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镇一路疾行,赶到巴东县城已是掌灯时分,翔龙在北门边上的一条小巷里落找到一家客店。店名飞来,远离闹市,倒也清净。大凡住这种鸡毛小店的多是穷小子,跑江湖卖药的,走南闯北跑小生意的,个个衣衫破旧,面色晦暗。像翔龙这样衣着华丽,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极是少见。
店小二一见翔龙要住店,笑得像店里供着的弥勒佛。
凭生意人一双锐利的眼睛,小二知道眼前这位的生意大有做头,一进门忙把翔龙亲自引到店内唯一的一间单人客户,整铺盖抹桌子,忙得不可开交。末了,站在房中偏头看了看,似乎还有不妥之处,急忙唤店里的伙计去后院内宅抱来一条崭新的被子,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一切准备停当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对翔龙道:“公子请休息,小的马上叫人将酒菜送来。”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翔龙在一张旧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慢慢地打量着这间小屋子。房屋虽小倒也拾掇得利索干净。一张六尺大床,两把太师椅,中间夹着一个高脚茶几。床头一个宽大的雕花格子窗,窗上糊着雪白的宣纸。
翔龙轻轻推开窗户,顿时一股清新的空气夹着泥土的芳香飘进屋里,窗外是一个废了很久的园子,荒草没膝,流萤飞舞,几棵大树鬼影般黑幢幢地立在园中。草丛中虫声欺欺,偶尔传来几声蛙鼓。
翔龙深深吸了几口湿润的空气,放下窗户回到椅子上坐下。店小二推门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几样精致的小菜,一个两三斤重的母鸡烧得脆黄,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一把银制的酒壶,做工十分考究,翔龙暗道:“想不到这小店并不比大客钱差。”
店小二将吃食一样样在茶桌上摆好,亲自斟了一杯酒说道:“小店粗俗简陋,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公子多多包涵。”
翔龙欠欠身道:“烦劳掌柜的亲自动手,在下十分感激。”
店小二点头哈腰道:“哪里话,公子屈居鄙店,是为小店增光。能为公子做点事,小人更感到十分荣幸。公子别客气,请慢用。”说罢将托盘放在另一张椅上,转身走出屋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酒足饭饱,翔龙站起身伸了伸腰。
店小二又走了进来,将一碗香茶放在几上,很快地将碗箸收拾完毕。一名伙计随后又将一盆热汤面放于床前。
店小二笑容可掬地说道:“公子一路风尘劳累,请早些休息。”
翔龙掏出一绽五两纹银递给小二,小二道:“公子,小店是走时结帐。”翔龙道:“先放你处,若是不够,走时再补足。”小二满脸堆笑地接过银子,向伙计一挥手。出了房门。
翔龙关好门上了栓,洗漱完毕,和衣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过了半个时辰,翻身坐起,睑目收神,宁神静气,开始第一次练习师父传与他的形意补天功。
两个时辰下来,翔龙觉得神清气爽,舌底生津全身真气饱满,一股热气自丹回升起,在周身要穴通行无阻,身轻如絮,通行舍泰。端的是妙不可言,于是又重头开始,依法行功渐渐进人物我两忘境界。
三更将到,翔龙二次行功刚一半,忽听屋顶传来一阵农换破空之声,心中警觉,暗忖道:“如此偏僻小店,何来夜行之人?莫非是那梁上君子要在这店中干那伤天害理的勾当?”想到此,他轻呼一口气,飘身下了床,站到窗口,凝神静听屋外的动静。
大凡练气之人在功课行到紧要关头,都不能言语。
更不可动弹,就是一片树叶掉在头上也可能将其击伤,或使其走火人魔成为终身残废,故而大都在那没有风吹草动的静室山洞中进行,而他练的这种内功,不论在何时何地,走着站着躺着坐着都可练,而且收发自如,不怕外界干扰,更不用说开口说话了。
却说翔龙静听了一会,屋时声息全无,万籁寂静。银白色的月光将窗纸照得一片灰白。
他刚想转身上床,蓦地,窗纸上闪过一道黑影,他急忙屏息静气站立不动。两眼死死盯着窗户。
倾刻,只见一个黑影印在窗户上,紧接着窗户纸上出现蚕豆大块湿渍,湿渍渐渐扩大,随即被一根手指轻轻捅破。一根竹管从破洞中伸了进来,冒起一股淡淡的青烟。
“这是什么玩意?”翔龙正感惊愕,忽觉头脑有点眩晕,于是他猛然记起南宫叔叔讲过的那些江湖宵小之徒惯用的手法,什么“鸡鸣五鼓还魂香”,什么”断肠散”,“七步倒”,等等迷幻药。心中一凛,急忙止住呼吸,运功将吸收的毒气排出,略感昏沉的脑袋立感空明清晰。
约过半盏菜工夫,窗外传进一阵悄声细语:“大哥,那小子八成已不能动弹了,下手吧?”
“等等,老四,不可鲁莽。”
“还等什么,大哥,咱这‘见风倒’厉害着呢,那小子只需吸进一点点,准叫他三日三夜醒不转来。”
“老四,你总是改不了这猴急的脾气。你没听酒楼老板讲,那小子与那大胡子的落泊穷鬼在酒楼上捣鬼两个多时辰,我看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大哥说得对,老四。白天在酒楼中我看那穷酸很像一个人。”
“谁?二哥,你说像谁?”
“江湖浪子梁秋实,要不然便是落泊书生梁春华。”
“老二,那人不是梁春华,我仔细看过,梁春华双眉中各有一红痣,那穷酸没有,不过咱们还是小心为是。”
“正是。大哥,白天那酒楼里就透着邪门。若说那人是梁秋实,他怎能和‘三眼夜叉’况明坐在一桌?风流双侠这两个狗杂碎也无巧不巧地出现在酒楼。还有那老不死的醉龙上官野芒也赶来凑热闹。莫非他们都是冲着那小子来的?”
“不会吧?他们过了江就没再回来,再说他们这些白道英雄……”
“老四呵,你什么时候多长个脑袋。他们回不回来,要来告诉你?再说这些自命不凡的白道人物。明里满嘴仁义道德,行侠杖义,暗中比咱们兄弟好不了多少。全他妈狗娘养的。”
“老二说得对,以后老四你别总是咋咋呼呼的,老三怎么还没回来?”
