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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01回 天高气爽,冷焰弯刀惊纨袴;月黑风狂,鬼手血剑欺善良

天高气爽,斜阳西沉。

终南山南五台绝顶之上的圆光寺东侧,神剑醉仙翁马慕起、八变神偷任平吾、抬手不空郝必醉三个老人都已经醉够了十成。

那块一向被神剑醉仙翁马慕起当作喝酒、吃饭、静坐、睡觉的大青石板上,也早已盘碟狼藉,杯倒壶倾。

八变神偷任平吾两手捧腹,醉眼难睁地连连说道:“今日我不负汝!今日我不负汝!”

抬手不空郝必醉怪眼一翻骂道:“好一个贱骨头贱肉的老偷儿,就这三坛子花雕酒、十几盘子平常菜肴,充其量他老醉鬼花不到五十两银子,就把你任平吾美得不知贵姓大名了,你当马老慕的酒菜是给咱们白吃白喝的!”

八变神偷任平吾嘴歪眼斜地还击道:“你郝必醉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了,今天若不是沾了我八变神偷的光采,马大哥能舍得把他窖了二十多年的陈年花雕拿出来喝?反正你老小子既没有徒弟,又没有徒孙。眼睁睁你那几招抬手不空的绝活,非得带到棺材里不可。如今由马大哥决定让小神童曹玉这孩子来继承它,那是成全你。凭曹玉这孩子的质地禀赋,势非进一步把它发扬光大不可。按理说,今天的这一顿酒菜,真应该归你郝必醉掏腰包。”

抬手不空郝必醉听了,噗哧一声笑骂道:“依我看,当今世上所有拍马溜须的下三滥,都应该尊称你贼偷为开山祖师爷。你任平吾也太会捧马老慕的臭脚了。”

话未落音,神剑醉仙翁马慕起抬手遥遥前指说:“你们二人说得都不对。今天这一顿酒菜钱,应该他们爷儿俩出。”

任、郝二位老人家顺着神剑醉仙翁的手指处一望,才看清沿着登山磴道直插峰顶的老少二人。头一个是先天无极派上一代的掌门人展翅金雕萧剑秋,第二个正是马、任、郝三位老人眼下议论的中心人物,先天无极派第五代掌门大弟子小神童曹玉。

神剑醉仙翁马慕起所居住的终南山,古名中南山,又称太乙山,在古都长安城南不足百里处,西起武功,东至蓝田,包括翠华山、南五台、圭峰山、骊山等峭壁秀丽的山峰。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神剑目前居住的南五台,它是终南山中段的一座主峰。以有大台、文殊、清凉、灵应、舍身五个小台——即五个小峰而得名。《关中通志》上曾说:终南山神秀之区,惟长安南五台为最。有蹬道直通峰顶,南望终南山群峰,如翠屏环列,芙蓉插云。北望秦川,莽莽苍苍,壮丽山河,尽收眼底。就连马氏祖孙两代三人所住的圆光寺,也是唐代以前隋朝的建筑。

工夫不大,萧剑秋和曹玉祖孙二人就登上了山峰,以晚生后辈之礼,拜倒在马慕起、任平吾、郝必醉三位老前辈的面前。

别看展翅金雕萧剑秋是个晚辈,由于他刚正不阿,光明磊落,允文允武,极孚众望。所以一拜之下,不仅身为主人的神剑醉仙翁躬身搀扶,就连任平吾、郝必醉这两个一向狂傲不拘俗礼的老怪物,也不约而同地侧身闪开正面,不愿承受萧剑秋的全礼。

落座之后,萧剑秋肃容说道:“曹玉孺子有幸,得蒙三位老前辈的错爱,剑秋代表本派暨天山三位师叔,敬向三位老人家致谢。”

抬手不空郝必醉哈哈一笑说:“怪不得武林中人无不盛赞剑秋秉性仁厚,素有长者之风。马老慕强逼我郝必醉传艺给曹玉,那是他当爷爷的疼爱自己的孙女婿,根本用不着贤侄你大老远地亲自前来道谢。”

萧剑秋一方面连连致意,一方面又让小神童再一次大礼叩谢。

就在这时,云海芙蓉马小倩早已手捧南刀桂守时遗赠给小神童曹玉的大小十口弯刀,悄悄地站立在爷爷马慕起的旁侧,一扫往日骄狂任性的脾气。

神剑醉仙翁马慕起面容一整,先从孙女马小倩的手中接过刀来。然后异常严肃地向曹玉训示道:“此刀乃南刀桂守时无意中在峨嵋后山幻波池中巧得,它形状奇诡,刀身上淬有剧毒,虽系屠人之极好利器,无奈太伤上天好生之德。从前我所以代为保管,除怕你艺业不成被人夺走之外,更怕你倚仗此刀多造杀孽。如今值此授刀之际,我要你当着你本门师祖和我们三个老人的面起誓,绝不准滥杀无辜!”

