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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12回 奇英显艺,力收毒钉羞魔女;小侠施智,暗运巧计惊凶僧

原来密信上写道:郡主慨赠巨金,侯已探悉。江边、滁州,沿途皆卡。信王来皇陵之期业已迫近,可将重金暂存南京,伪装前往,寻机和侯作最后较量,务摧其气焰,保五皇子平安。必要时,你三叔会出手相助。

此示。

下面印一展翅飞雕。武凤楼看罢,知掌门师伯为了协助自己,业已发动本门全部力量,送信人也是先天天极派门下弟子。看完以后,又交给李鸣。

二人密议,决定派佟铁暗带重金持李鸣的亲笔书信,去找按察使李精文,请他代为保存。

然后用骡驮改装石头,以吸引敌人。有三师叔暗中相助,二人决定和侯国英最后一拼。计议已定,由李鸣向父亲李精文详细叙明一切情况,叩请相助,派佟铁以原来两匹马载着金驮暗去南京。然后用骡驮装上碎石,三人动身向江边赶去。

由于有大师伯的沿途示警,武凤楼等人特别谨慎。到了江边,找到船只,渡过了长江,竟然没发生任何事情。中午打尖,三人吃完饭正准备动身,忽然一个紫面虬髯的老年穷汉凑了上来,对着李鸣央求道:“小客官,小老儿是此地的脚行,养有三匹好马,专跑长途。我看三位是富家子弟,长途跋涉,如何经受得了?请骑上我的马匹赶路吧。”说罢,用手一指远处树上拴的几匹健马。

李鸣心中一动,暗想:大师伯说,女魔王侯国英在沿途设卡,这老汉莫非是侯国英的爪牙?有心试他一试,遂一伸手抓住他的臂膀,暗中用力一扣,同时口中说道:“很好,我成全成全你。”

他这一抓,用上了八九成力道,原想试试老汉是否真是一个赶脚之人。哪知这么一扣,那穷汉却惨叫一声,一条右臂已软软地垂了下来,而且并无一丝反震的力道。

李鸣又见那老汉疼得热汗直冒,浑身抖颤,知他一点武功内力皆无,不禁怪自己多疑,心中好生不忍,忙把他的脱臼处给推拿接好,从袋中掏出十两银子交给老汉说:“对不起,我情急失手啦!这十两银子是牲口的脚力钱。不过,马行迅速,你能跟得上吗?”

那老汉凄然一叹说:“老汉是天生的穷命!赶脚一生,再快的牲口,也不会把我落下。小客官,你放心好了。”

李鸣由于刚才抓伤了他,心有歉意。又见他说得可怜,笑了一笑说:“你有这三匹牲口,卖了它,买几亩土地也可糊口。这么大年纪,还受这份风雨冷热的活罪作甚?”

那穷汉叹口气道:“我要有这么三匹马,睡觉也能笑醒!可借这马是脚行老板的,我是只挣几个有限的脚力钱罢了。小客官,请上马吧。”

等三人离开了桌子,那穷汉又把桌子上吃剩的薄饼夹上剩下的菜肴,揣入怀内。李鸣是富家子弟出身,虽然刁钻古怪,见此也不由得暗动恻隐。上马后,他始终揽辔在前,缓缓前行。

走了一程,回头一看,那穷汉果然脚步娇健,紧紧地随在马后。心中不禁一动,遂加快了速度。再一回头,见那穷汉还是一步不落。心中一凛,怕看走了眼,中了敌人的奸计,向武凤楼、曹玉二人一打招呼,飞马狂奔起来。

二人也有此意,纵马追去。一气足足跑出了十四五里,三人才缓缓停下。再回头一看,那穷汉已踪迹不见。

小神童说:“二叔,这老家伙到底叫我们给撇下了。”

武凤楼哼了一声,责道:“小小年纪,不准跟二叔学坏。什么老家伙老家伙的,我们侠义中人,最讲究惜老怜贫。”

曹玉被武凤楼训得一伸舌头,不敢再多言语。李鸣刚想反驳几句,一支响箭破空而起,前面突然出现几十个黑点,逐渐庞大。接着,一阵擂鼓似的马蹄声传了过来。不多时,数十个江湖怪客,各骑怒马如龙,蜂拥而至。

当先一骑,是一匹浑身雪白、一无杂毛的白马,上面端坐一人,温文秀雅,身穿藕褐色绣罗花袍,脚登粉底官靴。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总督女魔王侯国英!

她身后马上坐着一对老年男女。这两个男女皆披散满头长发,形如鬼怪,煞是吓人。

李鸣心中一凛,他知道这一行人中,最为难斗的恐怕就是这一对男女怪人了。低喝了一声:“注意那对老年怪人。”随后纵马向前,冷然说道:“侯总督,你可真是冤魂不散,我们走到哪里,你都会追到哪里。今天,又见面了!”

侯国英马上轻笑,脆生生地说道:“奉旨追捕,侯某焉敢辞劳。武凤楼,你这马上驮的是什么东西,能直言相告吗?”

李鸣哈哈大笑说:“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骡驮内是数十万两金银,侯总督是见财起意吗?”

侯国英阴森一笑说:“能告诉我这巨额金银的来历吗?”

李鸣正色道:“侯总督此话何意?”

侯国英干巴巴地笑道:“我问的是这些金银的来路,李公子不会不懂吧?”

李鸣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那自然是武大哥的祖宗遗产了。”

侯国英一声冷笑说:“武伯衡自命清高,沽名钓誉,哪来这许多银两?你骗不过我侯某人。识相的,说老实话,我会网开一面,饶尔等一条小命。否则,我叫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成的味道。”

缺德十八手李鸣也真叫不含糊,在强大的敌人面前,谈笑怒骂,丝毫不惧。听了侯国英的威吓,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侯国英一怔,问道:“你何故发笑?”

