仇报复,但象这等几家结伙,大举伺机而出,实在有些不大光彩。干脆连姓名都没有工夫再问,只向三位和尚恳切地说道:“五凤朝阳刀现在尚存先天无极派内,江某深感灵隐寺三位大师恩德。至于那一段仇恨,我必定有个交代。只求三位暂时退在一旁,省得江某再添一债。听与不听昕,悉凭尊便。”话一说完,早抽出了短刃。

这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江剑臣这一含愤抽刀,头一批就是原灵隐寺的监寺,现在大佛寺的方丈广亮和他的两个师叔瑞雨、瑞霆,听了江剑臣那一番很有分量的交代,早已一打招呼,迅急闪避一侧。

下剩的十八彪首彪褚阳的父亲褚昭,和四卫中的大卫谭英之父谭子时合称湘江三子的两位师叔左子俊、尤子杰等,都有些互相推诿之意。

江剑臣对这两批人,是没有丝毫顾忌的。因为四王十八彪是魏忠贤的贴身长随,帮着奸阉盗窃御库财物,屠戮满朝文武,奸盗邪淫,皆有大恶,正好放手屠宰,以解忠臣良善之恨。见他们有些惧意,怕惊走了这些歹徒搜寻不易,索性把短刀又放回衣底,一步一步向首彪褚阳逼去。

褚昭到底是有儿子断腿之恨,比左、尤二人的徒侄之耻要深得多。一见江剑臣赤手空拳向自己的儿子逼去,他奸笑了一声,喊道:“左、尤二兄,冲着姓江的这份狂劲,咱们也该教训教训他。上!”话一落音,他故意一错步,反手拔刀,候左子俊、尤子杰先出。

果然,左、尤二人一条蛇骨鞭,一根紫荆杵,长短配合,刚柔相济,迅疾如矢地扑了过来。那褚昭贼眼灼灼,一口雁翎刀立在胸前,象一条待机下口的恶犬。

江剑臣不由对褚阳父子感到一阵子恶心,诚心要置他们于死地。遂用先天无极派的一套擒龙八式拢指成抓,硬夺左子俊的蛇骨鞭,巧拿尤子杰的紫荆杵,逼得左、尤二人不得不撤手后退。江剑臣瞅了一个空隙,修长的身影,在一鞭一杵的夹击中轻闪而出,只一移形,就欺身到断了一条腿的首彪面前。

首彪褚阳也是一个狠角,虽断了一腿,却增加了两拐。乍见江剑臣奔他逼来,心惊之下,狠劲猛增,左手拐一点地面,右手拐陡然翻起,拐风呼啸着朝江剑臣的太阳穴狠狠地砸了过来。

江剑臣冷笑一声,左手单掌一立,用四两拨千斤的巧劲,陡地贴上了那根砸来的铁拐,随手一拨,拐就荡了出去。同时,右手探出,正抓住楮阳的左肩,力透指尖,一下子把褚阳的琵琶骨捏得粉碎,痛得褚阳一声惨叫。褚昭父子连心,掌中雁翎刀一摆,连人加刀,直穿江剑臣的后心。这条恶狗出口咬人了!

褚昭原是独来独往的江湖巨盗,加上行踪诡秘,所以一帆风顺。他虽风闻江剑臣厉害,但从未交过手,终不太相信传言。虽有戒心,可真要拼上,他还是又凶又狠,一刀扎出,已抵江剑臣的后心。褚昭心中一喜,臂上真力一贯,想要把江剑臣扎死刀下。

不料,江剑臣一个“银龙转身”,抓住褚阳左肩的手猛然一挥,竟然用褚阳的身子迎向了他扎出的刀尖。

变生意外,幸亏褚昭功夫深厚,那把雁翎刀刀尖已刺进儿子褚阳的皮肤,他硬是把右臂收劲斜挑,刀尖把褚阳前胸划了一道血槽之后,接着雁翎刀猛然往前一递,直穿江剑臣的右肩肩井,那真是又狠又狡,厉害非常。

