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兄,这就是槐庄——在下与杨大叔遇到伏击的废庄院。”秦乘龙悄声对身边的贺南楼说。
这时候,已经是头更将尽时分。
两人就匿伏在那座废庄院——槐庄侧面约三丈外的一株树后。
虽然两人都猜料孙大越等人可能已循匿到别的地方,但贺南楼仍然抱着万一的希望,要到这座废庄院来探看一下。因为那是找寻失踪了的李盈袖唯一的线索,好歹也要来走一遭,才甘心。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才来,一来是在黑夜中,便于掩藏行动;二来,他们不是铁打的,也要吃饭,他们在葬了杨林后,已经是傍黑时候了,干脆吃了晚饭,才夜探槐庄,三来,若是孙大越等人窜遁到别处,那么,肯定会在秦乘龙挟着受了重伤的杨林逃逸出槐庄后,马上离开那里,那他们早些或是迟些赶去槐庄,也是一样。相反,要是孙大越那伙人仍在槐庄内,那迟一些去,他们仍会在的,而且,也对他们的行动有利!
贺南楼要来,秦乘龙自然亦义不容辞地跟着来了。
对于杨林的死,他一直耿耿于怀,极想擒到孙大越替杨林报仇,何况,还可以从孙大越的身上,追寻出李盈袖的下落,因此,他已将杨林临咽气前对他说的那番话忘记了。
秋夜的风已带着寒意,风很急,自废庄院的那边吹掠向这一边,发出萧瑟的怪异声响,衬着那残破颓败的景象,更显凄冷幽怖,若是胆小一点的人,听到那种异声,只怕被吓得心惊脚软。
“秦兄,这庄子如此荒颓破败,那些人怎会藏身在里面的?”贺南楼双眼一直在注意着那座庄院的动静,思疑地对秦乘龙悄声说:“除非里面另有乾坤,不然,怎可能在里面藏匿?”
“贺兄,这一点,在下在脱乱而出后,也曾想到这一点。”秦乘龙同意贺南楼的想法:“那里面根本就不能住宿的,其中可能有地下室之类的地方,不然,绝不可能呆下去,更别说是用来囚禁人了。”
“嗯……”贺南楼忽然语气一转,说道:“秦兄,有可能那个消息是假的,其实是一个陷阱,目的就是要让我到这里来,抢夺我身上这把七彩明珠剑!”
“很有可能!”秦乘龙重重地点点头,但随即又思疑地说道:“不过,孙大越那伙人对付的若是你,那么,他们应该不会将‘消息’走漏出去,让在下也知道的啊!”
“也是道理。”贺南楼道:“或者,他们是无意中泄漏出去的,又或者,他们这么做是另有意思,只是我们一时间猜不到吧了。”
“贺兄,他们这么做,会不会是因人而‘施’?”秦乘龙加以解释道:“在下的意思是,他们是择人而泄漏这个消息,目的是将所有对李姑娘有意思的人逐个铲除掉?”
“这未尝没有可能。”贺南楼说道:“然则,那个主谋之人,一定也是倾慕……她的了!”
“若这个猜测是对的话,那一定是!”秦乘龙道:“在下怀疑,那个王洪是故意让在下与杨大叔擒住的,目的就是要将这个消息让在下与杨大叔知道!”
一顿,马上又接说道:“可笑他们不知凭什么认为在下也是对李姑娘有……意的人,大概他们认为在下与李姑娘乃是世交,又见过几次面,便以为在下对李姑娘有意思,真是可笑复荒谬!”
贺南楼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在秦乘龙的肩头上轻拍了一下。
那一拍是一种对秦乘龙表示信任的动作。
有时候,不说话比说话所表达的意思,更加真挚与强烈!
秦乘龙也默然地伸手握了握贺南楼的手臂一下。
“贺兄,说句真心话,在下对你能够获得李姑娘的钟情,打从心里羡慕不已。”秦乘龙忽然坦率地说。
“秦兄,像你这种人才,必定能够获得一位红颜知己的,说不定,比她还要好!”贺南楼真诚地说。
“贺兄,你是怎样得到消息的?”秦乘龙忽然问道。
“我是用银子买来的。”贺南楼接说道:“秦兄,你应该听闻过白灵鸟百里晓这个人吧?”