小神童曹玉从来没见神剑马慕起这么严厉过,吓得他脸色一变,屈膝跪倒。刚想郑重盟誓,然后再向马神剑的手中去接那大小十口弯刀,哪料到,一见神剑醉仙翁这么严肃,抬手不空郝必醉不高兴了,眉头一皱,很不以为然地一把从地上扯起了小神童曹玉,脱口先说出:“这武艺我不传了。你小娃儿也不要像磕头虫似地一遍一遍地跪拜了。”然后瞪着眼向神剑醉仙翁马慕起埋怨道:“你明知道我郝必醉是出了名的抬手不空,却硬逼着人家孩子起重誓不准杀人,我他妈的还教个什么劲。”

神剑醉仙翁一失神,刚刚说出:“我什么时候不准他杀人了……”

抬手不空郝必醉不等神剑醉仙翁再说下去,两只大手闪电伸出,硬从神剑的手中抢过那大小十口冷焰弯刀,强逼着小神童曹玉跟他下山走了。

别看云海芙蓉马小倩平日那么骄横任性,再舍不得和心上人小神童曹玉分开,没有大爷爷马慕起的吩咐,她还真不敢擅自跟着走去,只急得六神无主,芳心如焚。

八变神偷任平吾见了,不由得心中暗笑,故意绷着脸向马小倩吩咐道:“剑秋贤侄远道而来,你还不快去泡杯茶来。”

一见八变神偷任爷爷给自己打开了方便之门,马小倩心花怒放,恨不得马上给任平吾磕三个响头,谢谢他成全了自己,娇躯一扭,就想转身走开。

神剑醉仙翁马慕起首先狠狠地瞪了马小倩一眼,然后向八变神偷任平吾申斥道:“难为你这么大的年岁了,不光跟着孩子们瞎起哄,还净替他们乱出馊主意。”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八变神偷任平吾让马慕起这么一顿斥责,还真的不敢再多嘴多事了。

小神童巴不得被郝爷爷单独带下南五台。这一段时间内,他早就受够了云海芙蓉马小倩的窝囊气。特别是马小倩对待红、绿二仙子的态度,更让他心中窝火,每当刻苦练功之余,夜深人静之后,时不时地会浮现出红衣仙子花正红那美艳俏丽的容貌,绿衣仙子叶正绿的缠绵哀怨的神情。曹玉对他们姊妹二人,虽没有爱情可言,但总觉得自己太对不起这两个苦命女子。幸获得秦岭一豹许爷爷的垂怜,让他在翠华山大正峪村旁老君庵出家的族妹静虚师太收留下她们,否则还不得漂泊天涯,无靠无依!饶是如此,终究不是常久之策,莫非真让她们这两个绮年玉貌的妙龄少女,削去万根烦恼丝,去暮鼓晨钟,陪伴青灯古佛不成!就在小神童曹玉荡气回肠,蓦然忆起红、绿二仙子因为痴心钟情于自己,导致她们姊妹二人弃邪归正,倒反阴阳教之事时,始终驰行在他前面的抬手不空郝必醉的脚底下加快了。

按理说,小神童曹玉经过这么多年的朝夕苦练,特别在轻功提纵术上,又受过沈三分、江剑臣、武凤楼三代人的亲自传授,早已挤进了江湖一流的行列;可今天和抬手不空郝必醉一比,还是有小巫见大巫之分,紧紧跟在人家的身后,几乎累出一身大汗。

抬手不空郝必醉好像是成心要试试小神童的轻功,不光一马当先,轻点巧纵地下了终南山,并还一口气驰行到长安东南二十里左右的白鹿原上,方才停住了脚步。

这时,一钩弯月业已悬挂碧空,秋风吹来,微有寒意。

吏书记载,周平王东迁,有白鹿游于原上,是以得名。相传,当年王剪伐荆,秦始皇就送至此地。西汉刘邦西入咸阳,还军霸上,也是指的这里。

这地方自蓝田界,至沪水川,东西长约十五里,再加上原上有霸陵(汉文帝墓),薄太后墓,滕公冢(灌婴墓),平常光天化日之下,都让人存有鬼气森森的荒凉之感,更何况在此秋风寒月之夜,除非他们二人皆是武林之中的健者,换个平常人等,吓死他也不敢来到此地。

片刻之后,抬手不空郝必醉非常慈祥地先把大小十口弯刀交给曹玉,然后点手说道:“别人练功夫,无一不是越练越多;可郝爷爷和人家却不一样,我可是越练越少。

加上我生性懒散,又好酒如命,并还一喝必醉,所以练到现在,竟然只剩下两招了。”

郝必醉的这一番话,要是听入别人的耳中,势非大失所望不可;但这番话听进小神童的耳内,可就不大相同了。他清楚地知道郝必醉爷爷已经把平生所学的武功,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杂存纯,纯而再精,直到现在,只剩下攻守两招了。

一眼看出小神童面有喜色,郝必醉暗暗佩服曹玉这孩子的聪明和悟性,正色说道:“别看世上的武学浩若烟海、深奥渊博,总而言之,都不外乎攻守两道。只要在守字上能达到固若金汤,让敌人百攻不克也就行了。在攻击上如能做到一攻即得,就足以克敌制胜,学练那么多的招数干么?”

小神童不让抬手不空郝爷爷再多说下去,突然插口问道:“这就是你老人家获得抬手不空外号的由来?”