李鸣说:“自古道,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只是说一个小小的四品皇堂,何况武大人是两江巡抚,区区数十万金,又算得了什么?侯总督如确实垂涎,我劝武大哥全数相赠如何?”

侯国英虽然神通广大,手段毒辣,论口舌之争,她还真斗不过人见愁李鸣。一听之下,勃然大怒,说道:“闭嘴!谁稀罕你这一点金银?我只是要知道它从何而来。”

李鸣一声狂笑说:“侯国英,你真是其蠢无比!你想,我会告诉你吗?你只要活捉了我们爷儿三人,又何求不得?少废话,咱们还是手下见高低。”话一说完,翻身下马。

韦家五鬼知缺德十八手诡计多端,虽相争功,却不敢轻易临敌。一时间竟然冷起场来。

李鸣乘机哈哈大笑说:“侯国英,这就叫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小爷我大马金刀的一叫阵,还真把你的几个脓包手下给叫哑啦。你瞧,一个也不敢出阵。”李鸣也真损,他真把韦氏五鬼给骂惨了。五鬼一气,哇哇怪叫,一齐从马上飞扑过来。

李鸣正是想激他们如此。等五鬼一齐扑上,他竟喊了一声:“好家伙!一拥齐上呀。”

气得侯国英重重地哼了一声,暗骂李鸣缺德,更气自己的手下脓包。五鬼被李鸣一喊,也觉得五打一太不象话?又听顶头上司一哼,知道已引起侯国英不悦,心内又是一惊,顿时愣在当场,手足失措起来。

李鸣这才笑说道:“谢谢五位捧场,想给在下一个面子。可是,我要真的伤了五位,也对不起你们的师父了。我看五位还是退回去吧。”

李鸣话未落音,只听两声鬼啸,两条古怪的身影倏地飞落,正是那两个披发怪人,男左女右,冷冷地站在自己面前。李鸣原是想试一试这一对怪物似的男女,是不是传言中五鬼的师父鬼王司谷寒,鬼母阴寒月。不料一试之下,果然是湖北君山恶鬼谷,名震黑白两道的鬼王、鬼母。

他这一惊,确实非同小可,刚想鼓动其如簧之舌再施巧言,哪知鬼母一声撼人心肺的诡笑,黑影一闪,已掠身面过。李鸣觉得腰中一轻,伸手一摸,一对日月五行轮已被阴寒月顺手摘去。李鸣心神大震,这鬼母的功夫太也吓人了。

李鸣正在惊魂不定,只听武凤楼一声冷笑说:“好一招黄泉鬼影!只是还欠点火候。我的销魂刀,比我这兄弟的日月五行轮强得多了。两位贤伉俪,谁有兴趣,不妨一试。”

说罢,从背后摘下销魂刀挂于腰际,冷然傲立,当场叫阵。鬼母刚想发动,已被鬼王阻住。他瞧了武凤楼一眼说:“看你年纪相貌,又带有销魂刀,肯定是五岳三鸟的传人武凤楼了。不然,绝不会认出我们君山恶鬼谷的‘黄泉鬼影’身法。贵派的‘移形换位’有异曲同工之妙,不需再较量了。我想讨教你先天无极掌法,望小朋友不要吝教。”说完,不等武凤楼开口,身躯一晃,掌风已然及身。

武凤楼知他就是凶名昭著的鬼王司谷寒,哪敢大意?忙卸肩塌腰,闪开他攻来的一掌。

好鬼王!一招落空,跟着一招“钟鼓齐鸣”又打了过来。

武凤楼左肩一引,斜着蹿出五尺,脚下尚未站稳,鬼王如影随形,颤巍巍的一只鬼爪已向他脑后玉枕穴抓来。武凤楼一个“扭项观花”又闪避开了。一连三次,未能奏效,鬼王老脸微红,突然一招“饿鬼乞食”,向武凤楼猛击过去。

武凤楼知恶鬼谷这两个老鬼都练有极厉害的阴毒掌力,所以始终不敢和他硬拼,遂一个“移形换位”闪向一旁。

鬼王有恃无恐,接着又是一招“冤鬼索命”,逼得武凤楼横移八尺。李鸣知道大哥武凤楼绝不是老鬼的对手,忙把两枚丧门钉扣在掌心,从侧面一掠而上,喊了一声“老鬼,小爷接你一掌。”

这就叫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凭李鸣往日的那份聪明机智,那真是点眼即过。今日因见武凤楼被鬼王逼得节节后退,光想着上去接应,却忘了鬼母在一旁虎视眈耽。他原打算掌扣丧门钉,诓鬼王对掌,暗刺他的劳宫穴,破他的阴毒掌力。哪知道刚掠身而出,已听得一声诡笑,面前人影一花,自己的两肩肩井已被人紧紧抓住。

他刚想一扬两掌,用丧门钉伤他,却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说道:“坏小子,我劝你满肚子的坏杂碎趁早别往外掏。否则,我捏碎你的琵琶骨,叫你一辈子残废。”接着,肩头一阵子剧痛,他的双手哪里还能提得起来?两枚丧门钉也随着落在地上,这才看出自己是落在鬼母的手中。五鬼中最小的韦志道蹿了过来,看样子是来捆绑他的。

李鸣心里清楚,侯国英恨自己入骨,这一被生擒活捉,非受尽人间惨罪不可,别想痛快地死去。虽然如此,他还是眼珠乱转,寻求脱身之策。

说时迟,那时快,李鸣刚落鬼母之手,五鬼韦志道还未蹿到之时,小神童曹玉已飞身拔起,右手笔“魁星挥笔”,横砸鬼母的太阳穴,左手笔“毒蛇寻穴”,直点鬼母的鼻下人中。

小神童是救人心切,动手过招,全不顾武林禁忌,一开始就拼着命狠下煞手。李鸣怪叫了一声:“玉儿退下。”话未落音,身子已被鬼母抛出。

阴寒月两只瘦长的鬼手一分,已抓住了小神童曹玉的判官双笔,一声诡笑道:“小人儿好毒的手法!”双臂微震,那对判官笔已被她夺在手里。

好曹玉!虽然仅只十一二岁,可是祖父铁笛仙乃黑道拔尖人物,久经其熏陶,练就了一副钢筋铁胆,临危不乱,半空中一个“云里翻身”,硬把自己小小的身躯甩出一丈左右,脚一沾地,顺手往腰中一扯,一条七尺长的链子锤已荡了起来,再度猛攻,救护李鸣。

