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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 第03回 香消玉殒,欣然赴死期来世;断指溅血,偷生忍辱为今朝

对当今万岁的抖袖回宫,不止贾佛西、武凤楼、江剑臣等人大吃一惊,就连随侍皇上长达十五年之久的秉笔太监王承恩也为之脸色大变。

唯一脸色没变的,只有李鸣一人。

贾佛西和李鸣必有主意,轻轻携其手腕,踱出了武英大殿,询问他有何机宜。

李鸣暂不回答贾佛西的询问,反向殿内扬声唤道:“王公公,你赞成不赞成,‘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两句古诗呀?”

秉笔太监王承恩正凛坐殿中,和江剑臣、武凤楼叔侄二人面面相觑,借着李鸣呼唤之机,就一提袍角,踱出了殿外。

李鸣先把手从贾伯父的把握中抽回,然后贴近王承恩的身侧,悄问道:“王公公久随万岁,善窥上意。如念我们师徒在拥立当今之中,不无微劳的话,请将万岁震怒的一切详情,透露给我们。”

尽管李鸣的问话恳切,王承恩还是迟疑有顷,方才勉强答道:“此事怪不得圣上震怒。本朝立国数百年,似此杀人奸尸巨案,都属罕见,何况受害者又是田娘娘的嫡亲姑母,为张国家典刑、株连九族,实不为过。至于苦苦严缉吴姑娘,确令人出乎意外。内里隐情,咱家委实不知。”

李鸣突然转变话题道:“曹公公职司御前太监多年,克尽职守,效忠内廷,擢为大内总管,实不为过,因何至今未见万岁朱谕?”

这句话,正好触动了王承恩的痛处,冷哼一声说:“他正因迟迟不见朱谕,才尽力巴结最受皇上爱宠的田娘娘。”

说到此,可能自悔失言,顿时住口不说了。

贾学士乘机在旁敲打边鼓说:“王公公素性忠贞,直言敢谏,请伺机替剑臣缓解可好?”

王承恩毕竟是和江剑臣、武凤楼以及李鸣等人久共患难,再一次失口答道:“剑臣之事,咱家哪会藏奸!虽经多次奏请圣上宽容,终因敌不达曹化淳的不时进谗和田娘娘的日夜哭闹。不过,昨晚我已派人去请老驸,不知他老人家能否有力回天?”

言还未了,一身朝服,冠带齐整的当朝老驸马冉兴,早一脸愁容,匆匆而入。

身为当事人的江剑臣秉性再为孤傲,也不禁心中感动,连忙拜谢。

老驸马冉兴先躬身搀起江剑臣,然后正色说道:“田娘娘深居大内,田国丈老迈昏庸,再加上亲丁稀少,在获得田鸿真被杀奸的消息上,何其如此之迅速而详尽,岂非咄咄怪事!”

缺德十八手李鸣目视盟伯父贾佛西,示意他先行开口说话。

贾佛西道:“老千岁之言虽属一言中的,但事已如此,目前已无追究和深研的必要了。晚生和王公公都在万岁驾前碰了钉子,乞求千岁爷作主!”

老驸马冉兴明知事不可为,还是毫不迟疑地吩咐李鸣,暂陪师父江剑臣先回锦衣卫等待,然后轻轻携起武凤楼的一手,并肩向乾清宫方向走去。

事有凑巧,就在老驸马冉兴携着武凤楼刚刚进入乾清门内,一眼看见御前大太监曹化淳正和一个面色白嫩、眉清目秀、明显聪明、暗隐机灵的小太监凑在一起,低低窃语。等到发现冉兴和武凤楼一齐从乾清门外跨进,神情好像惶然一怔,当即撇下那个不知名的小太监,快步迎了上来。

别看老驸马冉兴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曹化淳也是当年五皇子的官邸旧人,由于对曹化淳近年的胁肩谄笑,巴结营钻不满,早就对他不假词色了。马上脸色一寒,沉声喝道:“曹化淳!”

不等老驸马往下说,曹化淳早吓得双膝一屈,扑跪在老驸马的面前叩头道:“奴婢一步迎接来迟,实属罪该万死,还望老千岁开恩!” 老驸马招手一指那个小太监,厉声说:“你曹化淳身为御前大太监,又是当今万岁官邸的旧人,尚知一步迎接来迟,罪该万死,难道他就不应罪该万死吗?”

冉兴的这句话一出口,吓得那个小太监脸色登时泛白,满身抖颤,当即也扑倒在地,膝行到冉兴和武凤楼二人的面前,一个劲的叩头不止。

武凤楼心中一动,看出事必有因,素知老驸马冉兴心肠慈软,连忙从旁插口斥道:“我朝开国以来,素重礼教,哪容一个恩准乾清宫内行走的小太监,丝毫不知道礼教!来人!”

随着武凤楼的这一声“来人”,登时奔过来两名宫中侍卫。

武凤楼沉声吩咐道:“速速将他押送司礼监,听候王公公处理!”

