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剑袁星以气驭木,迎风穿浪而来,远远听到百兽吼声震天,知道敌人便在附近。疾速绕过小岛,见到海面黑压压成片木筏上,蹲踞着狰狞百兽。当即豪气干云,不觉纵声长啸。
他这么尽情一啸,风云变色,大海为之颤栗。百兽俨如遭雷噬顶,始时侧耳倾听,如醉如痴,接着摇头晃脑,歪歪斜斜。未有多久,终致大小解失禁,木筏中心的倒下翻滚,边缘的纷纷落水。
司马头原本身怀百年功力,再加上巧获的姬煞君与苗王两大高手功力,业已跻身当世十大绝顶高手之列。但袁星神功初成,几乎同逍遥浪子不分上下,岂是区区司马头所能抵御。
百兽再无站立者后,老魔亦支持不住,倒在木筏上。
袁星兴犹未尽,正拟将功力提到极限,化作惊天地、泣鬼神雷霆长啸,瞥见海中钻出似鱼非鱼海怪上的七人,恐伤到他们,内力所化长啸戛然而止。
七人兀自掩着耳朵.晶芸蓦觉肩头被人轻轻拍子下,出于少女自卫的本能,回肘疾撞。
袁星见到晶芸后,弃了脚下树干,翩若惊鸿落到其身后,满腔柔情蜜意,轻抚伊人香肩。
万没料到晶芸冒冒失失抬肘幢到。这便是所谓变生肘腋,防不胜防。
晶芸功力之高,亦可跻身当世十大高手之列,出肘之快,纵是事先告知,寻常高手绝难避过。
须知此刻的天罡剑袁星,已同与晶芸分开时判若两人。快逾电光石火的夺命香肘只差寸许击至,兀自有暇苦思冥想:“芸儿怎么了?是怪我不辞而别,还是嗔我甚么?要是躲开这一肘,她岂可出气?装做躲闪不及硬承受,又怕内力反震痛了她!这可如何是好?”
晶芸香肘挟着披坚摧锐内力,已及袁星胸前璇玑死穴!再也不能犹豫,他却不慌不忙,从容斜跨半步,妙到巅毫闪过。
嫣然看清是袁星,心中怅惘若失:“这冤家刚刚现身,便不顾我的感受,当众与公孙姑娘……唉,这又怨得了谁,当初我是鬼迷心窍,那般对他绝情……失去了才知珍贵,我也难脱世俗。”
晶芸看清拍自己的人是谁,先是如释重负,旋即大后其怕,伏在袁星肩头,娇嗔道:“人家分明看见你站在那木头上,怎么鬼魂一样来到身后,也不叫—声再拍我。倘若那一肘击中,你死了不要紧,岂不害得我也得立即殉情活不成!”
袁星笑道:“若是我避不过你这—击,也不会来得如此突然。能看清来人是我,你也不会出此毒手.明白这个道理,还后怕什么?”
陆云喜上眉梢,拥住袁星道:“你见过逍遥兄!是他使你炼成开天目神功的?逍遥浪子偏心眼儿,一样的兄弟,为何不助我也修炼成这等慕煞人的绝代神功?”
霍老人自听过袁星雷霆狂啸后,悬着好久的心已然落底,道:“袁小子,老夫避居世外,受逍遥浪子之托,幸不辱宠命,保护他们周全,将六个毫发无损大活人交到神功已成的你手里。可是,老夫为此付出的代价忒过巨也!可怜我的三个子侄身首异处,埋骨荒岛.”
袁星双手抱拳,深探揖下.余人这才晓得霍老人与大家在一起,决非风萍偶聚,乃是逍遥浪子所托,来保护大家的,个个深感其德,躬腰拜下。大家正在措辞,想说出些安慰老人的话,却觉衣袂飘风声起,霎时飒然而逝。
拾头望去,但见袁星来时所乘的那段树干上,倒剪双手傲然仁立着那位霍隐侠,随波远去。透过风雨海涛,传来老人清越激昂高歌声:“幼怕亡双亲兮,父母亡!少怕亡女人兮,爱妻亡!老怕亡后裔兮,子侄亡……”痛诉着凄苦,其子侄所亡,是人所共知,听其悲歌,方知老人一生如此坎坷,闻者几欲落泪。
碧瑕亲生父母虽未死亡,却是自幼失怙,目下自己情郎又被司马头迫害成双耳失聪残废人,听着歌声,香泪夺眶而出。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司马头稍事调息,审时度势,晓得再拼下去,无异以卵击石.一纵而起,便要跳入海中。
耳聋后的张发屈居人下,忍辱偷生,非是在司马头的淫威下臣服,而是时时刻刻寻找报仇雪耻机会。见到老魔头欲借水遁逃走,快如迅电出手,使出天竺绝技瑜珈神功,恰巧握住司马头双足涌泉、大钟四穴,叫道:“还我耳朵来!”