抬手不空刚点头答出“不错”两字,突然听到旁侧不远之处有一个极为狂傲阴冷的声音说:“尘世之上从来都没有永不落败的常胜将军。所谓抬手不空,岂不是谎言欺世。”

小神童心中一气,扭颈回头,一眼归去,才发现随着话声,从灌婴墓后闪现出两个人来。

皎皎寒月之下,只看出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锦衣少年,貌相虽然够得上英俊,但那狂傲阴冷之气逼人,显然不是心地善良之辈。跟随在锦衣少年身后的那人,也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脸上虽没有阴冷之气,但同样也是狂傲得很。

看到这里,曹玉心想:从对方二人的年纪、穿着和狂傲自大上来判断,绝不是长久在江湖上翻滚的人物。否则哪有不知道抬手不空这块金字招牌的道理!分明是两个下过几年苦功、自命不凡的公子哥儿,或者是武林世家子弟。

在这一点上,还真叫曹玉给猜对了。原来这两个年轻人确系两个出身豪门贵族的世家子弟,其中一人还是道道地地的皇亲国戚。

那走在前面的锦衣少年姓言,名无改,自起绰号断魂琵琶,从他这言无改三字和那吓死人的外号上,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多么阴冷狂傲的人物了。由于其父言震山、叔父言震岳只有他一根独苗,不仅能把他宠上天去,并且还护短异常。再加上言无改的姑母言玉珠又是当今万岁崇祯的叔父福王的宠爱妃子,更使他们言家在东都洛阳扬威显赫了。

走在后面的年轻人姓柳名成荫,出身豪门素性爱武。

偏偏他机缘凑巧,得拜荒江游龙白云飞为师。不光学成了一身极不错的武功,也学来了荒江游龙白云飞狂傲不羁的习性。再加上和言无改臭味相投,所以也自起绰号叫五湖狂客。

今晚也是该着出事,抬手不空郝必醉和小神童爷儿俩的那番对话,碰巧听入这两个家伙的耳中,才引出断魂琵琶言无改刚才的几句狂话。

小神童曹玉的这盏灯,从来可都不省油。他岂能容忍两个不三不四的角色当着他曹玉的面,对他敬如天神的郝爷爷污辱!心中一气,肩头微引,就想出手教训教训断魂琵琶言无改,不料被郝爷爷给阻止了。

须知,以郝必醉在武林中崇高的身分,哪屑和言无改、柳成荫二人计较!再者说,他带小神童来白鹿原的主要目的,还不是为了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传艺!既然这里有人,这地方就算白来。当下嘻嘻一笑,丝毫不加计较地拉着曹玉就想离开白鹿原。

按理说,这场不该发生的风波,本应烟消雾散,到此为止了。

偏偏断魂琵琶和五湖狂客二人从来不在江湖上走动,也没曾听说过抬手不空郝必醉其人。一见二人转身欲走,反而错误地认为是惧怕了他们。胸中胆气一豪,竟然双双一齐抢出,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依着抬手不空郝必醉,还是想一走了之,绝不肯在这种纨挎子弟身上浪费工夫。可一眼看出小神童曹玉那粉嘟嘟的俊脸上已快气成了青色。为怕太委屈了人家孩子,他干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断魂琵琶言无改自恃武功不弱,哪肯把小神童这么一个毛孩子瞧在眼中!带着极为藐视的神情嘲讽道:“这年头怪了,从来都是打了孩子大人上。如今偏偏是大人后缩孩子上,不怕大爷我勾销了你的小生辰八……”

一听言无改仍然在污辱讽刺自己的郝爷爷,小神童决心给对方一点狠颜色看看。不等言无改把最后一个字吐出,早施展开“黄泉鬼影”身法,故意先扑奔五湖狂客柳成荫,骗得言无改放松了警惕,然后陡然用上了“移形换位”步法,一改而为突袭右侧的断魂琵琶言无改。

等到言无改察觉不妙时,左边脸腮上早被刁钻古怪的小神童揍实了一巴掌。这还是曹玉因为摸不清对方的来历,手底下留了分寸,否则准会打掉他的半边牙齿来。饶是那样,脸腮上也爬上了五道鲜红的手指印。

一见盟兄受挫,五湖狂客柳成荫狂吼一声:“你小子找死!”猱身直上,手中的洒金折扇一招“牧童指路”,直点曹玉的左边太阳穴。

别看小神童年仅十七,自从拜在武凤楼的名下,铲除魏忠贤、会猎多尔衮,独自拼斗阴阳教、数次激战峨嵋派,身经不下数百战,对付这些没有经过历练的公子少爷,就让对方武功真比他高,他也能应付裕如。当下一个“盘膝拗步”。避开了五湖狂客柳成荫的一击,手中的冷焰断魂刀早挂着一溜寒芒,一招“玉带围腰”,反向断魂琵琶言无改腰间扫去。

言无改不敢轻视对方了,一晃身躯,先闪开小神童拦腰扫来的一刀,然后一反手摘下肩头精钢打造的铁琵琶,一招“五雷击顶”狠狠地向曹玉当顶砸来。这家伙杀心大炽了。 与此同时,他的盟弟五湖狂客也马上收起了手中的洒金折扇,迅疾改用了三尺青锋利剑,一招“云封雾锁”封死了小神童的后退之路,形成了前后夹击,决心置曹玉于地而后快。

小神童撮口一声轻啸,手中的冷焰断魂刀厉芒暴闪,以一敌二,和两个武林世家子弟像模像样地真杀实砍起来。

五十招过后,双方还是呈现着势均力敌的局面。断魂琵琶言无改一面向五湖狂客沉喝:“点子棘手,快用你的龙须钉收拾他!”自己的铁琵琶早打出了三枚琵琶钉。

抬手不空郝必醉心中一动,一跃而出,左手扯退了小神童曹玉,右手接去了言无改的三枚铁钉,平心静心地向五湖狂客问道:“荒江游龙白云飞是你的什么人?快如实说出,免得自误!”

