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过后,开封大牢坚固的大门终于缓缓启开,两辆囚车在三十余名官差的押解下,悄然直往正北而去。
卢修坐在车辕上,动也不动。
车篷里的林强忍不住探首出来,轻轻道:“你能确定这批人不是?”
卢修摇头道:“这是幌子,你没看到这批人里既没有枪,也没有马,而且我敢打赌,真正押解人犯的队伍,绝对没有胆子出北门。”
押解囚车的行列逐渐远去,大牢的大门也没有关闭,四周变得一片寂静。只有睡在车里的柳金刀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睡得深沉,只怕把她扔下车去她都不会醒。
谁知柳金刀却在这时开口了,而且口齿还十分清晰道:“押解人犯的队伍,为什么没有胆子出北门?”
卢修惊讶的朝车篷里望了一眼,才道:“因为万剑帮、大风堂、锦衣楼的总舵都设在城北。”
林强立刻接道:“还有青龙堂、五桂堂和三和会的分舵也都在北门附近。”
柳金刀道:“还有阎二先生,对不对?”
卢修没有回答,连坐在她身边的林强都没有吭声。柳金刀紧跟着又道:“城里的二帮三会十二堂口,有几家参与了这次的行动?”卢修道:“十四家。”
柳金刀吃惊道:“有这么多家?”
卢修傲然道:“如果没有他们支持,我有什么资格与神枪葛燕南较长短!”
林强也紧接道:“如果没有这些人撑腰,像我这么聪明的人,会蹚这场混水么!”
柳金刀马上身子往上挪了挪,将头枕在林强腿上,好像对林强充满了信心,只要跟着他走,任何事都不会有问题。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小叫花赶到车旁,低音道:“启禀香主,孙长贵问您要不要把这批人吃掉,他正在等您回话。”
卢修道:“告诉他别急,等摸出他们会合的地点再动手不迟。”
那小叫花恭喏一声,即刻飞奔而去。柳金刀忙道:“孙长贵是谁?”
林强道:“青龙会的二当家的。那家伙诡诈得很,我就上过他的当。”
柳金刀悄悄指了指卢修的背影,声音小得几不可闻道:“比他如何?”
卢修没等林强开口,便已叹了口气,道:“江湖上尔虞我诈,在所难免,但我对朋友却是赤诚相交,绝不动用心计。林强,你说是不是?”
林强赶忙道:“对,对,卢香主这个人最够朋友了。”柳金刀道:“那将来我们的酒馆开张之后,要不要
请他去捧场?”
林强道:“当然得请……只可惜手上没有酒,否则现在倒可以跟他赌一赌。”
柳金刀道:“他有钱?”
林强道:“他没有钱,只有银票。他身上的银票,至少能买下五个小艳红。”
柳金刀“咕”的一声,咽了口口水。
卢修忽然道:“你们不必再动我那批银票的脑筋,老实说,我早就还回去了。”
林强尖叫道:“还回去了?”
卢修道:“不错。除了你们那张,其他都已原封不动的还给他们,连第二张都没有动。”
林强信疑参半的指着街边一排篷车道:“可是这些车子,还有裁缝、铁匠……”
卢修截口道:“他们都不要钱,而且连材料都自己贴,我有什么办法!”
林强道:“还有……还有各堂口的人呢?”
卢修道:“也是通通免费,而且还都怪我通知得太晚,差点把口水都吐在我的脸上。”
林强想了想,又道:“你不要忘了善后问题,那也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卢修道:“锦衣楼和大风堂两家全包了。他们说这件事发生在开封,如果花日月会的银子救人,不论成败,将来都会让江湖中人耻笑。”
林强不再说话,只轻轻地叹了口气。
柳金刀赶不及似的问道:“他们为什么都不要钱?”林强摸着她的头发,道:“这种事一时也说不清楚,等你将来在开封住久了,自会明白的。”
卢修也点着头道:“对,等你在开封住久了,自然会体会到开封武林同道的这股味道。”
说话间,一阵马蹄声响已划破了静夜。
只见十二匹健马当先冲出,紧跟着是两辆囚车、四十几名官差和人数上百的弓箭手。
两辆囚车上都覆盖着一层黑布,根本就看不见里面押解的什么人,或是有没有人。最重要的是那十二名骑士中有一人持着一杆枪,雪亮的枪尖正在淡月下发着闪闪的晶光。
卢修望着直往南行的长长的行列,依然动也不动,直等到那批人去远,而且大牢的门也关了起来,才冷笑一声,道:“这老狐狸的花样可不少!”