二人一个悬空,—个站在木筏上狠命后拉,互使出全力,僵持不下.司马头被袁星怒吼震得气血翻涌,体内原是混一的真气分做三股,便是不与张发僵持,再也万难控制住吸自姬煞君与苗王的真气。
两股异种真气左冲右突,正自无渲泄路径,恰好张发双手各握住司马头足少阴肾经两道大穴,便如突然打开缺口,山洪爆发般一同冲向他体内。
张发所修乃是异域武学,瑜珈神功原本便有许多玄乎其技之处,竟将入体的两股真气巧妙至极注入气海,使之不能伤到自己。若非司马头此刻内力已经失去控制,他所怀瑜珈神功纵是神妙,绝难如此。
也是机缘巧合,劫数使然。张发感觉对手内力传来得愈多,双手握得越紧.姬煞君与苗王两大高手所失内力,在司马头体内已不再循经蹈脉,宛若无体游魂似地,一经寻到宿体,很快便悉数进入张发体内。
开始司马头想以内力震飞张发,发觉己身真气源源不断流失,想要收住已是不能。待吸来的所有真气外泄无遗,形势急转,变得张发内力强大,老魔头更难收拾残局。
晶芸驱动海怪来到近前,姬碧瑕凌空而起,落到张发身后,抱住向后急拉,意欲助其—
臂之力。蓦觉手臂上抱着块炭火似的,不由自主松开,被股强大的力道震得倒飞出去。
堪堪姬碧瑕已落到大海中,袁星好整以暇拔身而起,掌力发出,将之送回木筏上,身不停留,划孤飞回,站在张发身后,伸展双臂道:“不可靠近他们,坏了张君的好事犹且不算,小心遭受池鱼之殃。”
姬碧瑕莫名其妙问道:“他们难道不是在拼比力道?为何我助张郎,反被震飞?”
袁星摇头道:“我也不知晓,大抵是与张君所习异域奇功有关。现下,老魔头真气在被他源源不绝吸来,所以谁也不能碰他们。接触到张君的,难免被其浑厚内力震飞,碰到司马头老鬼的,必被张君隔着他躯体吸干真气。”
闻者无不咋舌,均暗暗庆幸其中玄机被袁星识破,不然定有人遭受池鱼之殃。
陆云挢舌难下,半响才讷讷道:“这么厉害,倒与柳杨兄独创的北冥神功有些相似。会不会是柳杨兄到天竺后,将旷世奇功写到那梵文秘笈中的?”
倩文同嫣然齐声道:“不对!”
莞尔接着道:“江柳杨才到天竺几年,张发习练的梵文秘籍,却是百年前由武林皇帝冷秋魂带到中原的,风马牛难相及。”
晶芸传音入密向妹妹道:“你以后可得注意,不要—觉醒来,内力全给他吸去。”
袁星疑惑至极道:“难道说天竺原本就有这等类似北冥神功的绝学?”
陆云大摇其头道:“不可能!似柳杨兄独创出北冥神功,得需要多少机缘巧合,亘古难再有二。”
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莫衷—是。
盏茶功夫,司马头内力几乎泄尽。被张发提小鸡似的,提着来到木筏中心掷下,怒道:“老鬼,你害我耳聋,今天便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拳演“双风贯耳”,击向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
司马头面色苍白,闭目等死:心中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因何突然不及张发,忽地睁开眼睛,大声道:“你不将怎样战胜我的法门相告,老夫死不瞑目!”
张发似是听到,一怔后收住双拳道:“我也不知究竟。老魔头,谁要你死不瞑目,只要你聋不瞑目。”双拳击实,力道恰到好处,震残司马头双耳。
姬碧瑕雀跃而起,抱住张发道:”张郎,你的耳朵怎么能听到声音了?天见垂怜,不药而愈!”大喜过望,兴高彩烈之极,将情郎连抡三周犹不放下。
张发不忍拂逆碧瑕,任由她抱着,悄声道:“瑕儿,大姊等人俱在身边,你快将我放下,免得旁人笑我们痴狂。”
姬碧瑕反而将嘴探过他的肩头,“啧”的声响,香在张发耳根底下,抱得愈紧,撒娇道:“偏不,要让天下人都晓得我是怎样的喜欢你!”
风雨声中,远远透过来句佛号:“阿弥陀佛。罪孽、罪孽!老衲但听张发公子一句,是决心向佛,还是为姬施主还俗。”
茫茫雨中,一舟无桨自划,船上四角盘膝端坐着四位大和尚。海面波涛山岳似地,那船却稳如会飞行的宝舟,始终在浪峰上行驶,片刻已接近众人立身的木筏。
袁星迎上,深施一礼道:“少林四大神僧,得暇共泛扁舟,难得、难得!树人谷分手后,别来无恙?”