也可能是抬手不空郝必醉的身法太已玄妙,震住了言无改这狂得不能再狂的狂小子。他步眼一错,首先后退了五步。

五湖狂客柳成荫见郝必醉仅从龙须钉三字上,就说出自己的师门来历,又见盟兄言无改被赫退了五步,他哪敢再行狂傲!连忙收住攻出去的剑势,随口答道:“他老人家是在下的恩师!”

抬手不空郝必醉哈哈大笑说:“你是否听你师父说过,他的三十六招游龙剑法是如何变成七十二式的?”

五湖狂客柳成荫听了,颤声答道:“从前听师父言及,那是一个每喝必醉的老头儿指点给他的。这件事情隐秘得很,你是怎样知道的?”

小神童曹玉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和你说话的这位老前辈,就是指点你师父剑法的那个每喝必醉的老人家!”

五湖狂客先傻了一会子眼,然后猛地扑到抬手不空的面前,纳头便拜。 奸诈多端而又极富心机的言无改,眼珠一转,更是步着盟弟柳成荫的后尘,也向郝必醉纳头跪拜起来。

小神童曹玉虽然恼恨言无改狂傲无礼,如今见他们不光恭恭敬敬、行礼如仪,自己还扇了对方一个大嘴巴,直到现在还棱起老高,开始认为二人只是倚仗门阀高大,平日狂傲成性,并没积有多大的罪恶,也就释然于怀了。

不料互相通名之后,别有用心的言无改说什么也坚清郝、曹老少二人到洛阳盘桓几日,藉以赔礼道歉。

再加上五湖狂客更是振振有词地说:“孙儿的艺业,出自师门,而师父白云飞当年又承蒙郝爷爷指点过剑法。

今日有缘拜见,哪有转眼就各自东西的道理!”说什么也非得邀请郝、曹祖孙二人去洛阳作客不可。

经过反复坚请,郝必醉有些动心了。因为他曾亲口答应过神剑马慕起,愿意承担传授小神童曹玉绝技,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和处所;又看出柳成荫人虽狂点,本性不坏,也就勉强地答应了。只是把话说得极死,到了洛阳,一是住在柳府,二是只住十天,三是不愿和任何人来往,包括言、柳两家的大人。

五湖狂客心实,还想再为磨缠,断魂琵琶反倒一口答应了。

四个人联袂东进,不消数日,已来到了东都洛阳城南的关林。

这地方北临洛水,南望伊阙,风景秀丽。相传三国时期,蜀汉寿亭侯关云长之头就是埋在此地,墓冢高大,犹如土丘,冢周有参天古柏,蔚然成林,故称关林。

冢前有高大石碑一通,上书“汉寿亭侯关云长之墓”。

碑前的关帝庙,系本朝正德年间建筑,由层层大殿、山门、戏楼构成了一个整体。山门两侧的石坊,各殿前面的石栏,包括所有门窗上的木雕、刻雕均极为精致、巍峨、庄穆。

抬手不空郝必醉幼攻史书,熟读三国,仰慕汉寿亭侯关云长,犹如泰山北斗。如今来到关林,哪有不进去谒拜的道理。

正当郝必醉怀着崇敬的心情,站在墓冢之前,静心赡仰之际,早就不大耐烦的言无改,乘机一手挽住小神童曹玉的膀臂,一手扯住盟弟柳成荫的袖子,悄悄地退出了墓地。

说来也巧,就在他们三人刚刚跨上关帝庙山门前的台阶时,突然一个五旬上下的威猛老者,携着一个体态婀娜、明眸皓齿、异常俏丽的娇小女郎,缓缓地从庙内走出。

一贯好色贪淫的言无改,一下子被吸引得呆住了。

也是活该出事,就在双方快要擦肩而过的一刹间,那位娇小俏丽的少女一眼看到言无改的呆像,禁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紧接着又抿嘴一笑。然后,顺台阶翩然而下。

这一下子几乎把言无改的三魂七魄引出了窍外,整个的一个人简直已木在了那里。

就连五湖狂客也觉得不像话,连忙沉声喊了一句:“大哥!” 激灵灵一个冷战,言无改方才神魂复体,回过神来。

饶是那样,他的两只色眼还是一个劲地向那俏丽少女扫去,甚至忘掉了曹玉等人在侧。

忽然一声“阿弥陀佛”,庙内住持僧人宏广法师走了出来。同时也一眼认出了言无改和柳成荫二人,慌得他连忙双手合什为礼,再次口宣佛号:“阿弥陀佛!两位公子光顾敝寺,老衲一步迎迟了!”

曹玉从住持老和尚对言、柳二人的讨好奉承看,对他们二人的显赫家世更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只见言无改肆无忌惮地先拍了一下老和尚的肩膀,然后把自己的嘴角向刚刚走下台阶的一老一少那对男女一努,悄声问了一句:“他们是何许人也?”

