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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03回 玉女达义,逆伦释仇提督府;赤子怀忠,犯险被困巡抚衙

武凤楼一进大厅,突然从屏风后转过一个人来,凝神一看,原来是府中仆人武天良。当下炸开当顶,走了一股子凉气,明知自己身分已经暴露,但尚存一线希望。希望武天良不忘故旧之情。

哪知武天良因偷盗被逐,怀恨在心,又在两江水陆提督魏忠英的淫威之下,哪里还能顾念前情?一见武凤楼,果然认出是六年前失踪的小主人。

须知武凤楼虽然离家多年,相貌变了许多,但儿时的相貌,总不会全变,加之武天良又是武府旧人,从小看他长大,刚才又有了先入为主的嘱咐,所以看出确是小主人无疑。为了邀功受赏,这个丧尽天良的奴才从屏风后走出时,已用眼神示知了三、四两魔。

这时,他笑嘻嘻地向武凤楼招呼了一声:“公子……”没等他说下去,武凤楼知事已无可挽回,只得硬拼了。猛地扑身上前,左手抓过武天良,右手疾点他的哑穴。

只因是府中故仆,虽然叛主该杀,还是不忍置之于死地,抖手抛往一旁。说时迟,那时快,武凤楼以闪电般的速度点倒了武天良,身躯一晃,已扑到魏忠英身旁。

刚想下杀手,一股劲风突然从左侧直奔左边太阳穴袭来。武凤楼只得把前扑之势猛然收住,左掌突翻,向四魔李四季袭来的链子抢抓去。

四魔一坐手腕,链子枪一吞一吐,又向武凤楼的胁下扎去。同时,三魔的蛇骨鞭宛若怪蟒翻身,也向武凤楼的下盘卷来。这时,武凤楼要想全身退去,还不太难,他只要一个翻提就可脱出包围。但仇人在前,他岂肯就此一走?

遂一咬牙,拼着舍身犯险,右脚陡然抬起,脚尖正好喝着孙三元的蛇骨鞭头,“忽”地一声,那条呼啸而至的蛇骨鞭又荡了回去。对四魔的链子枪不封不避,待其即将沾着皮肉之际,左臂一缠一绕,反而把链子枪缠在手臂之上,暴喝一声:“撒手!”右手立掌如刀,奔四魔手腕削去。

四魔一声轻叫,撒手扔枪,后退数步。武凤楼乘机向魏忠英猛扑过去。这时,魏忠英早已左手一按桌上剑鞘,右手拈出剑来。

魏忠英这口剑原是马上将官所惯用的三尺龙泉,加上他又生得人高马大,威武雄壮,没等武凤楼扑到眼前,已一剑劈了过来。武凤楼一个“斜挂单鞭”,侧身闪过,右脚踢出,正点在老贼的手腕上。

一阵剧烈疼痛,魏忠英手腕如折,“当啷”一声,宝剑落地。魏忠英亡魂皆冒,左手紧护右腕,转身就逃。武凤楼左脚一挑,落在地上的宝剑已被挑起,右腕一伸操在手中。

这时,三魔扑身而上,掌中蛇骨鞭直奔当顶砸下。武凤楼左肩一抖,缠在左臂上的链子枪从上一搭,正好和砸下来的蛇骨鞭拧在一起。三魔心中一惊,猛用力一坐手腕。

武凤楼乘机把链子枪迅速退掉。孙三元陡觉手下一松,闪得“噔噔噔”后退了几步。眨眼之间,魏忠英已乘机跑到了屏风旁边。如让他闪过屏风,那就等于一切全完了。

武凤楼岂肯放过杀父仇人?一抖手,三尺龙泉化成一道银虹,脱手飞面,直插入魏忠英的后心。接着,一声惨叫,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已倒了下去。

武凤楼报了杀父深仇,一个“倒拧萝卜”刚想飞身而出,三魔四魔突然从两边同时扑了上来。武凤楼向右一个“跨虎登山”闪开了三度从左侧扎过来的一鞭,正好迎着四魔击向右肩井的一掌。

武凤楼铁腕一挥,一个“翻身献掌”,“啪”四魔李四季一声惨呼,右臂已垂了下来。

武凤楼哪敢再停?这时,院子里一阵梆子声响,长枪手已蜂拥奔至,弓着手也已上房封顶。

武凤楼刚一纵身来到厅门,正好中军官魏豹手挥腰刀旋风般地扑来。武凤楼趁势一矮身形,左手向右一划,击向扑过来的三魔孙三元;右手一个“天王托塔”,正抓住魏豹的手腕。

武凤楼指力一紧,魏豹顿党全身一阵酸麻,那口腰刀已掉了下来。武凤楼知房上弓弯手已张弓待发,当下右手一提,左手一托魏豹的腰际,两臂一用力,抖手抛了出去,接着,自己也窜出了大厅。只听魏豹狂吼一声,身中十数箭,摔落在上。

武凤楼轻身提气,凌空技起,顺手扯出了得手应心的兵器金龙鞭,挥动之间,已幻化成一片寒芒,护住了全身。这时,房上箭发如雨。武凤楼一边挥舞金鞭,一边扑身而上,声东击西,明明看着扑上东厢房,哪知他半空中一个大翻提,借金龙鞭一甩之力,已飘身落在西厢房上,左拳一挥,将一名弓箭手打下房去。同时右手金龙鞭也卷落了一人。

顿时,弓兵手一阵大乱。武凤楼怒叱一声:“挡我者死。”身形半旋,掌中金龙鞭一招“风卷残云”,撕开一道人隙,飞身向西厢房后夹道中落去。接着又腾身而起,几个起落,已走近西跨院的三间静室门前。

由于武凤楼轻功卓绝,行走如飞。两江水陆府街的追兵未能赶上。武风赶楼刚想蹿身上房,不料静室内一个苗条的身影一闪,魏银屏已当门而立,连呼“辛艮”,问道:“前厅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动了兵器?”