这孩子对李鸣极有感情,知他得罪的人多,树敌面广,落入侯国英手中万难生还,所以拼命抢救。不料,一照面,双笔就被夺出手去,忙扯出腰间围的链子锤来。

这是他童年时所使的兵器,因为使用顺手,一直未舍得扔下,有时还演练演练。不料,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他链子锤在手,胆气一壮,猛地一扑身,抖手一个“插花盖顶”,往鬼母当顶砸去。

鬼母一声轻笑,带着笑声骂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信手一扬,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链子锤的锤头已被她抓到手中。接着笑道:“我最喜爱狠毒的孩子,你很合我意。可惜,生得过分清秀,要是再长得硬气一点儿,就更美了。娃娃,拜我为师好吗?”

小神童心中一气,暴喊了一声:“凭你也配!”右手一抓链子锤中间,左手一抖,另一个锤头“泥牛入海”,往鬼母下盘砸去。

鬼母笑骂道:“娃娃,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左腿一抬,已把砸来的链子锤踩在脚下。

小神童心里一急,双手抓住链子中间,奋力猛夺。

只见鬼母右肩微抖,一股大力反震过来。小神童无奈,只得撒手扔开。转脸一看,五鬼韦志道已用绳索把李鸣捆了个结结实实。他立时心神狂怒,无计可救,一咬牙,竟朝鬼母阴寒月一头撞去。

鬼母对这头小蛮牛,确实很为喜爱。尽管她生性嗜杀,又黑又狠,今天对小神童曹玉竟萌动了慈母的天性。虽然曹玉骂她,打她,她不光一点不气,反而象母亲倔娇儿一样地逗他,爱他。最后,见他一头撞来,心中大喜。

她一生未育,五个徒弟皆丑陋不堪,哪有曹玉这么可爱。她心头一颤,宛如爱子扑怀索乳似地心花怒放,忙伸出双手,正想把曹玉搂入怀中,亲他的小脸蛋儿,哪知曹玉将要撞到之际,蓦地一条黑影,幻魂似地一闪而过,而自己的右腮已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掌,顿觉火辣辣的生疼。

她一生横行,杀人无数,人们避之如虎,就是鬼王司谷寒也让她三分。今天,她头一遭被人打了耳光,哪里容得!她虽知来人身法奇绝,神幻无比,但仗着自己夫妻练有阴毒的掌力,一发狠,点脚纵起,向着闪去的黑影猛扑过去。

不料,竟然扑了一个空。耳中猛然传来了一声怒吼,那明明是丈夫鬼王怒极的声音,再寻声看去,只见和鬼王动手的武凤楼已闪在一旁,自己丈夫的左边腮上一个鲜红的掌印好象似刚刚印上不久。

她心头一凛,来人能举手之间抢出了和自己动手的小孩。顺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已然神乎其神。哪知又在自己的跟踪追迹之下,扯开了被丈夫全力扑击的武凤楼,同时也揍了丈夫鬼王一记耳光。有趣的打耳光也有讲究,正好是男左女右。这好整以暇、从容不迫,把自己夫妻视为儿戏的人物,莫非真的是神鬼不成。

她惊魂未定,再一注视,只见自己的丈夫鬼王已被锦衣卫总督侯国英阻止,站在侯国英对面的是一个紫色脸膛,一脸虬髯,穿着褴楼的老年穷汉。

鬼母心中一征,心想,自己已成名多年,久走江湖,怎么没见过这么一号人物。如论功夫,他算是武林中顶顶拔尖高强的了。可自己不仅不认识,甚至也没有听人传说过。那自己真是孤陋寡闻到了家啦!她那往日骄横的气焰,顿时消失了不少。

这时,就听侯国英朗声问道:“朋友,看你的身手,也是高明。想必是隐身武林的奇人异士。敝人在内廷供职,官拜锦衣卫总督之职。下官奉旨捕捉叛贼之子武凤楼,请阁下别淌这个浑水。容本督功成之后,必致谢意。”

侯国英是出了名的女魔王,狡诈百出。她见这紫面虬髯人的身法功夫极为神幻,不知虚实,才自报身分,软硬兼施,企图令对方知难而退,免去一场大麻烦。然后,再派人查清他的来历,或是收买,或是铲除。所以,才破例说出这些好听的话来。

哪知她虽然打的是如意算盘,可那紫面虬髯人却不买她的帐,生硬地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总都、总头,我是个赶脚糊口的穷人,把老板的三匹马雇给了他们三位。价钱是这位小客官讲的。”说着,用手一指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李鸣,“现在,你们不光把我的三匹马给惊跑了,也把我的雇主给绑上了。请问,我找谁讨债去?你得放开他,好和他算帐。”一边说着,一边旁若无物地向李鸣走去。

自从这个紫面虬髯人一出现,李鸣的眼睛就陡觉一亮。见他朝自己走来,便就地一滚,脱离了韦志道的控制。韦氏五鬼往上一围,企图全力阻截。一晃眼的工夫,五人全被紫面人抓住抛了出去。