林强瞟着他,道:“你说的是哪个老狐狸?”卢修道:“当然是神枪葛燕南。”
林强道:“就是方才持枪的那个?”
卢修摇首道:“不是他,那个人没有天下第一枪的气势。”
林强道:“可是大牢的门已经关了。”卢修道:“关了可以再开。”
林强又道:“而且这批人是朝南走的。”
卢修道:“方向并不重要,城里城外都可以转弯。”林强似乎有点着急道:“还有,一共四辆囚车,这
已经是最后两辆了。”
卢修想了想,忽然叫道:“不好!来人哪!”
一群小叫花同时伸出头来,同时翻着眼睛紧盯着他的脸。
卢修朝其中两人一指,道:“你们赶快去告诉孙二当家的,叫他多准备两副马鞍!”
那两名小叫花不待他说完,便向西城的方向奔去。林强微微怔了一下,道:“你已经确定他们会出西
门?”
卢修道:“要不要跟我赌一赌?”
林强摇头道:“你叫他们多准备两副马鞍做什么?”卢修道:“如果押解重犯,不用囚车,你想把他放
在什么地方最安全?”
林强不假思索道:“马鞍上,把人犯绑在马鞍上。”卢修道:“不是绑,是铐,唯有把手脚铐在马鞍上
才最保险。”
林强恍然道:“所以救人非连马鞍一起救不可。”卢修道:“不错,所以我要多准备两副马鞍,好让
你们骑在马上有鞍子坐。”
柳金刀忽然道:“没有鞍子的马我也能骑。”
卢修失笑道:“柳金刀,你要搞清楚,葛燕南不是瞎子,在夜里他或许看不清你们的脸孔,但马上有没有鞍子,他总该瞧得出来,你说是不是?”柳金刀眼睛一闭,给他个不理不睬。
林强却在一旁连连点头道:“香主言之有理,香主言之有理。”
卢修即刻手指朝车外一勾,又有几名小叫花探首出来,竖着耳朵在等他吩咐。
柳金刀轻哼一声,道:“原来当香主这么神气,赶明儿我也弄个做做。”
卢修道:“如果姑娘喜欢这个位子,我随时让贤。”柳金刀道:“丐帮的香主我可不做。”
卢修道:“丐帮有什么不好?”
林强忙道:“是啊,丐帮一向是忠义之帮,也是武林第一大帮,深得同道爱戴,有什么不好?我就认为比其他那些堂口的好多了。”
车外的那些小叫花听得连连点头。柳金刀却嘴巴一撇,道:“那是以前,现在……早已今非昔比了。”
卢修道:“不错。敝帮自从老帮主逝世,少帮主不肯接手,弄得人心惶惶,帮誉一落千丈;不过我相信这种日子已不会太久。如今几位长老已同去敦请少帮主出山。只要少帮主一点头,帮中马上就会稳定一下。”
林强突然皱起眉头,道:“卢香主,有一件事我一直弄不明白。丐帮的帮主又非世袭,既然少帮主不肯接位,为什么就不能另外推举一位呢?”
柳金刀也紧接道:“是啊,像卢香主这么能干的人,如果出任帮主,我相信丐帮一定会比以前更加兴旺。”
卢修急咳几声,道:“姑娘不要开玩笑。敝帮不仅四位长老健在,而且其他堂主香主也都是一时之选。纵然推举帮主,怎么也轮不到我卢修头上。”
柳金刀道:“那就从四位长老中推选一位好了。”卢修一叹道:“四位长老个个心高气傲,谁会服谁!”柳金刀恍然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卢修道:“不过我确信不久的将来,敝帮一定重振昔日的雄风。”
柳金刀道:“好吧,到那个时候,你再把这个香主的位子让给我吧!”