“听闻过。”秦乘龙说道:“据说,武林中江湖上,无论是什么事情,他没有不知道的,而他就凭着这一点,出卖消息为生,由于生意不差,这些年来,他已积聚了巨大的财富。”
“就是他将消息卖给我的。”贺南楼说道:“几日前,在离此约二百多里外的青牛镇上,他忽然找上我,说是有一个我非买不可的消息要卖给我,并透露那是有关盈袖的行踪下落的。我正在四处找寻盈袖,而他的口碑一向很好,信誉卓著,惊喜之下,自然迫不及急地答应与他成交,结果,他敲了我一千五百两银子,将那个消息对我说出来。”
“贺兄,据在下所知,百里晓做‘生意’从来都是别人找上门,从未试过他将‘生意’送上门的,你不觉得这有点突兀及反常么?”秦乘龙目光闪闪的。
两人虽然在说着话,却没有一刻不注视着那座废庄的动静。
而两人之所以一直没有采取行动,那是贺南楼的主意,既然庄院里面可能有人匿伏着,那何不暗中窥察一下才采取行动,说不定会有所获,何况,他们有的是时间。
“秦兄,我刚才听你说王洪可能是故意让你擒住的……便已猛省到,百里晓之所以将那个消息主动‘送上门’有可能也是故意将消息卖给我的,只是当时我在乍闻盈袖的下落后,情急心切之下,哪里还想到其它,一心只想尽快赶到这里,救出盈袖!”
蓦地,两人的眼睛同时倐睁,闭上嘴巴,定定地瞧着庄院前面那边。
那边,有两条人影闪闪缩缩地掠向庄院,在距庄院大门约三丈外的地方略为停下来,窥视打量了一下,便直向贺、秦两人藏匿的这一边掠过来。
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身上的兵刃,同时尽量将身子靠贴在树身上,恐防那两条人影直掠过来,被他们发现。
那两条人影在掠到距秦、贺两人藏匿处大约还有六七丈左右时,便倐地一折,直往一处缺口掠去,接身形一分,左右贴在缺口两边的围墙上,其中左边那个探头往内窥察。
一会,那人将头缩回来,与右边那个同伴打了几个手势,右边那人亦探头往内窥察了一下,接着一闪,从那个缺口窜掠入去。
左边那人立刻紧跟着闪掠入去。
树后的贺、秦两人看着那两条人影窜没于庄院内,都不禁同时吁出一口气,贺南楼低声说道:“秦兄,瞧那两人的情形,不会是孙大越那伙人的同伙,有可能也是得到消息,赶到这里欲救盈袖的。”
“极有可能。”秦乘龙颔首道:“不过,那两个人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难道他们都不知道,李姑娘已将七彩明珠剑送给了贺兄,那表示对贺兄已情有独钟,他们真是痴心妄想!”
“秦兄,也难怪他们痴心妄想的。”贺南楼语气中不带一丝妒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乃是人之常情,何况,盈袖还被那些好事之徒称为武林第一大美人,那自然更令那些自命风流不凡的人,心存妄想了……秦兄,能够得到盈袖的垂青,我也不知道是幸福还是自寻烦恼,不过,我却一点也不后悔,纵使是为了她而死去!”
“贺兄,依在下看来,你是世上最幸福,也是最幸运的一个人。说句心里话,在下对你是羡慕得要死。”
忽然,贺南楼轻嘘了一声,一伸手往庄院的大门那边一指,示意秦乘龙往那边望去。
秦乘龙立刻紧闭起嘴巴,顺着贺南楼的手指处望过去,恰好看到一条人影纵身飞掠上破败半塌的大门上一根还算完好的柱子上,一个金鸡独立之势,踞高临下,往庄院内窥望。
接着,双臂陡扬,有如一只蝙蝠般,飞掠入庄院内。
“又一个!”秦乘龙低叫一声:“此人好俊的轻功。”
“从这人身具上乘轻功这一点,此人应该不是寂寂无名之辈。”贺南楼说道。
“贺兄,照这情形看来,只怕陆续有后来者。”秦乘龙说道:“由此看来,我们的猜测不会错了。”
“嗯。”贺南楼忽然偏侧了脑袋,边倾听边说道:“秦兄,你听到没有?里面似乎有动静。”
秦乘龙侧耳倾听了一下,果然听到有兵刃撞击之声,不由疾声道:“贺兄,里面的人似乎动手干起来了,我们不能眼睁睁知道那三个进入庄子内的人有危险而袖手不理,我们进去看一下好吗?”