武凤楼心头一颤,暗道:仇人之女,我岂能留她!金龙鞭一挥,笔也似的直,正想痛下煞手,魏银屏已惊呼一声,不躲不避,反而迎上前来。武凤楼手腕一颤,金龙鞭已低垂了下来。此时,三、四两魔已率众从西跨院月亮门内冲进,暴喝一声:“大人被刺,郡主速返,别放过凶手。”

武凤楼狠狠地瞪了魏银屏一眼,默然无语,拧身上房。尚未落下,房后突然闪出二人,四手一扬,十数枚暗器一齐打来。武凤楼骤然遭袭,本已躲无可躲。但他毕竟不愧为五岳三鸟的传人,金龙鞭一抖,已将暗器全都碰飞。借抖鞭之劲,身子又落向地面。

就在武凤楼上房遭伏、被逼退回的当地,拥来的弓箭手数十支冷箭一齐射来。武凤楼纵有通天的本领,也无力逃避。幸得他鞭掌齐施,护住要害,就是这样,两腿右臂已中五箭,不由身形一歪。房上二人凌空飘落,一口锯齿刀,两支判官笔已分指武凤楼的全身要害,刚想狠下煞手,猛听魏银屏急促地叫道:“钱、周二位,快快停手。”

这时,三、四两魔一挥手,扑过来四名武士,二人抢步上前,分执武凤楼的双手,一人夺去了金龙鞭,另一人用手铐锁上了武凤楼。

直到这时,武凤楼这才看清了突然现身偷袭自己的两个江湖人物。

只见使锯齿刀的年纪三旬上下,面色苍白,满头短发蓬乱如鬼,双眉又粗又短,两眼微呈三角形,一张血盆大嘴,眼角嘴角向下弯斜,活象一个白面无常。另一个身材高瘦,年近四旬。一张黑中带青的长马脸宛如生铁铸成,木然呆板。好象不管用多大的力气都拉不出一丝表情来。只有那两只深陷的鹰眼中,开合之间,闪射出一种阴狠残酷的凶芒。

根据刚才魏银屏的一声断喝判断,那生有一张木无表情的脸、年近四旬的人必是二魔钱二年,使锯齿刀的就是五魔周五魁。因为奸宦魏忠贤知武伯衡最得民心,又是帝王之师,恐兄长魏忠英畏首畏尾,不敢下手,所以又派钱二年、周五魁先下江南,看察动静,随后更派重要人物前来,协助魏忠英办理一切。哪知钱、周二人刚到,两江水陆提督府已然出事,又见武凤楼身手不凡,知硬拼不行,才偷下杀手。

就是那样,也没有把武凤楼置于死地,仅仅将他逼下房去,还是仗着人多势众乱箭齐射才侥幸成事。武凤楼虽已被擒,八魔兄弟却是无一不寒而栗。

钱二魔躬身施礼,“请示郡主如何处理。”魏银屏娇躯颤抖,玉面苍白,她怎么也不能相信面前的心上人会是刺杀自己父亲的刺客。可事实俱在,不容置疑。她茫然地望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杀父仇人,凝视良久,才吩咐押到大厅审问。

等众人把武凤楼带到大厅,魏银屏居中站稳,她的贴身四婢分立左右。魏银屏不立即审问武凤楼,反面先问女婢兰儿道:“大人伤势如何?”

兰儿先扫了众人一眼,才贴近前来,低声禀道:“老爷伤势严重,正在急救。”魏银屏一挥手,令兰儿再去瞧看。

兰儿走后,魏银屏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武凤楼。武凤楼昂然站立,也毫无畏色地直视着魏银屏,议事厅陷入一片死寂,即使一针落地,也会锵然可闻。所有在场的人,心弦都绷得很紧很紧。

良久,魏银屏凤眼陡张,虽然隐有泪花,却已现出煞芒,恨声说道:“姓辛的,你虽救我一命,但我亦待你不薄。是我几次三翻顶撞爹爹,才将你留在提督衙内,委以重任。哪料想你居心叵测,以怨报德,竟然丧尽天良,刺杀我父。我要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讲!”

魏银屏说到这里,已颓然欲倒,忙以一只玉腕抵住桌案,勉强挺住,两只利剑似地眼睛逼视着武凤楼,很不能看穿他的五脏六腑。

武凤楼仍然昂首挺立。所中五支利箭虽已起去,可斑斑血迹已浸透衣衫。

他强忍巨痛,沉声说道:“魏郡主,你认错人了!在下一不姓辛,二不叫艮,辛艮乃是我的化名。辛艮二字合在一起是个恨字。我与你令尊有血海一样的深仇大恨。”

魏银屏一听,娇躯抖个不停,茫然问道:“那,那,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书中暗表,侦察武凤楼的身世一事,从头至尾,魏忠英都是瞒着魏银屏进行的,直至魏忠英派魏豹请去武凤楼,她还以为婚事稳成,独自一人在西跨院静室里,喜孜孜地为心上人亲自布置住处。她又哪里知道,自己视为意中人的救命恩人,原来他与父亲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听到此处,又惊又很,怎能不追根求源,颤声一问?武凤楼嘴角闪出一丝苦笑,坦然说道:“我就是两天之前,被你父毒死的两江巡抚武大人之子,武凤楼。”

魏银屏骤然一听,宛如五雷轰顶,再也支持不住,意然心力交瘁跌坐在虎皮金交椅上,喃喃说道:“既然如此,你在嵩山鹰愁涧又何必救我?”

武凤楼正色说道:“郡主不慎坠落悬崖,武某根本不知是郡主你的大驾。况那时我父尚未被害。即使现在,我也不能见死不救,我的仇人只魏忠英一人。”

魏银屏被这句话激得又站了起来。她何尝不知,刚才西跨院中,武凤楼想杀自己易如反掌。她虽芳心欲碎,但在一群属下面前,岂能露出真情?厉声娇叱道:“你父罪在不赦。我爹爹乃奉旨行事。你竟敢大逆犯上,刺杀堂堂的两江水陆提督,该当何罪?”