江剑臣心中暗笑,抓着诸阳一个大活人,移形换位,暴然抽身,修长的身躯离褚昭的刀尖只差半寸,险险闪过。就听江剑臣一声冷笑,又是一招移形换位,恰好欺身在褚昭的右肩之下,左手一翻,抓住了褚昭的那条右臂,指力一紧,臂骨齐折,疼得褚昭一声狼嚎,雁翎刀抛落地上。

江剑臣说了一声:“纵子作恶,反为张目,如不严惩,情理难容。”话音一落,双臂齐震,褚阳父子,一齐被他掼出寺外。

侯国英怕二人侥幸不死,留下后患,刚想蹿出验看,已被江剑臣用手势阻住。侯国英知道江剑臣抛出时,已用上了先天无极真力,二人准死无疑,才一笑退回。

严厉处置了褚阳父子之后,大卫谭英颤栗了。他们师兄弟四人,只遇上一个五岳三鸟的传人武凤楼,就被毁去三个,何况江剑臣还是武凤楼的师辈中武功最高,修为最深之人呢。看起来,这一次纠集人手阴谋报仇之事,已成泡影。

这小子也真不够味,一看事情不妙,连自己的两个师叔也不顾了,抽冷子反转身形,就要蹿出寺去。哪知他快,江剑臣比他更快,他的身形刚刚蹿出,一只右脚脖已落入江剑臣手中,反手一拉,硬给扯了回来,直吓得谭英体如筛糠,瑟瑟而抖。

江剑臣沉声喝道:“四卫居青阳宫卫士之首,职权也在八将、十八彪之上,本该处死。看在你的两位师叔尚识时务,不愿让他们无法向你那混蛋父亲交代,我只残废了你,省得你再为害世人。”

就在谭英拼命讨饶声中,江剑臣两手齐出,捏碎了他的双肩琵琶骨。这个作恶多端的恶棍的所有武功,全都无法使用了。左子俊、尤子杰吓得面无人色,谢了江剑臣饶恕之恩,携了身体残废的徒侄谭英,灰溜溜地窜出了大佛寺。

江剑臣打发走这两批寻仇的人,脸上颜色突然放缓,问三个和尚拱手说道:“当日国英在手段上实为狠辣,但她毕竟是受了魏忠贤的指使。如今,她已悔过,朝廷还要给她以应得之罪,瑞雪方丈等三位高僧业已成佛,岂能复生?再多杀生灵,也未必能合三位大师的心愿。如蒙三位暂时汶开,江剑臣必有后报。”

三位和尚到底不愧为出家之人,竟然点首应允了。江、侯二人大礼谢过,三僧礼送二人出了大佛寺山门。

临分手时,江剑臣突然问道:“请问三位大师,怎知我们到了徐州?如无妨碍,请示知我等如何?”

广亮迟疑了一下,才对江剑臣说道:“昨晚褚阳、谭英等五人来到敝寺,只说是由峨嵋派得的消息,并许派人援助,这才纠集一起的。”

江剑臣的心凛然一动,当下也未多说,就偕同侯国英离开了云龙山。回到客栈后,江剑臣对女魔王说道:“这事情有点怪了。我们一路追来此地,除去自己人,最多只有两个人能得到消息,一个是我的盟兄贾佛西,另一个是老驸马冉兴。其他人就很难知道了。峨嵋派如何能得到消息?”

女魔王侯国英开始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听到最后那句“峨嵋派如何能得到消息”时,突然好象触动了灵机,恍然说道:“只要老驸马知道,就瞒不过小皇帝。小皇帝知道后,青城山的人焉能不知?你忘了,东方绮珠就是峨嵋掌教司徒平的爱徒呀!”