“我正有此意。”贺南楼话出口,人已从树后疾掠出去,直扑向庄院那缺崩倒塌的围墙。
秦乘龙身形急晃,也自树后掠出去。
蓦地,“轰隆”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声中,那座本已荒废颓败不堪的庄院烟火闪烁,砖飞土溅,尘烟飞腾,连那堵颓废的围墙也纷纷倒塌。
两人急掠的身形被那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震得硬生生窒住,一颗心几乎从口腔内跳出来,气血翻涌不已。
待到双耳的嗡鸣声消失,两人互望了一眼,俱禁不住倒吸了口气,贺南楼语带惊悸地疾声道:“里面的人一定遭了殃,好恶毒的安排,一定是在里面暗埋了火药,幸好我们没有赶着进去,不然,只怕你我已经被炸成肉碎。”
秦乘龙禁不住打了个抖颤:“好险!”捏了一手的冷汗。
“秦兄,我们进去看一下。”贺南楼说着已向前纵掠:“经过这一炸,里面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的了。”
秦乘龙道:“贺兄,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身形急展,紧跟着掠去。
这座荒败颓废的庄院,经这一炸,更加不成样子,后进的那列破屋完全倒塌得一塌糊涂,当中有一个大土坑,那些碎砖断瓦飞散得到处皆是。
一如驾南楼所料,里面不见一个活人,连鬼影也没有,也就是说,不会有危险了。
在火折子的火光映照下,秦、贺两人在那附近观察了一遍,结果,发现了几具残缺不全的尸首,以及零碎的断肢残肉,与及触目心悸的点点血渍。
两人拿着火折子逐个辨认那几具残尸,发觉其中一具赫然是那位青鸠孙大越!
那是秦乘龙辨认出来的。
他被炸成两截,右手也不知去向,死状惨怖。
跟着,他们又辨认出一具被炸到只剩胸肩连脑袋的残尸,乃是江北向家堡的少堡主玉麒麟向玉麟。
还有一具尚称完好的尸体——只是被炸得开膛破肚,贺南楼辨认之下,马上便认出那是有武林秀才之称的卞秀书,而卞秀书与乃弟拈花圣手卞轻云乃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活宝贝,由是贺南楼猜测另一具被炸去大半个脑袋的残尸可能就是卞轻云。
那两个最先从围墙缺口入庄院内的人,极可能就是卞氏昆仲。
其余的两具,虽然都勉强可以辨认出其面目来,但贺、秦两人都不认识,两人因此猜测那极有可能是孙大越的手下。
辨认完那几具尸体,两入都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冷颤。
孙大越等几个人死得真是惨酷,令两人不禁想到,要是他们也在这庄院内,这时候不是也与这些残缺不全的尸体一样吗!这怎不教他们两人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气来。
“贺兄,那伙人的主谋者好恶毒的手段,连自己人也不惜炸死!”秦乘龙愤然道。
“不但恶毒,也够绝!”贺南楼咬着牙说:“这是杀人灭口!”略顿,紧接又说道:“孙大越是唯一可供追查的线索,如今连孙大越也被炸死了,也就等于连唯一的线索也断了,无从追查下去。”
“贺兄,这一点你倒不用担心。”秦乘龙道:“若那个主谋者志在夺得……七彩明珠剑,那么,就算你不去找他,他也会找上你的。”
“嗯,秦兄所说有理。”贺南楼说道:“我之所以没有想到这一点,实在是关心则乱所至。”
一顿,仰望一下星沉月黯的夜空,吁出一口长气来:“秦兄,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免得被什么人忽然撞上,看到这种情形,引起误会,那时,只怕我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秦乘龙听贺南楼那么说,心中悚然一惊——贺南楼说的未尝没有道理,若是遇上别有用心的人,一口咬定他利用这种恶毒的手段,残杀“情敌”——对李盈袖有意思的人,那可是言之成理的,那时,贺南楼确是水洗不清。
“贺兄所虑极是,我们还是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秦乘龙说走便走,向庄外掠去。
贺南楼摸了一下腰畔的七彩明珠剑,也跟着掠去,而心中却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红颜祸水这一句话,真的千古不易?”
