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额佑怔了一阵神,方才跳起身来,喝道:“小王爷怎的被人劫走了?家将何在。还有那两个教师爷,难道是活死人吗?”跟随慌忙说道:“王爷。内衙的家将完全到前面来了,一个人也没有在里面,那贼道摸进咱们的后花园,把更夫捆绑起来,问明了小王爷的睡处,进了卧室,把小王书带走了,不知道贼道用的是迷魂闷香江是用点穴法,小王爷在被劫的时候,完全没有挣扎叫喊,贼道挟着小王爷跳到屋顶上,方才高声大叫,把我们众人引出来,抛下一封书柬,张武帅和秦武师立即跳上去抢夺,却被贼道在一个照面之间,打了下来,然后逃走,秦武师还跌断一条腿哩!完颜佑目定口呆宛似失魂落魄。
还是张府尹旁观者清,叫道:“贼道留下什么书信,快快拿来!”那跟随立即出去,不大功夫,拿了一封缄口的信来,完颜佑一瞧信纸的形式,竟然是自己摆在书房里的笺纸,当下吃惊不小,拆开书信看时,只见内文写的是:
长春子丘处机谨修短柬于金国卫王完颜佑之前
“自古华夷有别,泾渭分明,向无以华夏之尊,炎黄之胄,向夷狄献纳岁币者,汝金方羯族子遗耳,竟向我中华苛索银绢,贫道不忍以江南之财富,供汝国无穷之需索,是故纠合同门六人,劫之使返壁江南,闻让心中不忿,兴大狱滥捕良善外,尚思屠戮奔牛镇之居民,以泄私忿,倘若如此,宁尚有天道耶?兹动汝子为质,限即日罢屠镇之令,释放无辜善良,果然依言而行,汝子必无一毫一发之伤,着三日不见释放滥捕之无辜,汝子之头,三日后必挂于汴梁城头也,此表心意。”
笔气一呵而就,如走龙蛇,字划似铁划银钩,完颜佑把这封二百字不到的短柬,看了又看,半晌做声不得,大堂上也鸦雀无声,全真诸子却在公堂下面鼓噪起来,高声叫道:“王爷,快用刑呀!”
犯人居然催主审官用刑,真个是千古奇闻,那些家将亲兵,个个忍不住笑,完颜佑面上挂不住,高声喝道:“左右过来,把这几个道人押在监牢里,改天再审讯吧!”他这话才出来,全真诸子齐声说道:“无量寿佛!王爷请了,我们是来服刑砍头的,并不是准备坐监的哩!”
完颜仿真个又羞又怒,爱子失了踪迹,他哪里还有心审案?连声喝道:“乱说废话!把他们收监吧!”十几个公人蜂拥上前,就要把全真六子带到堂下,哪知道他们六个人直挺挺的站在公堂中心,好比生了根的大树一般,一任公差捕快东拉西扯,分毫也不能够移动。
这位金国亲王,今天在公堂上,真个被全真诸子戏弄了一个足够,他看见公人拉这几个道士不动,连连拍案骂道:
“你们几个怎的不肯坐监,把他们的脑袋砍了!”王处一大笑道:“完颜佑,你敢砍我们的脑袋吗?你打算不要儿子的性命啦?是与不是?”完颜佑面上越发挂不住火,高声喝道:“我就是拼着不要儿子的性命,也要杀了你们这几个喊道!”他一连串叱喝刀斧手上前,马钰长啸一声,叫道:“各位师弟!是时候了!走吧!“全其六子齐齐双手一翻,向上一跳,叮当叮当几下声响,响彻公堂,马钰等六人一同使用“卸骨法”,身子象莽蛇蜕皮般,把镣铐抖落地上!