小舟破浪飞起,落到木筏上。以方丈法空为首少林四大神僧,纷纷上前同筏上群侠见礼。
张发师父法圆道:“发儿,为师与你师伯叔此来,悉是为你与姬姑娘之事。到底你想如何,为师绝不难为你。”
张发屈膝跪下,低头道:“掌门师伯、师父、师叔,弟子如同是这渺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迷津之中,难辨何去何从,请四位前辈指点。”
姬碧瑕紧张至极,毫不犹豫跪在少林四大神僧面前,泪眼汪汪道:“请活佛大发慈悲,成全小女子。”
法通大师向三位师兄道:“阿弥陀佛。既然发儿俗缘未了,便要他今生了断俗缘,以求来生清净,证得果位。”
法圆早有此意,望向方丈法空师兄。未等法空开口,达摩堂首座法无大师道:“如此亦无不可。但是,掌门师兄,你答应发儿还俗前,必须得要他将那卷经书留给少林。”
少林寺方丈法空大师颔首道:“张发,你听见了三位师长的话没有,交出那卷梵文经书,便是少林俗家弟子了。”
张发叩头禀道:“弟子无能,经书被天竺来的陆地行舟龙乘风夺去了,这时怕是他已经回到天竺,便是想夺回来,也得到天竺去。”
少林四大神僧面面相觑.半晌后,法圆道:“发儿,师父相信你。”法空大师道:“既非己物,失则何亡?天竺中土,原无明固.张发,自此你便是少林俗家弟子,身入江湖,一切好自为之。”
法圆来到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司马头身前道:“波斯圣火教携带佛家三宗宝经东来大唐,本是可喜可贺之事。但尔等教徒行事偏激,近乎魔道,我们正宗佛教出于维护我佛形象尊严,不得不规劝,实在不愿与尔等盎盂相敲。但不管如何,我们毕竟是兄弟阋于墙。所以请你们波斯八荒死活鬼教退出大唐,不得对圣火教赶尽杀绝。”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首席护法司马头,此刻便连说话的劲儿也无,上下嘴唇翕张.气若游丝,发不出半点声音。
袁星笑道:“四位大师,这魔头变得如此模样,便是你们教导弟子有方,才使张君初出江湖,便斗败这等不可一世的巨魔。”
少林四大神僧闻言,更是暗中惋惜那部梵文秘籍之失。
法圆谦逊道:“袁大侠见笑,老衲樗枥之材,难教导出像样弟子。”
袁星道:“既然这司马头老魔是贵派俗家弟子降伏的,我们便无权处置。在下本意也是将此獠废去武功,然后遣回邪教教主克耳罕身边,借他之口,传话于老魔头:限波斯八荒死活鬼教于十天内撤回波斯!”
法空道:“袁大侠之意,正是少林之意。对付波斯的八荒死活鬼教,就有劳你们了。逍遥浪子早已传喻少林,波斯传入大唐的圣火教,是佛家的另支,由我少林出面对付,以免江湖朋友难以捏拿得恰到好处。”
法圆接着道:“波斯八荒死活鬼教妄想联手少林,—举消灭圣火教,岂不知少林虽然没有与他们公开为敌,实质上是正邪难两立的。”
陆云道:“大和尚们,张君现下武功之高,便是我也慕煞。他是少林俗家弟子,便由你们少林调遣,莫要小觑了波斯来的圣火教,实是藏龙卧虎。”
法空道:“圣火教虽名为教,实质是我佛家一脉,不见得非动刀枪不可,倒是你们与八荒死活鬼教为敌,正需张发这样的高手。”
袁星道:“还是让张君追随在四位大师左右,如若不然,万一发生意外,届时张君感念师门深恩,岂非噬脐莫及。不要以为圣火教中,只有两位护法使者是来自波斯的高手。除了彼霍与杰延外,另有深藏不露的绝顶波斯高手,那便是表面不会任何武功的教主弗陀丹,实际他早炼成佛门大无相般若神功。”
此言出口,闻者莫不悚然大惊。便连动弹不得的司马头亦暗暗道:“原来弗陀丹果然是念着兄弟之情,才对我家教主手下留情。教主猜测他也是炼成了佛门的大无相般若神功,才似半分武功也无,其实以其功力,便是我与教主联手,也万难是其敌手。多亏我没有直接冒犯过这位活佛!”
法圆不解道:“那弗陀丹已经修炼成佛家的大无相般若神功,便是北坤罡斗宫的逍遥浪子,也不见得是其敌手。如若一旦大动干戈,我们带上发儿,不也是多半送死的么?”
袁星微笑摇头道:“非也!张君原本身怀异种真气,颇是不可小觑。如今又集三大高手内力于一身,以先前的异种真气为引子,将三大高手真元业已混统为一,真正的成了他自己的元气,与先前司马头老鬼吸得姬教主及苗王真元,有本质上的区别。”
陆云道:“不错。那司马头虽然巧得两大高手真气,却是常常三股真气在体内打架,哪有张君这般浑然一体,旁人近身便被弹飞。二人御使的虽说是同样三种真气,却有天壤之别。
单以内力雄浑而论,张君已不输于世上任何人.”
法圆心中存疑,双掌运气,轻轻按向张发肩头。蓦地,所触便似烧红的钢铁,尚未来得及掣掌,借大的身躯被股沛然莫可抵御真气震飞。
张发大愕道:“这……这是怎么回事?瑕儿能够抱着我,师父就触摸不得我?”
姬碧瑕得意至极道:“第一次我也被你震飞,后来我与你接触时,只需时时刻刻想到是你妻子,你在我面前便成了寻常人。你说怪哉不怪哉?因为这是命中注定我是你妻子的缘故!”