秦、贺两人在望到前面那一片黑压压的房舍时,才吐了一口大气,将身形放慢下来。
前面那片屋舍,就是登峰镇。
这时候才不过三更左右。
急劲的夜风吹来,令到两人不禁有点寒意,贺南楼不由想道:“不知盈袖如今身在何方,可有吃苦头,秋夜风寒,不知可有添衣?”
对于李盈袖这位红颜知己,他可是打从心底里挚爱着的,他在李盈袖将七彩明珠剑送赠给他时,曾暗中对天发誓,纵使海枯石烂,千刀万剐,对她的那份挚爱,一生一世永不渝。
虽然说他们两人将身形放缓了,其实,速度仍然很快的,只不过眨眼间,便已隐约可以分辨出那些屋舍的形状来——估计距镇上还有三五十丈左右。
陡地,前面约七八丈远的路边,发出一声扑簌簌的宿鸟惊飞声。
两人不由心头一紧,互相看了一眼,交换了一瞥会意的眼色,随即往发出声响的那处路边凝看。
那路边有几棵大树,宿鸟惊飞声正是从其中的一棵树上发出的。
蓦然间宿鸟被惊飞,那表示是有什么忽然惊动了树上的宿鸟,才会惊飞起来的,只要是稍有江湖经验的人,都会警觉到,可能会有什么凶险隐藏着,这就要提高警觉了。
两人虽然说不上是老江湖,但这一点经验,还是有的,所以,两人马上提高警觉,并还暗自摸着身上的兵刃,准备随时应变,速度又放慢了一些。
两人只顾着注视那发出声响的路边,哪知道脚下忽然一绊,两人不禁大吃一惊,贺南楼惊叫一声道:“秦兄,快往上纵跳。”
他自己在惊叫声中,已弹足向上纵跳,哪知道脚下一虚,整个人被兜了起来,欲挣扎,但却使不出力来,全身皆被兜束着,动弹不得!
秦乘龙也一样,而且,两人就紧逼在一起。
而两人也马上警觉到,兜束着他们的,是一张网子!
安排这个陷阱的人,也可谓够心思,利用那一阵宿鸟惊飞之声,吸引了贺、秦两人的注意力,却在路面上,暗布了一张网子,待两人不知觉间踏上去后,便猝然将网子“收束”起来,一下子将两人兜束网罩在半空,令到两人连挣扎的机会也没有。
嗖嗖声中,从两边的路旁,窜跳出五六条人影来,一下子窜掠到路面上,其中一人嘿嘿闷笑两声,哑闷地说道:“主人真是神机妙算,果然料到你这两个小子必会走其中的一条路,嘿嘿!这不就一网成擒了么!”
贺南楼用力拧转脑袋一看,才瞥到,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蒙面人,由于整个头脸被一个布套罩着,只有双眼处开了两个眼洞,故此,说话的声音有点怪怪的。
在那黑衫人的身后,站着两个也是以布套罩头,身穿黑色劲装的人,很可能那黑衫人就是这个蒙面人的头儿。
“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那黑衫人又闷笑一声,脚步一动,走上前去,伸手欲抓向贺南楼身上那把有一截从网眼中伸下来的七彩明珠剑。
贺南楼宁愿死,也不要失去七彩明珠剑,故此,他情急地大吼了一声道:“住手!”
那黑衫人果然被他那一声怒吼吓得窒了一下。
但随即他便怒骂一声:“姓贺的小子,你已经是网中鱼,任我屠宰,你还发什么穷威,就算是一条老狗,你也奈何不了,你以为老子会怕你吗?”
说着,伸手又抓向那把剑。
贺南楼虽然恨不得一剑将那个黑衫蒙面人刺个透明窟窿,也忿急得整个人恍似要爆炸开来,但被那张网子网兜着,他空有一身本领,却无法施展,自然也奈何不了那个黑衫蒙面人。
在他来说,他宁愿死,也不要让七彩明珠剑被人夺去,那等于自他的怀中夺去他的心上人——李盈袖,这叫他如何忍受得了?
是以,他怒睁双眼,瞪视着那个黑衫蒙面人,由于急怒的关系,头上青筋也暴现起来!
但那个黑衫蒙面人却无视贺南楼的怒愤,从那个眼洞中透出两道嘲笑的目光,一把抓向那剑鞘!