“大哥,你不是不知道三哥的脾气,见了姿色姣好的女人,他就喘不过气来,这时候肯定正搂着那小妮子云游巫山去了。”
“这个三弟呀,总有一天会死在女人之手的。这是什么时候,还有心思玩女人。”
“大哥,咱们进去吧,时候不早了。早动手早脱身。”
“好,老四和我进去,老二在外边守风。告诉兄弟们不要让人跑了。”
尽管屋外三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可是对于凝神静听的端木翔龙来说,不啻在耳边说话一般。故而三人的谈话只字不漏的被他听了去。他在山中曾服食过南宫平采摘了峭壁上的奇果,纵是不屏住呼吸,小小迷魂药能奈他何,只是初闻“见风倒”时略感不适罢了。
只听窗户外嗒一声轻响,被人从外悄悄揭起。一颗黑乎乎的脑袋透过月光伸进窗中,随着火捻子一晃,翔龙看清这张伸进窗里的面孔,乃是白天在酒楼中见过的那伙黑衣人中的一个。那家伙举着火捻子正往床上看,他不看则已,一着失声惊呼道:“大哥,点子跑了!”
“老四?你再看清楚些。”
老四举着火捻子往屋里四下一照,照到靠窗的墙边,突然他像见了鬼似地张大了限,叫不出声。呆呆地看着站在他眼前、满面含笑、不言不语的端本翔龙。
“老四,你怎么啦?”老大在窗外催促道。
老四猛然惊醒,大叫一声:“不好!”往后便倒。
端木翔龙比他还快,一飘身轻舒猿臂右手五指已扣住地执火捻子的左手腕脉。
老四顿感一阵酸麻流遍全身,浑身劲道全失软软地顺着窗户滑倒在地。
翔龙刚要越窗而出,猛见三点寒星迎面扑来,同时一道银光剁向他的右手。
翔龙一惊,右手一松,翻腕一抄,将那迎面扑来的三点暗器抄在手中。入手方知是三颗丧门钉借着月光只见钉上蓝幽幽的泛着青芒,显然染有剧毒。不由心中大怒厉声喝道;大胆狗贼,小爷未找你们,你们反倒找上门来了。莫不是不想活了?”
话音刚落人已疾射而出。他放目观看,园中哪有半个人影。端木翔龙随即纵身上了房顶极目四望。月色溶溶四野茫茫万籁寂静。他刚想返身下房,猛见园中那几棵大树后人影一晃三条黑影凌空跳上围墙,一飘身又到了墙外。
“好狡猾的狗贼,看你还往哪跑!”端木翔龙暗骂一声,脚尖一点屋脊,腾起三丈多高,半空中右脚尖一搭树枝,借力一弹,流矢一样横着射出十几丈远,几个起落,人已到了那三条黑影越墙而逃的地方。只见月光之下五十丈外三条人影正疾速向前狂奔。他暗道一声:“狗贼,上天我追你到玉皇殿,入地我撵你到鬼门关。”一弯腰,一提气,星掷丸跳般刷刷刷赶上前去,二十年的山野生活,练就了他一身高来高去、低来低去的功夫,翻山越岭,跳崖跨涧,如履平地,奔跑的速度,更非常人可比。
他这一口气追赶下去,眨眼间便奔了四五里地,前边三人的轻功也不弱,奔跑起来,脚不沾地犹如展开翅膀飞一般疾速。他们一边跑一边发出啸声,显然在招呼同伴。可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回音。端木翔龙眼年看与前边三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不超过二十丈了,不想迎面出现了一座树林,见那三人身影一晃,没人林中不见了。
虽说端木翔龙初入江湖可在山中时,南官平时常给他讲起江湖上的一些禁忌。当他看见那三人隐人林中后,“逢林莫入”四字在脑中一闪使他倏然止步。他面前这座树林不大,全是清一色的柏树,林中坟头轻轻,隐约可见。显然这是一处私人墓地。
端木翔龙观察了一会,见林中毫无动静心想:“便宜了你们这些狗贼。”转过身顺着来路疾驰而去。
当他离去片刻之后,他们都朝端木翔龙离去的方向观看,待走远后,一个个都泄了气,软软地坐在地上。
其呈人狠狠地说道:“他到底是谁?今天咱们险些栽在这小子手中。要不是你呀,咱们都完了。”
“大哥那小子浑身透着邪门。咱们的武功丝毫不起作用。手上的劲道也大得出奇,被他一推,险些将小弟的腕骨给捏碎了。要不是大哥那一剑和大哥的暗青子,小弟这只手今天便给他废了。”说话之人是被端木翔龙险些抓获的老四,想起适才这一幕,他的心里还在一个劲地冒凉气。被翔龙捏过的手腕疼得钻心,一条胳膊软软的抬起来。
被称做大哥之人不无感叹地说:“所以我说嘛,这片林子算是救了咱们的命,也为咱们捡了脸。”
“那也未见得,咱们弟兄三人应该联手对付他,结果反被他给追得狼狈不堪。”老二不服气地说。
老大拍拍老二的肩道:“二弟,不是大哥长他人威风。
灭自家锐气。咱们巫山四鹰怕过谁来?可是你想想看若是咱们三人联手收拾不了那小子怎么办?打不过,他小子还不会跑,你没看见他那轻功你我谁比得上。若让他传扬出去,咱们今后还怎么见人?再说,你敢保他背后没人给撑腰?咱们那些守在外面的弟兄哪儿去了?
墙里墙外的人给人家悄无声息地收拾了,咱们还不知道。咱们一个劲的只知道算计那些人。”
他们正说着,就在他们坐过的地方的一棵大树上跳下一人,印堂中有一颗肉瘤原来是三眼夜叉况明,只见他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龟儿子杂种,三个高手对付不了一个嫩鸡儿,还有啥脸面给老子在江湖上混。”
他话音刚落,一个声音阴恻恻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闭上你的臭嘴你也和他们一个样,好不到哪去。”
这几句话将三眼夜叉吓了一大跳,他一个急转身面向树林,凝神戒备道:“狗杂种,你是准?有种的给老子站出来。”
“我是你爷爷,三只眼的丑八怪,你还是滚得远远的,少去凑这些热闹。”
三眼夜叉气得浑身乱颤,好歹他也算江湖上称霸一方、有头有脸的人物,哪能容能别人这样侮骂。循声追踪,他发现说话的人躲在离他不远的一棵大树后。于是他猛地一弹腿,疾箭射向那棵大树。人还未到,枯瘦无肉的双掌已接连劈出了十几掌,掌风如刀,掌影如幕,将那棵大树紧紧地包裹在一片密不透风的掌网之中。当他来到树前一看,哪来的人影。
“三眼怪,使劲打吧。反正这些树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待会儿,你爷爷我两个手指头便可将你捏得粉碎,像捏死一只臭虫、跳蚤。”说话的声音又在他左前方一座高大的坟头后响起,带着嘲笑和耍弄的语气嘻笑着。
是人,是鬼?三眼夜叉想以自已的功夫居然无法发现声音来自何处,那对方要取自己性命还不如囊中取物,对方的功力不知要比自己高出多少。他突然转身,飞快地窜出树林,头也不回,撒腿便跑,眨眼间便逃得无踪无影。
这时,从刚才被三眼怪掌劈的那棵树上跳下一人,那座高大的坟头后也站起一人。两人走到一起相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许久,方才止住笑声。一前一后走出树林。
月光下现出两张俊美年轻的面孔,不是冈流双快令狐虹和令狐浩还会是谁。
只听令狐虹道:“二弟,老怪物这一惊,恐怕屎尿都给吓了出来。”说着止不住又大笑起来。
令狐浩道:“那是当然,这老丑鬼,不吓他吓谁?吓吓他省得他老跟在咱们身后,幽灵地的,让人好生讨厌。
令狐虹笑道:“看来这世上浪得虚名之人实在不少,不怕死的人又实在不多呵!”