晶芸笑道:“小妹,你放心,没人会喜欢上他这呆和尚的,绝对不会有人与你竞争。”
袁星凑趣道:“碧瑕妹妹,张君的业师已答应他为你还俗.更不会有人不许张君还俗的。”
先后不到两个时辰,于张发来说,变化之剧,几疑梦中,傻怔怔不知所措。谈论他的话颇多,只听进姬碧瑕与晶芸二人的。心忖:“芸儿说不会再有人喜欢我,她自然也不喜欢我。”怅惘若失之余,又想道:“人心不足蛇吞相。她们姊妹生得一般模样,既得瑕儿痴心真情,何敢得陇望蜀!”豁然想通,面绽微笑。
漫空阴霾风流云散,诲上的天酷似少女情怀,阴晴变换无常,令人莫测。
艳阳明媚,少林方丈抚着银髯道:“水中木筏上百兽虽非人类,却也是有知生命,咱们既不能让它们回到大陆祸害百姓,也不能妄开杀戒,更不能弃之于茫茫大海不顾,那边有座荒岛,大家便将之流放在上,任其自生自灭。”
晶芸忽地瞥见木筏上的胡蜂箱子,道:“快快将出口堵死,不然天已经晴了,这些胡蜂飞出来,人人要狼狈不堪。”
陆云过去封住蜂巢,忖道:“若非少林四大神僧在场,大可溺死这些胡蜂。”
袁星将司马头掷上一排小小木筏道:“能否活命,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如果见到克耳罕,告诉他若不在十日内率众回到波斯,便洗干净脖子等我去取其项上人头,以祭奠死在他毒手下的百余中原武林人物。”
陆莞尔邀请少林四大神僧至岛上观中,法空道:“阿弥陀佛。老衲与圣火教教主弗陀丹相约,明日正午在普陀山互相切磋佛法。倘若侥幸我朝僧人佛理高出一筹,他便返回波斯。
反之,我朝所有高僧便要联名上书朝廷,为圣火教在洛阳建寺,以供养宏扬佛法的波斯僧人。”
法圆道:“师兄之言不假,我们少林寺已经广邀天下高僧,这时没有千位罗汉到达那普陀,也有几百。忝为发起者的少林寺,岂能后人。如果诸位有兴,不妨随后赶到,也做个见证。”
莞尔笑道:“来得及、来得及!不妨在敝观中歇息一日,明晨早起,弃舟御驶海怪,片刻即至,岂不美哉!”
嫣然道:“妹妹,你我若想隐居荒岛,还贪恋红尘作甚?更不可随俗逐流,去那普陀山凑热闹。”见到少林四大神僧面现不悦,转脸望了袁星一眼,颇觉不是滋味儿.天罡剑袁星垂下头去,心道:“嫣然妹妹嗔我冷淡了她。设若在以前,她肯正视我一眼,已经是梦寐以求不得的。老天真会作弄人,在没有遇到晶芸的时候,为何不让嫣然妹妹这般……”陷入深深迷惘,欲要彻底忘记嫣然,始终不能,毕竟是刻骨铭心喜欢过。心中若有她的影子存在,又觉得对不起晶芸。
少林四大神僧均自忖道:“陆家这道姑忒是无礼,难道只有她看破红尘,跳出三界,不在五行,我们这么多年的修行只修得个‘随俗逐流’,乱凑热闹?”
陆云看出其中关窍,附在少林方丈法空耳边道:“大师不要误会,舍妹所言,实是无心,乃是……”悄声将因由相告,最后说道:“若是大师就此离去,倒显得少林大德高僧鼠肚鸡肠,在乎了嫣然,她可要自此心中难安。”
“阿弥陀佛。三位师弟,咱们便在这岛上盘桓一日,不然盛情难却。”唇齿微动,将原因传音入密说与三位师弟。
陆云又附在法圆大师的耳畔道:“舍妹嫣然与袁星及公孙姑娘之间的事,是我最头疼的,尚请四位大师微言点化他们。”
当下少林四大高僧弃舟登上海怪。晶芸甫欲控制海怪回岛,倩文忽然道:“且慢,我与云哥哥相约要做九九八十一件善举,眼下便有一桩,岂能放过:”众人怔愣中,她已飞身落到少林四僧来时驾御的小舟上,莲足微跺,迅速赶上载着司马头流放的木筏,提之入舟后,扶摇而起返回海怪身上。
简陋的道观中,所食只有野果。晚膳用罢,法圆六师叫出天罡剑袁星,缓步踱到海边,聆听潮音。良久之后,法圆问道:“袁施主,你可听到甚么?”
袁星答道:“潮声澎湃。”
“除此之外,还有甚么?”法圆跃到块巨大的岩石上,背对袁星问道。
袁星讶然不解道:“没什么!难道还有甚么?”
少林高僧不再言语,盘膝坐下,双掌缓缓推出,将凹凸不平的石头击得石屑纷飞,现出五尺见方平整石面。又出指如刀,在坚硬的石面上划下盘棋枰,才道:“对弈一局,可有雅兴?”
袁星并不跃起,缓步凌虚而上,盘坐在法圆对面,笑道:“空无棋子,何分黑白?”