就在这霎那,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劲装蒙面汉子倐地闷哼一声,双双栽向地上。
那黑衫蒙面人闻声悚然大吃一惊,急转头瞥望,一眼看到那两名手下栽跌落地,跟着,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辛辣怪异之味,同时,又听到对面那三名手下中,有人闷哼一声,跟着是惊叫声,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他以为嗅到的那一阵怪异之味,乃是毒烟之类的歹毒“暗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当下惊喝一声:“速避!”闭着呼吸,也顾不了再去抓夺贺南楼那把七彩明珠剑,身形急纵,往路边的野地掠去,与此同时,左手朝那两个倒地的手下挥了一下。
另一边那两个劲装蒙面人也顾不了瞧看一下那个栽倒在地的同伴是生是死,有没有得救,也慌忙地掉头便往那边的路旁窜掠而去。
网中的贺、秦两人同时也嗅吸到那种不太强烈但却辛辣的异味,两人不禁也惊栗不已,跟着,便感到胸中翳闷,脑袋有点昏眩,两人虽然不知道这种怪异的气味,是否可以置人死地的毒烟还 是毒气,但都不敢往好处想——那暗中施放这种毒气的人,是来救他俩的。
因为凡是身怀这种被正道中人视为旁门左道的歹毒“暗器”的人,根本不会是心怀侠义的正道中人,只有黑道中的邪恶人物,才会身怀这种下三滥的“暗器”,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贺、秦两人又怎会心存奢望?
贺南楼闭着气,尽量不吸气,他虽然无能为力,但仍想看一下,那施放“暗器”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秦兄,这一次可连累了你,真对不起。”但他仍然充满歉意地对秦乘龙轻说一句。
秦乘龙急忙说道:“贺兄千万别这么说,那是在下甘愿与贺兄你一同涉险的,再说,生死有命……”。
“哈哈哈……想不到秦家四少爷年纪轻轻的,这么看得开,倒是豁达得很啊,那么,燕某人杀你,也不算罪过了。”
声随人现,从一棵树上,斜掠下一条人影来,落在网子前。
“燕三郎,是你!”贺南楼一听那声音,便已猜到那是谁,忍不住怒喝一声。
“贺兄,你已经是网中之鱼,燕某不会怕你的!”来人果然是玉脸粉金刚燕三郎。
秦乘龙虽然在江湖上走动的时日很短,但由于出身于武林世家,故此,对于江湖武林中的有名人物,没有哪一个是不知晓的,像玉脸金刚这种人,他自然听闻过其大名。
“燕三郎,你就是捕螳螂的那只黄雀了?”秦乘龙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
对于燕三郎这个人,他打从心中鄙视他。
“好说!”燕三郎打了个哈哈:“要不,怎会捡个现成的便宜!”
“燕三郎,你刚才施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贺南楼这时已没有头晕心翳,他猜测刚才嗅到的异味不会是毒烟之类的歹毒“暗器”。
“嘻嘻!”燕三郎得意地嘻笑两声,才说道:“那当然不会是置人于死地的毒气,区区的身上,除了携带那些能够讨女人欢心的丹丸药散之外,从不携带毒药什么的物品,不怕对你两人说,那不过是胡椒粉混了石灰粉的混合粉末,想不到却吓得那几个见不得人的家伙慌惶地鼠窜而去,看来,以后区区倒要带备一些这种粉末,以备不时之需。”
“那地上那三个忽然栽倒在地上的蒙面人,不是因为吸入了你这种粉末……因而……”
“那当然不是了。”燕三郎说道:“那是区区在施放那种‘毒粉’的时候,同时暗中将那三个倒霉的家伙各发射了一枚暗器,若不弄成像是那三个家伙‘中毒’倒地的样子,又怎能够吓走其他那几个家伙呢。”
“燕三郎,你当然不会是来打救我与秦兄的了。”贺南楼早已想到,燕三郎这只“黄雀”,一定是想夺取他身上那把七彩明珠剑,但他没有明白地问出来。
“那是当然了!”燕三郎直认不讳:“区区这个人除了对女人会做好事外,对什么人也不会做的好事的!”
“你不是人!”秦乘龙鄙视地骂道:“连狗也不如!”
“嘿嘿,骂吧。”燕三郎恬不知耻地说:“区区捡了这个便宜,取到那把七彩明珠剑后,李盈袖这位武林大美人就是区区的了,嘻嘻,那时候……管他是人还是狗,那种真个销魂的滋味,啧啧,区区也不知怎样形容……”。
“住口!”贺南楼听得血脉贲张,奋力挣扎着,但人在网中,哪里挣扎得了?