两名侍卫立即将小太监押走了。

冉兴、武凤楼二人在大太监曹化淳亲自引领下,跨上了高大的汉白玉石台阶,俯伏丹墀,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帝亲口传谕,宣召二人进殿。

没容老驸马冉兴启奏,崇祯帝早先发制人道:“御姑丈来得甚好。田太师之幼妹田鸿真遭遇不幸,青年居孀,已属红颜薄命,如今不仅惨遭杀害,更受奸尸之污。似此灭绝人性之巨案,实为千百年来所罕见。凶徒吴仁谓虽死,朕决心夷其九族,包括女匪吴艳秋。请御姑丈替我好言抚慰江剑臣,勿令其心生怨恨。”

迎头一杠子,可把老驸马和武凤楼两个老实人给打闷了。进宫路上想好的一肚子辩词,只好憋在腹中了。

这还不说,随之而来的是东宫田娘娘的嚎啕大哭,伏地不起,乞求万岁爷作主。

可叹冉、武二人身坐锦墩,如坐针毡,只好陪着崇祯帝闲坐一会,告退出宫了。

二人重新回到武英殿之后,把所经过的一切详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编修学士贾佛西和秉笔太监王承恩。

贾佛西反倒神情一喜,好言宽慰老驸马冉兴道:“千岁此行,收获不少,千万不要再耿耿于怀。”

说到这里,扭转身形向秉笔太监王承恩说:“请王公公迅速赶回司礼监,详细审问那个小太监的姓名和隶属,一定要逼他供出和曹化淳的一切关系,定能查出一些头绪来。”

王承恩一面连连点头,一面欣然起立,急匆匆地就想赶回司礼监。

突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太监,一头闯进了武英殿,气喘吁吁地抢步跪在王承恩的面前禀告道:“启禀公公,方才送进司礼监的小太监……”

武凤楼一看情形有异,霍地一下子站起身来,一把抓起跪在地上的中年太监急问道:“快说,那名小太监现在如何了?”

中年太监先大大地喘出来一口气,然后才说:“夏自芳业已畏罪自毙!”

气得秉笔太监王承恩一连踹了那个中年太监好几脚,骂道:“尹静纯,你的差事越干越回来了!眼睁睁地一个大活人,竟能在你的眼皮底下自毙,我非剥下你这狗奴才的一身狗皮不可!”骂完,又踹了尹静纯好几脚。

人影一闪,出而复回的缺德十八手李鸣,一步跨进武英殿,弯腰扶起被踹倒在地的太监尹静纯询问道:“尹公公供职司礼监,既知死者名叫夏自芳,自更清楚他隶属在谁的手下。只要你能说得详尽些,我会让王公公免去你的失职大罪。”

尹静纯先行谢过缺德十八手李鸣,然后细声回答道:“畏罪自毙的小太监名叫夏自芳,河南卫辉人,九岁进宫,十岁净身,十二岁派往御膳房打杂,后被曹公公一眼挑中,改拨在东宫大太监高起潜的手下。由于他机灵聪明,极得曹、高两位公公的喜爱。”

李鸣听罢,毫不迟疑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说:“好!我替王公公作主,免去你的失职之罪。”

尹静纯跪下磕头,刚想叩谢退走,李鸣又道:“且慢”!尹静纯折身而回,垂手请示道:“不知李指挥还有什么吩咐?”

李鸣道:“今天所说和所见的一切,绝对不准向外泄露一字!”

尹静纯答应了一声,“是”,方才转身退出。

王承恩素服李鸣的心机和策略,见他如此,猜出必有所谓,就想开口询问。

李鸣未曾开口,先向掌门师兄武凤楼递过一个奇怪的眼色。

武凤楼和李鸣不光久共患难,而且艺出一门,兄弟之间,业已达到息息相通的地步。虽只一眼之下,早就领会了李鸣的意图,趁着贾佛西和王承恩二人的全部精力完全注意在师弟的身上时,一个人悄悄地溜出了武英殿。

举目一望,繁星满天,时已入夜,正好便于行动。何况武凤楼虽早退出大内,其御前侍卫之职始终未曾免去,自然不怕宫中巡逻的武士询问、毫无顾忌地向东宫贴去。

事也真巧,就在武凤楼刚刚靠近东宫附近,正想隐身观察时,突然看见东宫田娘娘的心腹太监高起潜,正和一个年轻的宫女一闪而过,看其所去的方向,竟是奔向后宫。

艺高胆大的武凤楼,仗着一身绝顶的轻功,飞身跃登房上,远远地蹑在他们的后面,决心探查个究竟。

开始武凤楼还认为,这可能也是一般得宠大太监的风流通病,高起潜准是和这名宫女发生了对食关系。什么叫对食?原来,明时宫中特别得宠的大太监,可以恳求皇上作主,恩准他挑选一名宫女在一块同居生活,形如夫妻,名曰对食。后来发现二人竟然悄悄地溜进了坤宁宫,这不能不使武凤楼大吃一惊,认为事态严重了。

