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吞海长鲸郑天云和九头银鳌武元庆两人,因为看见黄药师杀上岸来,如入无人之境,顷刻之间杀毙了好几百人,自己岛上的孩儿虽然有三千多人,可是他们个个看见黄药师杀人如草,已经心胆破碎,再也提不起作战勇气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着。
郑天云武元庆两人,只好趁黄药师攻入库房的时候,带领着十几名亲信,抄后路逃下山去,他们到了海滩上,忽然看见黄药师驾驶来的一只楼船,泊在海岸旁边,郑天云忽然想起船里还有二十万两银子,自己就算放弃了黑风岛这一片基业,只要得回这二十万两银子逃到浙江福建任何一个地方去,躲藏起来,还可以吃用大半世。
这两个盗首,平日尽管以英雄自命,可是到了危急关头,竟然要抛下全岛的弟兄,独善自身,自己挟了财宝,扬长而去!
但是郑天云、武元庆虽然聪明,他手下这些小盗也不是呆子,那些贼党看见首领要抛下自己,挟着钱财逃走,另一方面,大寨大火熊熊,浓烟烛天,黑风岛已经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时候。首领却把自己留在岛上,个人先逃,这些小贼如何肯甘休善罢?齐声呐喊起来,本来照道理说,大难来临各自飞,黑风岛并不是只有一只小船,为什么那些海盗不乘别的船只逃走呢?
原来那些小盗看见自己的首领挟了大批的银子逃走,自己却是光棍一条,盗寨的钱财完全在秘密库房里,大寨已经烧得火光熊熊,还有哪个人敢冒险冲入火窟里,去找钱物呢?逃走而没有钱,银子完全被首领拿跑,当然是心有不甘了!所以那些贼人集中在海滩上,向自己的首领不断鼓噪!
郑天云、武元庆两人,带领几十名亲信心腹上了楼船、正要扬帆逃遁,可是看见手下众盗鼓噪起来,有的盗党还用力牵紧了缆绳,不让船只开走。
郑天云骂道:“岂有此理!连这些杀材也目无寨主,要跟我作对为难起来了,来人把这些东西统统轰下甲板,叫他们放开绳索,违令者斩!”
这些亲信虽然一向服从寨主命令,可是糜集在海滩上的盗党人数太多了!俗语说得好,众怒难犯,他们也不敢执行命令,舞起刀剑乱砍一吨,正在闹得不可开交,黄药师已经赶到!
桃花岛主由山峰顶上一口气奔了下来,冲向沙滩,眼见盗贼嘈成一片,乱七八糟,也不知道他们嘈吵什么,黄药师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飞身掠入人丛,手到处,抓住两名盗党,直抛起来,这些贼入跌入人丛里面,把同伴撞得跌跌爬爬,黄药师刚刚抛出一对,又抓住第二对直抛起来,如是一连抛了八九对,撞跌了数十个人,贼人不禁大乱,呼啸狂号,纷纷四散!
郑天云趁着岸上秩序大乱的时候,跑出船头,抽出腰刀,嗖的一响,把船头缆绳砍成两段,高声大叫:“弟兄们!扯帆!”
十几名亲信立即扯起帆蓬来,武元庆也大叫道:“摇橹!放桨!”几十名心腹抄起木浆,拼命乱划,须臾之间,黄药师连掷群盗,有如波开浪裂,抢到岸边,郑天云这一只楼船,已经离开岛岸十几丈远了。
黄药师看见贼人乘船逃跑,还挟了二十万两银子离去,不禁觉得出乎意料之外!但是他望了一望船和岛岸的距离,立时胸有成竹,桃花岛主清啸一声,身子离岸直掠起来,这一跳足足有两丈多高,聚后头下脚上,垂直扎入水里。
不过黄药师并不是真正扎入水里,他临到贴近海面的时候,双掌向水面一拍,身子象一头海燕般,直掠起来,又冲前三四丈,但是黄药师离岸跳起的时候,水流很急,郑天云这一只楼船,又飘出了一两丈,换句话说已经把黄药师的距离拉远了!