卢修道:“到那个时候,我也不会让了。”说罢,昂首哈哈大笑。
这时忽然又有一名脚程极快的小叫花飞奔而来,转眼间已停在车前。
卢修忙道:“什么事?”
那小叫花脸不红、气不喘道:“启禀香主,他们会合的地点,果然在城西。”
卢修回首一笑道:“如何?”
林强大拇指一挑,道:“香主高见,果非常人所能及。”
卢修立刻朝那刚来的小叫花道:“回去叫他们下手轻一点,不多伤人命。还有……告诉孙二当家的,千万别火,既然装官差,就得像官差,受点气也忍着点。”说完,手掌一挥,那小叫花刹那间便已消失在夜色中。
卢修这才对那些竖着耳朵候在车外的小叫花道:“许师傅的徒弟来了多少?”
其中一名小叫花即刻答道:“一共十三车,二十六个人。”
卢修又道:“领头的是谁?”那小叫花道:“快手小秦。”
卢修道:“去告诉小秦,手快眼也要快。盛大侠夫妇都混在那二十九骑中,叫他千万得找出来,而且绝对不能出错。”
那小叫花听完撒腿就跑。
卢修又回过脸来道:“等这码事儿过去之后,林强干脆到我们丐帮来混混算了。”
没等林强答话,柳金刀便先叫起来,道:“什么!叫我做花子的老婆?那可不行,而且我们已讲好要做生意,你千万别替我们乱出主意。”
卢修摇着头道:“林强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他是个天生的仁义大哥,不在堂口上求发展,实在太可惜了。”
柳金刀猛的坐起来,道:“那也可以,咱们索性自己干个什么堂、什么会的好了。”
林强也居然猛一点头道:“对,咱们索性开山立寨,我当帮主,你做压寨夫人,倒也不坏。”
柳金刀忽然垂下头,不再出声。
林强推了她一把,道:“你认为怎么样?”
柳金刀道:“不要吵我,我正在想名字……喂,你看我们叫金刀会好不好?”
林强道:“我又不使刀,怎么能叫金刀会?”
柳金刀道:“万剑帮里也照样有人使刀,锦衣楼的人也并非穿金戴银,丐帮也不是全靠讨饭维生,我们叫金刀会有何不可?卢香主,你说是不是……”
卢修没有答话,反而“嘘”的一声,示意两人噤声。
静夜中,陡然又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大牢的大门也不知何时重又启开。二十九匹健马缓缓走出,为首的果然是个持枪的人,一看即知是个使枪家,神情气度均非先前那人所能及。
林强道:“这次不会错了吧?”卢修道:“就是他了。”
那二十九匹健马行速缓慢,蹄声轻微,不慌不忙的朝着正西方向走。
卢修也不慌不忙的凝视着那二十九骑的背影,直到那些骑影完全消失,才向车旁的一名小叫花道:“去问问小秦,认清楚没有?”
那小叫花道:“属下已去问过了。”卢修忙道:“他怎么说?”
那小叫花道:“他没空说话,只点头。”
卢修也点点头,道:“好,你们先走吧,别弄错约定的地方。”
那群小叫花齐喏一声,像一阵东风似的直向西边卷去。
卢修使劲儿的吐了一口气,然后才拿起了鞭子,突然又转回头来道:“林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心里有什么感觉?”
林强笑笑道:“老实说,我觉得你铁拐卢修可比我想像中要可爱多了。”
卢修听得哈哈一笑,马鞭一抖,喊了声:“走!”但见二十六辆篷车兵分两路,分向南北两个方向驰去。
神枪葛燕南陡然马缰一勒,二十九匹健马同时停了下来。
身后的中州一剑贺天保急忙凑上来,道:“大人有何吩咐?”
葛燕南道:“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贺天保倾耳细听一阵,道:“好像是马蹄声。”葛燕南灰白的眉毛一锁,道:“已经快四更了,怎
么会有这许多马匹在街上跑?”
贺天保道:“依卑职估计,往南边去的那些人也该转回头了。”
葛燕南又道:“除了马蹄声之外,好像还有车轮的声音,你有没有听出来?”