老和尚异常恭敬地回答道:“老的名叫单翔,女的是他的独生女儿单玉娥,家住白马寺后……”

看样子那住持老和尚还想把单翔父女的情况述说得再详尽一些。

言无改却有些不大耐烦了,马上把手一挥,阻止他不要再说下去。

抬手不空也恰巧在这个时候从墓冢来到了山门,被言无改讨好地陪进了庙内。

中午的一桌素席,为住持僧人宏广所敬献,席面丰盛,味极鲜美,确为其他寺院之所不及,特别是该庙竟珍藏有按北宋末年大内的配方,所酿造的莲花白酒,更为投合郝必醉之所好。

言无改够多么聪明狡诈!临走之际,竟然在该庙的化缘簿上一笔捐献白银一万两,言明别无所求,只要住持老和尚献出所有窖藏的莲花白酒。

经此一来,爱酒如命的郝必醉自然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进入东都洛阳后,断魂琵琶言无改果然不食前言,真的恭请抬手不空和曹玉爷儿俩在五湖狂客柳成荫的府内下榻。

最使抬手不空满意的是,柳成荫府上人丁萧条,其父早卒,只有寡母在堂,家中使用人等,也大部分都是老仆旧婢,非常对郝必醉的心思,更适合他传授曹玉武功。

别看招手不空告诉曹玉说,只想教他攻守两招,到了真正传授武功的时候就不然了。不说别的,光教小神童使用那九口柳叶小弯刀,根据每次打出的数量,就有九种不同的巧妙打法。幸好小神童天资聪敏,又有极好的武功基础,学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一晃光阴,整整十天过去。郝必醉秘术自珍的所有武功口诀,也大都传授完华,只差进一步纯熟和练习手法了。按理说,这应该是他们爷儿两个离开洛阳的时候了。

就因为从关王庙内带回来的莲花白酒还没有喝完,抬手不空郝必醉焉肯白白放过。再加上言无改、柳成荫二人情意殷殷,执礼甚恭,不仅遵守前言——绝不令家中大人前来打扰,并且晨昏两次躬身问候。经此一来,别说郝必醉下不了决心离开,就连小神童也不好拂人太甚。因为整整十天以来,凭着小神童的聪明智慧,怎么也看不出言无改和柳成荫有什么不良的企图,大不了是仰慕郝必醉的声威和名望,想学个一招半式而已。

又是一个十天过去。小神童已经把所有的武功口诀记得滚瓜烂熟,确实该离开洛阳了。

次日早晨,断魂琵琶言无改偕同五湖狂客柳成荫又来看望二人。小神童乘机提出了将要离开此地,并且当面谢过两人二十天来挽留厚待之情。

经过很长时间的迟疑,言无改委婉地向郝必醉求道:“自从老前辈和曹玉贤弟来到洛阳,家父曾多次叫晚辈恳求你老人家和曹玉贤弟光临舍下,以便稍尽地主之谊;晚辈二人为了遵从老前辈的吩咐,不敢开口相求,如今分别在即,相会不知何时,如老前辈能允准家父之所求,不仅晚辈回家免受责骂,则敝府上下亦均感荣幸之至!”不光恳求之色溢于言表,并还连连躬身行礼。

有道是伸手尚且不打笑脸人,何况郝、曹二人自从相随言无改来到洛阳,言、柳二人不仅毫无所求,并还执礼极恭,别说一向不拘小节的抬手不空郝必醉为其甘言所动,就连富有心计的曹玉也觉得无可托辞了。

辰时过后不久,言无改之父铁琵琶言震山带二弟言震岳亲自来柳府相请,更促使他们爷儿俩非去不可。

这洛阳言府,真不愧豪门贵族之第、皇亲国戚之家,委实称得起重门叠户,雕梁画柱,堂上一呼,堂下百诺。

所备席面,更是水陆杂陈,丰盛无比。

就在言震山刚刚拱手相请郝必醉入座时,突然一个锦衣俊童匆忙奔入,大声向言氏兄弟二人禀报道:“启禀二位老爷,福王世子殿下驾到!”

一听福王世子朱由嵩驾到,饶让抬手不空心中再不痛快,也不好马上变脸退席、甩手就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郝必醉稍一迟疑之下,言震山、言震岳老哥儿俩已亲自把福王世子朱由嵩迎进了客厅。

如今的局面已势成骑虎,不容郝、曹二人不陪同入席.了。

酒过三巡之后,福王世子朱由嵩含笑说道:“小王今天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因为我表兄言无改仰慕郝老先生,钦佩曹玉少侠,已到了无已复加的地步,有心接纳,诚恐高攀不上。万般无奈,才求到了小王,如今算我向郝老先生恳求,请郝老先生作主让他们三人即席结为金兰之好!”

有了福王世子这一番话,不容抬手不空不答应,手下人早七手八脚地摆上了香案。

说也可笑,以抬手不空郝必醉的赫赫声威和小神童的鬼聪明机灵,竟让人家生生地给霸王硬上了弓。

到了这步田地,抬手不空只好点头答应。曹玉也明知不是伴,无奈且相随了。

点燃香烛之后,三个年轻人朝北一拜,算是结成了金兰之好,这一顿酒席,直吃到日落西山,才算是尽欢而散。反正决定次日离开洛阳,郝、曹二人也无须再回柳府,就在言府中安顿了。

更能减少郝、曹二人疑虑的是,在二人离开言府时,言无改只让家人将喝剩的莲花白酒,用两个大酒葫芦装了。对于小神童也只赠送了一袭花袍、一口古剑,更显得言无改别无企图。

说实在的,他们祖孙二人此次来到洛阳,不光抬手不空是闲云野鹤,到处都可随遇而安,曹玉也只是奉命继承郝爷爷的衣钵,别无他事,本不必急于离开言柳两府;只不过不愿结交权贵,涉足豪门罢了。如今幸好没受什么纠缠,就轻而易举地离开了他们,反倒使他们爷儿俩有些过意不去了。