“原本无棋,何子之来?袁施主,既无棋子,更无黑白之分。小到一棋一子,巨到一人一世,无一是真的,不过是暂时因缘业力聚成。—旦缘尽,业力不在,什么都是虚的。”说着话时,已在己方棋盘上以指力刻画好十六枚棋子。
袁星若有所思,出指在棋盘相应位置画下“车、马、炮、相、士、将、卒”,道:“大师先请。”
海面白白一线涌来,三尺高下潮头立如水墙,撞击在二人坐下的巨石上,碎浪溅起,几星水花落到二人身上,颇觉凉爽,惬意至极。
落日映红法圆面孔,更显得鹤发童颜。老僧右手拇指捺下,将马前“兵”扣了出来,圆如刀削,大小俨然工匠精心制成的木制棋子。
袁星当下左手小指微屈,轻轻在“炮”上弹下,那原本是石上的一个炮字,应指跃起,落在迎门“卒”后,摆好当头炮,开始便是咄咄逼人,挥师大举进攻。
法圆自然而然将“兵”后的“马”跳起,护住当头门户。
暮日垂下大半,残阳如血。袁星耳中,澎湃的海潮声变做千军万马厮杀声,眼前棋盘化作万里沙场,烽烟滚滚,尸横遍野。
好一场龙争虎斗,二人但觉刚刚坐下,杀至残局时,已是明月在天。清冷银光洒下,照到袁星紧张之极的脸上,豆大汗珠涔涔滚落,手中棋子被汗浸湿,始终难以落下。
蓦地,法圆大师掌中射出股湛蓝色罡气,击得棋盘化作齑粉。飞身而起,面对袁星慈祥地微笑。
衰星愕然,问道:“正在关键时候,大师何以不让此局终了?”
“阿弥陀佛。世事如棋,哪有终了之时?人生如梦,难道你我方才不是在梦中?情场戏中.更是虚幻至极。袁星,你现在可醒悟了么?”取出怀中敲木鱼用的棒棰,重重在袁星头顶击下,“铎”的一声,震得法圆手腕发麻,险些松手。虽是拿住,手中却突然轻极,坚质榆木棒棰只剩手中握着的把柄,并非震断,而是化作木粉随风飘逝。
袁星受到当头棒喝,蓦然醒悟,抱拳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尚请大师收录门下。”
已于刹那想得明白,何必让世上三个好姑娘为自己伤透芳心,长痛不如短痛,莫若早些勘破红尘,免得大家烦恼。
法圆不声不响,取出剃刀,便去剃袁星头发。
“嗤”、“铮”、“嗖”声响连成一片,树林中升起头神雕,飞过二人头顶,雕上人幽幽道:“大和尚,你这般替袁郎解惑,姑娘我第—个便要杀了你!”
月光下,袁星看得明白,是鹿云娘发出丧命针嗤然而至,“铮”的声击飞法圆手中剃刀,力道甚是惊人,嗖然声中剃刀飞向大海。
又是—女凌虚落下,揪住法圆耳朵,疾言厉色道:“大和尚,你劝我星哥哥娶谁都可以,姑娘便是见不得他做了同你一样的和尚!”来人宛似乘着月光而落,香风飒然,几疑月里嫦娥落尘埃。
法圆看清那姑娘,咧嘴呼痛道:“公孙姑娘,手下留情!”来人正是晶芸,杏眼圆翻道:“你若是口下留情,小女子也不敢手下不留情!”法圆痛得呲牙咧嘴,连连道:“袁星的事.老衲再不置喙、再不置喙!”
晶芸揪着法圆耳朵不放道:“不行,你已经置喙,必须说个明白。”
袁星望着乘雕远去的鹿云娘,心道:“最苦的是她,芸儿与嫣然之爱敢于表达,云娘自惭形秽,只有默默承受着痛苦的煎熬。”回过头来,正要替法圆讲情,见到嫣然立在巨石侧的一株梧桐树上,美目闪着熠熠光辉,雕像般盯着自己,睫毛也不眨动半点.法圆大师喊道:“袁星,还不快快管教你老婆,痛煞老衲!”
晶芸粲然一笑,放手道:“大和尚,你早这样说,我也不会揪你的耳朵。”
法圆不知她因何放开,正自愣愣不知所措,身畔又是香风袭人,另侧耳朵骤然剧痛,接着响起陆嫣然的声音:“她是袁大哥老婆,那么我就该做一辈子道姑?”
嫣然与晶芸本都是文雅矜持淑女,可是在终身大事上,忽然齐变得这般模样,非但法圆大师不信世上有这等事,袁星也不敢置信。但一个耳痛,一个亲见,不由得他们不信。
“潮音非水流,缘法莫强求。师弟,一夕努力,换得的只是耳朵红肿,尚幸这苦差事老衲没有答应陆云。”飘然走来五人。除少林三大神僧外,陆云携着倩文,望着妹妹远远喊道:“嫣然,快快放手!”
陆嫣然暗中窥探法圆开导袁星,夜阑人静,潮水拍岸,想到袁星以前对自己的种种好处,深悔莫及。见法圆竟然劝得他要出家做和尚,早气得欲同老僧拼命,这才失态,薅住大和尚耳朵。待众人现身,便是哥哥不呼喝,亦要放手。闻言猛醒,放开纤纤玉手,羞得抬不起头来,飞奔回观。
陆云替法圆揉着双耳,哭笑不得道:“迂和尚,我是要你替袁星解开目下难题,谁要你劝他做和尚。”
倩文道:“这也不怨三个丫头同你不客气,若是你劝云哥哥出家,我也得同你拼命!”