众人不禁大哗,就要上前拦截,王处一、郝大通长笑两声,扑向人丛,马钰急忙叫道:“师弟,不要伤人!”就话声里,王郝二人已经把两名公差的铁尺夺过,劈胸揪住,高高的举起来,向人丛里一惯,摔倒了三四人,刘处玄、谭处端也如法炮制,抓起两名兵弁,掷入人丛之中,人撞人,扑通倒地!完颜佑高声大叫:“快拿反贼!”话未说完,孙不二反手一把,擒住刚才进来禀事的那个家人,把他高举起来,向完颜佑返身掷去!
完颜佑急忙侧身一闪,侥幸没有撞着,那家人扑的一声,撞在公案后面的山水屏风上,这些屏风多半是用苏绸湘绣造的,孙不二掷人的劲力很猛,这家人的脑袋穿过了那扇绣着东海浴日、松鹤遁龄的画屏,撞在墙上,当堂晕了过去!众人不禁一阵大乱,全真六子各自把身一耸,飒飒几声,活象几头蝙蝠也似,飞上瓦檐,几下起落之间,已经没影无踪!
这时候夜色刚褪,天色黎明,留守使衙门里虽然有千多名金兵,全真六子却是视若无睹,飞驰而去,真个把完颜佑气得一佛升天,二佛涅磐!
再说马钰等六人依照原定计策,出了汴京城池,一直来到禹王台下,丘处机果然在那里等候,一见六人无恙出来,不禁大喜,说道:“各位师兄弟,那狗王没有难为你们吗?”
王处一大笑道:“那狗王怎敢奈何我们,他难道不要儿子的性命吗?”马钰问道:“师弟,你把他的儿子捉了,藏在哪里?”丘处机用手一指禹王台山坡那些窑洞道:“哦!那小狗王就藏在里面!”
他说了活捉小王爷完颜金真的经过,跟那家人在堂上说的大同小异,所不同的,就是丘处机潜入内衙时,把卫王府的的五个护卫武土完全点了穴道,割掉了他们的耳朵,然后潜入书房,盗笺写信,马钰也说了刚才在公堂上戏弄完颜佑的经过,众人不禁大笑,大家就在窑洞里面,等候汴京城的消息不提。
过了一天,完颜佑果然服帖帖的,把监狱里面收押的平民百姓,完全放了出来,也不再派兵去屠杀奔牛镇的住民,只有一件,当天晚上的李巡检,却被完颜佑斩了首级。
丘处机深清楚了一切之后,方才把小王爷完颜金真绑了手脚,用布塞口,装入一只布袋里面,由丘处机亲自送回卫王府,长春子的轻功造诣何等高强,不到半个时辰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完颜金真送回他当日被掳的卧房里,方才越窗而走!
经过这一次表演身手之后,色厉内茬的完颜佑,果照不敢再无风起浪了,劫岁币一案,也自不了了之,再说全真七于在开封游历了几天,觉河山已易,感慨万端,再也无意流连下去。当天使高开了汴梁,取道信阳府向南走。不到七天,已经到了襄阳,回到宋朝的地界。
那时候宋金议和,两国东以准水中游,西以唐邓二州为界,唐县、邓县都是湖北省的州郡,襄阳就是宋朝御北边的一个重镇了!
全真七子到了襄阳,他们不再住客店了,径自投到襄阳城北的纯阳观,这是从前道君皇帝敕建的道观,美奂绝轮,红墙绿瓦,七子依照俗规,谒见观主清尘道人,清全道人俗家姓鲁,本来是官宦人家出身,后来看破红尘,方才戴起黄冠,做了道土,鲁清尘听说全真七子是王重阳真人门下的徒弟,不禁肃然起敬!
他虽然不曾见过王重阳真人的面,却听过重阳真人的大名,鲁清尘稽首道:“尊师重阳真人可好?他老人家怎的不到南方一行呢?”
马钰答道:“家师在几个月以前,有事到了云南,现在还不曾回来哩!”
鲁清尘点了点头,说道:“可惜!可惜尊师不来,不然的话,咱们襄阳的人,倒可以开一开眼界,看看到底哪个是天下第一了!”
丘处机十分惊奇,问道:“观主,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天下第一呢?”