鬼王、鬼母不愧是恶鬼谷的鬼主,形势虽急,绝不联手偷袭。女魔王侯国英却一按马的判官头,飞身而上,手中折扇一扬,丝丝丝三缕疾风,直朝紫面人扑去。

紫面人左手提起李鸣,右手一抓,三枚天罡钉已被他抓在手内。信手一划,李鸣身上的绳索全被划断。侯国英一咬牙,身躯陡翻,九缕寒风从上中下袭往紫面老人。

就听冷笑声中,人影一晃,九枚天罡钉又被紫面人左三右六齐齐接去,侯国英又气又急,一式“龙门三叠浪”的巧妙手法,连续打出三次,每次六支天罡钉,疾风骤雨般向紫面人倾泻而下。

不料那紫面人却象随风的柳絮,软绵轻巧,飘忽至极,两手信手抓来,十八枚天罡钉竟一支也没有落下,全被他接在手中。

侯国英玉腕陡颤,一甩手,五枚天罡钉形如梅花,撒向紫面老人。扇中仅剩一支,一咬牙刚想激射而出,猛然间想起一事,心中悚然一惊,不由得把按上去的拇指又轻轻移开,最后一支天罡钉并没发出。举目看时,一蓬梅花似的寒星已落入紫面人的袖中。顿时吓得侯国英花枝抖颤,额角上沁出了冷汗。

紫面人诡谲地一笑说:“耳闻人言。你在练成天罡扇之初,曾立下誓言,出师之后,第一个赤手空拳接下你三十六支天罡钉者,你就改装下嫁。今日,你只打出三十五支,那一支怎么不敢打啦?你是嫌我又老又丑,还是想削发为尼?你今天非得给我说个明白不可。”

紫面人这一番话,直把个不可一世的女魔王侯国英羞得面红过耳,怒火中烧,恨不能钻入地缝,愤而自裁。但她到底是女中袅雄,迅即冷然一笑说:“不错,是有这么一句话。可接不够三十六支者,也不够资格呀。”

紫面人哈哈一笑说:“你最后那一支敢不敢打出来?”

侯国英迟疑了一下说:“世上没有我不敢做的事,我会打出这最后一枝的。不过,不是现在。”

紫面人仰天狂笑道:“想不到堂堂的锦衣卫总督,也有怯阵的时候。”

侯国英的三十六枚天罡钉,已被紫面人接去三十五支。她所以不敢打完,是怕最后一支也被接去,那岂不应了自己当初的誓言。她对紫面人的武功,实在是由衷佩服。只是嫌他既老且丑,才不愿嫁她。如今一来遭他戏耍,急怒攻心;二来又见他狂傲无礼,仰天大笑,毫无防范,侯国英暗骂一声“老鬼该死”,陡然把最后一支天罡钉用重手法甩了出去,疾如电光石火,直奔紫面人的咽喉。

侯国英是诚心要紫面人的性命,所以出手既毒又狠,十分吓人。哪知紫面人就象算准了她的发钉时间,手劲和打法一样,突然身形一正,把嘴张开。然后,双唇只一合,正好把侯国英打来的最后一支天罡钉咬在口中,时间、劲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侯国英顿时吓得头晕眼花,摇摇欲倒。紫面人哈哈一笑说:“侯国英,你还有何话说?看起来,只好嫁给我这个又老又丑的穷汉了。”

侯国英羞愤交加,张口结舌,一时间,竟急得流下泪来。

这时,就听紫面人“噗哧”一笑说:“侯国英,你不要难过。就是你为践誓言,情愿嫁我。我也不愿娶你这个女魔王。所以,才故意没接全你的三十六支天罡钉——因为这最后一钉,是我用牙咬住的,并不是用手接的,不作数。可是,我的三匹马怎么办?那可是被你的人给惊跑的,你不认帐可不行。”

侯国英只求他不追逼接全三十六支天罡钉就改装嫁人的誓言,其它的事情,都好商量。

一听他要追索三匹失踪的马匹,情愿加倍偿还,刚想张口说话,不料那紫面人已经不再理她,一把抓住了李鸣,破口骂道:“老子一生好强,没曾想竟然收了你这么一个窝囊废徒弟!你可气死我了。”

他这句话一出口,几乎把双方的人都惊得叫出声来。恶鬼谷的人更吓了一跳,原来神鬼莫测的紫面人竟是这个坏小子的师父,幸亏刚才没对他狠下杀手。

李鸣见紫面人救他的身法,心中已然雪亮,知道他就是教自己一式怪招的神秘怪客。听他骂自己的言语,知他已同意收自己为徒,喜得如一步登天,几乎头脚不稳起来,忙着扑通跪倒说:“师父,你老别气。不是徒弟我窝囊,是你老捆得我太严实,使我施展不开手脚。只要你老人家点头认可,请看徒弟我大开杀戒。”

这小子一高兴,又犯了满口瞎诌的老毛病。武凤楼心想:缺德鬼,你好好地嚼吧,非挨揍不可。果然那紫面人左右两个耳光,打得李鸣晕头转向。然后向武凤楼说道:“这两个老鬼作恶多端,又纵容他们的五个徒弟充当阉贼的鹰犬,我要你全宰了他们。逃了一个,我罚你跪一天一夜。”

武凤楼一直到现在,才完全明白面前的紫面人正是自己的三师叔——五岳三鸟中排行居三的钻天鹞子江剑臣。听师叔的吩咐,又想起掌门师伯的手示,知今天一战,是大挫侯国英锐气的大好时机。遂飘落当场,手指五鬼骂道:“我奉命宰你们五个。谁乖乖地听话,我保险叫他痛痛快快。谁要抽冷子想溜,我叫他尝尝错骨分筋是什么滋味!”

韦家五鬼未投靠魏忠贤以前,就在黑道中闯过很大的事儿,又有师父师母和顶头上司女魔王在场,虽知紫面人厉害无比,但这些亡命之徒总认为能狼不敌众犬,好手架不住人多,听了武凤楼这一句话,“刷”地一声,齐崭崭地一起亮出青光闪闪的鬼头大刀,五把鬼头刀的刀尖上吐出了五道刺人双眼的寒芒,宛若一排刀山刀海,直向武凤楼逼来。

小神童曹玉自命为武凤楼的首徒,见自己的师尊突然遭受到五鬼的联手攒攻,不由得大喊一声,双掌交错,蹿身而出,立于武凤楼的肩下,护卫着师父。

紫面人不由得暗暗点头,柔声唤道:“娃娃,快快退回,你帮不上忙,反而碍事绊脚。听话,啊!”