贺天保道:“有,那一定是那两辆囚车的轮声。”葛燕南似乎很不高兴道:“我明明嘱咐过他们走得
慢一点,这么急着赶回来干什么?”
贺天保低声道:“大人说的是,雷鸣远这个人的性子的确急了一点。”
葛燕南冷哼一声,道:“这种人难当大任,回去降他一级。”
贺天保忙道:“是是是,卑职回去就办。”葛燕南缰绳一抖,坐骑又开始往前走。
其他二十八骑也缓缓的随行在后,除了轻微的蹄声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葛燕南边走边唤了声:“天保!”贺天保忙又凑上去,道:“卑职在。”
葛燕南道:“阎家的事你调查得怎么样?”
贺天保道:“回大人的话,阎二这个人刀法或许还过得去,胆子却不大。这几天他已严命家属、镖师不得外出,自己也足不出户,显然是在刻意回避这件事。依卑职看,他是绝对没有胆量插手的。”
葛燕南微微点头道:“好,好,只要他不插手就好办。凭那些帮帮会会的,谅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他缓缓道来,语调深沉,说到最后,还将枪杆扭动了一下。枪缨一聚一散,劲道十足,充分显示出武林大家的气势。
贺天保连连称是,马匹也随着碎步的缩了回来,似乎人马全都被他的气势给镇住了。
刚刚走了几步,葛燕南又陡地勒缰回首道:“这又是什么声音?”
静夜中,只听有人厉声喊道:“林强……你给我出来!你怎么可以如此待……像这种事情你怎么可以不知会我一声……”
贺天保立刻道:“回大人,这是市井之徒叫骂之声,在开封这地方,根本不足为怪。”
葛燕南轻叹一声,道:“天保,这是你的家乡,有句话我实在不愿意讲。”
贺天保急忙道:“大人但说无妨。”
葛燕南道:“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也不喜欢这里的民风。我认为这个地方应该派个强有力的人员来治理。”
贺天保连道:“是是是,大人高见,卑职也有同感。卑职认为至少也应该派个跟城外合得来的官员来整顿这个地方才对。”
葛燕南微微点头道:“回去咱们得向上面反映一下才行……”
说着,又已策马前行,其他人马也静静的随行在后。
夜风中仍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喊叫声:“林强……你这个王八蛋……你给我出来……”
坐在车里的林强皱着眉头,挖着耳朵道:“他妈的!耳朵痒死了,这是谁在骂我……”
柳金刀道:“我在骂你。”
林强讶然地望着她,道:“你为什么要骂我?”柳金刀道:“谁叫你不同意我起的名字呢!”
林强一怔,道:“你起的什么名字?”
柳金刀道:“金刀会呀,怎么一转眼你就忘了?”林强忙道:“好,你说叫金刀会就叫金刀会。以后
我干脆弃剑学刀,每天跟着你耍大刀算了。”柳金刀这才开心的笑了起来。
这时篷车已缓缓停在路边,车外人声嘈杂,嘻笑之声不绝于耳。
林强撩起车帘一瞧,只见路边正有一群人在换装,把躲在地上官差的服装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一名刚刚才把衣服换好的人,一看车上有女人,即刻凑上来,装模作样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林强一眼就认出是青龙会的钱坤,忍不住“哧哧”一笑道:“小钱,你的扣子还没扣好……”
钱坤三角眼一瞪,喝道:“噜嗦!我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天还没亮,你们就往外跑,一定没好事儿。”
林强也只有装成惊惶失措的样子道:“官爷明鉴,小的是安善良民,因为老婆要生产,非得赶着去找接生婆不可。”
旁边又有个人语调更神气道:“钱坤,车里是什么人,你有没有查清楚?”
钱坤道:“车里是个脸上有疤的人,说是赶着替他老婆去找收生婆。”
那人沉吟着道:“脸上有疤的人?去找收生婆?你有没有摸摸他老婆的肚子?”