武凤楼虽曾充任过大内御前特等侍卫,也和当今万岁叙过口盟兄弟,但不奉召唤,也万万不敢私自闯进周皇后居住的坤宁宫,更何况时值黑夜之际。心中一急,倒被他急出一个主意,立即暗地进入了坤宁宫后的御花园。

这一招还真让武凤楼给用上了。

武凤楼刚刚潜入御花园,陡然发现由高起潜亲自护送的那名宫女、从坤宁宫的西北隅一闪蹿出,紧接着飞身登上假山顶,轻点巧纵,径向宫外驰去。

武凤楼观察至此,确认那个宫女打扮的人准是一个冒牌货,开始真想动手拾下他,后来转念一想,倒不如蹑迹挖出对方的巢穴,好能追根求源,就悄悄地尾随了下去。

武凤楼是何等眼力,仅从对方那身行云流水的轻功绝技上,就品味出这个伪装宫女的人,绝对不是一般的泛泛人物,越发不敢麻痹大意了。

一直追到位于西城成方街上的都城隍庙,对方才闪身蹿了进去。

久居京都的武凤楼,当然知道这座都城隍庙是建于元代至元年间,原名佑圣天王灵应庙,天历二年,加封大都城隍神为护国保宁王,明朝永乐年间重修,改名为威灵祠,庙中大殿,黑琉璃瓦顶,前出抱厦,气势雄伟。

武凤楼行是默听少顷,然后施展巧钻十三天,悄悄蹿进庙内,这才发现大殿中尚有灯火。

悄然靠近,跃贴飞檐之下的横木上,透过镂花隔扇一瞧,只见那个装扮宫女的人,业已恢复了本来的面目,竟是一个比花花无语、比玉玉生香的长身俏丽少女。

和这位不知姓名的俏丽少女对面而立的,是一个年近古稀的垂暮僧人,只见他面黑如墨,骨瘦如柴,形容冷漠,僵硬呆板,令人望而生畏。

只听那位少女凄然求道:“二叔爷,你老人家再是身入佛门,四大皆空,难道真能忍心看着咱们冷氏一脉截然断斩不成?”

寥寥几句言语,听得身在横木之上的武凤楼心头一震,顿时悟道:“原来装扮宫女、私入大内的俏丽少女,竟是已故峨嵋派都总管七步追魂冷铁心之女,最近崛起江湖的无肠龙女冷凝霜。被她呼为二叔爷的枯瘦僧人,准是无情剑冷酷心的本家族叔,二十年前号称九爪黑猿的冷九成了。”

武凤楼沉思未毕,冷九成早一声冷哼道:“你爹娘的双双惨死,责在你的姑妈冷酷心。听二叔爷的话,立即放弃和先天无极派的敌对,置身事外,恕能保全你的一条小命。倘再一意孤行,必将后悔无及,快快离开京师吧!”

武凤楼听到此处,不禁暗暗点头。心想:当年的独脚巨盗九爪黑猿,竟然能回头是岸,确实难得。气得无肠龙女冷凝霜纤足一顿,恨声说道:“想不到当年声威赫赫的二叔爷,竟然变得胆小如鼠了,算我白来了一趟京师。”

语落,转身,刚想退出都城隍大殿,殿内人影一闪,出现在都城隍大殿内的,竟是北茺一毒叶梦枕。

元凶巨恶突然出现,惊得武凤楼心神一震。情知凭自己的这身功力,尚不是北荒一毒叶梦枕的对手,只可惜三师叔没有同来,否则,准能当场擒获叶梦枕归案,也就彻底平息了这场巨大的风波。

武凤楼心中清楚,别看九爪黑猿冷九成和无肠龙女冷凝霜祖孙二人,始终没发现自己潜藏在眼皮底下,可人有北荒一毒叶梦枕一到,自己就隐藏不住了。是马上亮刀动手缉凶,还是悄悄回去禀告三师叔,一时之间,竟然委决不下。

事情还真叫武凤楼给料准了。叶梦枕冲着冷九成阴然—笑说:“有道是,万般皆是命,一点不由人。你冷老兄虽想暮鼓晨钟,终了残年,岂如别人不允何?”

冷九成老脸一寒说:“老衲自悔当年罪恶,决心莲台拜佛,昔日恩怨早成过眼云烟,何况贫僧是云游挂单到此,前后尚未超过半月,什么人对我不允,我又哪来的为之奈何!请叶老施主赐教。”

武凤楼虽然明白这是北荒一毒叶梦枕的险恶挑拨用心,无奈自己身为一代掌门,既经叶梦枕出口点明,眼前就是油锅刀山,也不能畏缩不前了。

主意打定之后,立即飘身而落,昂首跨入殿内,向九爪黑猿拱手说:“在下冒昧闯入,请大师宽恕鲁莽之罪,武凤楼这厢有礼了。”

话落,深深地打了一躬。

冷九成上下打量了武凤楼一眼,赞道:“英华内敛,不骄不躁,武掌门果不愧有谦谦君子之称!”