魏银屏刚说到这里,武凤楼暴喝一声:“住口!”

这一声忽吼,乃是武凤楼暴怒悲愤交集而出,虽不如佛门的最高功力“狮子吼”,但也是先天无极派的内功心法。先天天极真气又得何等浑身精纯?直震得大厅内回音缭绕,所有众人尽皆失色,特别是火魔兄弟更为识货,一听之下心中惧皆一凛,无不惊异武凤楼年纪更轻,内功心法竟会有如此高的造诣。魏银屏也被震慑得停下了话头。

武凤楼冷笑一声续道:“好一个‘罪在不赦!’好一个‘奉旨行事’!请问郡主。我父亲罪犯何律?令尊又是奉何人之旨?

况我父乃一省封疆大员,又随当今圣上伴读多年,皇恩浩荡,焉有异心?即令有罪,也只能罢职听参,恭候圣裁。既然令尊奉旨行事,为什么不公开宣读旨意,当场拿办,反而以一杯鸩酒,暗害我父一死?

你叔父魏忠贤入宦官门,身蒙三代皇恩,官高一品。他不仅不思报答。反而上欺圣聪,下压群臣,作恶多端,祸国殃民,自恃九千岁之显,任用亲信,陷害忠良,威逼各省官员为其建造生祠,树碑立传。篡逆之心,陶然若揭。我父在其威逼利诱之下。毫不为之所动。才致有今日之惨局,郡主你身在青阳宫中,对父叔之行,难道真的一无所知吗?”

魏银屏生长青阳宫中,对叔父的所作所为,岂有不知之理?不过平素司空见惯,习以为常。见周围皆魏阉一党,所闻尽指媚阿谀之词,言路阻塞,岂明下情?今天听武凤楼一番披肝沥胆,慷慨陈词,挥若当头一棒,竟被逼得无言以对。

正在这时,钱二魔一声断喝道:“武家小儿,信口雌黄,竟敢伤辱我们九千岁,真是找死?不给你点颜色看,你也不知二大爷是何许人也。”说着话,一飘身扑至武凤楼面前,一并食、中两指,向武凤楼的气海穴点去。

这忍魔心黑手狠,弟兄四人全栽在武凤楼一人手下,这口恶气他如何咽得下去?所以想一举废去武凤楼的浑身武功,一为报仇,二者邀功。他原认为两下相距近,自己又是突然下手,武凤楼纵然武功再高,身中数箭,双手被铐,怎么也不会逃出手去!

哪知他快,武凤楼比他还快,迅即气沉丹田,以左脚跟为轴,身子猛然一旋,同时右脚飞起,正踢在钱二年的左胯上,只听“啪”的一声,钱二魔那又瘦又长的身子已被踢出厅外。

魏银屏击案而起,沉声说道:“我父虽被刺伤重,还有我魏银屏在此。钱侍卫不奉我令,竟敢扰乱大厅,这还了得。两边!”

手下人齐呼一声:“有!”

魏银屏道:“哪个敢再乱说乱动,本郡主一律给他个军法处治。”众人相顾骇然,齐声称是。

魏银屏有心开脱武凤楼,又怕手下人阻挠,所以借机树威,果然震住了魏忠英的一伙亲信。这时,魏银屏吩咐另一名女婢兰芳,给武凤楼打开手铐。众人员觉惊愕,哪敢多问?

就听魏银屏幽幽说道:“你既不是辛艮,那一纸委任文书请交出来吧。”

武凤楼的手铐一除,等于拣回了一条性命,不由呆呆地望着魏银屏,不知所措。这时,听魏银屏一说,忙不迭伸手向袋中一掏,不料连魏银屏所赠的那幅罗帕也掏了出来,随手递给了兰芳。

魏银屏从女婢兰芳手里接了过来。当她一眼看到那幅刺着“活命深恩,必当重报”的白色罗帕时,浑身竟然抖了起来,冷冷地对武凤楼说道:“武公子,你的东西也交了,大仇也报了,你……你出府去吧。”

此话既出,不光她手下人万分惊愕,就是武凤楼也深感意外,乍闻之下,不禁呆住了。

不料,这时女婢兰儿一阵风似地奔过大厅,悲声呼道:“郡主,大事不好,老爷他……他,伤重归天了。”

这真是晴天霹雳,震得全厅之人身心一倾,目瞪口呆。魏银屏一张美艳如花的粉脸,已变成了苍白之色,连往日鲜红欲滴的樱唇也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这时,孙三元、周五魁迅速堵住了大厅的出路。武凤楼脸上的肌肉陡地抽缩了一下。神色自若地说道:“魏郡主,武凤楼父仇已报,别无他求。武某愿受任何处置,死而无憾。”

魏银屏冷然一震,沉吟了一下,突然一错玉齿说:“我虽是女流,岂能出尔反尔?孙、周二护卫。放他出去。”

周五魁怪声叫道:“郡主,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大人已被刺归天,你如何能放他逃走?九千岁怪罪下来,属下等吃罪不起。”

周五魁话未落音,其他三魔也同声附和。偏偏在这个时候,两江水陆提督府的幕僚也是魏忠英的亲信,常省时上前一步说:“省时不敢违抗郡主之命,但放了武凤楼,犹如纵虎归山。此举的严重后果,郡主考虑了吗?”说罢,退了回去。

魏银屏冷然说道:“本郡主谢谢大家的关心。按常理说,我得杀了武凤楼为父报仇。但我爹爹杀了他的父亲,就不是仇了吗?我一言即出,怎能反悔?至于后果,一切由我担当好了。”

众人齐呼了一声:“郡主!”没等属下再言,魏银屏已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父虽死,有我在此!两江水陆提督印信自然由我护理。只要朝庭不派员前来,我就是两江水陆提督。速放武凤楼出府,不许多言。”