令狐浩道:“想不到川陕道上大名鼎鼎的三踉夜叉,逃起命来也不比他人放火差。”
令狐虹道:“时光不早了,咱们走吧。”
风流双侠长身一展,像两只白色大雁射向溶溶夜幕中,瞬间消失不见。
且说端木翔龙欲回巴东县城,来到一个三岔路口。适才追人追得太急,丝毫未留意身边的景物和行过的道路。此时,面对一条往南,一条往西的道回。究竟哪一条是通往县城的路?他略一迟疑,使迈开大步踏上了向南的一条道路。
开始他还不觉得走错方向,越往下走,脚下的路越发变得崎岖不平,四处是乱石荆棘,荒草蔓藤。路越走越高,树木越行越密。他这才发现自己选错了方向走到山里来了。
他刚想转身从原路退回。蓦地,在他左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叫声划破万籁寂静的山野,在夜空中回荡,显得阴森恐怖,让人头皮发麻。
“在这荒山野岭,夜半三更,哪来的人声?”端木翔龙闻声心忖,不由止住脚步,侧耳细听。片刻,又一声惨叫破空而起。这一次他听清了,呼叫声来自左前方数十丈外的树林后边。“莫不是那过往商旅行人遇上了抢劫的强盗?
待我前去看看。”心念所至,人已在十丈开外。
林子不大,一眼可以望穿,端木翔龙几个起落便穿林而出,隐身在一块大石后放目观看。月光如银,把眼前的景物照得清清楚楚。
十几丈外有一间孤零零的茅屋,屋子的左右和后面全是一葱翠的斑竹,屋前是一块五丈方圆的空地,用竹篱笆围成一个小院。小院四周种满菊花,正含苞欲放。
眼前小院里,三个黑衣人在走马灯似的围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灰衣人游走。被围的灰衣人手握一把金背大刀,背厚刃薄,金光闪闪,他正警惕地轻移身形,注视着在他身边游走的三人。三个黑衣人也是使的刀。一人手握一把鬼头刀,刀尖的脊背上穿着二个大铁环,刀上的铁环随着刀势当当啷啷乱响。一人手握大号雁翎刀,明晃晃,亮晶晶。另一人手中是一把缅刀,刀刃上蓝幽幽泛起一层冷芒,一看便知是喂了剧毒的。三人三把刀,围着那高大之人游走,就是不敢靠近。不远的地上躺着两人,端木翔龙的目力非常人可比,夜间视物比猫头鹰的还要敏锐,他看清那是两个女人,一老一少浑身血迹,但不知是死是活。另外还有四名黑衣人分左右站立,监视着场中的打斗。
借着杂草乱石,端不翔龙龟移蛇行向前挪了十多丈,来到篱笆外的一棵大树后,脚尖轻轻一点飘身上了大树。
他蹲在树叉上,将身躯隐在浓密的树阴中,手中扣着几粒碧莲弹。
碧莲弹原是神龙架上一种罕见的树籽。其树花开如雪莲,结果如蟠桃,清香浓冽,甘醇如蜜。每天晚秋季节,翔龙便与小野人满山遍野地采集这种果子。其籽碧绿如玉,光滑晶莹,大如珍珠,一个果实里有十几二十个不等。这些碧莲籽坚硬无比,颇有份量。他经常与小野人在洞中拿来投掷玩耍,后来被南宫平用来作为对敌时的暗器,并教给翔龙一套暗器手法。他用剑在洞内石壁上刻下正反两个人的图形,标出穴道经脉,让翔龙练习。天长日久,翔龙在光线微弱的石洞中练就了一副准确无比的准头,可以说是百发百中,一次可以打出六六三十六颗,而且轻重缓急不同,角度方向不同,专取人的三十六大穴,端的是厉害无比。
为此,南宫平给它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碧莲弹。这次下山,南官平为翔龙用鹿皮做了个口袋,给他装了满满一袋碧莲弹。
“老哥哥,还不赶快丢下兵刃投降,顽抗是没有好结果的。”一个声音阴恻恻地说道。
翔龙循声看去,见是立于旁边的一名身材硕长的枯瘦老头,年约半百,颔下无须,双目如隼,腰鼻似钩,面无表情,阴森森,冷冰冰。
被围之人年近六旬,头发半白,面红肌润,卧眉如蚕,虎目似星,鼻挺口方,三绺长髯齐胸飘拂,只见他手握金刀,虎目圆瞪,怨声喝叱道:“呸!无耻匹夫,老夫纵是被刀分剑裂,挫骨扬灰,也决不像尔等去做别人的奴才走狗,干那坑蒙拐骗,伤天害理之事。”
枯瘦老头不怒不嗔道:“老哥哥,当初我兄弟七人不也给你做过奴才么?要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世上谁不给谁做奴才。只不过大小不同罢了。”
美髯老人叱道:“当初,我从侠义道的追杀中救下你们,原指望你们能从此弃恶从善,改邪归正。十几年来,我待你们如兄弟手足,想不到你们恶习不改,旧病复发。
早知今日,我何必当初救你们性命。今日,老夫纵是一死,也要将尔等除去,兔得贻害江湖。”
枯瘦老头冷笑一声道:“老哥哥笑话了,咱们兄弟七人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任你驱唤。
再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俊马择良主,好鸟登高枝。我兄弟跟你十几年,粗茶淡饭,破衣烂衫吃苦受罪,忍气吞声。今日也要让你偿偿做奴才的滋味。”
美髯老人怒火中烧,虎目进裂,断喝一声:“不知羞耻的东西!老夫今天定叫你们巴山七鬼成为真正的鬼。”
“巴山七鬼?端木翔龙心中一凛,他曾听南宫叔叔讲过。巴山七鬼乃十七年前横行在川陕道的黑道枭雄,老大赤发鬼赵宏志,老二蓝面鬼刘洪宽,老三催命鬼张小二,老四勾魂鬼方世仁,老五索命鬼方世华,老六笑面鬼唐仁杰,老七冷面鬼胡海波。七鬼的一身功夫在江湖上虽算不得一流,但手毒心黑,狡猾奸诈,杀人放火,奸淫抢劫,无恶不作。由于他们干那伤天害理、为非作歹的坏事太多,激起九大门派的公愤。九大门派联手派出十八名高手将其追杀,从南到北历时三年半,追踪数千里,终于在湖北当阳县境将其围困。就在他们束手待毙之际,恰好隐居在巴东县的金刀大侠杨超路过此地,竭力劝说九大门派中人留下七人的性命,只废去了他们的武功,又收留在自己身边。