“哼哼,死到临头,还发什么威风!”燕三郎狞声道:“你叫区区住口,区区现在就要你永远也住口,说不出话来!”
话声未落,手一翻,亮出藏在袖子内的一把尖刀,疾往贺南楼的背心要害刺过去。
贺南楼知道躲避不了,所以,他没有挣动,只是怒睁着双眼,瞪望着脸上满是狞恶之色的燕三郎。
若是目光也可以杀人的话,贺南楼早已将燕三郎杀死了。
秦乘龙由于是背贴着背与贺南楼困在网内的,所以,他看不到贺南楼此刻的神情,自然也看不到燕三郎已向贺南楼下毒手!
但他却从贺南楼急促的呼吸声,感受到那种令人心悸的危机!
蓦地,一道匹练也似的光芒闪射向燕三郎的身上。
燕三郎立刻发觉,闷哼一声,也顾不了刺杀贺南楼,回臂挡向那道闪射过来的电芒。
因为他若不理会那道陡袭而来的电芒,他无疑可以刺杀贺南楼,但他也势必被击中,这种“两败俱伤”的傻事,他自然不会干。
“铮”的一声激响,燕三郎那把尖刀准确地击在那道疾袭而至的光芒上,火星激溅中,绿芒四射!
这一下骤变,燕三郎却是始料不及的,他是作梦也想不到,那道射来的物事,居然乃是子母梭那样的暗器般,内藏暗器,一击之下,四溅乱射。
饶是他反应有多快,在这种猝然的情形下,仍然着了道儿,身形疾速闪挪中,发出一声惨厉的痛叫,身子往地上一栽,却借势一个鲤鱼穿波,贴地窜掠出去。
网中的贺、秦两人都看得很真切,那道飞袭向燕三郎的闪芒,乃是一种梭形兵刃,大概可能是一把子母梭,不过,却有一条很幼细的链系着的,那被燕三郎的尖刀一挡之下,歪射开去的刹那,便倒飞回去。
两人由“前车”可鉴,故此,对那个猝然袭击燕三郎的人,也不敢存什么奢望,乘这间隙,两人奋力挣扎着,企图穿网而出,以免任人宰割。
但那张网子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编织的,两人越是挣扎,网束得越紧逼,加上那张网子的两头各缚在路两旁的树干上,将两人凌空悬网起来,故此,两人不但发不出力,也无从着力,挣扎之下,只令到两人在网中晃荡不已。
而燕三郎所受的伤大概颇重,贴地窜掠出去后,便头也不回,落荒遁掠。
毕竟,生命比什么也宝贵!
因为人的生命只有一条,而机会却可能会有千百次,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在面临生死关头时,往往会“贪生怕死”的缘故。
两人既然无法可以挣脱出那面网子,便只有眼睁睁地瞧着,那只要捕“黄雀”的“老鹰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马上便瞧到了。
一条人影从来路那个方向约丈许两丈外的路边窜掠出来,瞬间便已掠到两人的面前,但两人却瞧不到那人的面貌。
因为那人是以布巾将大半截脸面蒙起来的,头上也有一块布巾罩起来,只能够看到那双闪灵灵的眼睛。
但两人都有一种感觉,来人是一个女子。
这是从那人的体态看出来的。
两人由于不知道来者的来意如何,所以,不免心头忐忑地瞧着那人。
那人一双闪灵灵的目光,也在溜视着两人,不过却在秦乘龙的脸上溜得较久一点。
“阁下大概也是来夺取我身上那把七彩明珠剑的吧?”贺南楼由于不能确定那人是女子,所以,只好那么称呼。
“贺你以为天下间的人,都觊觎那把七彩明珠剑,对李盈袖倾倒痴慕的吗?”那人的说话声沙沙沉沉的:“我是来救你们的!”
两人一听,不禁大喜过望。
尤其是贺南楼,简直惊喜若狂,也因此,他也不在意那人所说的上一句话。
只要能够保住七彩明珠剑,纵死不惧,何况,既可保住那把剑不失,又可恢复自由,怎不教他惊喜欲狂。
“阁下,那请你快些将我们解开吧。”秦乘龙迫不及待地说。
被网束着的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别急。”那人道:“在放了你俩之前,我要你俩答应我一个要求。”
“只要是力所能及,又不是违道义的,我答应你。”贺南楼恐防秦乘龙经验浅,被那人拿话套住,所以抢着说。
“你别着急。”那人说道:“我是要你们去救人!”