周五魁、孙三元二人无奈,只得含怒后退。武凤楼看了魏银屏一眼,转身走出了大厅。

武凤楼可不是畏刀避箭之人,跨出大厅之后,仍是从容地向府外走去。

哪知一彼未平,一波又起,武凤楼刚刚走出大厅,后宅一个年轻仆妇飞跑而来,急急禀道:“禀郡主,老夫人听说放了凶犯,一气吞金,请郡主速去。”

霎时之间,大厅外的长枪手、弓弩手又“忽”地一下围了上来。剑拔弩张,虎视眈眈。

武凤楼也是心头一惊,自然而然地停住了脚步。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女婢兰儿从厅内急步出来,宣称:“郡主有令,放武凤楼出府。”这一来,武凤楼不能不衷心感念魏银屏的一片深情了。当下,一咬牙,快步走了出来。

武凤楼刚走出提督府的大门,忽然从西边翻蹄亮掌,鬃湿喷沫地驰来了一骑快马,正好赶到门前。举目一看,马身上是个二十八九岁的白脸汉子,一身疾装劲服,肩上背着一个黄色的长形包袱。

由于马跑得太快,驰到府门前竟收缰不住。幸亏马上骑者骑术精绝。陡然一提缰绳,那匹马“希溜溜”一声长鸣,连打了三个盘旋才停了下来。

府外兵丁刚想喝斥,那马上骑者已破口大骂:“瞎了尔等的狗眼,太爷是奉阁令而来,速速通禀。”

武凤楼闻言一震,知道阁令就是内阁的命令,也就是魏忠贤的谕令,说不定与父亲或信王有关。但既逃出龙潭虎穴,岂有再行返回之理?无奈,只得转身离去。

一出了钱塘门,六和塔遥遥在望。此刻,武凤楼家破人亡,无处可归,只有暂时寄迹六和塔了。本来,他只要找着父亲列举魏阉十大罪状的遗折,即可马上潜入京师,面见信王。

不过,两江提督魏忠英刚死,杭州处于极端警戒之中,自己今晚不宜再入巡抚府衙。

再者,自己的恩师追云苍鹰白剑飞和江汉双矮的矮金刚窦力说定随后必来杭州,又怕错过相会之机,所以只有仍去六和塔藏匿。

看看天色,此时也只是二更左右。武凤楼怕自己的行迹落入眼线之中,顺着钱塘江边走了下来。正走着,突然前面有人一声冷笑:“姓武的,爷们只说你已海角天涯,鼠窜逃命去了,不料,咱们倒是死约会,不见不散。面前没有郡主庇护,你认命吧,小子!”

语音未落,一个头如飞蓬的江湖怪客已突然出现在面前。蒙蒙月色之中,武凤楼一眼认出,来人竟是五魔周五魁。

这时,武凤楼是赤手空拳,一条金龙鞭已失落在提督府中。可是他丝毫不惧,冷冷地笑道:“周老五,你的胆子倒不小,深更半夜,竟敢找死来了。等会儿,小爷打发你上路,你连个伴儿也不带吗?”

武凤楼这句刚出口,周五魁知道三魔藏身之处已被他看出,嘻嘻一笑说:“阁下果好眼力。老三,亮青子招呼吧。”嘴里说着,掌中锯齿刀已化为一道寒光,向武凤楼当顶袭去。

武凤楼一声冷笑,右手立掌如刀,斜切周五魁的脉门。这就叫“善攻者攻敌所必救”,五魔果然被逼抽刀换式,脚下步法一错,反手一切,斜肩带背又劈了下来。

武凤楼不退反进,一晃身躯,已扑到五魔的右侧。此时,周五魁的锯齿刀已然走老,刚想抽招自保,只听武凤楼冷哼了一声,右掌已印上了五魔的后心。周五魁一个踉跄,摇摇欲倒,嘴角霎时溢出了鲜血。

武凤楼刚想结果五魔的性命,土丘后暴喝一声:“打!”三点寒星闪电般袭至,逼得武凤楼身子往后一仰,一式“平塔铁板桥”,避开了三魔的三支袖箭。

武凤楼虽然武功卓绝,但今晚身带五处箭伤,功力自是大减,若不是他当机立断,一照面即对五魔痛下杀手,如何能以一敌二。就这样,三魔一条蛇骨鞭。五魔一口锯齿刀,前后夹攻,已使他渐感不支。

燕山八魔是何等人物,也已看出武凤楼渐渐不敌。五魔恨声说道:“老子这一掌之仇,必要你十倍偿还。”说着,锯齿刀立下杀手,配合着三魔的蛇骨鞭,已把武凤楼困于刀光鞭影之中。

武凤楼觉得两臂两腿逐渐沉重,转动之间也渐渐失灵,心中暗暗想道:再不抽身,必毁在两个恶魔之手。重任在肩,来日方长,何苦强逞匹夫之勇。

主意打定,趁着三魔的蛇骨鞭“毒龙出洞”点向自己的胸前,突然身形一侧,踏洪门,走中宫,直扑而入。身后的五魔,若不是一个后翻,三魔的七尺软鞭准会点到他的身上。三魔见状,也只得腕子一翻,蛇骨鞭贴地飞起,又穿向武凤楼的下盘。哪知武凤楼乘撕开这刀光鞭影之时,已弹身而起,向前方树林飞蹿过去。

周五魁气得怪吼连连,随后紧追,三魔也拉鞭跟上。按理说,江湖上有一句俗话,叫做“逢林莫追”。可是,今天周、孙二魔明知武凤楼身上有伤,又是赤手空拳,认为是网中之鱼,岂肯放过?

论轻功、三魔比五魔稍高一筹,本来是一前一后。入林时,孙三元说了声:“老五,分头搜。”自己身随鞭起,竟抢先向树林深处跑去。不料身子落处,脚底软绵绵的,不禁吃了一惊。忙不选向旁边一纵,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骂道:“这年头真他妈的叫邪,有眼的愣往没有眼的身上踩,不怕造孽吗?”