金刀大侠杨超乃南七省鼎鼎有名的侠义英雄为人仗义疏时,疾恶如仇。但他心地却十分慈善,碰在他手中的江湖宵小,他从不加以斩杀,能点化的尽力点化,让他们迷途知返,悔过自新,不能点化的大奸大恶,他便废去一身武功,发给银两,让他们自谋生路,或安插在他经营的酒楼、绸布庄、成衣店内做事。可以说他虽侠名远播,却从来杀过一个人,因此黑白两道大都对他十分崇敬,又给他送了个外号:活菩萨。想不到这样一个大好人。竟然在这荒山野岭中遭人围攻陷人困境。而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又正是他曾经救过命的人。
端木翔龙得知面前被困之人便是那活菩萨金刀大侠杨超时,心道:“这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巴山七鬼恩将仇报,真不如那红毛野人。幸好苍天有眼,让我误打误撞来到这里,我岂能坐视不管。”
此刻,又听那枯瘦老头冷笑道:“杨超,十七年前你虽救了我兄弟的命,可废了我们一身工夫。要知道,习武之人被别人废去武功,真是生不如死。幸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兄弟得遇巫山神君,不但恢复了功夫,而且更胜从前。今天,你要能从我只弟刀下逃生,算你前世积了德。
若是你胜不了我们兄弟,便要你生不如死,十倍偿还十七年前废我兄弟武功的血海深仇。”
杨超哈哈大笑道:“赤发鬼,老夫并非那浪得虚名之辈,手中金刀也不是吃素的。凭尔等那几手三脚猫的伎俩,老夫还未放在眼里。”
赤发鬼赵宏志,也就是那枯瘦老头,七鬼中的老大阴森森地一笑道:“老匹夫,咱们是不是三脚猫,立马见真章。弟兄们,杀!”
杀字刚落,便听得三声闷响,围着杨超游走的三鬼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场中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赤发鬼猛然醒悟,这从天飞来的横祸,定是有人在暗中捣鬼不由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拔口大骂道:“何方鼠辈。胆敢暗算你家爷爷。有种的,给老子站出来!”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条黄色人影从大树上飘身而下,落在杨超身旁。借着月色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风流倜傥、俊美绝伦的佳公子。
杨超忙抱拳施礼道:“多谢公子援手之恩。”
端木翔龙躬身还礼道:“老前辈客气了。这种忘恩负义、禽兽不如的东西,人人得而诛之,晚辈不过略施薄惩罢了。”
“大哥,并肩子上,杀了这老狗和小杂种为三弟,四弟五弟报仇!”站在赤发鬼身旁的蓝面鬼刘洪宽大声叫喊道。只见他面似菜色,白吊眉剧烈颤动,一双三角眼瞪得象毒蛇的眼睛,发出阴森森的绿光。手中早已将佩剑掣了出来,捏着剑诀指着端木翔龙。
端木翔龙这才知道被他用碧莲弹打中穴道的是催命鬼张小二,勾命鬼方世仁,索命鬼方世毕。初试锋芒,一举便制服了三鬼,看来这十多年功夫没白练。翔龙心中暗自高兴,朗声说道:“要想杀你家公子,恐怕没那么容易。
一旦动手刀剑无眼只怕吃亏的是你们。”
蓝面鬼怒吼一声:“兔息子,你拿命来吧!”手中长剑挽起三朵剑花便要扑上前来。
赤发鬼神手一挡,将蓝面鬼拦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足下好高明的功夫,一出手便制住了老夫三个兄弟。
不知足下姓什名谁,何人门下?或许老夫与你师尊还是朋友呢。”
端木翔龙微微一笑。道:“过奖了!你家公子师从何人凭你还不配问。更不会与你这帮人面兽心的家伙有什么交往,你少套近乎。”
赤发鬼沉声道:“如此,休怪老夫失札了。”
端木翔龙道:“希望阁下手段光明一些,那些破铜烂铁趁早收好。不然,到时候休怪本公子事前未给你们讲清楚。”
蓝面鬼鼻子里一声冷哼,道:“好狂的畜牲,老子不把你乱剑穿心不解此恨!”
端木翔龙道:“阁下自始至终,嘴里没有一句干净话,莫非是吃屎长大的么?怎的说不出一句人话来?”
蓝面鬼大怒道:“小杂种,你敢侮辱你家二爷。亮出你的家伙。”
赤发鬼一挥手道:“二弟休要鲁莽,他正希望你心浮气燥呢。阁下,适才用暗器伤人,手段也够阴损毒辣的了。”
端木翔龙笑笑道:“阁下眼晴最好看看,本公子是否伤了阁下兄弟一根汗毛?他们以三人之力围攻杨老前辈一人,本公子见他们瞎驴拉磨一样,转得太惨,于心不忍,这才让他们好生睡上一觉,你怎的不知好歹?”
赤发鬼道:“阁下好一副灵牙利齿。说不得老夫要替你师父教训你一顿了。”
端木翔龙笑道:”谢谢了,谁教训谁,那就试试看吧。”
赤发鬼道:“老夫兄弟与人斗时,无论对方人数多少,咱们都是七人联手,你可要小心了。”
端木翔龙道:“多谢指教。本公子就喜欢人多,打起来热闹。请吧!”
杨超怒斥道:“枉你活了这把年纪,竟然以众欺少,真是无耻到极点了。”
赤发鬼道:“老匹夫,你若不服,但请加人,老夫不在乎多一人少一人。请吧,老夫念你们一老一少,先让你们三招。”
端木翔龙笑道:“阁下的功夫莫不是你师娘教的么?
怎的都练到嘴皮上去了?”