听了女魔王侯国英的这一番话,江剑臣英俊的面庞上,陡然浮现了一片凌人的豪气。他沉声说道:“英妹所料不错,峨嵋派多年来倚仗派大人多,处处想与我们三兄弟抢执武林牛耳。现在,一是因楼儿的婚事开罪了青城三豹,二是因桂守时那本刀谱与峨嵋派结下了深仇。是疖子早晚得流脓,司徒平功力特高,傲然称尊,对我等向有成见,我和他一场恶斗迟早难以避免。要不是怕掌门师兄责我,我真想独上峨嵋,和他一决雌雄。”

女魔王侯国英本来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一跺脚地球乱颤的狠角儿,听了江剑臣这豪气凌云的壮语,心中振奋,豪气大发,刚想说“我陪你同去”,猛可地想到了自己在武林中的恶名,不禁灰下了心来。

近来,江剑臣对女魔王出奇的体贴,见她闷闷不语,知道她的心意,忙拍着她的柔肩说道:“英妹,对以往的事,你也不要耿耿于怀。放下屠刀,尚可立地成佛。你怎么就不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呢?前日佛西大哥给我写了一个条幅,写的是徐敬宗答唐太宗问,我觉得很有意思。

正文是,唐太宗问徐敬宗曰:‘朕观群臣之中,唯卿最贤。而人有议其非者,何也?’敬宗对曰:‘春雨如膏,农夫喜其润泽,行者恶其滑达,秋月如圭,佳人乐其赏玩,盗者恶其光辉。天地之大,人有憾焉,何况臣乎!

臣无肥羊美酒,以润众人之口耳。

夫是非不可听,亦不可说。君听臣遭诛,父听子遭戮,夫妻听之离,朋友听之别,乡邻听之疏,亲戚听之绝。堂堂七尺躯,谨防三寸舌,舌上生龙泉,杀人不见血。’帝曰:‘卿言甚善,朕当识之。’一代名臣,尚且如此,何况你我。”

江剑臣朗朗诵完,女魔王侯国英已流下了感激的泪水。

女魔王知江剑臣悬念京城之事心切,又怕马上动身寒了自己的心,就主动劝江剑臣快些回去。江剑臣被她窥破心事,更好她善体人意,也就不再坚拒,双双动身向京城赶去。

一路上,女魔王好象突然变得很快活,而且还专门挑选两匹上好坐骑,与江剑臣分乘。二人有时凌晨即起,比赛马的脚力,有时中午路上无人,二人还俪影双双,并辔徐行。还有时,日落西山,一鞭残照,尚蹄声得得,笑语朗朗。

由于二人心情舒畅,不消多日,已抵京畿。

女魔王策马岔入僻静之处,江剑臣刚刚下马,女魔王侯国英已便依身前。凄然道:“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我任锦衣卫总督多年,识我者甚多。今虽改装易服,也难逃避众多耳目。

夫君可进京复旨,妾拟找一僻静处暂且安身。朝廷如能容我,掌门师兄必能见谅,我们就立即带着枫儿,前往承德拜见老母,承欢膝下。我侯国英将自去绰号,永不杀生,作一个宜其家室的贤妻良母。朝廷如不见容,我就……”说到这里,已哽咽得语不成声。

江剑臣轻抚其肩说道:“英妹放心!剑臣虽不是顶天立地奇男子,但也算昂藏七尺大丈夫,护妻保子之责,自信还能做到。

如蒙当今相容,我情愿肝脑涂地,永远效忠。如不相容,剑臣甘洒热血,和英妹同生共死,远避边荒。我真不信,有谁能从我怀中把你捕走。”说到这里,突然猿臂轻舒,把女魔王抱入怀中,钻进了一片树林。

女魔王深知江剑臣不是登徒子之流,绝不会桑间草丛,草草野合。那么,他抱着自己钻入林中,意欲何为呢?正自不解,江剑臣已步入一片极为僻静的丛林深处,把女魔王侯国英放了下来。

女魔王一脸娇嗔,满腔欢喜,刚想埋怨他几句,江剑臣已肃然说道:“从徐州云龙山大佛寺一事看来,你过去做事太绝,结怨太多。为了你今后的安全,当我不在你身边,突然遭遇极强的对手时不致束手待毙,我传你两项防身的绝艺。一样是我师门绝技移形换位,另一样,是楼儿新得刀谱,我刚刚练会的‘一刀三斩’。可你得谨守我的规定,只准避敌阻敌,防身保命,绝不准乱杀无辜,再造杀孳。”