孙三元借着树帽子的空隙透过来的月光,仔细一瞧……原来此人太矮,顶多不超过四尺五寸,胖乎乎的脸膛,一绺山羊胡子,年纪已超过半百。只是两只眼直翻白眼珠,不见黑眼珠。

孙三元不愧是绿林魔头,见状不由得哈哈一笑说:“老朋友,别跟姓孙的来这一套。眼下我有事在身,无暇奉陪。请留下万字儿,俺孙老三赔礼道歉如何?”嘴里说着,蛇骨鞭腾地抖直,直奔老者的面门。

那老者好象确实是瞎子,竟然纹丝未动。孙三元恶念陡生,一声怪笑,刚想下手,不料那老瞎子陡然一伸右手,竟然把孙三元的蛇骨鞭鞭头抓在手中。孙三元心头暗暗一惊,知道遇上了克星。猛抖手腕,想将蛇骨鞭收回,可鞭头在瞎老人的手中好似生了根一样。

孙三元情知不好,右手换抓蛇骨鞭中间,左手一弹鞭尾。三尺多长的鞭尾竟然疾如电光石火,往瞎老人的裆中穿去。不料,瞎老人左手猛然下沉,穿出的鞭尾也到了他的手中。就听瞎老人嘻嘻一笑说:“好家伙!玩命哪!”说着话,双手一抖,三魔猛觉两臂一麻,蛇骨鞭已脱手而出。

瞎老人把蛇骨鞭一折,合在手内,冷然一笑道:“老魔鬼调教的几个魔崽子,也不过如此。”说罢,突起一脚,正好踢中孙三元的软麻穴。三魔翻身栽倒,动弹不得。又听瞎老人叫道:“狗屠户,你得手了吗?”远远听见一个怪声怪气的人说:“这小子真稀屎,比逮一只狗还省劲呢。小个子,过来呀!”

孙三元身子虽不能动,心里却明明白白。一听这二人的一问一答,不由得吓了一跳,心里话:天哪,莫不是碰上了矬金刚、狗屠户两个煞星!这时,瞎老人一哈腰抓起了三魔,往肩一扛,向树林西面走去。

出了树林,来到一处坟地。只见一个四旬左右、屠夫模样的人坐在地上,武凤楼侍立一旁,周五魁倒卧一边,孙三元知道今天这个罪受大了。瞎老人把孙三魔也往地上一放,笑嘻嘻地说:“狗屠户,你带刀了吗?”

孙三元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又听那四旬左右的人说:“小个子,你真没见识,多咱狗屠户离开过刀子?”说着手往腿上一摸,顺手拔出了一把刀尖刃薄精光四射的七寸匕首,一抖手,化成一道弧形的寒光,擦着孙三元的太阳穴,直钉在地上,怪声怪气地道:“我这把刀,狗肉吃腻,想吃活人。”

周五魁、孙三元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他们都知道,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个主儿都是江湖上出了名难缠难斗的武林怪杰。

原来,长着山羊胡子的矮胖老者,就是威镇江汉的矬金刚窦力,屠夫模样的人是驰名江湖的狗屠户位方。祖居金陵,隐身于市井之间,疾恶如仇,行侠仗义,和追云苍鹰白剑飞,矬金刚窦力三人嗜酒如命,交谊甚厚。这次被矬金刚窦力邀至杭州,相助武凤楼一臂之力。

活该周、孙二魔倒霉,偏偏碰上了这两个游戏风尘的侠隐。

武凤楼见周五魁、孙三元双双被擒,忙上前叩谢。狗屠户大大咧咧地一摆手道:“自家爷们,兔小子,你就是二秃子视为五岳三鸟传人的武凤楼?算秃子有眼力。只是手底下有点儿不够狠。刚才你打周老五那一掌,要是用足力气,保他心肝五脏移位。打架是拼命,你不杀人,人必杀你。懂吗?傻小子。尤其是撞向孙三元时,就显得情急失措。不然,来一招‘倒敲金钟’,准能废孙三元于掌下。这都怪你秃子师父事先没教你,干脆跟他散伙,跟我学剥狗去。”

这句话刚一落音,就听一个重浊声音骂道:“好你个狗屠户,竟敢背后骂人。着打!”

一声“打”字出口,十数点寒星已向三人打来。

武凤楼一听是师父白剑飞的口音,张嘴想喊,一物正好落入口中。吐出一看,原来是一颗樱桃,随即又放进嘴里吃了下去。接着,一下子扑上前去,含悲带泪叫了一声“师父”,人已跪了下去。

白剑飞强忍悲愤,一把挽起武凤楼,恨声说道:“魏忠贤这只阉狗,竟敢明目张胆地毒害一省大吏,确已到了不可不除的地步。令尊被害之事,我与你窦、位二位伯父已经知道。

我为了弄清魏阉的意图,跟踪一个人,才晚来了一步。楼儿,人死不能复生,必须节哀,才能报仇雪恨。”

武凤楼揩干眼泪,唯唯听命。

这时,狗屠户冷冷骂道:“秃子,凤楼才多大年纪,有多大道行,你当师父的总该清楚吧。魏阉手下高人甚多,你竟然忍心让人家孩子孤身犯险。要不是我老人家和小个子及时来到,他一条小命岂不要丧于八魔之手?我狗屠户向来不白出力,今天帮了你一个大忙,你怎么谢我老人家。”

白剑飞骂道:“好你个狗屠户,真会胡搅蛮缠。你救了我徒弟,帮了我个忙不假,我不是已酬劳你六颗樱桃了吗?”