侍立一旁的无肠龙女冷凝霜,一见自己的二叔爷对待武凤楼不仅没存敌对之心,竟还极存赞誉之意,芳心一狠,素手一翻,肋下利剑电闪而出,一招怒斩黄袍,暴袭武凤楼的腰肋。

换个武功稍逊的人,在这冷不及防的暴然偷袭下,势非毁在她的三尺利剑之下不可。

好个武凤楼,身形原式不动,左手陡然翻出,施展的是三师叔亲传的分云捉光手,仅用食中两指,就钳住了无肠龙女的剑脊。

尽管九爪黑猿冷九成对武凤楼看法很好,终归和他站在敌对两方,再加上素性护短,如今一见孙女的利剑被拿,黑脸陡地转寒,脱口一声:“好厉害的分云捉光手法,令老衲不胜敬佩。”

随着话音,立掌如刀,一招鲁班挥斧劈向武凤楼的左腕寸关尺。

以武凤楼的为人和身分,绝不会出手去伤一个年未双十的青春少女。左臂微震,不光将无肠龙女甩向一旁,并巧妙地闪避开冷九成的凌厉一击。

按理说,并荒一毒叶梦枕本身所赋有的秘密使命,就是要除掉江剑臣和武凤楼叔侄二人,难得碰上今晚这种极为有利的机会,本该伙同冷氏祖孙协力剪除武凤楼。哪知,他眼珠一转,竟趁场中敌我三人怒目相峙之机,施展凌空斜旋的身法,离开了都城隍大殿,宛如一溜轻烟,向京城西郊方向驰去。

二更天不到,北荒一毒早停身在翠微山隅的翠微寺前,晃身蹿上山门前的高大台阶。

蓦地一声冷哼,吴艳秋在竹、菊二女的伴随下,一同从正殿闪了出来。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代毒魔的突然出现,在吴艳秋娘三中,最为心惊胆颤的,应数小竹子。因为她原本出身在叶梦枕的门下,对过去师父的心黑手狠、狡诈恶毒,是知之最详的。悄然颤声低语道:“请娘快去投奔义父,我和菊妹拼死抵挡一阵。”

感动得黑衣丽人吴艳秋鼻头一酸,几乎落下了泪来。

但她毕竟是一个秉性刚强的女中丈夫,素手一翻,摘下唐头的蜈蚣钩,声音虽低,却极为严厉地向竹、菊二人下令道:“限你俩立即动身赶往锦衣卫,倘敢违命,为娘将横钩自刎。”

吓得竹、菊二女芳躯一寒,刚想出言哀告,叶梦枕早哈哈一笑,称赞说:“难得你们虽非嫡亲母女,却能胜似嫡亲母女,致令我这出了名的北荒一毒都有些黯然鼻酸,冲着你们娘三的这种真情流露,我决心不为己甚,但我有句话,要一吐为快。”

黑衣丽人吴艳秋面寒似水、语冷如冰地沉声说:“有话请讲!”

叶梦枕面有得色地说:“想我叶梦枕,号称北荒一毒,生平罕遇敌手,却败在小我一世的江剑臣手下,实令人愤怒填胸。如今意想不到的是,有人替我出了这口难以咽下去的恶气。”

这就叫:“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听了叶梦枕这句无头无脑的话,吴艳秋情不自禁说:“分明是一派胡言,谁会替你出这一口恶气?”

叶梦枕哈哈大笑说:“事至而今,你总不能否认是你二哥吴仁谓杀死的田鸿真吧?”

事实如此,吴艳秋不得不点了一下头。

叶梦枕接着说道:“田鸿真死后被奸的消息,你想必也听说过。”

吴艳秋只得再次点了一下头。

这一次北荒一毒不笑了,脸色一狞,阴然说:“田鸿真乃田国丈之幼妹,东宫田娘娘的嫡亲姑母,死后尸体还遭奸污,怎能不使当今皇上天威赫赫、龙颜震怒!请问,吴氏一门的罪名,是否该株连九族?”

吴艳秋心中想说:“我的两兄一嫂皆亡,吴家又没生有后代,罪名再大我也不怕。”想不到叶梦枕突然改变话题说:“吴女侠清楚江剑臣为何杀死你的二哥吗?”

问完,不等吴艳秋回答,又接着说道:“江剑臣是怕令兄当堂供出你来,才杀人灭口。可惜他用心虽苦,却另外有人把你吴艳秋的芳名奏给了当今万岁,并严令江剑臣缉捕于你,只要你吴艳秋一日不归案,他江剑臣就逃脱不了私纵钦差罪犯的滔天罪名,轻则终身监禁,重则斩首示众。叶某的胸中恶气,岂不是有人代出了!”