女魔王见江剑臣把这种武林中不传之秘,也毫无保留地传给自己,知他已对她视为发妻,一种苦尽甘来的狂喜溢满心胸,竟使她喜泪迸流,语不成声了。

好在女魔王功力很高,人又颖慧,学起这两样绝艺来,并不太难。一直到初更以后,女魔王对“移形换位”和“一刀三斩”真正精通为止,江剑臣才深深叹了一口长气,猛一顿足,决然离去。

女魔王侯国英知道江剑臣是回京复旨,一路结伴而行已测知他的真情实意,虽然暂别,却是满怀欣喜,笑靥如花。心头充盈着夫妻间的柔情蜜意和对即将来临的长相聚首的憧憬与喜悦。正想转身寻觅存身之地,陡然四条身影比闪电还疾,从树林外射了进来。

一看四人的身法,女魔王就知道是自己手下的心腹护卫——秦岭四煞找到了这里。

侯国英知四人感自己恩遇,又加上自己已和四人的恩师秦岭一豹许啸虹结为生死兄弟,早已把她视若尊长。自己诈死匿迹,几乎令这四个铁血汉子自裁殉主。如今剑臣离去,他四人适巧寻到,倒叫她心头一热,忙着迎了上去。

秦岭四煞一字并排地向她施礼。女魔王侯国英故意面现薄怒说:“跟你们也不知讲了多少遍啦,我如今一不是武官正二品的总督大人,二不是统率群雄的石城岛岛主,见面不要再行大礼,喊我一声‘小叔’就得了。尔等就是没个耳性!”

大煞左青龙肃然说道:“我等兄弟四人,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奉你为主,绝不更改。”

女魔王侯国英一顿足,骂了一声:“不开窍的东西!真拿你们没办法。喊盟叔不比喊主人亲切得多吗?”

左青龙还是躬身说道:“属下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这多年来和主人同患难,共荣辱,不愿,也不想变个样子。请主人不要再强令属下了。”

女魔王侯国英没话可说了。

大家沉闷了一阵,四煞侯玄武说:“属下四人来了很久,见三爷传主人绝艺,心中庆幸,特备一点心意为主人庆贺。”说着,老二尤白虎已抖开一块红毡铺在地上,请女魔王上首落座。四人取出很多菜肴,和几瓶精制的上好美酒,列陈于红毡之上。

女魔王默点瓶数,竟然是六瓶之多。猛然想起四煞备酒菜时,是连江剑臣也计算在内的。深知四煞始终感念江剑臣在徐州援助他们的恩德,可惜他走了。猜知四煞此来必有所求,不禁百感交集,开怀痛饮起来。

四煞自然也陪着她喝了不少。一霎时,酒尽菜残。

女魔王侯国英带着醉意笑道:“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有话,也痛快地说吧,别管我听了是喜是烦。”

秦岭四煞突然刷的一下,又是一字并排地给女魔王行了一个单膝参见礼,由大煞左青龙说道:“主人明鉴。石城岛中不可一日没你。五万弟兄,也非你统率不了。当今皇上是不会轻轻放过主人的。某等四人恭请主人回岛,以安五万弟兄之心。”

女魔王侯国英默了片刻说:“荣儿也是一个全才,足可代我一统海上孤岛。我已脱离苦海,不能再作冯妇了。”

左青龙恳切陈词道:“五万铁甲,训练不易。一旦寒心,大势去矣。为主人计,非重回海上不可!”说着,竟凄然垂下了泪来。

女魔王侯国英把四人一一扶了起来,不无伤感地说道:“你们是怕我一旦落单,会遭到朝廷的缉捕是不?可我已产麟儿,就是江家之妇,再回海上称霸,将置剑臣于何地?难得他怜我情深,几次救我于绝境,并授我以防身绝艺。势已如此,我只求能保全余生,奉夫教子,以慰慈亲。身外之事,别无所欲。谢谢你们的一番好意了。”