杨超在旁听罢,忍禁不住,哈哈大笑。赤发鬼直气得面红耳赤,满头红发一根根倒竖起来,呛啷一声抽出宝剑,怒喝一声道:阁下,老夫对你已是十分忍耐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端木翔龙朗声大笑道:“本公子就是见了棺材也不会掉泪,因为里面装的是阁下。”
“好小子,你真是老夫几十年来看到的第一个狂小子,废话少说,你接家伙吧!赤发鬼话音未落,手中长剑已倏然出手,快如闪电三招九式,剑剑直指端木翔龙的胸前要害。
端木翔龙早有准备,见对方剑来得迅猛,一吸气,飘身退了两步。赤发鬼见三招无功,脚下一晃,快步跟进,手中长剑点,刺,劈,挑舞起满天剑雨罩向端木翔龙。恨不得一剑将端木翔龙刺个透心凉。
端木翔龙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与人撕杀搏斗,不敢托大。分外小心地躲闪,进,退,灵巧无比地见招拆招,见式拆式,不疾不徐,神闲气定防守着赤发鬼的进攻。
五十多个回合下来,他是一招未攻而赤发鬼的剑尖每一次眼看就要刺中他要害,都被他轻而易举地化解开去。
站在一旁的几个人看得暗暗心惊,都不知道端木翔龙这闪避游走的身法出自何门何派,看似杂乱无章,可又那么轻灵翔动,精妙绝伦,就连赤发鬼这样穷凶极恶、阴险狡诈的黑道高手也奈何他不得。
杨超在惊叹端木翔龙的功夫之余对赤发鬼的剑术也是感叹不已,心想:“想不到这厮恢复后的功力远在十六年之上,剑法也比过去高出不知多少倍。七鬼恢复武功是得自巫山神君之助,可见那巫山神君的武功修为之高深难以想象了。倘若那魔头一旦涉足江湖,岂不又要给武林带来重重劫难?他深感此次七鬼前来要挟收买他,其中定然包含着个极大的阴谋,不由得忧心忡忡。
笑面鬼和冷面鬼见老大与端木翔龙动上了手便将被制住穴道的催命鬼、勾魂鬼、京命鬼移到一边,一阵拿拍打,想给他们解开大道。楞是累得气喘嘘嘘。非但没把穴道解开,反将三人折腾得大汗淋漓,痛苦不堪。二鬼束手无策、大叫道:“大哥,那小子邪门得紧,点穴手段十分诡异,务必将他生擒活拿。言罢,抽出兵刃飞身扑上前来,要对端木翔龙展开围攻。赤面鬼用的是一把精钢打成的描金折扇,扇面上画着一个阴森恐怖的骷髅。冷面鬼使一对尺二长的判官笔笔尖蓝幽幽地带着剧毒,中人必死。
金刀大侠杨超怒叱一声道:“呔!无耻鼠辈真想以多胜少么”手中金刀泼刀般劈出。迎头拦住了二鬼。三人斗在一起。
蓝面鬼哈哈大笑道:“老匹夫,咱们巴山七鬼同进退,共生死、斗一人是七人同上,斗十人百人也是七人同上,这你又不是不知,哪来那么多的废话。今日你们是死定了。了字还在口中,手上的长剑已向端木翔龙攻出了十余招,剑法凌厉奇幻,诡谲霸道,与赤发鬼的长剑配合得密如风,急似雨,将端木翔龙紧紧地罩在剑幕之中。
端木翔龙顿感压力倍增,险象环生,急忙将南宫平教他的一套八卦游身掌施展开来,气沉下盘劲凝双臂。双掌翻飞,犹如怒龙搅海,向两把攻来的长剑迎了上去。三人这一好杀,闪闪剑光挟着森森劲气滚滚掌风带起隐隐雷声,两丈方圆内真气激射,尘土飞扬。茅屋被震得摇摇晃晃,院内菊花被荡得枝叶纷飞,落英遍地。
金刀杨超自两年前七鬼不辞而别,去向不明,适才突然出现,将他围住的三鬼也只是围而不攻,使他不知七鬼目前功力深浅,这番经与二鬼交手,才知七鬼已不是当年二三流的身手了。加上他们手中的兵器又是十分凶险的短兵器。
俗话说:寸长寸强,寸短寸险。杨起手中的金刀乃是长兵刃,一般说来,虽较有利,可面对两鬼一前一后的近身夹击,反而吃了兵刃上的亏,发挥不出金刀的威力。
而对方的一把折扇、一对判官笔却像鬼魅一样凌厉凶狠诡谲异常。他刚以刀背化解了冷面鬼胡海波点向气海穴和璇玑穴的双笔,笑面鬼唐仁杰的钢骨折扇又挟着劲风拍向他的背心灵台穴。他急忙族身用金刀迎向唐仁杰的扇面,唐仁杰不敢硬碰沉重的金刀,缩手翻腕将折扇改向他后腰的老室穴点去左手并指射出一缕指风。击向他的后心神道穴。杨超见对方指扇并用,招招指向自己的要害大穴心里暗吃一惊,急忙错身横步闪避。
他身未站稳,冷面鬼胡海波的双笔又倏地攻到,左笔“蜻蜓点水”刺向杨超的右盆穴,右笔“灵蛇吐信”点向杨超前腹的关元穴。招招煞手,式式歹毒,直迫对方要害。
杨超先机已失,心中凛然,被二鬼如影附形般地短攻近打,迫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二鬼见占了上风,气焰顿长,口中一声长啸,将手中扇笔幻化成千面扇影、万道青光。
杨超更感压力大增,应付吃力。急忙将手中金刀舞成一片刀幕,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将自己包裹在里面,不求有功,先求无过。虽然他也知道端木翔龙那边恐怕比自己更为凶险。但他毕竟行道江湖几十年,知道此时自已若一急躁,气浮心虚非但帮不了端木翔龙的忙,还会引出不堪设想的后果。巴山六鬼已非昔日阿三了!