鲁清尘恍然若有所悟,笑道:“我真是语无伦次,出家学道的人,应该清净无为,没有名利之念才对,我却说出这些争名好胜的话,真是可笑!”他说完向全真七子说道;“各位远道而来,一定很疲乏了,请到外边丹房去安歇,贫道还有功课,改日再奉陪!”说着站起身来,示意送客。
长春子看见鲁清尘说话半吞半吐,心里非常不高兴,不过自己是外来的客人,哪好意思问下去,只好快快而去,七子回到观中为他们准备的客房后,丘处机道:“刚才鲁观主无意中说的那句话,各位师兄弟都听见了,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马钰笑道:“师弟,人家不说也罢了,何必打破沙盘问到底,早点休息去吧!”
丘处机的心里始终抱着一块病,这天晚上他虽然照常做吐纳功夫,却是心绪不宁,到第二天早上,长春子为了解掉心中疑团,走出了纯阳观的观门,忽然听见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道:“喂!明天你到不到城南里,看那天下第一高手比武?”
丘处机心里大奇, 想道:“哪个天下第一高手,难道师父老人家到了襄阳吗?”
原来自从华山论剑之后,武林同道个个公认王重阳是天下第一武术高手。丘处机再也忍耐不住了,上前几步,向那两人稽首问道:“无量寿佛,借光一句,襄阳城内来了什么天下第一高手?要跟别人比武?”
那两个路人一老一少。老的象个儒生,少年的一个却象个做买卖的生意人,听见丘处机这样一问,不禁愕然,老的一个问道;“道长看来不象是本地人,一定是由外地初来的了,是与不是?”
丘处机合十道:“不错,贫道是由河南来的。尊驾怎样看出来?”
老的笑道;“哦!那就难怪,一个多月以前,襄阳城来了一个人,自你天下武术第一,打边东南西北,不曾遇过一个敌手……”
丘处机道:“哦!这人是个道人,他姓王,是与不是?”
那少年晒了一声道:“什么道人!姓黄的姓黑的,那是一个和尚,不是道土!”
老的一个连忙说道:“不要多嘴,让我来说!”他便将一切说了。原来襄阳这个地方,自古以来,武风一向鼎盛,襄阳府里的人,也和河北沧州一般,每一个人都以懂得武技为荣,差不多每一家人都有把式场子,刀枪弓箭。哪知道一个月以前,本地来了个西域的番和尚,番名叫做什么吐登利麻,还有两个徒弟,他一到了襄阳之后,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竟然跟襄阳一个姓耿的财主勾串起来,由这姓耿的财主拿出一笔钱来,在城南空地上,搭起一个擂台,由这西域僧人吐登利麻担任台主,跟天下英雄比武。
襄阳是个武风荟萃的地方,一年之中,差不多必定有一次擂台盛会,西域僧人搭了这个擂台,不足为奇,最气人的是他在台上挂了一幅横匾,写着“天下第一”四个大的金字,这样一来,吐登利麻无形中以天下武功第一自居了。
他还悬了贪格,有哪个能够跟他交手十个照面以上的,赏黄金一百两,吐登利麻这样狂妄,开擂台那一天,襄阳的武术能手,已经大为震动。
当日便有一个姓蒋的五行拳名家,亲自到擂台上跟那西域和尚比武,哪知道交手不到四五回合,那姓蒋的拳师马上面色大变,由擂台上走了下来,一言不发,由他的徒弟扶着返回家里,当天晚上,立即送了性命,死了之后尸首浮肿,四肢现出瘀黑颜色来,好象中毒致命的样子,姓蒋的家人和徒弟十分骇异,就要向官府报案,可是擂台比武是公开的,哪一方面死了,对方决不用赔偿人命,他们想了又想,只有哑忍罢了。
继着姓蒋的拳师之后,襄阳城里还有几个成名武师上擂台跟西域和尚交手,结果也是三四个回合内,变色跳下擂台,回到家里毒发身死,这样一来,个个都说那西域和尚会妖法,再也没有敢上擂台跟他比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