又贼又滑的叶梦枕目的已达到,早一式回风扫柳旋身上房,一晃不见了。

惊得吴艳秋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最后,还是竹、菊二女硬把义母吴艳秋劝回到大殿之内。 此时的吴艳秋,真到了千回百转、柔肠寸断、欲哭无泪、欲叹无声的地步了。

玲珑剔透的小菊子,情知义母深信了叶梦枕的那番言词,其实她和姐姐小竹子早就熟知内情,也常为此事担心。但她总不忍眼巴巴地瞧着义母前去投案领罪。有心苦口解劝,又怕更露出了痕迹。

吴艳秋借着口渴打发走了小竹子,探手抓住了小菊子的手,先将她扯到自己的膝前,然后抚弄着她的秀发,凄然说:“菊儿,你和竹儿的孝心,为娘岂能不知。可你们忘了,那将会陷你义父于万劫不复之地。你义父虽有大功于朝廷,但当今万岁不满于他久矣,一为抗旨杀了三边总督杨鹤,几致三边无帅。二为违背圣意私自娶了女魔王,使当今怒发冲冠,寝食不安。三为杀死田不满,断绝田国丈一门香烟。最令皇上不能饶恕的,就是此次田鸿真的惨死和被奸……”

可怜小菊子虽然明知义母说得都对,事实也确系如此,但她还是截断义母的话头强词夺理道:“杨总督擅自杀人,田不满夺人基业,杀之不悖天理。有关田鸿真一案,二舅爷业已罪有应得,以命相抵了。至于尸体被奸、作案者另有其人,查之捕之可也,凭什么夷灭吴氏九族!再者说天塌大祸,一走了之,我不信皇上真会拿义父顶罪。你老人家就别再给我义父添麻烦了。”

吴艳秋哽咽着训斥道:“在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权赫赫,天威难犯,凭咱娘仨的两剑一钩,焉能逃脱南七北六十三省的联合追捕。为了剑臣,也为了你们,娘决心前去投案。”

宛如晴天霹雳,震得小菊子躯体一颤,饶让她聪明机智、舌尖嘴巧,也吓得欲拦不敢,欲劲无词。情急忘形之下,竟失口说出一句:“义母倘去投案,叫孩儿有何脸面去见我义父?”

女幽灵吴艳秋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肯定是江剑臣早就虑及此事,事先严令小菊子防止自己前去投案。对江剑臣这样刻骨铭心的爱护,更坚定吴艳秋自投到案,解脱江剑臣的决心。

自悔失言的小菊子,恨不得连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带着哭声拼死搂着吴艳秋的柔腰说:“义母倘有不测,孩儿和竹姐岂不又成了无母之孤儿!恳求你老人家还是按照义父的嘱咐,携带我们远走边荒吧!”

吴艳秋从小菊子的拼死相阻上,再想到江剑臣的相护深情,芳心一硬,出手轻点了小菊子的软麻穴,趁小竹子烧水未回,纤足一顿,毅然离开这座存身两月有余的翠微寺。

卯时刚过,女幽灵自投到案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北京九城。

第一个获知消息的是李鸣,一惊之下,除马上派人秘密禀告编修学士贾佛西,央求他伙同老驸马冉兴,假借游山为名,把江剑臣诳出城去;他自己则离开锦衣卫,飞骑驰往刑部天牢。

幸好现任刑部尚书黄克赞,是李鸣之父李精文的一科同年,再加上刑部大班金毛吼毛金常平日把李鸣奉为神圣,所以能轻而易举地来到囚禁女幽灵的牢房。

吴艳秋为了不让李鸣对自己埋怨,一照面就绝然说道:“聪明机智如鸣儿,自应知道我之毅然投案,绝系为了断绝剑臣之念。为表我心,请把此物带给剑臣。”

说罢,从自己身边取出一幅折叠极为仔细的白绫,递给李鸣。

事已如此,缺德十八手李鸣只好伸手接过,藏于自己的,怀中。

女幽灵好像诸事已了,视死如归地对李鸣说:“我的案情重大,你在此处不可久留,快快离开刑部罢。”说完,竟微微闭上一双秀目,再不打算说话了。

常言道: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饶让李鸣心肠宽阔,对世事戡破得透彻,知吴姑姑死志已决,也不禁鼻头一酸,溢出来几滴泪珠。又知女幽灵绝不会再次睁眼,只好深施一礼,默默地退出囚室,重新找到刑部大班毛金常,严令他好好瞧看吴艳秋,连黄尚书处都没有再辞行,就飞骑赶回了锦衣卫。

正等得焦急不堪的武凤楼,一看李鸣的脸色,早知道事情糟到了极点。不容李鸣落痤,就忽切切地问; “事情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吗?” 李鸣从腰中取出女幽灵交给他的那幅白绫,肃然说:“这是黑衣丽人吴姑姑让小弟转交给恩师的一样东西,我估计内中必有和师父诀别的言词。此时此刻,绝不适合让师父他老人家看到。但小弟身为徒儿,又不敢蒙蔽师长。

为此,只好交由掌门师兄处理!”