就在这里,树称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矮胖老者。秦岭四煞刚想结阵护卫,女魔王侯国英已扑上前去。颤呼了一声“师父”,叩下头去。

秦岭四煞一看,这矮胖老者实在是其貌不扬。只见他五短身材,一颗头颅大得出奇,和矮胖的身材太不相称。要不是深知底细,真还看不出他就是安窑晋中一带,设柜吕粱山脉的铁扇帮帮主阴阳扇子于和。

阴阳扇子于和伸手扶起女魔王侯国英,侯国英凄然向师父说道:“大师伯待我亲如生女,到头来反而阴差阳错地叫我送了性命。徒儿每一忆及,就痛不欲生。多次请师父治我以门规,并着人送回帮中令符,师父都不加处治。如今,弟子再一次请师父治罪。”说罢,又要跪了下去。

阴阳扇子于和叹了一口气说:“凭心而论,你大师伯之死,也不能完全怪你。你当时身为锦衣卫总督、奉命去江南办案。你大师伯却受人之托,硬逼你放出在押的犯妇,做得太不留余地。就是服下了散功药物,也有解药可治。可他偏偏性情暴躁,过于耿直,竟然自寻了短见。这也是命该如此!

经你几个师叔商议,只废去你的长门弟子之位,取消了你未来掌帮的资格。这个决定所以迟迟没有告诉你,是我自知嗜酒如命,难理帮务,统率无力,帮众涣散,致使显赫一时的铁扇帮日渐萧条冷落。因此,我决定取消原来的决定,把铁扇帮帮主之责,还是交你执掌,省得在我手中毁了,死后也难见本帮各位师长于地下。所以,我才亲自前来找你。”

女魔王侯国英苦笑了一下,说道:“师父,弟子已非往日之国英了。我不光心灰意冷,不想再争雄武林。同时,也醒悟前非,只求能宜室宜家,作一安分妇人,余愿已足。怨徒儿辜负了各位师叔和师父的好意了。”

于和再三相劝,要她立即随自己前往晋中吕梁山就任铁扇帮帮主,女魔王只是执意不肯,直到流下泪来,叩头谢罪。阴阳扇子于和才不得不摇头叹息,怏怏而去。

秦岭四煞久随麾下,深知女魔王的性情,一旦决定的事,绝难更改。见他师父请她回帮去当帮主,她都坚辞不去。看起来,想让她回石城岛,也就更难办到了。

女魔王知四煞不忍分离,就含笑说道:“夜已深了,我要觅地歇息。告诉月笙、日华他们,倘若真的对我一片忠心,就请好好辅佐荣儿治岛安业,乐享天年吧。”说罢,还连挥玉手,催促四人快走。

秦岭四煞默然一怔,突然又一齐跪下,再次行礼。然后,一齐旋转身形,倏忽之间,四条人影一齐消失在树林之中。

女魔王侯国英生来性情狂傲,又加上自幼男装,身上早无女儿气息,勇武果断,甚至远胜七尺英男。况手握几万兵戎,统领数十怪杰,叱咤江湖,威镇朝野,大有一口吞下整个武林的气概。如今因为爱上了江剑臣,又生下了儿子江枫,一心尽享夫妻之爱,人伦之乐。加上她又是国家重犯,才不得已而想潜踪匿迹。真正说来,不是不想,无奈而已。

如今,她一拒四煞之情,再抗师父之命,本是为了江剑臣才做出的断然决定。可一待师父和四煞走后,她就象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坐在了地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一种无法抗拒的疲劳和凄凉。

就在这里,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抚上了她那挽作男子的秀发之上,使她愕然一惊,猛地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真力一聚,刚想出手擒拿,可等她扫了身旁那人一眼时,不由得把刚刚聚起的真力又慢慢散去。

原来,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老年尼姑。身材修长,面容清瘦,神情高雅,慈眉善目。一件灰色僧衣随风拂动,自有一种飘然出世之概,令人肃然起敬。只见她两只大而有神的眼睛,温柔而略含狡黠地注视着自己。

女魔王侯国英是一个极为聪慧敏锐的人,看到了那老尼的神态,不禁怦然心跳,竟然好象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猛地身子一闪,躲瘟疫似地避开了那老年女尼的抚摸,两只原本秀丽的大眼中,充满了惊恐之色,颤声问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那个老年女尼善意地笑了一笑,温和地说道:“女施主既已醒悟,也已放下了屠刀,该如何走路,还要贫尼再为饶舌吗?”