到底姜是老的辣,杨超以他几十年深厚的功力和临敌经验,将金刀舞成旋转的风车,把逼进身前的二鬼迫得倒退了七八步,终于发挥出他金刀的威力将局势扳成了僵持的平局。
那边端木翔龙与赤发克赵宏志和蓝面鬼刘洪宽已经战了三十多个回合。翔龙以一双肉掌力敌二鬼手中变幻莫测的两把长剑,虽有些吃力倒也有惊无险。突然,只听赤发鬼赵宏志怒啸一声,手中长剑招式一变,幻起千幢剑影势如疾风劲雨,闪电,惊雷般地罩向翔龙。而蓝面鬼刘洪定手中长剑则一下子变得非常缓慢.好似剑尖挽着重物,缓缓递出,恰到好处地弥补了赤发鬼快剑疾攻中露出的破绽。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森森剑气砭骨寒体,逼得翔龙耳鸣眼花,胸闷头胀,险险喘不过气来。
端木翔龙大惊失色,心中暗道:“想不到二鬼剑合璧,威力如此之大,看来我这条小命今日要送在他们剑下。
心念所至,门户洞开,只觉得两臂一凉,顿时热辣辣地疼痛起来。暗道一声:“不好!”紧接着胸前又是一凉,骇得他心援胆颤。急忙中一柱冲天,凭空拔起三丈多高。低头一着,胸前衣襟已被对方长剑划开二尺多长的一个口子,剑尖刚好从膻中穴到小胶带过,被划破了表皮,鲜血正往外渗,排成密密的一串血珠。他不由暗自庆幸:“好险!差点就来个大开膛。”就在他低头查看伤势的一刹那。
突然看见了怀中的“墨龙剑”这才使他省起自己怀揣至宝,却不知使用,险些丧了性命。
其实若不是他怀中的墨花剑,他就是有十条小就也早完了。
原来当赤发鬼的长剑刺中端木翔龙左臂时,蓝面鬼见机一变招数,在翔龙负痛一怔的刹那,手中长剑疾刺而出刺中端木翔龙的前胸,可剑尖却像碰上了一块又厚又硬的钢板刺不进去。这突然的变化也使他一愣,手中长剑不自觉地往下滑落这才在翔龙胸前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要知他刺中的正是翔龙怀中墨龙剑的剑把。那剑把乃千年寒玉制成,坚似精钢这才使翔龙死里逃生,捡得一条小命。再有一条,七鬼虽然凶残阴毒。可在兵刃上喂了毒的只有索命鬼的缅刀和冷面鬼的一对判官笔若是赤发鬼和蓝面鬼的长剑也喂了毒的话,端木翔龙虽说死不了,但也会因一时的麻痹而失去战斗力,那也不啻于死路一条。
赤发鬼见端木翔龙两处负伤,跃在半空,虽感慨翔龙轻功的高明,也不失即将胜利的喜悦,高声喝喊道:“二弟,那小子已经受伤不轻,咱们一鼓作气将他收拾了,再去帮六弟七弟收拾那老匹夫。”
他以为翔龙胸腹间血淋淋的一道长日子肯定伤得不轻。哪知蓝面鬼还未答话,翔龙已飘身而下,立在他的面前,手中多了一把黑不溜嫩的尺八短剑。他未及看清那剑的模样,乌灿灿的一道光芒已刺向他的风府穴,慌乱中他举剑格挡。谁知二剑刚一相交只听得当啷一声,他便觉得手中一轻,手中的长剑已光秃秃只剩一个剑把。这一惊,直骇得他汗毛倒坚,寒生胆底。方知对方手中乃是一柄削金断玉、削铁如泥的神兵。
七鬼之中赤发鬼功夫最深。他想到适才这小子与自己两兄弟搏斗时,斗了几十回合难分胜员,后来吃亏在他两手空空经验不足,以一双肉掌对两柄长剑。现下他手中多了一把神兵利刃,而自己却失去了兵刃,已无法抵御,看来形势要急转直下。
赤发鬼越想心越寒,因为适才格挡对方宝剑时,不仅宝剑被削断手腕也被震得至今还在发热发麻,可见对方的力道之大。若不见风使舵,恐怕难以全身而退。于是高呼一声:“风紧,弟兄们扯乎!”两步跃到躺在地上的三鬼跟前,一把一个抓起两人,挟在腋下如飞而去。
蓝面鬼见大哥的宝剑被端木翔龙齐柄削断,心中早已做好溜之乎也的准备,当赤面鬼招呼撤退时,他也飞身上前挟起躺在地上的催命鬼张小二,紧跟在赤发鬼身后便逃,边跑边转过头喊道:“六弟,七弟,快走啊厂笑面鬼和冷面鬼早已听见赤发鬼的喊叫,无奈被金刀大侠杨超缠得紧,一时无法脱身,只好硬着头皮挺着。
端木翔龙自出世便与世隔绝,生长在深山石洞中,从不知世道凶险、江湖诡诈,心纯净善良得如同一泓清水。自己虽然被二鬼刺伤,但一见对方已服输逃跑,便对杨超道:“杨老前辈,让他们逃命去吧!”
杨超闻言哈哈大笑道:既然公子开恩,就饶了他们此遭。但死罪虽饶,活罪不赦,二位得留下点纪念才是。
二鬼见五鬼去得已远,不由心慌意乱,一个不留神,被杨超展开独门杀手绝学,“刀光浮影”,“闪电掠空”,一刀一个将笑面需的左耳和冷面鬼的右耳分别削了下来。
二克疼得手捂伤口,眼冒金花。可嘴里却依然很硬道:“老匹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总有一天,老子要你以十倍的代价来讨还今日这笔血债!”
金刀大侠杨超朗声道:尔等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老夫何惧之有!不论何时何地,老夫都将奉陪到底!
二鬼瞪视了端木翔龙一眼,满眼怨毒愤恨之色。然后转身飞掠而丢,眨眼间便消失在远处的树林中。
杨超一眼瞥见端木翔龙前裙飘飘,浑身是血急忙跨步上前抓住翔龙的手,关切地同道:“公子援手救命之恩,老朽不敢言报。还请公子赶紧疗伤,老朽这里有一颗少林寺普光大师赠送的小环丹,请公子服下。
小还丹?少林至宝,武林人梦寐以求,得之一粒极为不易。端木翔龙听南宫平讲过。
杨超已从怀中掏出玉瓶,倒出一粒龙眼大的紫红色药丸,递给端木翔龙。端木翔龙推辞道:多谢前辈厚爱,晚辈伤得不重已经运功止住了血。如此珍贵之药还请前辈留着以备急需。
杨超闻听,不信的查看了端木翔龙的伤势只见翔龙的伤口已经生出新肉,结疤愈合了。
心中十分惊异,他当然不知道翔龙曾服过奇异的果实浑身已具有百毒不浸、白骨生肌的功能。
杨超这才将小还丹收人怀,道:公子请谅老朽看看拙荆与小女是否有救。说完抱拳施礼,向躺在地上的两个女人走去。端木翔龙紧跟其后来到两女身边,只见两人浑身上下尽是血迹面色苍白如纸,鼻息全无,宛若死去一般。
杨超蹲下身,轻轻将那年方二八的少女扶起,靠在胸前,老泪止不住滚滚而落。端木翔龙从年岁上看,显然是杨超老年得女,如今被伤成这副模样,哪有不伤心泪落的。
端木翔龙虽长在深山石洞,可南宫平每年下山都要给他带回一些书籍和笔墨纸张,教他读书写字绘画,传授他许多知识。二十年来,他除了采集食物和练功习武,其他时间可以说都用在学习琴棋书画上。因此,他知道男女有别,不好上前插手便说道:老前辈,可有事要晚辈帮忙?”