狗屠户一听怪叫:“秃子,我和小个子一样出力,你为什么酬谢他七颗。这不明明是眼高鼻子凹吗?你不还我一个公道,我跟你没完。”说罢悻悻不已。

白剑飞哈哈一笑道:“狗屠户,你的两眼瞎了?小个子怎么比你多了”这句话一出口,狗屠户位方与挫金刚窦力一齐四掌平伸。

武凤楼一看,不由得暗暗心服,原来四只掌心中都平托着三颗鲜红的樱桃。

诸位猜想,用樱桃当暗器已属难能可贵,更难得的是打出接住,竟连一颗也没有破碎。武凤楼连忙吐出一颗樱桃核儿,在窦力、位方面前一晃,二人都不觉哑然失笑。

追云苍鹰哼了一声,道:“狗屠户,亏你不羞。凭你那两下子,还想抢我的徒弟!一个晚生后辈在你身旁,正恭敬地听你满嘴喷粪,有人用暗器打来,你连护他之能皆无,你想,他会跟你去剥狗吗?幸亏是我,要是敌人,楼儿岂不受伤倒地,你的老脸又往哪儿搁?”

二人正在斗口,矬金刚哼了一声说:“你二人嘴里都吐不出象牙来,谈正经事要紧。”

幸亏他这一说,白、位二人才停止了争辩。

白剑飞落坐后,从怀里取出一个大牛皮信封托在手上。众人一看,上面用火漆封口,右上角注有“绝密”两字,下面划三个十字,中间写着:两江水陆提督魏亲拆。

狗屠户位方一把抓过,“哧”地一声撕开了封口,两指一钳,从里面抽出了信笺。月光虽不很亮,但四人都是内功好手,眼神充足,所以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信上写着:杀武之后,兄可自兼两江巡抚,迅速查抄罪证,剪除余党,务求根除。我另派员赴浙助你。信王有出家之意。如往凤阳祭陵,可相机刺之。详情随时报我。

下边草签“忠贤”两字,并盖有一方印章。

看完了魏忠贤的密信,追云苍鹰白剑飞才说明获信经过。原来,武凤楼在两江水陆提督府门前所见的那个公差,在南京被白剑飞盯上。一直跟到茅山附近,才下手盗取这封密信,那公差竟然毫未察觉。众人一看之下,知道魏忠贤不仅要对武氏家门斩草除根,并且打算伺机刺杀不日前往凤阳祭奠皇陵的五皇子朱由检。

特别是对武大人私查魏忠贤的罪状,魏阉已有所闻,并且讳莫如深,所以才有迅速查抄巡抚衙门之命。武凤楼看到此处。忙把父亲临终说了半截的那句话,向师父和窦、位二人说了一遍。

大家一致认为,武府内书房必有武大人所录魏阔的十大罪状,必须抢在魏阉之前把它找到,尽快见五皇子面陈一切,一来澄清事实,为武大人洗雪沉冤;二来使信王早有戒备,以防患于未然。

大家看法一致后,狗屠户就要前往武府。白剑飞摇头不允,急得狗屠户大骂“秃子”不已。追云苍鹰白剑飞肃然说道:“现在,杭州城内已与昨日大不相同。人去多了反而累赘。我看,还是楼儿一人前去来得妥当。”矬金刚嘴角喷沫,怨声不止。

武凤楼赶回杭州城时,三更已经敲过。逶迤来到巡抚衙外,轻身提气,越墙而入。只见自己府中一片死寂,不禁心中一酸。唤醒了老家人武忠,吩咐他在外面望着,独自进入了内书房。仔细查找了一遍,那份辑录魏阔十大罪状的奏折还是追寻不见。猛然心中一动:父亲精细异常,这种重要的的东西岂能随手乱放?

刚想翻寻更为隐秘之处,一眼看见父亲的书案上,放着一本老子的道德真经五千言。心想,父亲一向不看此等书籍,此书为何会放于案首?拿起来翻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再从第一页翻起,忽然发现字里行间夹有批注,字迹有大有小,大字第一字是个“不”字,再顺小字一找,正好是一句“臣冒死陈情”,知是父亲起草的底稿,忙揣在怀中,正想离开,忽听外面人声嘈杂,心头一惊,一抬手扇灭了烛光。

武凤楼刚飘身来到正厅局面,忽听武忠大声嚷道:“深更半夜,岂容尔等擅入!”知道是武忠故意告警。接着,又听一人冷笑过后,武忠随之一声惨叫。料定老家人已遭毒手。

武凤楼心中一急,迅速绕到屏风后面一看,只见武忠已被击倒在地,出手者是一个黑衣大汉。武凤楼知道事情不妙,往回一偏身,发现大厅后已布满了兵了。武凤楼这一惊非同小可,深知已陷重围,不可硬闯,又不知来者究竟是什么人物,也想留下来察看一下。猛想起正厅内悬有一块“公正廉明”的大匾,忙掩进大厅,轻身提气拔了上去。

隐身匾后武凤楼刚刚藏好,忽见火光一闪,已有八名兵勇高挑八盏气死风灯,分两行走了进来,跟着进来的是八魔中的老二钱二年。他环视了正厅一周,突然旋转身形,单腿点地道:“三等护卫钱二年查看已毕。请小爷高升。”

武凤楼心中寻思:“这个所谓的小爷是何等人物,怎么连大名鼎鼎的燕山八魔都对他这等崇敬?”微微探头一看,只见又有二十名锦衣卫士向两边一分,紧接着两名黄衫老者昂然而入,分列左右。

这两人一个骨瘦如柴,一个胖如圆球,年纪都在五十岁以上;一色的赤手空拳,不过行动相当轻捷,目光如电,一望而知都是江湖高手。两个黄衫侍卫刚刚站定,身后飘然闪出一个人来,武凤楼顿觉眼前一亮。

只见此人约摸二十二三岁年纪,头戴柬发金冠,发黑如墨,纷披肩后。面赛初春桃花,眼如三秋清波,两道秀眉微微上挑,显得执拗任性。鼻如悬胆,唇红齿白。身穿绣花素罗袍,脚登高鞋窄脑粉底官靴。右手一把乌漆折扇长约二尺八寸,轻摇送爽。长身玉立,丰姿翩翩。

武凤楼心中不由得暗暗奇异:凭这么一个文弱书生,别说八魔中的钱二年不该对他这么尊敬,就是那两个黄衫老者,又怎么会屈作他的随从呢?