好个桃花岛主,不慌不忙,他在第二次落下的时候,依样葫芦,双掌向水面一拍,再次掠了起来,似这样的以掌击水,蜻蜓点水也似的,一连四五下起落,已经跳到楼船甲板上!黄药师身上连半点水湿也没有,便越过了二十丈阔的水面,抢上贼船,船上众贼看在眼里,不禁哇然大叫。
黄药师一上了船,不由分说,一举一脚,先把船尾部分掌舵的两个贼党,抛球也似的飞进海里,接着嗖嗖连响,站在甲板右舷的几名贼党,接连飞过几根标枪来。
这些标枪是刺鱼用的,枪头装了倒钩,十分锋利,黄药师只一伸手,绰住了这几支迎面掷过来的标枪,回袖一甩。用弹指神通的功夫,还敬过去,他这一手回标反掷的本领,又准又狠,接连有四名盗党,被标枪由前心透到后背,哎哟也没有半声,便自倒毙在甲板上。
其余的看见黄药师这般声势,哪里还敢抵敌?可是在船上又没有地方可以逃走,只好扑通咕略连声,跳入水里,泅水飞逃,有几个乖巧的逃回岸上,痴呆的求生心切,拼命的泅,泅出老远,气力尽了,便被波臣召去。
吞海长鲸郑天云和九头银鳌武元庆两人,看见黄药师跳到自己的船上,杀人如草,真个心惊胆战!他们由中舱逃到头舱,由头舱逃到船头,黄药师一眼瞥见了他们,忽的一响,象一头大鸟般,越过舱顶,落向二人面前,相距不过数尺,郑天云这一下真个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叫道:“慢来,慢一点来,我有话说!”
黄药师冷冷地说道;“还有什么话说?你逼死了冯莱夫妇。我已经叫你用二十万两银子来赎命了,你却包藏祸心,明活银子,暗里却坑害我黄某人,废话少说,趁早横刀自杀吧!”
郑天云情知无路,面如死灰,武元庆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叫道:“姓黄的,在陆上我们的功夫不是你的敌手,但是在水里自问也不会输亏给你,你有种的,跳下水里跟我们决战!”
桃花岛主晒然一笑道:“你们在陆地上功夫既然这样脓包,只怕在水里也不行,很好,你们横竖是死,陆上水里还不是一样!”他说着双掌一圈,向外一推,叫道:“狗强盗,给我滚到海里吧!”
他用的是劈空掌劲,只用了二成不到的劲力,郑天云和武元庆两人已经在甲板上站不住脚,扑通咕咚,人离船头,抛落大海里面!
黄药师再喝一声道:“我下水了!你们有什么本领,尽量施展开来,以免死了不闭眼!”话刚说完,扑通一声,他也跳入海里!
水里有水里的本事,也有水中的兵器,郑天云和武元庆两人,都是东海上积年的大盗,水性之精,自不必说,不然的话,他们也得不到吞海长鲸和九头银鳌这个外号,所以他们明明知道在船上斗黄药师不过,希望能够在水里和他相斗,冒险以求一逞,就算是斗对方不过,在茫茫大海里,也有逃走机会,胜于束手待毙。
黄药师是个何等样的人?岂有不明白的道理?他看见郑天云、武元庆两个人跳入海里,冷笑一声,轻轻一拂袍袖,已经跃入绿波滚滚的大海里,直向二人追去!