法圆大师稽首道:“阿弥陀佛.天下最难勘破的莫过于情,老衲再也不度化情劫中的人了!”
倩文道:“大和尚,你成不了佛。”
法圆诧然道:“愿闻所以.”
倩文笑道:“佛家四宏愿是甚么?”
法圆朗朗道:“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倩文拍手道:“着啊,第—条便是普度众生.地藏王菩萨立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你若不再度化情劫中人,怎么可以成佛?既然成不得佛,还穿着袈裟做甚?”
法空见师弟愕然不知所对.忙道:“杨施主词锋犀利,愚师弟拙嘴笨腮,断难那打词锋。
若是杨施主兴犹末尽,不妨明日向波斯僧人挑战。”
杨倩文确是兴犹未尽,道:“如此说来,你们师兄弟是自认不及那波斯僧人弗陀丹了?”
少林达摩堂首座法无合什道:“究竟谁人禅思慧敏,明日午后自知。”
陆云拉起倩文道:“不要打扰大师们清修,所谓临阵磨枪,不锐也光,咱们回去。”
翌日黎明,东方稍现曙色,除嫣然、莞尔不愿离岛外,余人乘上巨大海怪,路经桃花岛,又绕过一大一小两座荒岛,抵达舟山岛。
普陀山位于舟山岛对面的岛屿上,但普陀镇却在舟山岛上。镇上新近住满江湖中人,俱是来普陀山观看波斯和尚与中原高僧斗法的。海怪穿过两岛间的水域,如箭飞射。
巳时过半,海怪背上诸人皆欲快些赶到普陀山,本不想在普陀镇上耽搁,一来恐怕误时,二则免得海怪惊世骇俗。世事十有八九树欲静而风不止,突然岸上有人断喝一声:“强弓硬弩侍候,咱们飞鲨帮寻的就是这条海怪!”
“嗖、嗖、嗖……”箭若飞蝗,雨点般射向诸人坐下的海怪。
陆云晒然道:“飞鲨帮算甚么东西,也敢来挡我的去路!”大袖挥处,飞箭掉头,岸上传来凄厉惨叫的声音。海怪几乎身子脱离水面,曳出长长水线。普陀镇上目击之人虽众,未来得及惊呼者颇多,它已然载着诸人掠过。
普陀山上,七十二岛十八帮好汉早已簇拥着弗陀丹到来。众擎易举,诸路英雄七手八脚,片刻为弗陀丹修筑好遮阳凉亭。
地上立起竹杆,影子渐来渐短,草坪上七八百名中原高僧开始窃窃私语,议论这次辩法发起者少林四大神僧,怎么时已至此,犹未现身。
弗陀丹心境平和至极,闭目于凉亭中小坐后,起身缓步在附近走动,观看山水形胜。圣火教两大护法跟随在侧,彼霍问道:“师父,您老人家真正是心怀如海,马上到决定我教圣火能否在中原延续的关键时刻,兀自镇定如恒,弟子自忖再修炼百年,也难达到师父目下境界。”
弗陀丹道:“其实圣火教能否传入中土,早成定数,又何必刻意。我教在神州流传,也未见得能给神州生灵带来福气。反之,神州百姓亦不会因不知世上有我教而遭到涂炭。唉,百年之后,神州因有我教,掀起腥风血雨,贫僧已经后悔将圣火教传入神州。”
圣火教另一护法杰延道:“师父,听您这般说法,我已知辩法结果,百年后的事,是百年后的业报。我们师徒将圣火教传入神州,是要度化神州生灵,怎会反给神州百姓带来灾难?”
活佛弗陀丹肃声道:“因杂果乱,此乃天机,不可向你等说明。咦,你们看,那边有座雾气飘缈的山洞,过去看看.”
距离那洞口尚远,便听到海潮声清清楚楚传来。弗陀丹住足,回身下望平静的大海,心中疑惑:“哪里来的潮声?距离涨潮时候尚有几个时辰,莫非是这洞中大有蹊跷!”
慧眼开处,见到海面上游来只怪鱼,颇是巨大,虽在山顶,兀自看得清楚鱼背上坐着许多人,微笑道:“彼霍、杰延,咱们等侯的少林四大神僧,已经带着中原武林中的几大绝顶高手来了。你们这便去替为师迎接,还要特别注意八荒死活鬼教动静,克耳罕必然聚齐教中所有高手,赶来这里,妄想将神州武林一举消灭。”
彼霍稽首道:“师父,您一个人进洞,弟子不放心。”
杰延双手合什道:“无量光明佛祖。师兄,你便随行在侧.外面事有我应酬。师父,倘若克耳罕师叔果然带人来捣乱,弟子是否卫道除魔?”