女魔王好象被蝎子螯一下,猛的一下子飘闪数尺之外,语不成声地说道:“我有心爱的丈夫,可爱的孩子,年迈的婆母,大师岂可逼我……你,你快快走开!”

老年女尼颜色一变,好象想说什么,但马上又和缓了下来,委婉地说道:“女施主莫惊,贫尼焉会强人所难。只是,贫尼和你甚为有缘。如今夜深露冷,请随贫尼到庵中待茶如何?”说完,向东边方向一指。那里,绿树环抱中果然有一座小小庵堂。

女魔王又连连退了几步,玉手一合,施礼说道:“我有要事在身,多谢大师的美意了。”话一落音,人已纵身而起。身后犹自传来老尼姑那非常清朗的声音:“贫尼悟因,只求女施主遇到逆境时,来白衣庵一晤。”

女魔王侯国英心慌意乱,展开轻功,一阵子疾驰,连马匹也遗落一边了。等她回过神来,已到了城墙脚下。她这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马上投入江剑臣的怀抱,以免被其他任何一种力量拖走了她。

她相了相地势,两臂轻舒,一个“一鹤冲天”,飞上了城墙。再纵身跃下,由僻静的角落转入正街。不料,正好插入了前门大街。这时,街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既显得街面宽阔,也显得街道漫长。

女魔王漫无目的地走着,猛然听到了二更鼓晌,她陡然兴起了入宫一探的念头。她是个性情非常执拗的人,一旦萌生了意念,就不可遏止。加上她自幼生长在皇宫,深知如何偷偷进去的路线,何况她的轻功已臻绝顶,非常容易地闪避开巡查的侍卫眼目,欺进了宫中,而且贴上了正大光明殿的横梁。

窥望之下,突然看见崇祯皇帝从西间的寝宫踱了出来,大大监曹化淳紧随身后。就听崇祯缓缓问道:“天已二更,皇姑丈和贾学士为什么尚未进宫?”

话没落音,女魔王突然看见秉笔太监王承恩引着冉兴、贾佛西低头走进了乾清门。心中暗想,皇上深夜召二人进宫,必有要事,自己来的倒正是时候。遂屏住气息,静静地候着。

果然,冉、贾二人进殿参见皇上后,由老驸马首先奏道:“臣已妥善安抚了江剑臣。江剑臣听说皇上不仅饶怨了他的一切罪过,并且把他的母亲杨碧云召来京城,还打算先恢复司马文龙的进士及第身分,再议封赏。杨碧云一再叩谢,感恩流沸。严命江剑臣竭力保主,不得再有退意。”

崇祯听罢,笑而不答,又把眼光投向了文渊阁编修学士贾佛西,贾学士凛然奏道:“微臣和江剑臣有结盟之谊,已示意剑臣,不要为了儿女情爱而辜负了浩荡皇恩。”

文渊学士贾佛西刚说到这里,崇祯皇帝突然插话问道:“依卿之见,江剑臣和侯逆真的能一刀两断,永绝瓜葛吗?”

女魔王听到这里,悚然心惊,想不到剑臣刚刚回京,就受到了如此巨大的压力。不由得浑身震颤,几乎贴不稳所伏的横梁。这时,又听贾佛西回道:“江剑臣没有明确表示,只是感谢圣恩。”

崇祯帝突然抖袖,从宝座上一振而起,沉声说道:“江剑臣为一魔女,竟然不惜违抗圣命。朕要……”崇祯帝尚未把话说完,已吓得冉兴和贾佛西二人伏地叩头不已。

崇祯的脸色一下子和缓了下来,扶起二人轻声说道:“朕知二位爱卿皆和江剑臣有深厚交谊,朕绝不亏待于朕有功之人。但魔女罪孽深重,不绳之以国法,何以永振天威。看在江剑臣有功于朝廷,朕决定赦免魔女死罪,勒令其削发为尼,永禁空门,不得再履尘世。”