小神童全部兵器已被鬼母夺去,明知帮不上师父的大忙,但出手一腔激愤,才一错双掌蹿了出去,意在拼死相助。现在听紫面人和声相唤,怎敢不遵?只好恨恨退下。

只见武凤楼缓缓地抽出了销魂刀,一个“夜战八方”藏刀式,点手叫阵。五鬼“刷”的一声,抢占了五方,由大鬼韦志远司命,暴喊了一声:“上!”五把鬼头刀从五个方向,一齐朝武凤楼扎来。

武凤楼一声轻啸,声如龙吟,身躯陡然暴旋,销魂刀已化成了一片红紫相间的光幕。只听一阵细碎的“噌噌噌噌噌”之声过处,韦氏五鬼五柄鬼头刀的刀尖全都被截去了!更为奇特的是,五人从五个方位扎来,上下高低不同,力道各不同,而武凤楼不仅一刀惊退了五鬼,更为难得的是,刀尖都被削去半寸,没有一丝儿长短之差,足见其眼力之强,手法之准,功力之深都已达到了极高境界。

小神童喜得几乎跳起来,李鸣斜眼偷看紫面人,只见他眉头微微颤动,意颇不足。不由心中一凛:大哥的刀法如此凌厉,他老人家还不满意,今后可有我的洋罪受了!

正当李鸣怔怔出神之际,大鬼韦志远又忙叫一声:“上!”这一次比上次可厉害得多了。

因为他们是亲弟兄五人,心意相通。大鬼一声令下,五口鬼头刀上劈、下剁、左砍、右削、中回穿,夹带着五缕劲风,五声轻啸,一齐向武凤楼狂袭过来。

武凤楼豪情顿增,一声长啸,有如狮吼,一式“移形换位”,销魂刀幻起层层霞光。一片斩铁断钉声中,夹杂着一阵惊呼,韦氏五鬼的手中已只剩下五把刀柄,所有刀身一削而空。

五鬼弟兄脸色惨变,惶然后退。

武凤楼右手紧握刀柄,左手拇、中两指虚夹刀尖,刀背朝外,刀刃向内,正是追魂七刀中的第一式“鬼座捧簿”,他那两只寒光四射的眸子,紧紧盯住五鬼的身影,吓得五鬼索索而抖,谁也不敢先逃。因为他们知道,武凤楼的身法比自己快得太多了!在他的眼神笼罩之下,谁若稍动一动,谁就会首先横尸地上。

鬼王、鬼母做梦也想不到,五岳三鸟门下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弟子,竟能有这么高的功力!

关心爱徒情切,双双同声说道:“五岳三鸟,名不虚传。我等认栽!”

侯国英“唉”了一声,腾身上马,从牙缝里吐出一声“撤”,率行驰去。她身后的十四个锦衣卫士迅速地排成了两层七星阵势,每人一具扳弩,压住退路,交替着撤走,渐渐地隐没在夕阳的余辉之中。

紫面人对侯国英的逃走,一点也不加理会,退到一块青石上坐了下去。武凤楼、李鸣、曹玉已全部跪到面前。武凤楼磕完了四个头以后,仍是跪着不起。李鸣、曹玉自然也不敢起立。

紫面人缓缓说道:“楼儿,你尚有何求?”

武凤楼又磕了一个头,虔诚要求道:“弟子想求三师叔现出真容,让孩儿正式参拜。”

江剑臣闻此,似乎非常激动,沉吟良久,才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你师祖遗训,怎敢违逆?我行道江湖,没有你掌门师伯的命令,绝不准露出庐山真面。反正,今后我对你们三人也不会再藏行踪,你们应该知足了。”武凤楼不敢再求,只得站了起来。

李鸣仍伏地不起。江剑臣哼了一声说:“我从前听几个老哥哥,包括你两个矮子师父,都夸说你很有出息,又念你的大师伯矮罗汉窦觉为了楼儿之事惨死杭州,我才答应教你几手功夫。哪知你除去朗朗大言以外,简直脓包至极!你一见恶鬼谷两个老鬼,就该早作准备,只要严守我的训示,用那招同归于尽的打法,总可立于不败之地。偏你自作机警,贻误时机,一照面就被人家摘去日月双轮。后来又被人家捆住手脚,简直是废物一个!我改变了主意,不要你这个没出息的徒弟。”

李鸣被江剑臣臭骂了一顿,饶他一肚子坏水,满脑子阴狠缺损的鬼主意,却不敢吭上一声,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是连连叩头不止。武凤楼刚想开口替李鸣求情,江剑臣瞪了他一眼,吓得他滚到舌尖的话又咽了回去。

江剑臣不再理睬李鸣,转向小神童曹玉柔声叫道:“娃娃,你很有一股子狠劲儿,很对我的口味。站起来,我有句话问你。”

曹玉仍是伏地不起,恳切地说道:“孙儿身分未定,请三师爷训示。”

江剑臣哈哈大笑说:“你倒很会利用机会!起来吧,我替你做主。等禀明了你掌门师祖,择了日子,让你拜楼儿为师就是了。”

曹玉惊喜交加,竟流出了泪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江三爷会一口应允,忙着又给江剑臣磕了一阵子头,站起身来,扑倒在武凤楼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响头。然后很小心地对江剑臣说道:“三师爷,孙儿理应叩见李师叔。可他老人家得不到三爷爷的恩准,不敢起来,这叫孙儿如何给他老人家磕头?请三爷爷看在孙儿得列无极门墙的份上,开恩饶恕了李师叔吧。”说完,就又要跪下。