一听师弟在对自己的称呼上,加上了掌门二字,武凤楼顿时心中雪亮了。

别看他们二人是同一辈的师兄弟,由于武凤楼接替大师伯展翅金雕萧剑秋,接掌了先天无极派门户,彼此之间的身分,已经大大的不同,说得贴切一点,就连身为三师叔的江剑臣,如按门规,也得听从徒侄武凤楼的指挥和安排。心想:此事对三师叔显然有些不尊,但从事贵从权上看来,也只好先将此物暂时收藏了,等到事过境迁后,再向三师叔说明和请罪。

思索至此,伸手去接那幅白绫。

想不到江剑臣突从门外跨了进来。

李鸣生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捣蛋脾气,唯独对师父江剑臣敬如神明。吓得她双膝一软,扑地下跪,竟连手中的那幅白绫也掉落在地上。

说来也巧,女幽灵原本折叠得很好的白绫,如今让李鸣一惊之下,无意抛落,竟然舒展开来。

江剑臣一看之下,只惊得“唉哟”一声,抢步上前,弯下腰去,用颤抖着的双手,捧起白绫,两只朗目中早溢满了莹晶的泪水。

武凤楼、李鸣二人的目力是多么地锐利。早在一瞥之下,看清那白绫上,是吴艳秋用自己殷红的鲜血写成的十四个小字:今生不能成连理,来世定作比翼飞。

江剑臣一面小心翼翼地收藏起那幅带血的白绫,一面向徒儿李鸣顿足喝斥道:“该死的东西,险些让你误了大事。”

斥完,含怒而出,拉过一匹快马,飞身跃上,疾驰而去。

不等师父走远,李鸣就霍地站起,左手一推掌门师兄武凤楼,示意他赶快前去武英殿,将发生的情况告知贾佛西,让他先行试探一下当今万岁的口气;右手抓过笔来,修书一封,用八百里加急投递公文的办法,立即送交大师伯萧剑秋和二师伯白剑飞。安排妥当之后,他自己才快马加鞭,重向刑部天牢追去。

经过这一耽搁,等李鸣再次赶到刑部天牢时,刑部大班毛金常早战战兢兢地迎上来请罪道:“一切都是小的该死,辜负了你老人家的信任。但我又哪能想到像女幽灵这样的人物,竟会自寻短见呢!”

听说吴艳秋果然自裁身亡,李鸣虽然早已料到,但他还是被震得好像万丈高楼失足,也深知先天无极派和当今万岁之间的矛盾彻底形成了。

江剑臣毕竟不同于一般的世俗儿女,更知道所以会发生这一切的一切,其根源虽在辽东枭雄多尔衮,可真正导致发生这些惨事的祸首罪魁,还应归罪于北荒一毒叶梦枕。为能尽快地搜捕此贼,他干脆把收殓埋葬黑衣丽人的琐事,完全交由徒儿李鸣自去办理,他自己则一人一刀,扑向了京城西郊。

这应了“智者千虑,尚有一失”的那句话了。尽管北荒一毒足智多谋,狡猾如狐,但他一没想到吴艳秋会拼将一死酬知己,更没有想到江剑臣竟连吴艳秋的遗体都不管不顾,就立即前来搜捕他。再加上他的奸计连连得售,志得意满,自会遭到骄敌必败的下场,终使这只狡兔三窟的老毒虫,让钻天鹞子江剑臣跟踪堵在了宝珠洞内。

所谓宝珠洞,就是座落在于坡山顶的一座岩洞,深约四五丈,因洞为砾石胶岩,形如黑白两色的珠子粘合在一起,因而得名。洞前有座敝亭,名曰眺望亭。

江剑臣虽对叶梦枕怀有刻骨仇恨,恨不得生啖其肉,活寝其皮。而叶梦枕对江剑臣也曾誓欲得之而甘心,除之而后快。可截至如今,这两位对头冤家尚未真正地一拼生死。

因此,虽说并荒一毒叶梦枕对江剑臣心存畏惧,就连艺臻绝顶、独步武林的钻天鹞子江剑臣,也对叶梦枕不能不深怀戒心。

江剑臣虽把老毒物堵在了宝珠洞内,并不准备马上犯险深入,只盘膝端坐在眺望亭内,静以观变,守株待兔。

殊不料,自知身陷绝地的北荒一毒也不是傻子,决心采取置之死地而后生。

正邪两方的拔尖人物,到底站成了对面。

首先是叶梦枕发话道:“姓江的,我们今晚这是第二次朝相,我不否认阁下已经全部剪除了叶某手下的羽翼,但你我之间的鹿死谁手,恐还难以断定!”

江剑臣先是冷然一笑,然后以肯定的语气反斥道:“不!我们二人之间,绝对没有鹿死谁手之可言!”

北荒一毒叶梦枕脸色一变说:“你认为,叶某今天死定了?”

江剑臣:“那是自然!”