一顿,续说道:“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不会拒绝吧?”
贺南楼已经听出,那人是故意改变嗓子说话的,他却无暇去理会这些,只求快些脱身,因此急急道:“人是有很多种的,若你要我们去救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我是宁死也不”
“你放心吧。”那人截道:“那几个人,都是武林中年青一辈中的一时俊彦,不过——”说到这里,她故意拖长了声音,不说下去。
“不过什么?”贺南楼接口问道。
“那几个人都可以说得上是你的情敌!”那人语出惊人:“贺南楼,不知你有没有那样的心胸气量,容忍得了,去救那几个人!”
贺南楼默然了片刻,才决然地说道:“说实话,对于男女情爱之事,相信没有什么人豁达到有‘容人’之量,不过,话又得说回来,任何人喜欢一个人,都不是罪过,别人也不能制止任何人去喜欢那个人,更不能因此而憎恨那些人,就正如那些人因此而憎恨你一样,所以,我心中虽然生出妒意,但只要他们都不是该死的人,我答应你,一定全力去救他们!”
“够坦白,有见识,怪不得李盈袖在芸芸众‘生’中,独独对你情有独钟!”那人禁不住赞一声,但却露出马脚来——忘记了改变嗓音,说话的语声娇脆悦耳。
那只有女子才会有如此娇脆悦耳的嗓音。
也就是说,她是一个女子!
“他们都是谁?”贺南楼已无暇理会对方是男是女:“请说出来,以便我去救他们。”
“名字都在这张纸上。”那女子手一扬,将一个纸团掷在两人身前的地上。
“姑娘,是什么人要杀他们?”秦乘龙忽然说道,并且一口道破对方的“身份”:“他们遭到什么麻烦呢?”
那女子那双闪灵灵的眼睛在秦乘龙的脸上溜了一转,才说道:“因为那几个人都寄欢上李盈袖,所以,便要杀死他们!你喜不喜欢她?”
“在下与李姑娘是世交,而李姑娘那么美丽,若说不喜欢她,那是违心之言。”秦乘龙坦然说道:“不过,在下喜欢她,却不涉儿女之情,那只是一种没有夹杂什么的情爱,你明白吗?”
那女子定定地注视了秦乘龙,好一会,才柔声道:“我明白!”
“姑娘,你还未答在下第一个问题。”秦乘龙被那女子瞧得脸上有点发热。
“我不答你,就是说,我不会说的!”那女子说道。
接着又转对贺南楼说道:“你以后要特别小心,因为你已经独占鳌头!获得李盈袖的芳心,你是他们必欲杀之而后快的人!”一顿,又说道:“其实,那几个人可以说是因为喜欢李盈袖,才惹上杀身之祸的,因此,在情在理,你也好应该去救他们。”
“你是谁?”贺南楼心中闪过一连串的疑问:“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内情的?”
“你省口气吧。”那女子说道:“我不会回答你的!”话声未落,身形倏闪,寒芒暴现,“飒飒”两声,分别将系在两边的网索削断,身形一纵,掠入路边的野地中。
网索一断,两人坠跌落地上,挥手挣脚地,好不容易从那面网子内挣脱出来,两人不禁松了口大气。
四道目光随即往那个神秘女子掠去的方向瞧过去,夜色沉沉中,已瞧不到那女子的身影。
“她到底是什么人?”贺南楼嘟喃一声:“她似乎知道很多的内情。”
“贺兄,别想那些想不出答案的问题,还是捡起地上那个纸团,看一下要救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吧!”秦乘龙说着已低头往地上瞧看。
贺南楼给他一言提醒,亦忙往地上找寻。
秦乘龙马上便瞧到那个纸团,弯腰俯身将之捡起来,却没有打开来,将之递给贺南楼:“贺兄,还是你看吧。
贺南楼接过,正想将之展开,忽然停手说道:“秦兄,此地不宜久留,还是离开这里,找到地方歇一下,再看不迟。”
“那就到镇上去吧。”秦乘龙微微仰起头,呼了口气:“天已快亮了。”
“嗯。”贺南楼点点头,忽然说道:“秦兄,去看一下地上那三个家伙是什么人,说不定可以看出这伙人的来历。”
“对!”秦乘龙说着便走到一个躺在地上的家伙身前,蹲下来,伸手先探一下鼻息,气息全无,才将那人翻转过来,一手将其头套扯脱,定眼打量那人的面目。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孔,根本就不认识,随后,便在那人的身上搜查起来,结果,除了几两碎银外,什么也搜不到,但却发现,此人的背心要害上,有一个指头大的血洞,大概就是被燕三郎发出的暗器击中,因此而丧命。
贺南楼同样不认识另外两具尸首是什么人,亦同样搜不到什么可辨认出两人的标志来。
由于贺南楼早已猜到这一点,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所以,他不怎么失望。
秦乘龙却颇为失望,愤然道:“那伙人好精细,居然连一点可以辨识身份的物件也不带在身上!”