江剑臣被他这一手乘机求情的机灵心眼儿逗得笑了起来,瞥了李鸣一眼。曹玉不等三师爷开口,就忙着说道:“二叔,三爷爷已经恩准了。你快起来,受侄儿一拜。”等曹玉给李鸣磕过了头,江剑臣脸色一变说:“鸣儿,我暂时虽让你起来,可我绝不会马上收你为徒。除非你能立上大功一件,我才准许你入我门下。”李鸣连连答应。

武凤楼叩请三师叔指示去凤阳的一切机宜。江剑臣说:“五皇子朱由检即日可到,随行人员,也已查清,除老驸马冉兴外,还有信王府老太监王承恩,小太监曹化淳和侍卫吴孟明。你掌门师伯已飞函请出北方大侠俞允和一字慧剑供雪二人一路暗护。另外,你师父与你窦二伯父也北上相迎,谅无一失。只是凤阳皇陵镇守使祖大寿乃魏阉亲信。魏又暗派多人南来,决心利用信王祭陵的机会,下手翦除。这一次,双方齐集凤阳,必有一场恶战。”

李鸣看了江剑臣一眼,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江剑臣说:“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李鸣问道:“师父,这次南下的阉党,谁最厉害?”

江剑臣说:“最厉害的是青阳宫的三僧……空性、空净、空明。这三人是魏阉一毒、两剑、三僧、四煞、五鬼、六怪、七凶、八魔中最主要的人物。”

李鸣奋然说道:“请师父准我去凤阳,挡此三僧,卫道驱邪,报效师门。”

江剑臣瞪了他一眼说:“你有何能耐,敢出此大言?太也放肆了!”

李鸣说:“弟子绝不敢胆大妄为,我自有挡他之策,请师父恩淮。”

江剑臣一气说道:“如办不成呢?”

李鸣立即应声说:“自废武功。”

江剑臣不由得一怔。须知,练武之人,爱武如命。如废去武功,岂非生不如死?正在沉吟,李鸣又追上一句:“请师父恩准。”

江剑臣知他立功心切,但也为他有此胆量而暗暗高兴,点头说道:“很好,我命楼儿助你。”

李鸣摇了一下头说:“因人成事。不算大功。我要自己去办。”

听了李鸣的话、江剑臣不禁暗暗后悔:是不是自己刚才对他太严厉、太苛求了?对于这三个恶僧,江剑臣可是比谁都清楚。他们三个都是少林寺僧人,是现在少林寺掌教方丈空印禅师的同辈人物。少林派七十二神功,三僧已练得出神入化。因为利欲熏心,又不守戒规,才被魏忠贤聘至青阳宫中作了他的心腹武士。

这三僧相当高傲,就是对魏忠贤的生死至交,麾下排为首座的头号人物五毒神砂郭云璞,也不放在眼里,魏忠贤因为这一次是行刺信王,生死攸关,又知先天无极派跟自己作对,为保万全,才请出三僧来凤阳坐镇,其身分可想而知。

现在,以李鸣的一身所学去挡三僧,岂不是以卵击石?而且信王马上就到,一场恶斗近在眼前,这是关系大明江山和先天无极派的威名所系,容不得有半点差错,所以,江剑臣沉吟了起来。

武凤楼说:“二弟,不准胡闹,你虽急于立功,可也得有个分寸。三僧凶焰熊如烈火,你又不叫人相助,误了国家大事,你百死莫赎。”

小神童曹玉也出言相劝二叔不要急功犯险。李鸣因为有江剑臣在座,不敢卖狂,只有小心翼翼地说:“我这次先去凤阳,是挡三僧,不是杀三僧。大哥你听懂了吗?别的我不敢夸口,杀掉三僧也不算太难,何况只是阻止挡住他们,到时候不能出手罢了。我自有办法叫他们不敢动手,束住魏阉派往凤阳最厉害的三个杀手。”

江剑臣见他说得有理,遂点头答应。李鸣当下叩别江剑臣,徒步赶奔凤阳,江剑臣等爷儿三人把骡马寄存一家农户,也随后跟去。武凤楼带曹玉一路。江剑臣自己单走,他化装成一个走江湖的老年郎中,尾随着李鸣向凤阳赶去。

他对李鸣管制虽严,内心还是相当喜爱的。当晚住宿滁州。次日动身,李鸣已扮成了一个小道童模样。江剑臣见他在街上买了几尺黄布和一只铁鼎、勺子、硫磺等物,不知这坏小子想干什么,只有远远地随着,防止他斗三僧不成遭了毒手,无法向掌门师兄交代。

一路无事。这一天早上赶到凤阳,适巧正赶上皇觉寺庙会。天刚到半晌午,已人流如潮,拥挤不堪。只见李鸣一入人群,竟然踪迹不见。江剑臣一时口渴,他又素有洁癖,不愿喝会上的茶水,就信步往皇觉寺院走去。不料,刚到寺前,只见赶庙会的人纷纷闪开,从寺内走出三个身材奇伟的和尚来。

头一个面如淡金,狮鼻阔口,大耳垂轮,貌相神武,穿一件黄色僧衣,白布高袜子,两道脸儿的粉底僧鞋;第二个头如麦斗,面如锅底,扫帚眉,大环眼,深眼窝,血盆口,凶猛异常,穿一件深灰色的僧衣,灰布高勒袜子,灰布僧鞋;第三个僧人身材细长,骨瘦如柴,几乎是皮包着骨头,细眉小眼,鹰鼻扁嘴,身上穿着一件大红僧衣,飘然如火,布袜僧鞋。

三个和尚高视阔步,傲然无物,每人手上都拿着一串念珠,未带任何兵器。那念珠全是用精光四射的钢球穿成。江剑臣是何等目力,一眼看出正是那三个少林凶僧:金面佛空性、铁罗汉空净、瘦金刚空明。身后边是皇觉寺住持僧园智和一群僧人。

一行僧众走出庙门,向会上走去。会上人多,虽有僧人开路,也是拥挤得很。猛然一眼看见道童打扮的李鸣出现在三僧面前,江剑臣不由得双眉微皱:“这小子胆子太大了,竟敢螳臂当车!要不是我随后而来,凭你那点儿微末功力,岂不被这三个凶僧碾成碎粉?”