说到后来,声色俱厉。可能由于他的声音太大,惊动了值夜御前侍卫,三个高大的老者突然出现在乾清宫外。

女魔王早已认出三个高大的老者正是声威盛极一进的青城三豹,她的心凉了,几乎凉到体如筛糠、血液冻结的地步。眼看三豹进入宫内,知道再要不走,被三豹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遂飘身下落,轻如飘絮地从乾清宫西侧转入御道,闪进御花园中。

这时的女魔王,心旌摇摇,欲哭无泪,疲惫无力地闭上了双眼。恍惚间,似见长身玉立、丰姿飘逸的江剑臣,手携白白胖胖、活泼可爱的爱子江枫,正慢慢地离开她的身侧向远处飘逝。她惊呼一声:“剑臣!枫儿!”

她被自己的声音陡然震惊,一下子清醒过来,正在自悔失声,一股子掌风已快要及体,并且掌力强,迅疾异常。

她一惊之下,陡然想起了江剑臣刚刚传给她的移形换位,忙着施展,险险躲过了那击来的一掌,才看出袭击自己的正是金豹东方木的爱女玉面无盐东方碧莲。不用说,她已用上了青城绝技摧魂掌。女魔王心头一震,又是一个移形换位,已飘过养鱼池畔。

玉面无盐一击不中,认识移形换位身法,再加上女魔王是一袭青衫,隐身暗影,被她错认为是江剑臣夜入皇宫。心头一气,厉声喝道:“姓江的,皇上天恩,已饶恕了你。你竟敢夜入宫墙,意欲何为?赶快束手伏擒,随我去见万岁。”

女魔王这才意识到给自己的丈夫闯了大祸,直吓得魂飞天外。借着移形换位之势,陡然提气,一跃蹿出了御花园,从神武门东侧逃了出来。她一刻也不敢耽搁,就向老驸马府方向奔去,想把这极坏的消息告诉给江剑臣,以便商讨对策。

也是活该有事。女魔王进入驸马府时,天才刚交三鼓。来到江剑臣使的卧室之外,只见灯火未媳,隐约所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怕自己深夜三更不告而入驸马府,使江剑臣面上难堪,便贴在窗下,想看一看是何人在此。不料一窥之下,顿使这个一代女魔心惊胆颤,几乎跌坐地下。

原来,江剑臣房中坐着三人。一个是年近半百、高雅华贵却清瘦纤弱的老年妇女,想必是江剑臣的母亲杨碧云。另一个坐在杨氏夫人身边的竟然是华山苍龙岭的女屠户李文莲。还有一个身穿孝服的女子,不用说就是司马文龙一手抚养长大的义女了。这三个人半夜一室,亲密交谈,怎能不叫她这个还没有公开身分的儿媳悚然心惊呢!

就见杨氏夫人一边拉着坐在身边的女屠户的纤手,一面抚着地伏在怀里的粉面,慈爱地对李文莲说道:“娘开始听人喊你女屠户,还真吓了一跳呢。如今,越看你越是个可人疼爱的好孩子。你别老是心下不塌实,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数。有娘做主,还怕你三哥哥不答应?实在不行,我还能奏请万岁爷传旨赐婚呢。我的儿,只要你以后多孝顺我这个苦命的婆婆一些就行了。”

女魔王遍体如冰,宛如玉雷轰顶,知道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成了泡影。她悄悄地退出了老驸马府,象疯了一样向城外奔去。

这时的她,万念俱灰,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不顾一切地一味狂奔,也不知自己到底要奔向何方。

陡然,随着凛洌的夜风,隐隐传来一阵木鱼的声音。不知怎么,她竟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白衣庵的附近。

女魔王侯国英的娇躯僵住了,似乎浑身的血液已经凝固。一双痴呆无神的大眼睛,缓缓地向那响着木鱼声的白衣庵呆呆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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