钱坤道:“我不敢,我怕她怀里那把金刀咬了我的手……”
他话还没说完,便已忍不住笑了起来。
旁边那些人也都笑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有个人更是笑得差点栽倒在地上。
卢修也跟着笑了一阵,忽然大声道:“二当家的,这里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方才讲话很神气那人正是青龙会的二当家孙长贵,闻言即刻道:“没问题。”
卢修道:“还有,千万不要带错了地方。”
孙长贵道:“这种事儿我最在行,你放心的走吧……”
卢修鞭子一扬,篷车又已向前驶去。接连穿过两条窄街,忽然车身一转,飞快的冲入了一座大院。
院中早已停满了篷车,车中还有几个小裁缝正在赶制衣裳。
林强一跳出车篷,即刻有个小姑娘迎了上来。那小姑娘手上端着一个簸箕,一身村姑打扮,笑
嘻嘻的望着他道:“林大叔,你还认得出我吗?”
林强仔细瞧了她一眼,道:“咦,你不是关玲么!”那小姑娘连忙点头。身旁的柳金刀吃惊道:“她就
是满天飞花关姑娘?”
林强道:“不错,你别看她人小,本事可大得不得了。”
说着,又一指柳金刀,道:“关姑娘,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你姑丈的好朋友柳金刀。”
柳金刀不待他说完,便在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下。林强怪叫一声,赶忙指着关玲手中的簸箕,道:“你
这是干什么?”
关玲道:“我正在喂鸡,你瞧像不像?”林强点头道:“像,像极了。”
说话间,几名小裁缝已跑过来,将刚刚做好的衣裳七手八脚地套在两人身上。
柳金刀衣裳才一上身,便叫起来,道:“哇,这衣裳怎么这么丑?”
林强忙道:“你就将就点吧。”
这时张铁匠也捧着一盒东西走上来,道:“手铐脚镣已来不及打造了。我临时用铁片做了两副,你们带着。”
柳金刀又惊叫道:“什么!还要上铐?”
张铁匠连忙赔笑道:“姑娘放心,这副铐一挣就开,而且一点都不重。”
柳金刀嘟着嘴道:“怎么这么倒霉,不做贼了还要被人家上铐!”
林强忽然凑到她身边,低声道:“你别不高兴,只要你想到一件事,包你一定会开心得笑起来。”
柳金刀道:“什么事?”
林强道:“我敢断定葛燕南那老家伙现在正在眼跳,你信不信?”
柳金刀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林强悄声道:“你想想看,有这么多人在背后打他的主意,他的眼睛还会不跳么?”
柳金刀想了想,果然吃吃的笑了起来。
葛燕南陡然勒缰住马,揉着眼睛道:“天保,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贺天保惶然四顾道:“有什么地方不对?”
葛燕南道:“我也说不上来……咱们的人呢?怎么还没来?”
贺天保抬手一指,道:“来了。”
苍茫的曙色中,只见第一批出发的三十几人已迎面匆匆赶来,紧跟着马蹄声又响起,第二批的人马也已适时赶到。
葛燕南这才松了口气,道:“问问他们该走哪条路?”
贺天保即刻招手道:“王头儿,你过来一下!”孙长贵马上低着头走上来。他不仅举动装得极像
官差,说起话来也官味十足道:“贺大人吩咐!”
贺天保看也不看他一眼,道:“你瞧咱走哪条路最安全?”
孙长贵回手一指,道:“前面那条路又宽又好走,穿出去就是出城的大路。”
贺天保道:“我记得好像还有两条路可以走。”
孙长贵忙道:“不错,可是第二条路最近不太平静,里边尽是赌场暗娼,又经常有流氓打架滋事,最好还是不要走的好。”
贺天保道:“第三条呢?”
孙长贵道:“第三条比较弯曲一点,路面倒还平坦,而且可以直达城根。”
贺天保立刻回首道:“大人,您看咱们是不是应该走第一条?”
葛燕南摇首道:“不,第二条!”
贺天保赶快“喳”了一声,两只手指朝孙长贵一比,道:“前头带路!”
孙长贵大摇大摆的带领着大队人马走进了一条笔直的横街,边走边摸鼻子,直走到横街的深处,突然大喊一声,道:“亮家伙!”
只听“呛”的一声巨响,三十几口钢刀同时出鞘,声势极其惊人。
葛燕南端枪勒马道:“怎么回事儿?”