郑天云看见黄药师冲波逐浪的追来,立即伸手向腿胫处一捋,取出一对分水峨眉刺,一个猛子穿入水底,准备桃花岛主由自己头上泅过时,出其不意,照他肚腹要害,就是一刺。水底看物最难,不过郑天云最个积年惯盗,半生与大海为伍,如果潜入一丈左右的深水,也有七八尺以外的视野。
哪知道他今日遭逢的不是别人,黄药师也是半生与海为伍,水性之高,比起他们何止十倍,黄药师清楚地看见郑天云拿了一把亮晃晃的兵器,沉落水底,心中暗暗笑骂,好一个班门弄斧的东西,他一眼瞥见武元庆在郑天云的三丈以外的水面,俯身疾泳,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来,念头一转,抛下了郑天云,向武元庆泅去。
武元庆正在泅泳,忽然听见水响,知直是黄药师追来了,不假思索,反手甩臂,寒光一闪,哗啦啦的水响,一件暗器穿过水浪,向黄药师飞了过去。
九头银鳌这一件暗器,名叫鱼尾钢梭,本来在水底交手,因为有了水的阻力,不管兵刃障器,也是难以使用,尤其是在水底施展暗器,更加难上加难,不过武元庆的鱼尾钢梭,却是专在水底使用的暗器,日为它是利用袍管里面的一个钢筒弹簧之力,震出来的,来势急疾,可以穿过水力阻隔,在一丈内打中敌人,黄药师乍觉寒光闪处,一件鱼形暗器,迎面飞来,桃花岛主伸手一绰,拨个正着,身子一沉,向着海底直堕下去。
武元庆看见自己暗器射出,对两人影翩燃下堕,以为收了功效,心中暗喜,立即圈转头来,双手分波拨浪,正要看个究竟,说时迟,那时块!黄药师突然一个翻身,由水底穿上来,一手抓住了武元庆的脚腕,用力一扯,直向水底拖去。
凡是水中泅泳的人,最忌被人扼住手脚四肢,向下直拖,任你水性多好,都要手足无措,武元庆猛觉脚腕一紧,立即知道上当,他知道挣扎无用,反而吸入海水,只一喝水入肚,任你怎样精通潜水本领,也要马上完蛋。
九头银鳌索性沉住了气,他打算找个机会,把另外一支鱼尾钢梭发出来,死里逃生,哪知道武功这一门,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武元庆尽管打着如意算盘,黄药师却比他还要更高一着!
桃花岛主抓着了武元庆的脚腕,直向郑天云身边拖去,郑天云撤梦也估不到自己的同伴,已经被黄药师一个照面擒住,拖到自己的身边,他看见人影还着永波而来,以为是黄药师追到,立即向上一窜,举起手中的峨眉钢刺,照准头顶上的人猛扎过去。
这一分水峨眉刺不偏不歪,扎中了武元庆小腹丹田穴,郑天云想不到自己这突然一击,竟会得手,立即把峨眉刺一抽一拔,连肚肠也拖了出来,一片红血飞出,可怜九头银鳌横行东海大半世,连叫喊也没有半声,便死在郑天云的手内!
郑天云抽出钢刺,猛觉对方尸身上浮,反而吃了一惊!因为他知道黄药师本领高强,自己决不能够轻轻一刺,便送了他的终,吞海长鲸心中犹疑,难道自己错手伤了别的盗党?(因为当时他的心腹,纷纷跳入水里逃命。)
说时迟,那时快,郑天云陡觉颈后一紧,背后伸过一只强有力的手掌,紧紧握住了他的颈骨,郑天云出其不意,一张嘴巴,海水汩汩灌入,接着小腹下砰的一声,着了一举,郑天云哎呀的一张嘴,又进了几口海水,黄药师把他揪住升上海面!
郑天云喝了几口海水,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黄药师把他的头托住,叫郑天云浮出海面,这时吞海长鲸郑天云方才瞥见水上飘浮着一具尸首,正是自己的盟弟武元庆,郑天云方才明白过来,哎的一叫,黄药师向他喝道:“臭贼!你瞧见了没有,你在水中暗算我不成,反而断送了自己的盟弟,有他陪你到枉死城去,死了也不冤屈吧!”郑天云还未回答,黄药师已经一掌劈落,把他脑盖震裂,郑天云立即一命呜呼哀哉!