武凤楼正自狐疑,猛见两江水陆提督府的幕僚常省时,毕恭毕敬地走进正厅,面向少年书生躬身施礼道:“启禀小爷,内外书房俱已搜遍,老爷子索要之物并未找到。看样子,内书房已被人仔细搜过,只怕此物早没了。天将四更,请命定夺。”

那少年书生沉吟了一会儿,吩咐道:“常先生,劳你驾在内书房多找几遍,不要漏掉一纸一字。其余人等随我回去。”

那常省时骤然一怔,吞吞吐吐地说:“属下理当效劳,只是,我一人在此……”刚说到此,那少年书生已一声冷笑道:“怎么,你害怕啦?眼下武伯衡已死,巡抚衙门已成废宅。常先生怕从何来?快去接找,不得有误。”等常省时战战兢兢退出大厅时,那少年书生慢吞吞地说了一声:“撤!”所有人等,迅即旋风般地走了出去。

武凤楼估摸一干人已经走远,谯楼更声正好四响。又听了一听,确已无人,才轻轻地跳了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去察看武忠伤势。走近一看,见老家人武忠嘴角流血,人已死去多时。

武凤楼一股怒火直撞顶梁,不敢移动尸体,只默默视道:“大伯,你为我家尽到了心,俺武凤楼忘不了你。”祝祷已毕,转身赶奔内书房,老远见房内灯光明亮。隔窗望去,常省时还在书架案头乱翻不止。武凤楼明知此非善地,理应早早退出,但对少年书生的来历、宗旨,总想弄个水落石出,以决定应对之策略。

计算了一下时间,活捉常省时带出城去,还来得及。遂一飘身,来到内书房门前,左瞻右顾,确信无人守护。右脚点地蹿了进去。等常省时发觉身后有人,没容他回过身来,武凤楼已按住了他的肩间,低声叱道:“不要动!哼一声我活劈了你。”

说着话,迅速封闭了常省时的几处穴道,右手一提,刚想出门上房而去,猛听一个干哑的嗓音道:“朋友,你怎能逃出我们小爷的神机妙算。”

武凤楼心头一颤,知道中了那少年书生的“垂钩钓鱼”之计,已陷入敌人的包围之中,虽然确信自己的一身武功可以自保,但离天明仅有一个更次,稍有不慎,必落虎口无疑。由此看来,更知那少年书生必非泛泛之辈。

心下一狠,左掌猛击常省时的天灵益,结果了这个助纣为虐之徒,抖手抛出房去。随即右掌一挥,震开了窗户,一个“乳燕穿云”,跳出内书房,双脚尚未落地,一股劲风已从右侧袭到。武凤楼一个“惊鹿回顾”,铁掌陡翻,硬接下了这一掌。只听“啪”的一声,武凤楼身子竟被震出一丈多远才落下地来。

举目望去,偷袭自己的正是那个瘦削的黄衫老者。这时,那人也被武凤楼的一掌展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武凤楼知道遇上了劲敌,刚想借机逃走,猛听身后一个又尖又细的嗓音冷冷说道:“朋友,你走不了啦!”

武凤楼斜跨了一步,扭头看去,东墙下站着那个胖如圆球的黄杉老者,正好形成前后夹攻之势。知道绝难走脱,使朗声说道:“凭二位的身手,也算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埋伏偷袭在前,前后夹攻于后,岂不贻笑江湖。”

那胖老者嘿嘿一笑说:“小子,看你不出,一个官宦人家的贵公子,竟练成了这么一身武功,实属难得。告诉我,你师父是谁?属何门派?”

武凤楼因自己的冤家对头是一人之下,亿万人之上的九千岁魏忠贤,怕给师门带未巨大的灾难,出手之间,绝不露本门心法。所以,这一胖一瘦两个黄衫老者虽属江湖上的顶尖人物,也未看出武凤楼的师承渊源。

武凤楼见问,哈哈一笑道。”想问小爷的师门,你还不配。”

胖子面色突变,厉声喝道:“小辈,你想找死!”

武凤楼哈哈一笑道:“我还不想死得那么早。”

黄衫胖子气得浑身乱颤,双掌徐徐上提,浑身肌肉隆起,刚想奋全力一击,瘦黄衫老者突然说道:“老二,停一下再收拾他。”

胖老者闻言,果然慢慢地垂下了双手。瘦老者沉声续道:“小子,算你胆大,你竟敢顶撞我们哥俩。看你身手不凡,必是师出名门,难道你没有听说过‘裂石开碑掌’吗?”

武凤楼闻言,陡然一惊。他早听师父白剑飞说过,裂石开碑掌是昆仑派的内家绝学,门下有亲兄弟二人。老大夏侯耀武,人称“铁指裂石”;老二夏侯扬威,人称“单掌开碑”。

兄弟二人在武林中享有盛名,厉害非凡,如今,这夏侯双杰竟甘心作为那少年书生的随从传卫,那少年书生的身分更加可想而知了。

武凤楼知道自己绝对对付不了这夏侯兄弟,但又不甘心示弱,只得冷冷说道。“二位前辈的大名,小可久有耳闻。但今日已势成骑虎,说不得只有冒犯两位了。你们是一个一个地来,还是一齐上?我接着就是了。”

武凤楼尽管内心非常紧张,表面上还是谈笑自若,不能不令“铁指裂石”夏侯耀武暗暗佩服。他虽然奉命捉拿武凤楼,但以自己弟兄二人的威名,总不能一拥齐上。当下,冷然一笑说:“朋友,象你这样的年龄,胆敢在夏候双杰面前叫阵,冲着你这份胆气,就不能不令老夫心服。你只要能接下我三掌,我就放阁下逃走。如何?”