贺天保迟迟疑疑道:“可能前面有情况……”
话没说完,陡然一片沙土自天而降,同时前头那三十几官差一起变了样,竟然如狼似虎的反扑过来。
贺天保边挥动着钢刀边道:“大人,要不要退?”葛燕南喝道:“不能退!守住人犯,把后面的弓箭
手调过来!”
贺天保即刻疾声大呼道:“弓箭手上来,弓箭手上来……”
呼喊声中,又是一阵沙土自两旁的民房上泼撒而下,登时弄得人仰马翻,一团慌乱。
只听贺天保在乱战中大声嘶吼道:“弓箭手,射、射、射!”
在一阵乱箭狂射下,混乱的街头很快便平静下来,除了横在路边的几具尸体,走在前头的那些假官差早已逃得一个不剩。
马上的人虽然毫无损伤,却个个灰头土脸,只有正以枪尖顶着盛大侠心窝的葛燕南发不沾尘,衣色依旧。
直待他确定人已全跑光,才将长枪移开,寒着脸孔道:“前面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儿?”
贺天保先将钢刀收起,才低声答道:“依卑职之见,那三十几个人恐怕早被叛贼给替换过了。”
葛燕南骇然道:“什么?你说原来那些人已全被人家给吃掉了!”
贺天保重复道:“只怕正是如此。”
葛燕南横眼喝道:“你不是认得那个王头儿么?方才怎会没有看出来!”
贺天保惶恐道:“卑职不察,请大人降罪。”
葛燕南沉叹一声,道:“算了,算了,摆一半弓箭手走在前面,碰到不顺眼的就给我射!”
贺天保忙又“喳”了一声,即刻调拨人手,片刻间大队人马已在五千余名弓箭手的前导之下缓缓前进。
这时天色渐明,东方已现紫霞。
葛燕南骑在马上,边走边回顾,走出不远,忽然大喝一声:“停!”
大队人马登时挤在街心,个个左顾右盼,都不知又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葛燕南朝后一指,道:“天保,那个女人犯里边穿的究竟是什么衣服?”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全都咧开了嘴巴,似乎谁也没想到在这种时刻,他竟提出这么个有趣的问题。
贺天保急咳几声,道:“这……这个卑职不知道。”
葛燕南大声道:“我是说出门的时候,我记得她里边穿的好像不是红色的衣服。你们有没有注意到?”
贺天保想了想,陡然大喝道:“快!看看犯人的镣铐有没有松开……”
喝声未了,只听得马嘶人吼,盛夫人竟将镣铐整个砸在前面的一匹马臀上。
那匹马飞也似的冲了出去。盛夫人的身形也自鞍上跃起,身在空中,罩在外边的青衫已然褪下。等到青衫落地,那条血红色的身影早就越过屋脊,消失在曙色中。
贺天保指着屋脊,疾呼厉吼道:“追,追,追!千万别叫她跑掉!”
命令一下,有的上房,有的绕路,有的更是直闯。民宅弄得鸡飞狗跳,人嚷驴叫,情况比先前更加混乱。铐在另一匹马上的盛大侠也趁乱滚下马来,自鞍
上拔出暗藏的长剑,飞快的从骑缝中朝后奔去,而且所经之处马上的人纷纷落鞍坠马,原来每匹健马的肚带均已被他的剑锋削断。
慌乱之中,葛燕南猛地大吼一声,弃马抡枪,竟然踩着惊慌的马背,脱弦箭一般的追了下去,几个起落就已赶到盛大侠背后,凌空便是一枪刺下。
盛大侠似乎早有防备,身体一个前扑,就地蜷身出剑,不仅避过一枪之危,而且剑锋直取葛燕南双足,招式诡异无比。
葛燕南急忙缩足翻身,待他站稳脚步再想回枪时,盛大侠竟然扑到街边一道柴门前,正在提剑颤腿地望着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贺天保又已大喝道:“弓箭伺候!”
挤在一旁的弓箭手齐喏一声,却没有一个人上箭,每个人都在忙着换弦,原来每张弓的弓弦也都已被人割断。
葛燕南面色铁青的凝视了盛大侠一阵,道:“姓盛的,老实说,我还是真的有点服了你……”
盛大侠连忙摇头摆手道:“慢着,慢着,有件事我必须得说清楚。我不姓盛,我姓林,单名一个强字。你们要押解上京的那位盛大侠早就走了。”
葛燕南呆了呆,道:“什么!你说那个姓盛的已经走了?”