杨超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水,道:有劳公子,看看拙荆是否还有脉息。
端木翔龙点头答应,在杨氏面前蹲下,拿起杨氏的手腕一摸,脉搏还在跳动,只是十分微弱,口鼻中也是进气少出气多,倘若再耽搁一会就是华佗再世也难以救活了。忙从怀中掏出玉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鲜红欲滴的药丸,大如黄豆清香扑其塞进杨氏的口中轻轻地抹着她的喉管使药物吞人腹中。随后伸出一掌抵在杨氏的背后灵台穴上,缓缓地将一股真气灌人她的体内。另一只手则将王瓶递给杨超道:老前辈,此药乃家师留给晚辈的叫玉露灵芝百花丹。据说功效神奇,请老前辈给令爱试服一颗。
杨超一听端木翔龙的话双眼立时放出奇怪的神色。
双手擅抖着接过玉瓶拔去瓶塞倒出药丸塞人她的口中,将玉瓶塞好还给翔龙。然后俯下身伸出一掌按住女儿的顶门,把真气输入女儿体内。
一盏茶的功夫,杨氏的眼皮渐渐睁开来。端木翔龙头上冒起一层淡淡的真气。他的脸色苍白汗水顺着两鬓叭嗒叭嗒直往下掉,浑身湿透。俄倾,他抵在杨氏背心的手无力地垂下,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从玉瓶中倒出一粒丹丸纳人口中,然后盘膝端坐,运起功来、渐渐灵台空明,头上雾气消失,脸上汗水全收湿透的衣服也都干了。一个多时辰过去,当他睁开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后,只感浑身上下百骸谷泰,真气盈盈鼓荡。他不知道师傅传给他的形意补天功心法,经过这一段修练又有了很大进展。
刚才虽然耗去了许多真气,经过运功一周天,便已恢复。
他举目环视,只见杨氏和她女儿正盘膝行功,杨超则疲惫地立在他的身边。他急起身问道:“前辈怎的不调息?”
杨超眼中闪着泪花,充满万分感激地说:“老朽要为你们护法。”
端木翔龙心头一热道:“前辈现在可以放心调息了,晚辈为你护法。”
标超道:“不用了,老朽已恢复了不少。公子的大恩大德,老朽将永记不忘。今后若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公子尽管直说一定当竭尽全力。”
端木翔龙微笑道:“前辈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做人的本份。老前辈不也是这样做的么?”
杨超道:“你救了我一家性命,至今还未知道你姓氏名谁?师父是哪位高人?”
端木翔龙道:晚辈端木翔龙,家居秭归县。
杨超惊道:“端木翔龙?秭归县?端木仁荣你可认识?”
翔龙眼含泪光道:“那是先父。”
杨超道:“是的,秭归县姓端木的只有一家,想不到你是神医玉书生的后人。老朽虽说与你父交往甚少,却十分尊重他的为人。可惜呀一代大侠竟惨遭毒手,不知贤侄可报了这血海深仇?”
端木翔龙一听杨超称他为贤任,也随着改口道:“杨老伯,小侄至今还未查到凶手的下落,实是愧对先父、先母的在天之灵!”
杨超叹口气道:“贤侄有所不知,自你家遭难后,武林中相继发生了几件与你家一模一样的惨案。河北保定府之贤庄银鞭高存义一家三十二口未剩一个活口;山东济南府彭家堡七十六条人命全部丧生;浙江天台县浩月楼楼主顾浩月一家六十四口寸丁不留;江苏湖湖钓里焦昆全家十一口无一幸免;福建虎啸山庄皇甫义举家一百零三口,只夫人丁梦梅珍幸免于难,据说她当时身怀六甲。只身外逃,至今沓无音信,生死不明。贤侄呀二十多年来,大伯我总在想这些事件的发生决非江湖中寻仇报怨,而是一个秘密组织精心策划的大阴谋。我曾暗中派出许多弟兄四处打探想不到派出去的人也是石投大海,一去不回。
奇怪的是二十多年过去了,江湖上却并未出现新的门派,实在令人不解。”
端木翔龙突然道:“老伯,小侄有一事不明,还须请教。”
杨超道:“贤侄有话,但讲不妨。”
端木翔龙道:这巴山七鬼与老伯到底有何过节?
杨超叹口气道:“说来惭愧,我一生只想行善济世,拯救苍生谁知却养虎为患。巴山七鬼被我救下此事你已有所闻,但不知他们何时投人巫山神君门下不仅恢复了一身功力技艺更胜从前。他们此次前来是要我做他们的护法。
端木翔龙道:“莫非他们要自立帮派”
杨超摇摇头道“不是,凭他们几个哪有能耐自立门派,是他们的师父巫山神君。那老魔头耐不住寂寞要出来现世了。
端木翔龙问:他们平日里都穿这一身黑衣?
杨超道:是呵。据说这是他们统一的服饰。
端木翔龙点点头自言自语道:“看来他们是一伙的了。”
杨超不解地问道:“贤侄所指何人?”
端木翔龙道:小侄在想昨日在渡口小店遇上的一伙人他们也是这样一身黑色衣袄。当时他们一行十三人匆匆赶过江去,为的就是拦截小侄。”
杨超惊问道:“为什么?”
翔龙道:“为了小侄这辆剑。”
杨超道:“这剑不是你家的传家至宝墨龙剑么?”
翔龙道:“正是。”杨超道:“他们怎知你是端木家的后代,又怎知你怀揣至宝?”
翔龙道:“老伯问得好。小侄初次出道不久,缺少江湖阅历,路过秭归时,一时大意,竟将此剑挂在腰间,被人给缀上了。他们飞鸽传书招来了那十三名黑衣人。在渡口酒楼,他们未发现小侄便匆匆赶过江去。”
杨超过:“你又怎地到这荒山野岭来了?”
翔龙笑道:“说来也是天意。他们也许过后得到消息,知道小侄已经过江便又回头追了上来。他们夜间模进小侄歇息的客店,想用迷香将我迷住,不想未能得逞。”
端木翔龙从头至尾将昨夜之事对杨超讲了一遍。杨超听了感叹不已,道:“看来他羽翼已丰,江湖劫难迫在眉睫,何人能作中流抵柱,力挽狂澜呢?”
端木翔龙道:“莫非就没人能制服巫山神君吗?”
杨超摇摇头道:“谈何容易,这巫山方圆千里,他究竟住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五十年前,七大门派出动数百高手,找遍巫山,搜遍三峡,历时三个多月,到头来徒劳无功,反而被他暗中毁了七大门派七十多名子弟。过了三十年,江湖上又出现了一对怪人,乃是同胞兄弟。兄弟俩出道江湖不久便名声大噪,大有压倒成名已久的一丐三奇之势。”
端不翔龙问道:“您老说的是落泊书生和江湖浪子?”