北荒一毒脱口一句:“叶某不信!”手中的蕉叶剑陡地化成一溜寒芒,闪电般地戳向江剑臣的幽门穴。

北荒一毒叶梦枕也真算盛名之下无虚士,不动则已,一动之下,人如流星,剑似长虹,一大片剑花,严严实实地罩向江剑臣的前胸各要害。

江剑臣左肩一引,横移五尺,那口一尺二寸长的短刀,虽先探手抽出,却没打算立即反击,想先掂量一下对方的斤两。

北荒一毒叶梦枕一声怒叱,切断巫山、抽剑断水、横断云岭、魂断乌江、王佐断臂,一连五剑,滚滚袭来。

江剑臣一声轻啸,声如龙吟,施展一气凌波浑元身法,轻如柔絮,快似飘风,一跺避开来。

叶梦枕老脸一红,怒断绞索、壮士断腕、断缆崩舟、痛断肝肠、断手残腕、断头削足、碎金断玉,七招快剑,一气呵成,层层剑幕,密如蛛网,凌厉凶狠地攻向了江剑臣。

江剑臣虽极自负,面对叶梦枕的如山剑阵,也不禁心中微凛,所幸他早将巧钻十三天轻功练到颠峰,只消施展开轻灵的身法,自不会栽在对方的剑下。

可叹一向自负功力盖世的叶梦枕,眼见自己那套独得之秘的凌空断肠十三剑,只剩下最后一招腰断三截了,而对方始终尚未出手还击,优劣之分,早已判定,连气加急之下,决心不用那套得心应手的翠袖消魂十五指,代之以更为恶毒的蟒蛇七式。

江剑臣被誉为当代武林第一人,岂是等闲侥幸得来的。从叶梦枕的第一招盘蛇出洞,就看出这套剑法的厉害。有心立即展开反击,又有些于心不甘,干脆牙关一错,决心掂量到底。

哪想到叶梦枕继那招盘蛇出洞之后,紧接着就是灵蛇卷尾、巨蟒伏虎、毒蛇吐芯三剑。

逼得钻天鹞子一连改变了三次身法,才勉强获得全身而退。

叶梦枕心头一喜,脱口一声厉啸,声如深山狼嚎,先是一招青蛇戏竹,点向了江剑臣的小腹,接着一招长蛇翻滚,扫向江剑臣的腰际,硬逼江剑臣斜身躲避和点脚纵起,他这才陡地施展出蟒蛇七式中最为毒狠的一招金蛇钻心,丝丝剑气,透剑而出,直扎钻天鹞子江剑臣脐下的关元穴。 傲骨凌人的江剑臣,一直坚持到对方把凌空断肠十三斩和蟒蛇七式施展完,方才一声长笑,手中的短刀电闪般地挥出一招一刀三斩,除去将北荒一毒叶梦枕手中的蕉叶剑震出手外,并还截去了叶梦枕的右手四指,划开了叶梦枕右侧的大胯。

也怪江剑臣太也大意,硬把北荒一毒叶梦枕和自己等而量之,认为凭叶梦枕那么大的显赫人物,既然败在自己的手下,哪会不低头服输,任凭自己处理?最少也得有个交代。所以在一招伤敌之后,没向对方斩尽杀绝。

想不到叶梦枕竟然两眼一红,杀心大炽,左手先撒出七粒金蝇珠,硬把江剑臣逼退七步。紧接着,右手甩出一十三根锁心钉,将江剑臣挡在了两丈开外。然后不顾伤痛,蹿进附近的密林中。

江剑臣再是艺高胆大,对武林中的“穷寇莫追,逢林莫进”的格言,也不得不遵。何况又在夜间,气得他转身就想离开此处。

先天无极派的现代掌门人武凤楼,偕同八变神偷一齐匆匆赶到了。

江剑臣先谢过任大叔的午夜驰援,然后肃声说:“小侄幼遭不幸,被弃江边,如非恩师抚养,早已埋骨沙丘。

原决心苦练技艺,终老荒山。迫于掌门师兄严谕,方才卧底青阳宫,铲除奸阉,辅佐当今万岁登基。”

说到这里,神情一默叹气说:“从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天威赫赫。为人臣子,虽谨小慎微,尚难免大不敬之罪。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伴君如同伴虎。有心远离朝堂,佯狂山水,永不复再履尘世,偏偏鸣儿又任职锦衣卫,使小侄再陷宦海。如今艳秋惨死,心灰意冷之下,我决心奉母隐居,永绝尘缘。”

话锋略停,又向徒侄武凤楼吩咐道:“愚叔诸事皆了,只有前年在赵州桥上,曾对故人白马金鞭齐金良亲口许诺,将其最小的儿子齐六收为关门弟子。难得此子生具异禀,和你六指追魂久大伯一样,两手皆生有六指。限你最近派人去赵县柏林禅院后街接来,送交你的三婶娘,好烦请你六指大爷为其先打基础。”

事也真巧,狡猾如狐的叶梦枕受创钻入密林后,为防江剑臣的搜捕,先不忙着逃走,反倒退回林边的荒草丛中。此着看似冒险,其实却最安全,这就是孙子兵法上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想不到无巧不巧地竟把江剑臣的这一番话,听了个一字不遗。脑际灵光一闪,想出一个阴损无比的毒辣主意,也顾不得再听江剑臣下面的话,悄悄离开平坡山,径向河北赵县赶去。