“他们的手段也很毒绝!”贺南楼说道:“溜窜而去的那几个人,恐怕这两个同伴还未死,只是受了伤,因而留下活口,在逃窜时,赏了这两个家伙几颗暗器,目的当然是不留活口!”
“贺兄,看来那伙的来历,又是一个谜!”
“终会揭开的!”贺南楼目光闪闪:“据我猜测,那伙人极有可能与槐庄的孙大越那些人,是一伙的,你还记得那个黑衫蒙面人在现身时所说的第一句话吗?”
“记得。”秦乘龙说道:“经贺兄这一说,在下也深有同感。”
“秦兄,我们走吧。”贺南楼说道:“这三具尸体,就让天亮后发现的人埋葬吧。”
在镇上那家唯一的泰安客栈的一个房间内,虽然这时候天际已一片灰白,天快亮了,而贺、秦两人又奔驰历险了一夜,但两人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凑在灯下,看着那张那个神秘女子交给他们的纸笺!
纸笺上一共写了五个人名。
翻云手方少雄。
江南双龙堡少堡主银龙楚南图。
中州白马堂五堂主小霸王项吞云。
金枪快马潘展。
紫电剑金中玉。
在五个人名的下面,还有三行字,请火速赶往莲花镇,此镇在汉水之滨,五个人在两日后都会齐集于此镇,然后到镇外五里许的一座庄院中搭救李盈袖,那其实是一个陷阱!
下面没有署名。
反复看了两遍,贺南楼才将那张纸笺折迭好,收藏在身上。
对于纸笺上那五个人名,两人都听闻过他们的大名,那五个人亦确是年”轻一辈中的俊彦,在江湖上武林中,声名响亮。
“贺兄,那位姑娘说得不错,翻云手方少雄,紫电剑金中玉五人确是一时俊彦,我们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跌落那个陷阱,被杀死!”秦乘龙显得很心急。
贺南楼颔首道:“姑勿论他们是大有名头的人物,还是普通的人,我们既然知道了这个阴谋,正如那位姑娘所说,在情在理,我也要尽力拯救他们,就为了那些人喜欢盈袖,已知的已死了三个人,我不想再有人因此而死!”
“贺兄,两天的时间可以赶到莲花镇吗?”
“可以。”贺南楼肯定地点点头:“秦兄,这是我的事,还是由我去吧,我不想再连累你。”贺南楼恳切地说。
秦乘龙却摇头道:“贺兄,你我虽是第一次相遇,但在下对你心仪已久,久欲结识,难得有机会与你患难与共,在下又岂能不顾而去,有亏道义,除非兄台不以在下为友,否则,在下万死不辞!”
贺南楼听他如此说,若是再坚持,那便是说,根本看不起对方,这是万万不能的,因此,他只好说道:“难得秦兄看得起我,我是交定你这个朋友的了。”
秦乘龙立时激动地伸出手紧握住贺南楼的手,摇了几下:“贺兄,在下很是高兴。”
贺南楼含笑用力反握住他的手,代替了说话。
好一会,秦乘龙才说道:“贺兄,我们什么时候起程?”
“我们都不是铁打的,据我估计,从这里赶到莲花镇,若是赶得快一点,我们吃了早饭就起程,大约明日黄昏前,便可以赶到去,我们且小睡片刻,然后到外面吃点东西才起程吧。”贺南楼说着不自禁打了个呵欠。
秦乘龙听他这么说,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于是,两人便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倚在墙边靠着桌子的椅上,歇息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