杨超道:“正是他俩。说来也怪,这兄弟两个家资巨万,富可敌国,可偏偏装得一副穷酸样,而目兄弟两人从不一同行走。无巧不巧,那一日兄弟两人途中相遇,偏偏又与那魔头狭路相逢,三人在一座荒山上拼斗了三日三夜。巫山神君身中十三剑之多,身负重伤,跳下悬崖。落泊书生和江湖浪子也险些脱力而死。想不到那老魔并未死去,二十年后又重现江湖。”
端木翔龙道:“如此说来,那老怪功力已超凡人圣,无人能够制服?”
杨超道:“也不尽然。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正义终归能战胜邪魔。俗话说:一物降一物,恶人自有恶人报。
那老魔谁都拿他奈何不了,可有一个人却是他的克星。”
端木翔龙急问道:“谁?”
杨超道:“那老魔武功诡异,大反常规,无招无式,可每一招都可置人死地,也就是说只要他的手一动,对方必死无疑,确是不可思义、他只怕一个人,此人便是他师兄龙虎神君。”
“他们是师兄弟?”端木翔龙惊得目瞪口呆,半天做声不得。如此说来,巫山神看还是端木翔龙的师叔祖,这怎不使他惊异万分。
杨超慈爱地看着翔龙微笑道:“贤侄深感吃惊不是?
那龙虎神君是巫山的君的嫡传师兄,巫山林君的一身功夫都得自龙虎神君。”
端木翔龙道:“龙虎神是代师传艺?那龙虎君为何不管他一管,任他放任自流,涂炭生灵,祸害江湖?”
杨超道:“龙虎神君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只因他屡犯戒律,满师不到两年便被逐出师门。从此便漂忽不定,行踪莫测。龙虎神君几十年来四处寻找,始终找他不得。”
端木翔龙道:“他四处作恶,难道没留下蛛丝马迹?”
杨超道:“贤侄有所不知,那魔头的功夫已得师门十之八九,他天生禀异,奇根异骨,内功造诣恐不下龙虎神君。自他被逐出门墙后,又得异人传授,学得一套神奇的奇幻术和缩骨功,体形面貌可以随意变化,或武昂男子,或文弱书生,或粗莽壮汉,或官商大贾,或白发老叟,或翩翩少年。无人能识得他破。”
端木翔龙怒声道:“此魔不除,江湖岂不永无宁日。”
杨超道:“难呀!他此次重现江湖,定是有恃无恐而来。”
端木翔龙低头不语。
片刻,杨超轻声道:“贤侄,老伯有句话问你,你和那老魔可有渊源?”
端本翔龙抬起头道:“老伯河出此言?”
杨超笑道:“江湖上何人不知龙虎神君有三宝:灵丹,神功,玉令。那玉露灵芝百花丹乃集天下之灵气精华,少林的小还丹和武当的龙虎金丹与之相比,亦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形意补天功集百家之长,少林的无相神功和武当的太乙清气也难以匹敌。龙虎碧玉令就其本身价值来讲,千年温玉已属罕见,珍贵无比,价值连城。可它的真正价值并不在此。谁持有它,便可号令武林,领袖群雄,就连倍受武林崇敬的少林、武当两大派也要买它三分帐。
适才你赠与拙荆与不女的玉露灵芝百花丹,功效神奇,不就是龙虎神君的灵丹?你是他老人家什么人可否见告?”
端木翔龙神色肃然道:“他是小侄的师祖。”
杨超惊讶道:“他从不收徒,怎的会有你这徒孙?”
端木翔龙笑笑,避开话题,望着破晓的东方道:“天已亮了,小侄有事告辞。老伯,依小侄愚见我看你们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避,免得他们又找麻烦。”
杨超见端木翔龙对他提的问题有意闪避,不好再问,便说道:“贤任放心,待她们母女调息完毕,我便一把火烧了这茅屋,远走他方。”
端木翔龙问道:“老伯可有好去处?”
杨超点点头道:“我带她母女到牢山投东门望日兄。”
端木翔龙道:“可是玄极真人?”
杨超点头道:“正是。他与我乃生死之交。据说他已修得玄门三味真火,只有托庇于他方感安全。”
端木翔龙看了看行功将毕的杨氏母女,见她们的伤势已无大碍,便向杨超躬身一揖道:“老伯,小侄告辞了。”
杨超伸手挽住翔龙的胳膊道:“贤侄稍留片刻,待她母女醒来,略备酒莱,用过后再行如何?”
端木翔龙道:“多谢老伯,它日闲暇,小侄再到牢山给伯父、伯母及姐姐请安,请老伯代小任向伯母、姐姐问好。”
杨超心知此地不是久留之处,不再挽留,松开手道:“贤侄一路珍重,凡事不可大意,小心为是。”
端木翔龙点头道:“小侄谨记老伯教诲,也望多多保重。小侄走了。”说完,扭头转身,迎着朝霞向山下走去。
杨超一直目送着他,直至看不见身影,这才转过身来。只见杨氏与和女儿杨静茹已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便道:“咱们也该动身了。”
杨静茹不无遗憾地说道:“咱们还未谢他救命之恩I呢。”杨氏也道:“你怎不留地多呆一会?”
杨超叹息一声道:“说得轻巧,一个谢字便能报答得了他救咱们三条性命的大恩!江湖儿女何必落入俗套。不过,我担心他前途凶恶,坎坷甚多。哎!他阅历太浅,最是容易上当受骗。”
杨静茹急道:“爹爹,那咱们暗中跟着他,他到哪里咱们就到哪里,不是很好么?”
杨超笑道:“傻孩子,爹爹不是三岁孩子,还用你来教。为父也曾这样想过,可又觉不妥,你以为七鬼真的走远了么?他们是在暗中窥伺着咱们。咱们若与他一路相随,不但不对他无利,反是害了他。为父与他交谈中,已知他来历非常,昨夜他在巴东城外险遭暗算,暗中仿佛有人相助。但愿他今后遇事都能逢凶化吉。咱们还是投奔你东门伯伯去吧。”
杨氏见女儿依然放心不下,笑道:“孩子,你爹说得有理,咱们赶快收拾离开此地。”
一家三口回到茅屋,将贵重物品收拾起来,带在身边,一把火点燃了住了五年的茅屋。
杨超望着熊熊大火,愤愤地叹道:“这世道,躲进深山野林都让人无法安宁!”
噼噼啪啪一阵爆响,片刻功夫茅屋便化为一堆灰烬。
一家三口看着还在冒烟的余烬,心中一片酸楚,杨静茹止不住落下一串泪珠。杨超拍拍女儿的肩道:“走吧,孩子。.到你东门伯伯那里,咱们再盖它一座比这更好的。”说完,转身率先离去母女二人紧跟其后。
一轮红日在东边山头冉冉升起,给苍翠的君山披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芒。晨雾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退尽,远山近林沐浴在朝阳下,更显得苍翠欲滴。仿佛这里从未发生过什么,也永远不会发生什么,因为群山峻岭是那样的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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