要说叶梦枕也真有股子坚韧凶狠劲,在右胯割裂、四指被截的重创下,竟能咬紧牙关,于第二天日落之前,就硬挺着来到座落在赵县城内东隅的柏林禅院。

这是一座非常有名的禅院,建于汉朝末年。隋唐年间,曾改名观音院。金、元时期,方才改称柏林禅院。最为脍灸人口的是,寺内真际禅师宝殿的两边殿壁上,有一代画圣吴道子的遗墨真迹。院内有七层宝塔一座,砖木结构,平面呈八角形,高近十丈。第一层;四面雕有格子门窗,下有方形塔基,塔基上为束腰式的须弥座,座上还有两层砖刻图案,上层是乐伎、金刚、力士,下层是龙象、鹿、牡丹,图案结构活泼,形象生动,技法娴熟,刻工遒劲,极具浓厚的民间气息。

为能赶在武凤楼派人来接之前,把齐六弄走,北荒一毒叶梦枕立即改扮成老年乞丐的模样,沿门向柏林禅院后街乞讨。

俗语说:装的不像,不如不唱。北荒一毒由于受伤不轻,流血过多,虽经清洗包扎,脸色也呈现苍白;再加上一天一夜的奔波,灰埃满脸,自会从俊秀儒雅的老年秀士变成一个沿门托钵的老年乞丐。

以叶梦枕的奸诈和机智,想在柏林禅院后街这片弹丸之地,寻找出一个有名有姓的人家来,那还不是像探囊取物那么容易。

这老毒物也真有一股子横劲。摸清实底,认准门户,和白马金鞭齐家良对过盘子不说,他狠下心来,非和江剑臣这个未入门的弟子齐六朝朝相不可。

直到暮鼓声起,金乌堕落,方见几个儿童从私塾中放学归来。

凭他那双锐利的目光,和齐六这孩子的长相特征,不难认了出来。

只见年方一十四岁的孺子齐六,身高六尺,挺拔修伟,浓眉大眼,直鼻阔口,面色虽然微黑,长相却极为英俊。特别是他那皂白分明的两只大眼睛,锋芒隐现,傲气逼人,从举手投足和行动上,不难看出其父早用家传武功为他奠下了基础,确实是块练武的好材料。

叶梦枕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先脱口一声呻吟,然后运功闭住了所有的穴道,一时之间,周身上下,顿泛凉意,形如快要断气。

叶梦枕没有看走眼,那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子,果真是齐家良之子齐六。自从前年江淮钓客龙腾蛟伙同淮上飞云堡二堡主邱龙图,四堡主邱龙啸,夜袭赵县,血洗齐府,杀死了齐六的五个兄长和一位师哥,其母受惊身亡。若不是钻天鹞子江剑臣在赵州桥上力毙三凶徒,救下了白马金鞭齐家良,孺子齐六几乎成了无父无母无兄长的人间孤雏。

可叹这孩子从打得知自己被号称当代武林第一人的江剑臣收为关门弟子后,喜得他一蹦三跳,雀跃不已。每天除去上学,就磨着父亲教自己练习基本功,以免列入师门之后,让师兄们笑话自己。

哪知,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两年过去,始终不见师父江剑臣派人来接。依着齐六,早就要求爹爹亲自把自己送往嵩山黄盖峰。偏偏其父齐家良,坚持遵守江剑臣派人来接的那句承诺。

时至今日,不光齐六心灰意冷,就连齐家良也怀疑钻天鹞子江剑臣可能变卦悔约了。再加上深知底细的北荒一毒叶梦枕有心算计,一个年纪不满十四岁的小孩,焉能不堕入其中!闲话休叙。且说放学回家的齐六,被叶梦枕一下下呻吟之声打动,慌忙快步贴近,蹲身试探,见倒卧在自己门前不远的这位老年乞丐,业已气如游丝。

这种事情休说让一个十四岁的小孩碰上,就让换上年已成丁的大人,也最多劳动自己的两条脚,唤来乡村地保,一推了事。怎奈齐六幼受家训,全部承袭了家父白马金鞭齐家良的肝胆照人、古道热肠的作风。当下毫不迟疑地将书包交给别的同窗,伏下身来,把人抱起,向自己的家中奔去。

也是齐六活该遭劫,假若没有这见义勇为的一抱,根据北荒一毒叶梦枕的本意,只想先把齐六掳作人质,威逼白马金鞭齐家良诳来钻天鹞子,然后利用齐六和江剑臣师徒如父子的关切,暗在齐六身上施毒,借机毒害江剑臣,以报创身断指之仇。如若按此计划,小齐六最多不过一死而已。

谁知,叶梦枕趁齐六的一抱之机,暗中一摸齐六的身上骨骼,竟然顿改初衷,重新采取一套策略,几乎将齐六害到了万劫不复之地。此是后话,暂时不叙。

原来齐家良祖居淮上,本是富户,后虽避仇迁居赵县,不得不改为小康人家模样,也使用了一个壮年男仆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仆。

齐家良一见儿子把一个老年乞丐抱进了厢房,不仅不埋怨儿子多事,反倒亲手帮儿子灌给叶梦枕一大碗浓浓的姜汤,并给他盖上了一条薄被。

想不到叶梦枕不睡还好,这一睡了下去,竟然发起来高烧,迫使他不得不再次改变原来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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