活佛弗陀丹走向洞中,背对二人道:“你们都下山去迎接少林四大神僧。至于对付克耳罕那魔障,便是你们想诛杀他,也无那缘法,自有他的克星出来惩治。天做孽、犹可恕,自做孽、不可活!无量大光明佛祖。”
彼霍与杰延对望一眼,虽不放心师父孤身入洞,但师命难违,只得率七十二岛十八帮群豪下山迎接法空等人。
活佛弗陀丹入洞才十余步,眼前已是迷雾如织,虽然修炼成慧眼,却也看不到脚下。倘是常人,早已出洞。活佛闭上眼睛,神光反照,似乎透过迷雾,辨别出洞中每一块石头所在。
当下按照脑中呈现出的路径,前行不停,竟是没有撞到石壁上。蓦地,返观到的景物中现出道金光,缭绕不散。耳中潮音也化作珞瑛缤纷声。将那道金光用意念定住,但见金光中隐隐现出朵万宝莲花,其上端坐着位虚无飘缈的白衣仙女瑞相,头上金光万道,右手托着净瓶,左手拈枚怪怪的树枝。那树枝既生柳叶,又生杨树叶子,正是传说中的杨柳枝!
潜意识中,弗陀丹想到神州古老传说的观音菩萨,慌忙屈膝跪下,顶礼膜拜,虔诚之至道:“无量观世音菩萨,弟子弗陀丹求您解惑。据弟子肤浅道行测知,圣火教传入中土.并非只是为苍生带来福份,弟子是否还要继续传播?”
那虚幻中的菩萨竟然发出声音:“弗陀丹,玄奘法师西天取经,与你东来传经殊途同归,宗旨俱是宏扬我佛。一切如你听说,但植善因,莫理恶果。今天因你之来,日后这普陀山成为‘金五台,银普陀,铜峨嵋,铁九华’四大神州佛土之亚。此亦非我本意,便连我也有不得已的,何况是你。因起缘落,孰奈之何?无因灭缘,般若涅架。”四句偈语了时,幻相袅袅散去。
活佛弗陀丹跪地良久,反复吟咏:“因起缘落,孰奈之何?无因灭缘,般若涅磐。”始时觉得此偈简浅易懂,念到十八遍后,但觉其中妙理殊难言喻。忖道:“我之所以来神州传播大光明三宗宝经,乃是缘落,又不知是何时种的因?但既是缘落,佛祖菩萨也莫可奈何,只有惟念善固,继续修行下去。”
叩头逾百,这才起身,脑海中再也呈现不出洞中景象,摸索着出洞。足足费了半柱香光景,活佛弗陀丹来到洞外,吩咐奉彼霍之命守在洞口的昆仑地煞洞大弟子王界道:“无论发生甚么事情,你只管带领七十二岛弟子护住这潮音洞。”
王界躬身应诺。山下赶上来的尚岛主也听到吩咐,立即分布属下,护住潮音洞。
少林四大神僧在近千僧众簇拥下,众星捧月般,上得普陀山,与活佛弗陀丹相互稽首为礼。
袁星携着晶芸玉手,站在法空身侧,见山顶并无事先筑起的法台,暗暗称许:“弗陀丹与少林神僧果然都是非常人,恁大盛事,就这般随随便便坐地谈经论法而决,确是大家风度!”
活佛弗陀丹席地而坐,右手虚托,左手如拈,学着方才洞中观音大士瑞相模样。闭目良久,方自口宣佛号道:“无量大光明佛祖。”
法空大师被众僧推举为首席,坐在弗陀丹对面,闻得异国僧人所宣佛号与中原有异,不假思索,接口道:“阿弥陀佛。”
碧瑕心忖:“你们要是单比谁念佛念得多,法空必胜。因为他念的‘阿弥陀佛’只有四字,弗陀丹活佛念的‘无量大光明佛祖’,却是七字,几乎半数之差,还用比甚么,胜负不是早有定数!”偷偷将己所想说与张发。
现如今的张发,已与当初被她抱着离开少林寺时判若两人,得到神龟帮神物神龟内丹倒也罢了,吸得当世三大高手元气,岂同小可!双目湛湛发光,轻声道:“瑕儿,他们比的不是念佛.”
姬碧瑕大惑不解,问道:“和尚除了比念佛以外,还能比什么?难道是比武功?”
张发道:“大德高僧在决定另—教派能否流传到中原,说来虽也是门派之争,但岂可以武功强弱而定.倘若真的比武,咱们这里,除了袁大哥以外,恐怕无人可是活佛弗陀丹敌手.”
袁星摇头道:“不然.张君此刻功力通玄,怕是非愚兄所能及。”
晶芸与碧瑕见二人因为同自己姊妹之间关系,变得客气起来,暗中高兴。
张发继袁星之后,摇头道:“非也!但以内力强弱而论,我或许略胜兄—筹,可是当真交手,绝难挡住兄长的十三记杀手。若是遇到逍遥浪子,恐怕三记杀手也难抵挡。”
“错了,张兄弟若能抵挡住愚兄十三记杀手,亦可以在逍遥兄掌下走过十三回合.放眼宇内,可以挡住逍遥兄三记杀手的,实是寥若晨星,能够与之颉颃至十合以上的,更是风毛麟角。”
晶芸暗暗捏了把袁星,樱桃玉口凑到其耳畔,柔声道:“不害羞,你这么说,岂不是自夸堪与逍遥浪子媲美。”
活佛弗陀丹宣完佛号,始终沉默.法空大师亦是不语。两大高僧默默对视片刻,齐闭上眼睛。观者无不莫名其妙,正自难明究竟,活佛弗陀丹睁开眼睛,接过晶芸话头道:“袁大侠并不是自吹自擂。宇内能与逍遥浪子不相上下的,只有三人,他便是其中之一。”
向来谦逊的袁星竟不言语,面露微笑默认。
少林方丈法空大师稽首道:“阿弥陀佛.师兄果然乃当世活佛,老衲服输!”