江剑臣正暗自生气,忽见李鸣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小布袋,摇晃了一下,倒出二十文钱来,买了一条手巾,把黄布袋又揣回怀内。接着,斜跨一步,到了一个吃食摊上,从怀中一掏——还是那个小布袋,一抖一倒,又是二十文铜钱滚了出来。他买了十块五香豆腐干和十文钱的花生米。买完后,又揣起了布袋。

三僧颇感有趣,脚步竟放慢了下来。只见李鸣边走边买,那小黄布袋内好象永远是二十文铜钱在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吸引了不少人观看。李鸣买好东西,向会外走去。三僧也紧紧跟随其后。

江剑臣暗暗好笑: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个和尚哪里料想得到呢?

出了会场,前面是一片很大的树林,而且紧靠山坡。江剑臣见李鸣不慌不忙。缓缓向山坡上走去,不由得暗赞:这小子真够有种的,竟敢独自一人将这一群身怀绝技的僧人引上偏僻的山坡。心里话,我倒要看看你小子到底用什么办法收拾这三个凶僧。为了隐起身形,他身躯微晃,藏在一棵浓密的树帽子上。

只见李鸣放下肩上的搭裢,拿出刚才买的那只三只脚的铁鼎,用山涧水洗净,又装了半鼎清水捧向林中,用石块支起,在山坡上找了十几块象石头一样的东西,放在鼎下,一晃火折子将其点燃,竟烧起水来。

尽管很多人围观,可他并不理会,还是有条不紊地忙他的。

一会儿,水沸腾了。他从腰中拿出一个纸包,慢慢打开,原来是一小包米粒。李鸣拿起一粒,又捏去一半,把半粒米粒丢入铁鼎,用那柄铁把小勺乱搅起来,众人愈加掠奇。一会儿工夫,稀奇的事情出现了。鼎中的清水渐渐稠了起来,最后竟成了一鼎米粥。

这时,瘦金刚趋前说道:“小童儿,你这粥能喝吗?”

李鸣并不理他,自顾取出小碗,自己先盛半碗喝了下去。然后用清水洗了洗碗,用刚买的毛巾把碗擦净,盛了一碗,双手捧着送到三僧面前说道:“这是宫廷御米碧玉粳精制而成。三位上人敢尝尝鲜?”

古话说,人见稀罕事,必定寿命长。别看三个少林和尚经多见广,也被李鸣这件神奇的怪事深深地吸引住了。何况,又见他先盛半碗喝了。更加三人平生骄横,依仗浑身神功,藐视天下武林人物,岂能怕一个小小的童儿?遂带着一种好奇心理,毫不迟疑地接过米碗,先递给大师兄金面佛。

金面佛空性一品,不仅有一股清香,而且还隐有甜味,忙着传给二师弟铁罗汉。师兄弟三人互相推让着把一碗米粥喝了个干干净净。

铁罗汉哈哈一笑说:“小童儿,真有你的!佛爷跟你有缘,等我们处理完手下的事情,跟我回青阳宫如何?”

李鸣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称谢。

江剑臣心想:看不出这小子还真沾上了三个秃驴。听铁罗汉说,手下还有事办,莫非就是铲除五皇子之事?正自狐疑,忽听皇觉寺老住持园智禅师合十向三僧说道:“三位师兄约老衲等四人前来,有何事情?今日敝寺香火甚盛,实无暇来此。因三位师兄坚持要挟,才不得不来,有话请讲吧!”

江剑臣闻言,不觉一怔。心想:这三个恶僧要挟皇觉寺全体高级执事僧人到这僻静所在,有何密事相议?况皇觉寺乃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当年出家的寺院。朱元璋登基后,怕人耻笑他的出身,曾火焚了寺院,杀净了寺人。燕王朱棣登基后,才又重修庙宇。原皇觉寺旧址已不可考,这座庙宇属后建。该寺僧人大多受过皇封,今日三凶僧竟将他们强持而来,必有机密重事。

江剑臣正自苦苦思索,就听金面佛空性傲然道:“正是因为今日乃圣寺大会,怕惊动世人,才约四位师兄来此无人之处。我们弟兄三人奉九千岁之命,前来凤阳接管皇觉寺。请师兄们将所有财产、僧众,包括地产山林,统统造册移交,并限两日内完成。”

金面佛这句话刚刚出口,不光把皇觉寺四僧吓得叫出声来,连隐身暗处的江剑臣也不禁浑身一抖。暗想:好一个胆大妄为的奸贼魏忠贤,竟然敢明言废去皇觉寺的执事僧人!他颠覆大明的野心,已暴露无余。知阉贼所以敢如此必是如今天子天启皇帝病势沉重,不久于人世。他为了铲除五皇子信王,来一个破釜沉舟!想到这里,决心活捉三僧。审问明白,交给信王,以作逆贼魏忠贤的罪证。

主意一定,倒觉得李鸣今天确实立了一大功劳。正想着,又听铁罗汉空净低吼一声说:“园智,园慧,园明,你们三人各写信一封,由园亮立即赶回寺内,办理移交手续。至于你们三位,从现在起,不准再回皇觉寺。话已讲明。赶快修书。”

铁罗汉说到此处,那皇觉寺知客僧园亮早已取出了纸张笔墨。显然,他在出庙之前已把这些东西带上了。

老住持园智慈眉倒竖,冷哼了一声说:“园亮,到此之前你已预闻了此事,为什么不报给我知?你是皇觉寺知客,这样做已属背叛。还敢拿出纸笔,形同逼供。园明师弟,先拿下这个叛徒。”话刚落音,罗汉堂长老园明大师已腾身而起,向知客僧园亮扑去。