离开言府之后,郝必醉当然不愿意背着两个大酒葫芦走路,让小神童随便找了一家店房住了下来。

黄昏时分,小神童曹玉打算出去给郝爷爷买些下酒菜肴。不料经过帐房前面时,陡然听到那位帐房师爷长叹一口气说:“可叹黑马铁鞭武财神这么一条刚直铁汉,白白英雄了一生,到头来竟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这一句话,刺激得小神童曹玉浑身一颤,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忽然又听店小二切齿说道:“言震山的那个贪淫好色的狗子,平常不知糟蹋了多少少妇幼女,如今竟欺负到单凤起的头上,硬是要强自逼娶人家一个十四五岁的黄花幼女。可怜黑判官单翔那样的暴烈汉子,也让言震山几句狠话给吓趴下了。”

紧接着,又听那位帐房师爷声音低沉地说道:“这就是所谓的好汉不斗势。言家府上,不仅豢养了一大批江湖好手、绿林巨凶,还有福王千岁这一座大靠山。他们单家能惹得起吗?” 不需往下再听,小神童一切都了然于怀了。知道关王庙所见的那个威猛老者,就是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的儿子,怪不得取名单翔,原来是按瘸阎罗单飞排行起的。那个容貌俏丽的小姑娘,肯定是单凤起的孙女单玉娥。想起当初,自己信口开河,为了羞辱瘸阎罗单飞,竟然当众满嘴跑舌头地说,黑马铁鞭武财神单凤起是自己当年的结拜把兄弟。今年四月间会斗司徒平时,黑马铁鞭武财神当着天下英雄好汉的面前,亲口质问三祖爷,几乎使三师祖江剑臣下不了台。最后为了化解这一段冤仇,三师祖江剑臣曾亲手将一枚青铜钱一掰两瓣,一半交给单凤起,允诺他今后只要姓单的有事,持此半枚青铜钱找到先天无极派任何一个门下,全派上下肯定会全力驰援。如今恰巧让我这个当事人亲自碰上了,偏偏单凤起的对头冤家竟是我曹玉刚刚认识的结拜大哥!上天的造化,也太会捉弄人了。

曹玉匆忙买来下酒的菜肴,然后就离开了店房,悄悄地向白马寺赶去。

提起这座白马寺,稍为懂得一些佛教的人,没有不熟悉它的。该寺建于东汉水平十一年,是佛教传入我国后所兴建的第一座寺院。相传蔡惜、秦景二人去西域求取佛经,途遇来自天竺的摄摩腾和竺法兰两位僧人,四人一同用白马驮着经卷回到了洛阳,次年建立的寺院,故名白马寺。由于是我国兴建的第一座寺院,建筑规模极为宏大,至今还存有天王殿、大佛殿、大雄宝殿、接引殿、毗卢殿等建筑。内中所藏的唐代经幢、元代碑刻,都有较高的艺术价值。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该寺原有的石刻弥勒菩萨像,已被盗往美国。

曹玉的脚步是何等的神速。不消多时,已来到白马寺侧的齐云塔下。他相了相地势,才发现这座白马寺背负邙山,南临洛水,古刹高塔,两相辉映。

此时,天已入夜,行人绝迹。正所谓秋风寒月过客少,寻人不知路哪条。贸然之间,上哪里去找黑马铁鞭武财神去!小神童刚想敲打一户人家,询问一下黑马铁鞭武财神的住处,忽然发现有三条人影从齐云塔的另一侧一闪而过。

从身法上看,这三个夜行人的身手,几乎无一弱者。

小神童曹玉心中一动,尽量隐去形迹,悄悄地在后面尾随跟踪。

工夫不大,前面的三个夜行人在一处住宅前,一齐停下了身躯,并由一个人上前敲门。

曹玉因为不清楚事实的真象,慌忙隐入了暗处,留神观察起来。

两扇黑漆大门一闪,头一个就是单凤起含愤而出。在他身后,左有单飞,右有单翔。最为令人怜惜的是那十四五岁的单玉娥,花容惨淡,羞怒交加,跟在爷爷、伯父、爹爹等人的后面,死死地盯着门前那三个凶神恶煞的夜行人。

只听单凤起怒道:“他言震山也太凶横霸道了!依仗皇亲国戚之势,强自为子纳媳……”

为首那个夜行人不容黑马铁鞭武财神再说下去,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头更正说:“你单凤起说错了,我们言大太爷不是为子纳媳,而是为子纳妾。凭你们单家的黄毛丫头,能有福分当我们言家府上的正牌少夫人?别做你们的春秋大梦了。识相的,趁早让单玉娥梳洗打扮,好跟爷们走,保险有你们单氏全家人等的福享。牙崩半个不字,让你们尝尝言家爷们的厉害!”

单凤起从言府派人提亲时起,明知对方势力庞大,难于抗争,一面虚于周旋,一面派手下人到附近的亲朋好友处求救。时至而今,只有嫡亲侄儿单飞一人赶到,其他的人大概都不愿陪着蹬这汪死水。有心派人赶奔嵩山黄盖峰向先天无极派求援,又怕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一忍再忍。如今听了对方这种蛮横污辱的语言,把心一横,决心一死相拼。趁着对方为首那人正大言不惭、洋洋得意之际,猛地把右手一挥,示意儿子单翔先上。

一贯秉性刚烈的单翔,对言家的无理蛮横,早存有拼一个够本、拼两个净赚的决心。无奈年迈老父,一再不准用强。如今见爹爹示意他先上,心中一喜,连忙抽出自己的得手兵器判官双笔,猱身直扑为首的那人。

突然一声怪笑,厉如枭鸟,响自另外一个黑衣夜行人之口。这个夜行人不等黑判官单翔的判官双笔点到,反而一下子遮挡在为首那人的身前,出手就是一招“左龙右虎”,正好抓住单翔的双笔笔身,双臂微震,就轻而易举地夺到了手中。

黑马铁鞭武财神毕竟在江湖上跑了一辈子,自然见多识广。只向那人的一双手上扫了一眼,就颜色大变,惨然惊呼:“翔儿快退!他是八指吊客!”