林强道:“不错,如今早已安全出城了。”
贺天保立刻凑近葛燕南身旁,道:“大人不要听他胡吹。卑职昨晚便已交代他们加强戒备,眼下四城未开,就算他们把那姓盛的换走,也绝对离不了开封的。”
葛燕南点点头,道:“传令下去,叫他们马上捉人。如果他们做不到,调城外的人来干!”
贺天保急忙退下,赶紧传令调派人手。
葛燕南又已凝视着林强,道:.“你说你叫什么?”林强道:“双木林,武功高强的强,道上的朋友都
叫我打不死的林强。其实我告诉你这些也没用,你们从京里来的和尚,怎么会知道开封还有我这么一尊大菩萨!”
葛燕南听得哈哈大笑道:“好,好,打不死的林强,想不到开封还有你这号人物!我现在总算知道什么是后生可畏了……”
说到这里,脸色陡然一寒,道:“你是俯首就擒呢,还是等我派人过去捉你?”
林强连连摆手道:“你千万不要派人过来。实不相瞒,这里就是我们为你布下的天罗地网。我们实在不想多杀无辜,你要捉我,你自己来好了。”说完,身形一闪,又缩进了柴门。
葛燕南追到门前,又退了回来,手掌往前一挥,贺天保立刻率领着几个人先冲了进去。
接连冲过两层房舍,里外竟然空无一人。直赶到最后一层院落,才发现有个村姑打扮的小姑娘端着簸箕正在喂鸡。
那村姑一瞧这许多人,惊慌之下,簸箕朝上一扔,转身就往外跑。
贺天保正想追赶,已被尾随而至的葛燕南喝住。只见他长枪一阵疾扫,簸箕中翻出的稻谷全部落在地上,贺天保这时才看清那些稻谷竟然全是暗器。
葛燕南长枪一收,状极不屑地瞄着关玲,道:“你就是那个叫什么满天飞花的是不是?”
关玲老老实实的点头。
葛燕南道:“你还有什么法宝,赶快使出来吧!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关玲嗫嚅着道:“我的暗器全用光了,还只剩下两枚火石榴!”
葛燕南愕然道:“什么是火石榴?”
关玲道:“就是可以把人炸得血肉横飞的那种东西……”
她话还没说完,林强已从门外探进半个身子,喊道:“快走吧!人家是天下第一枪葛大人,江湖经验老到得很,不那么好骗的。”
关玲扭着身子道:“我是说真的,不信我先打一枚给你看着。”说着,果然一个东西直向葛燕南打了过去。
葛燕南身形一闪,已避到一辆空车后面,其他的人也全部扑倒在地上。
只听“叭”的一声,白里透黄的东西整个溅了一地,原来只是一枚鸡蛋。
葛燕南大怒道:“臭丫头!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样?”边说着,边已追了出去。
刚刚追出柴门,又是两枚圆圆的东西迎面打来。葛燕南曾想用枪拨开,忽然发觉来势不对,急忙闪身翻了出去。
那两枚圆圆的东西前面那枚较慢,后面的走势较快,刚好在门前撞在一起。
只听得“砰”的一响,但见紫烟弥漫,碎片横飞,把随后追出的贺天保等人当场炸倒在地,齐声惨叫不已。
等到紫烟渐散,葛燕南极目四望,早已不见林强和关玲两人的踪影。正在失望之际,远处忽又传来了一阵叫骂之声:“林强……我知道你一定在附近,还不快滚出来……否则我跟你没完……”
林强一听那喊声,登时神色大变道:“我的天哪,他怎么跑来了!”
关玲望着疾奔而来的一条身形,道:“要不要我也赏他一枚?”
林强急道:“千万不可,他是我的好友阎正保。”关玲道:“那我就赏他个鸡蛋当早点吧!”说着,一枚鸡蛋已打了出去。
阎正保毕竟是阎家子弟,身手果然不凡,边跑着已将鸡蛋抄在手里,而且磕破蛋壳就往嘴里吸。等到一只蛋吸完,已经奔到两人面前。
林强一把将他拖到墙边,道:“你他妈的跑来干什么?你想害死我是不是?”