武凤楼天生傲骨,宁折不弯。明知身上有伤,硬接三掌必有凶险,可是也不能不尽力一拼。遂冷冷说道:“多蒙关照,请老前辈出招。”说罢,迅即全神戒备起来。

夏侯耀武喝了声:“小心了。”声出掌发,一掌向武凤楼的左肩拍来,掌力沉重,确非等闲。武凤楼纹丝不动,静观对敌。果然夏侯耀武拿到半途,突然改为按向武凤楼的左乳。

武凤楼待掌已迫近,猛变前脚为后脚,挥掌迎去。

两掌一合,武凤楼顿觉一股大力压来,被震得连退三步,方才拿桩站稳。夏侯耀武也不得不后退了一步。他虽知武凤楼功力很好,总认为他年轻毛嫩,即使他出娘肚皮就练武功,又能高到哪里?刚才窗外偷袭只用了五成力道,哪知这一掌提到了七成功力,却只把武凤楼震返三步,而自己也后退了一步,不由得脸上一红,原式不变,右手一划,左掌骤然向武凤楼右边太阳穴猛击过去,这一掌足足用上了九成功力。

武凤楼一咬牙,右掌再次迎出,一击之下,竟被震出七八尺远。身躯摇晃,几欲跌倒,五处箭伤全溢出了鲜血。

夏侯耀武一声狂笑,陡地将力道提足十成,打算把武凤楼置于死地。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西厢房上有人呸了一声:“夏候老儿,你怎么竟欺负一个初出道的后生小辈?真不害臊。”

话未落音,两个庞大的东西,分别向夏侯耀武和夏候扬威打来。二人忙不迭同身躲开,凝神一看,原来击向他二人的竟是两具尸体,落在夏侯耀武眼前的是三魔孙三元,落于夏侯扬威身前的是五魔周五魁。

在夏侯弟兄微一怔神的当儿,武凤楼的身边已出现了一个矮小的人影,低喝了一声:“还不随我快走。”

武凤楼一看,原来是矬金刚窦力现身相救,急忙强忍巨痛,凌空拔起。

二人刚蹿上正房,武凤楼想要头前带路逃出武府,矬金刚窦力急切地说道:“孩子,你快躲入假山北边小洞。”

武凤楼知挫金刚窦力人很精细,此言有因。自己幼小时的府第,岂有不熟悉之理?忙一头钻入小山洞中。

这时,夏侯双杰正好追了过来。武凤楼正怕引起夏侯兄弟的怀疑,就听窦力怪吼一声,“楼儿快走,我打发这两个不开眼的老小子。”话未落音,假山旁已飞起一条黑影,一掠之下,向东逝去。

武凤楼知道,那是狗屠户位方的移花接木之计,但不知如此安排,究属何意。

心神未定,铁指裂石夏侯耀武已哈哈一笑说:“我道是谁有这么高的身手,原来是窦二侠。你可知,你放走的可是钦差要犯。朝廷怪罪下来,你承担得起吗?”

矬金刚嘿嘿冷笑道:“夏侯耀武,你不要大言吓人,我窦力可不是吓唬大的。什么钦差要犯?你们的主子也不过假传圣旨,谋害忠良。别人怕他,二大爷我可不怕。况且,俺哥儿俩都是一身一口,浪迹江猢,你又能其奈我何?二大爷今天倒要称称你们的裂石开碑拿到底有多大分量。”

话未落音,身躯已然扑近,双拿一合一分,两只怪掌一拍右肩井,一砸太阳穴,掌风凌厉,呼啸有声。

夏侯耀武焉敢存丝毫轻视之心?身躯一坐,马步一稳,刚想使出全力猛接这两掌,哪知矬金刚矮小的身形猛然一回,不击夏侯耀武,反而向单掌开碑夏侯扬威突袭过去。

单掌开碑猝不及防,哪敢硬接?随即“斜接单鞭”,顺式就闪。

哪知矬金则根本无较量之心,逼得二人手忙脚乱唯图自保之后,窦二侠一声轻啸,已飞上东厢房顶,一闪不见。直气得夏侯双杰骂不绝口。

武凤楼心头一热,知道窦、位二人为救自己,用心良苦。不然,以自己重挫之身,绝不会逃出夏侯双杰之手。同时,也被矬金刚的怪招逗引得几乎笑出声来。但见夏侯兄弟只骂不追,也知他们是怕中了矬金刚窦力的道儿。

武凤楼刚想向小洞钻去,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厉声责道:“人家已经走远,光骂大街,顶什么用……”听声音甚熟,注目一望,只见从正厅左侧,脚步潇洒地走过来一个年轻的书生。

谁?正是众人呼为小爷的翩翩少年。

武凤楼正在惊愕不已,猛见夏侯弟兄抢步上前,弯腰搭躬,齐声说道:“属下无能,致武凤楼漏网,甘愿受责。”

那少年书生微微一笑道:“夏侯侍卫,尔等确信武凤楼已经逃走了吗?”

武凤楼一听,不由得暗暗心惊。夏侯耀武恭敬地答道:“分明是矮鬼窦力横插一腿,让那姓武的小子乘机逃脱了。”

那少年书生手中折扇“啪”地一合,脸色也阴沉了下来,说道:“怎么?你连我的话都不相信了?”

夏侯耀武陡然一震,单膝点地,连声说道:“属下愚顽!属下该死!”那书生将折扇一挥,夏侯耀武连忙站过一旁,恭身侍立。

那少年书生有意无意之间向假山方向扫了一眼,面容又和缓了下来,和声说道:“夏候双卫,你们的对手也太强悍狡诈,你又心存轻敌,故而铸成大错。看在你弟兄二人一向忠心效力的份上,这一次失招,我不怪罪。我倒在看看武凤楼这个初上跳板的江湖后辈,如何能逃出我的手心!”

说到这里,突然面容一凉,用手往假山一指说:“如果我没有看错,假山内藏着的人,可能就是身带箭伤、无力逃走的犯官之子武凤楼。”

这句话一出口,恰似晴空霹雳,石破天惊。夏侯耀武、夏侯扬威二人迅即点脚纵起,飞身上了假山。那少年书生身后的八名侍卫,也“二龙出水”式包抄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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