被单凤起认出来的八指吊客麻二歪,裂开歪嘴一笑说:“看在你单凤起还能认出你家麻二爷的份上,我手下自会留情三分。”随着最后一句留情三分,双手陡然一甩,竟把单翔的那对判官双笔掷入了单家门前的墙壁之内。手法之妙,腕力之强,确实令人不敢轻视。

瘸阎罗单飞,二十年来始终横行在山西道上,明知对方无一弱者,反正也不能让年过八旬的二叔单凤起出头拼命。只见他铁腕一翻,厚背鬼头刀裹着一溜寒芒,直穿八指吊客的咽喉颈嗓。

做梦也想不到,人家八指吊客并不想和他单飞动手,只随意将身形一闪,就斜飘出八尺开外。从为首那人身后突然又闪出一人,毛茸茸的一只怪手,一照面就硬往单飞的手腕间扣去。

惊得单飞身形一缩,咬牙顿足,惨然叫道:“独手恶丐也来下井投石,我瘸阎罗认栽!”

隐身在暗处的小神童曹玉闪目一看,才看清第二次出来的这个夜行人,身躯高大,貌相凶恶,左边断去了一条膀臂,浑身鹑衣百结,显而易见是个讨饭恶丐。

单凤起哈哈一阵子狂笑,变腔变调地说:“怪不得古人常说:有钱能买鬼推磨。他言震山能搬出多少金银财宝?竟买出你们这几位!”

说到这里,再冲着为首的那人把双手一拱,冷然问道:“尊驾位列首座,自比八指吊客、独手恶丐更要声威赫赫。能让小老儿知道尊驾是何方尊神吗?”

为首那人磔磔大笑,旁若无人地说:“敝人韩霜,江湖人称鬼手血剑!”

听罢这人一通名,就连平素一贯胆大包天的小神童也有些不寒而栗了,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号称鬼手血剑韩霜的,不是别人,正是峨嵋派三枪追魂韩透心的嫡亲侄子。看起来,今天又要和峨嵋派的残渣余孽兵戎相见了。

奇怪的是,像言无改这样的豪门阔少,怎么会接纳上这么一群凶神恶煞!恐怕单氏父子叔侄们也要胆怯退让了。

果不出小神童所料,单凤起惨然一叹,向鬼手血剑韩霜求道:“三位当家的既然来为言府传话,老朽父子叔侄三人一切遵命就是。三位当家的上复言家爷子,请他们择吉迎娶好了。”

听到这里,曹玉开始暗想:生姜毕竟还是老的辣。这三个老小子只要马上离开此地,他单凤起肯定会打发儿子孙女抛弃家产,连夜逃往他乡,留下他自己跟姓言的拼一个够本、拼两个干赚,这也未尝不是一个上上之策。只怕这种缓兵之计瞒不过八指吊客、独手恶丐、鬼手血剑三人的耳目。 哪知鬼手血剑韩霜听了,却点头微笑说:“别人常说光棍老了自霉,依我韩霜看来,还是老光棍的眼赛夹剪。

洛阳言府不光是皇亲国戚之家,言公子又少年英俊,风度翩翩。如今看上了你们单家的女儿,是你们的福气到了。

一切依从你,最多三天,言府准会派人前来迎娶。到时候别忘了准备好酒席,来酬谢我们这三个媒人。”

话未落音,早带领八指吊客、独手恶丐,一同离开了单家的门前。

事情还真叫小神童曹玉给猜准了。单凤起估计鬼手血剑韩霜等三人业已走远,立即命令单翔父女收拾一些细软的东西,趁天已半夜,打算由单飞开路,迅疾逃出洛阳。

聪明机警的小神童,根本认为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事情明摆着,不光断魂琵琵言无改为人机警,狡诈多端,就连所来的鬼手血剑等三人,也无一不是黑道上的恶魔煞星。明明知道单家不情愿结这门亲事,哪有不加防范的道理。

小神童曹玉虽然年仅十七,到底是经过无数凶险场面的人。趁着单氏全家正在收拾细软之际,刚想展开身形、仔细地查探一下单宅的附近,是否安插有言府的暗桩暗卡,然后再作打算时,突然一只柔嫩的纤手搭在了他的左肩之上,鼻孔中也飘进了淡淡的幽香。

可笑平日对临敌经验极为自负的小神童,如今竟然让人家贴近身侧而不知,一来他是认为自己隐身之处极为隐密,二来又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鬼手血剑等三人身上。所以一见韩霜等三人撤走,就萌生了松懈之意。幸好来人是友非敌,否则非吃大亏不可。

也可能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玉手方才抚肩,幽香刚刚传来,小神童曹玉一下子就估计是绿衣仙子叶正绿找来,连忙转过身躯。果然不出他之所料,看出冷月睛辉之下,绿衣仙子正用凄楚哀怨的目光呆呆地痴望着他。可怜她不光形容越发憔悴,身上的衣服也沾满了污垢,和自己在长安酒楼第一次见她时,简直已判若两人。