自各大寺院赶来的高僧,具是愕然.少林达摩堂首座法无越众而出道:“师兄,你们并没有讲经论道,岂可认输!想必是师兄偶染风寒,神智有些不清,还是贫僧来同异域大师切磋。”
法空缓摇其头,说偈道:“三千大千界,莫非我佛土.既无异域分,何来异域人?”
达摩堂首座心下吃惊:“怎么回事!师兄恁高的禅定功力,竟是着了妖僧的慑魂术,替他说起话来。”
法无早生戒心,运起金刚伏魔神功护体,忖道:“便是最厉害的邪术,也休想侵入佛爷神智中.”大踏步而前,盘膝坐在弗陀丹对面,双手合什。
天下英雄十者到七八,会同中土高僧,上千双眼睛眨也不眨,屏息凝气,注视法无。但见老和尚霜眉欣动,神光外溢,周身发散着若有若无淡淡的金光。
识得法无在运金刚伏魔神功护体的人均想:“这下不会再似法空大师一样,上前默默坐了片刻,便着了异域和尚的道儿。”众人心念无已,法无大师忽然起身,向弗陀丹顶礼膜拜起来。这下,千余人更是瞠乎其目。
罗汉堂首座法圆高宣佛号,趋前拉回师兄.法空道:“师弟,你二师兄并不是中邪,而是虔心膜拜。方才,便是师兄我若非想到少林乃是佛家中的禅宗,活佛所传是另一派别,已经跪下拜师.”
法无大师挣开师弟,道:“他并不是邪魔外道,而是真正的佛家先觉者,应该受我们一拜。”
法空不理会二位师兄,双手合什,上前坐下,心忖:“他们明明没有开口讲经,便已服输,不是邪术又是甚么?我这回不管番僧如何,只管讲我的经,叫他魔无从入!”方生此念,感觉心中突突而跳,一个慈祥的声音来自心底:“老僧并非不让你们开口,而是开口以声斗法,决非是宏扬佛法的盛事,乃是对我佛的亵渎。在佛眼中,名利之争,地域之分,那是什么?”
搔搔耳朵,确认声音决非来自耳中,惊骇不已,法空心道:“难道这老和尚已经达到‘他心智证通’境界!若是果真如此,倒是佛家正宗神通……”念方及此,心中突突感觉又起,分明听得清清楚楚:“不错,正是‘他心智证通’。我佛眼中,何来天地,三千大千世界俱是业力聚化而成,因了果散,业力断除,一切成空。既是由来无物,又哪来你我之分,更无派别地域纷争……”
弗陀丹以佛家‘他心智证神通’同法圆大师讲法,不同于武术中的传音入密,根本没有声波,所以服食过地精元气的袁星等人也捕捉不到。
众人紧张至极看着,但觉法圆也不说话,兆头不对。后来看到他面露微笑,中土僧众才暂释重负。
活佛弗陀丹继续以‘他心智证通’传递心声,“由来无一物,我来中土又传甚么?其实甚么也没传给众生,只是向人们揭示世界人生的本相,去嗔去贪,了断无明而已!”
法圆再也感觉不到外来心声,怔了有顷,渴望听下去,以解多年来积郁心头的佛学疑问,不觉也将弗陀丹看成是活佛,叩下头去,道:“无量寿佛.请大师出声讲法,以解在场诸人困惑.”
法无大师亦道:“活佛如不公开讲法,中土僧众定要误会是少林寺被你们圣火教买通,怎晓得圣火教虽教名圣火,实是正宗佛教的分支。”
少林方丈道:“阿弥陀佛,师弟所言极是.只有弗陀丹活佛说法,没有听过的人听过后,才晓得大师堪称当世活佛.”法圆言出由衷附和道:“对,师兄说得不假,弗陀丹大师称为活佛,当之无愧!”
西来活佛弗陀丹始终盘坐未动,面绽祥瑞,讲起佛祖释迦牟尼为拯救众生,转生到尼波罗南境,成为净饭王的王子,再从人修炼起,菩提树下又成佛的故事。
所闻者多半是以前不敢相信自己也能成佛的,细听弗陀丹讲过释迦牟尼成佛经历,俱被感动,坚信自己原本也有善根佛性。当即有人匍匐向前,忏悔莫及道:“在下平生最信佛教,可是人在绿林,怎会不杀人。活佛,我还能有成佛的可能么?”
弗陀丹拈指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当下讲起“佛”是对觉悟者的称谓,并非神秘,向善时已经觉悟,所以已经成佛,只是果位不同而已。说到精彩处,陡然天空落下各种五彩缤纷花朵。活佛心中不觉疑惑:“正说到佛家的正信者要破除迷信,怎么我也讲得天花乱坠,难道真有六道轮回,是天人也来听法,为我喝彩洒下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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