江剑臣见老住持年已六旬,须眉如银,含愤发话,别具威仪,真不愧为大寺院的一寺之尊。当时就打定主意,要暗护这个老年住持,园明大师是皇觉寺罗汉堂的首座长老,武功自然很高。他怕事久生变,想一举拿获叛贼,不动则已,动则全力扑击。

哪知他两手箕张,已快抓到园亮之时,忽然一股大力向他的腰际袭来,势道凶狠,力难抵敌。园明被逼无奈,猛然却步,一掌护胸,一掌拒敌。不用他细察敌踪,已发现截击自己的乃是那凶如虎狼的铁罗汉空净和尚。

园明大师恨声骂道:“空净,你也是佛门弟子,竟敢如此凶横!”

铁罗汉哈哈狂笑道:“贼秃,你别臭美了!凭你们这三块臭料,也配掌管皇觉圣庙?这是九千岁有知人之能,命我们弟兄三人前来接管。痛快地交割清楚,佛爷我大发慈悲,饶你们不死,还奉养你们圆寂天年。敢崩半个不字,我叫尔等血溅山坡!”

园明大师愤怒已极,没等他把话说完,已“隔山打虎”,一拳掏去,拳带风声,凌厉异常。

铁罗汉哈哈一笑,铁拳挥出,一招“直捣黄龙”,两个如钵的拳头硬碰硬地接了个正着。

两个人同时闷哼了一声,园明大师被震退了两步。而铁罗汉的庞大身躯却一晃即止。双方武功,当时立判。

铁罗汉哈哈狂笑道:“凭你这点能耐,也配执掌罗汉堂?再接我一招。”一言未了,一招“五丁开山”猛袭过来。

园明大师明知不敌,但一腔义愤难平,暴喝一声,一招“单掌开碑”迎击过去。他刚才已被铁罗汉震得心旌摇摇,这一掌更被他震得摇摇欲倒,心血翻腾。

铁罗汉凶性大作,正想赶上把园明立毙掌下。不料,一声冷笑接着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声音:“铁罗汉,你死到临头,还敢逞强伤人!”

铁罗汉心头一惊,连转身形,扭头往发声处看去。只见说话的,正是刚才粒米成粥的道童,这时,已扑身到他身侧不远之处。

铁罗汉空净不愧是老江湖了,闻言之后,立即喝问:“小辈何人?竟敢戏弄佛爷。”

这时,金面佛、瘦金刚也扑身而上,与铁罗汉三人品字形一站,恰好把李鸣围在正中。

只见李鸣嘻嘻一笑道:“三个贼秃,瞎了你们六只贼眼。要想知道小爷爷我的尊讳,先摆好骑马蹲裆式的架子,省得吓趴下你们三个贼秃。”

金面佛城府较深,止住了暴怒至极的二师弟空净,对着李鸣狞笑道:“小子,佛爷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本是好里好面的。你受何人指使,敢来和你三家佛爷作对?趁早给我实话实讲。否则,我叫你立毙当场。”

李鸣哈哈一笑说:“金面佛,难为你老大不小的年纪,又是三秃之首。”

铁罗汉刚想发怒,又被金面佛示意止住。

李鸣接着说道:“可笑你竟连三岁的孩子都不如。”

金面佛气得哼了一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鸣笑嘻嘻地说:“你看小爷爷我是疯是傻?”

金面佛一怔说:“我看你不象疯傻的样子。”

李鸣正色说道:“这还象句人话。请想,小爷爷我一不疯,二不傻,我又不是活腻味了。以你们三人的武功,我三个也打不过你们其中的一人。我敢硬摘你们的眼罩子,能没有一点原因吗?你们虎视凶凶地围着我,我这样旁若无人地站着不动,你们三个不开眼的贼秃就不会想一想,我为什么会这样大胆吗?”

可能李鸣的这句话够分量,一下子触动了少林凶僧的神经,三个恶僧都禁不住微微地抖颤了一下。李鸣摇头晃脑地接着说道:“小爷爷所以不怕你们三人,是因为你们三人的性命已经握在小爷爷我的手中。”

这句话好象晴天霹雳,把三个少林僧人几乎吓昏了。李鸣顿了一下,又慢条斯理地续道:“你们大概还有点不大相信是吧?难道刚刚喝了我一碗米粥,你们就忘了不成?”一提米粥,少林三僧的脸孔,“刷”的一下子全都变了颜色。

铁罗汉空净颤声问道:“在那米粥里,你下了毒药?”

李鸣嘻嘻一笑说:“铁罗汉,你这个人头虽大,可倒一点不笨。真叫你猜对了!所以,我劝你们还是闭气运功,以防毒气进入心脏。常言道,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

直到这时,瘦金刚才冷冷问道:“小子,就算我们弟兄招子不亮,中了你的道儿,你不怕我们三人一怒毙了你吗?”

李鸣哈哈笑道:“三个中了散功丸剧毒的人,要能毙了我缺德十八手李鸣,我又怎么能配称人见愁呢?”

少林三僧闻听此言,大吃一惊。他们对李鸣的为人早有耳闻,知他诡诈多端,计智百出。再一想他骗自己的办法,也真是高明透顶。

金面佛心里猛然一动,急急问道:“李鸣,你不是先喝了半碗吗?”

李鸣嘻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瓶说:“我不会先吃一粒解药丸吗?”

江剑臣暗骂李鸣不该亮出解药。果然瘦金刚身法奇快地一闪而出,抢去了药瓶,慌忙倒出一看,果然只有三粒。他怕时间长了,散去了功力,忙着和两位师兄一齐服下。不料刚吃下去,人见愁李鸣突然亮出日月五行轮,身子后退丈余,纵声狂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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