小神童曹玉的为人,既不同于三师祖钻天鹞子江剑臣的恪守门规,复不同师父武凤楼的为人拘谨。虽然和云海芙蓉马小倩夫妻之名早定,对绿衣仙子的哀艳凄婉,也油然产生了我见犹怜的心情。情不自禁猿臂猛展,将叶正绿的消瘦娇躯揽进了怀内。

绿衣仙子的娇躯一颤,幽幽地说:“经过以上变故,大师姐早已心灰意冷,多次哀求静虚师太给我们姊妹剃度削发。我虽然知道马小倩绝不能容我,却总下不了出家的决心。知君为师门效力,到处奔波,一向居无定所,无处可以寻觅,日夜苦思,决心在终南山内潜踪,藉图能再见君一面。奈此次始终都有郝老前辈同行,不敢贸然相唤。

迟至今日,才有单独相对的时机。”说完之后,早已泪流满面。

两个人默默相偎良久,曹玉才把和单凤起的渊源、认识言无改的经过,以及夜晚来此的目的,约略地向叶正绿述说了一遍。

不等小神童的话落音,绿衣仙子早已大惊失色地说:“河南、陕西两地,皆是洛阳铁琵琶言家的势力范围之地。

当年连我师父阴阳两极都畏之如虎,他们在这一带的势焰,可算是炙手可熟。怪只怪我不该顾忌有郝老爷子在侧,没有设法阻止你们和言无改接近。以断魂琵琶的秉性,绝不肯白白挨了你一个嘴吧,内中必然藏有祸心,怕只怕这条恶狼利用郝老爷子嗜酒如命的缺点,暗暗在莲花白酒中投放什么慢性药物,这盘棋你算输到家了。”

这才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经过绿衣仙子这么一说,小神童更品出滋味不对,无奈木已成舟,后悔已晚。

目前最需要解决的,应推营救单玉娥当紧,绝不能让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惨遭言无改速条色狼的残暴。轻轻把叶正绿推离怀前,示意她和自己一同纵身跳进单凤起的院内。

可叹闯荡江湖一生的单凤起,如今竟变成了惊弓之鸟。蓦地发现有两条矫健的身影飘落院中,伸手就想去取自己的水磨铁鞭。

小神童急忙低声叫道:“请单爷爷不要误会,在下先天无极派门下弟子曹玉叩见!”

意外的救星,好似飞天而降。单凤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那对老花眼睛,事情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单飞老脸一红,极不好意思地替二叔搀起曹玉,就想自家所遭遇的祸事一一说出。

小神童早已单刀直入地说:“尊府遭遇的祸事,曹玉完全洞悉。如今依在下愚见,此时离家出走,绝非善策,弄不好准会自投罗网。” 黑马铁鞭武财神也是几十年的老江湖了,自然能听懂曹玉的意思。稍微迟疑之下,惨然叹道:“老朽一生憨直,待人厚道。万万想不到,临了竟然遭受这一大劫。难道老朽除去拼着老命,掩护儿孙们弃家逃走之外,还能有什么万全之策不成?”

单凤起之所以这么说,是吃准了先天无极派来的只有小神童一人。他为人本来忠厚,自己的处境再为恶劣,江剑臣再亲口许诺过锐身急难,也不忍硬拉小神童陪他一同去跳火坑。所以,还是想按自己的算盘去干。再说凭曹玉一人之力,岂堪和势焰熏天的断魂琵琶言无改正面相抗。

小神童正色说:“以言氏父子之专横、鬼手血剑的狡猾,能不防备你老人家弃家出走?”

单凤起听了微微一怔,刚想开口,小神童又接着说:“依晚辈之见,倒不如故意给令孙女操办嫁衣,购置家具,迟至第二天黎明时分,突然弃家出走。在这件事情上,我曹玉要不豁出半条命,岂能逃脱我三师祖的一顿重责!何况还有抬手不空郝爷爷在此。”

几句话感动得单凤起热泪盈眶,奋然说道:“老夫朽矣,自知力量单薄。原打算豁出一条老命,掩护家人逃走之后,一个一鞭,闯进言府,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净赚,也算保存了黑马铁鞭武财神的名号,一家血海深仇,只有留待后报。如今全听贤契安排,老朽从命也就是了。”

站在一旁半响不作声的绿衣仙子开口了,她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看倒不如由我改穿玉娥妹妹的衣服,扮作她的模样,趁着天黑,让曹玉和两拉单前辈陪同我假装逃走,吸引住言府的大批爪牙,然后再由单老爷子秘密把玉娥妹妹送往安全之地。那就万无一失了。”

单凤起开始并不肯答应,无奈曹、叶二人执意如此,感动得他手拉孙女几乎要躬身下拜。

叶正绿和单玉娥很快就把衣服互相换好。又加上时值黑夜,还真不容易分辨出真假来。除去留下单凤起祖孙二人准备伺机逃走外,其余的四人悄悄地离开单宅,向北邙山方向闯去。

别看曹玉和叶正绿盘算得这么好,还是对铁琵琶言震山和言无改父子二人的阴险狡诈估计得不足。四个人一直快膛到了北邙山下,竟然一处暗桩也没有惊动。

曹玉刚刚说了一声:“不好!”陡然听得身后响起了两种带喘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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