桃花岛主杀掉了两个盗首,夺过郑天云的佩刀,就在水上两颗吸人头割下,这时候那只楼船受了波浪推涌,已经飘出了一里以外了!好在黄药师精通水性,立即泅了过去,把船追上,抓住尾舱木板,一个翻身跳到船上,再把全船检视
一遍,除了银子之外,并不见一个人,黄药师方才把人头解下, 扯起风帆,直向浙江海岸驶回。
这一次黄药师独平黑风岛,单身一人,杀毙贼首之外,还格杀了贼党六百多人,舞过这一场血战后,桃花岛主的威名越发震动了浙东海疆,成为东土唯一武林宗师,和中神通,北丐,南带,西毒齐名于世。
有活便长,无话便短,黄药师驾着楼船,经过了两天一夜的顺风吹送,到了第二天黄昏傍晚,果然到了霞浦附近海岸。这时候青云村里面的武洪光和冯香蝶两人,因为黄药师一去好几天,不见回来,心里十分焦灼,恐怕他遭遇不测,特地央请几个村民在沿海守望,黄药师驶船停岸,这几个村人见他无恙归来,比天上跌下黄金还要高兴,欢呼着上前迎接。
黄药师向这几个村人说道:“我把黑风岛贼巢打破,斩了盗酋的首级回来,总算给冯姑娘报了血海深仇,不但这样。还带了许多财物回未,你门立即跑回村里,喊人来搬运吧!”
村民不禁大喜,飞也似的跑去,不多时候,武洪光带着大队村民,浩浩荡荡来了,他们看见船舱里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心里非常高兴,一呼百和,把银子挑了回去。
黄药师却割了一块帆篷,把两颗血迹斑斑的人头包了,返回青云村内,冯香蝶一见了黄药师,又羞又喜,她看见桃花岛主手里挽着一个油布包袱,问道:“相公,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黄药师笑说道:“这是杀害你父母的仇人,他害死了你的爹娘,我把他两颗人头拿回来,给你消气,还向盗寨里搬运了二十万两银子;足够你吃用一世了!”说着把帆布一抛一抖,两颗西瓜也似的脑袋,登时滚了出来,冯香蝶低头一看,果然是黑风岛两个盗首,虽然口张目闭,容貌还是依稀可认,心中一喜,几乎晕了过去!
黄药师又向她道:“姑娘,我把由盗巢里得来的银子,分给你一部介,诸暨县的贪官,已经给我除掉,你还是返回故乡,去安居乐业吧!”
冯香蝶出了一会儿神,忽然说道:“不!我不要银子,也不打算返回诸暨去了!只逐你不嫌弃,我愿意跟你到桃花岛上,当你身边一名婢女,终生服侍相公!”说到这里,粉面完全绯红了!
黄药师明白冯香蝶这几句话,分明是愿意委身相侍,自己浪荡江湖半生,还是一个光棍儿,得到这样一个温柔娴静,貌美如花的妻子,人生至此,尚复何求?不过黄药师究竟是一个有名望的人,不愿意别人说他恃思相挟,娶这一个孤女,他摇头道:‘姑娘!这怎样行?桃花岛虽从有些景致,不过是一个隔绝世外的孤岛,冷清清的,你哪里能够住呢?”
冯香蝶道;“相么之言差矣!前朝的林和靖;不是梅妻鹤子,自比神仙中人吗?贱妾虽然不才,也不怕什么寂寞!
黄药师听了不禁大为感动,原来北宋时候,江南有一个处士林逋,又号和靖先生,无意功名,隐居不仕,晚年就住在杭州西湖边,在自己住屋门口种了几株梅花,又豢养了两头白鹤,有人问他为什么不要老婆,难道不要儿子绝后吗?村逋便笑着指指屋前的梅花道:“这是我的妻房!”又指指自己养的白鹤道:“这是我的儿子,我林某人以梅为妻,以鹤为子,又何必这样俗不可奈,一定要娶妻呢!所以后人说林和
靖先生“梅妻鹤子”,冯香蝶说了这几句话,黄药师不禁大笑起来,说道:“估不到我黄固还有这样一个红颜知己,很好!你既这样说,我也不便相强,把你带回桃花岛便了!”
黄药师因为冯香蝶执意不要银子,只好把这二十万两银子,完全分给青云村的村人,每人一百多两,真个皆大欢喜,黄药师在青云村住了两天,便和冯香蝶武洪光两人一同返回桃花岛去了。
后来这位香蝶姑娘,就成了黄夫人,黄药师凭空得一个美貌妻子,可惜红颜簿命,因为她用强默诵周伯通的九阴真经,因之谢世,临终前产一个女儿,就是黄蓉,在《射雕英雄传》里面,已经有详细的叙述,这里表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