阎正保瞟了一旁的关玲一眼,才气喘喘道:“你这是什么话!咱们是好朋友,像这种有意义的事情,你怎么可以甩掉我?咱们正该联合大干一场才对!”
林强叹了口气,道:“阎三少爷,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这种事你能沾身么?你想害你们阎家灭门么?”
阎正保呆了呆,道:“起码你也该告诉我一声。我不能明干,至少也可以偷偷帮你。”
林强道:“你真帮我?”阎正保道:“当然是真的。”
林强立刻朝关玲一指,道:“她是日月会里的满天飞花关玲,你有没有听说过?”
阎正保道:“关玲大名鼎鼎,我又不是聋子,怎么会没听说过?”
林强道:“她现在暗器已用光,而且也落了单。你帮我把她送到日月会的人手里好不好?”
阎正保马上点头道:“没问题。等事了之后,我到哪儿去找你?”
林强道:“我就在附近。我已跟柳金刀约好在这条街上见面,一定不会走远的。”
阎正保道了声:“好!”拉着关玲就想走。关玲忙道:“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
林强道:“你放心。我在这儿土生土长,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熟得很,我一个人反而容易跑路。”
关玲迟疑了一下,才从怀里取出一枚火石榴,道:“这已是我身上的最后一颗了,就留给你吧。”林强道:“留给我,你拿什么防身?”
关玲笑道:“有阎三叔这种高手在旁,我还用得着这些东西么?”
阎正保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林强只好把那枚火石榴接过来,同时把从卢修手中取来的那张银票塞在关玲手里,道:“这张东西请你交给陈老爷子,就说对方不肯收,他就明白了。”
关玲将银票小心的揣在怀里,依依不舍道:“林大叔,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吧?”
林强道:“当然能,只要你来开封,随时都可以见到我。”
关玲不再多听,转身撒腿就跑,阎正保也紧紧跟了下去。
林强这才松了口气,看着陪伴罗大小姐一生的那把剑道:“剑呐,剑呐,今天就有你的了。”
只听不远处有人冷冷道:“你还是赶快跟它珍重道别吧。”
林强一听声立即就知道是葛燕南,不禁大吃一惊,但仍强作镇定道:“我又不想把它扔掉,为什么要跟它道别?”
葛燕南缓缓从这窄巷闪身出来,道:“你马上就要死了,死人还能护住剑么?”
林强道:“那不一定。我这个人命硬得很,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人杀死的!”
葛燕南二话不说,挺枪便扑了上来。
林强情急拼命,居然有守有攻,直到十招过后,才渐露败相,节节后退。刚刚退到一条街,正想撒腿跑路,猛觉得大腿一阵剧痛,葛燕南的枪尖已刺进他的腿中。
他很想忍痛趁机还那老家伙一剑,只可惜他连剑都已挥不出去了。
就在这时,陡闻一声娇喝,一柄亮晶晶的剑锋已刺中葛燕南的小腿,但却不是自己的剑,竟然是一向极为仇视他的程大娘。
葛燕南小腿中剑,威风依然不减,只听“砰”的一声,竟用另一只脚将程大娘整个踢了出去,而且劲道十足,锐不可当。
程大娘闷哼一声,直飞出两丈开外,才结结实实的摔在街心。
葛燕南也收枪,接连几个后翻,又已隐入方才现身的那条窄巷中。
林强飞快地将小褂的袖子拽下,使劲儿的把伤口系紧,然后忍痛的爬到程大娘身旁,低声喊道:“大娘,你的伤势如何,还能不能动?”
程大娘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才喘吁吁道:“想不到他一条腿还能练成了无影脚……”
林强截口道:“不管他什么脚,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避再说。”
程大娘摇首道:“我伤得不轻,躲也没用了。咱们索性在这儿跟他决一死战算了。”
林强忙道:“大娘,你先别讲丧气话。城里名医有的是,就算被他踢断几条肋骨也死不了人的。”
程大娘忽然轻叹一声,道:“林强,我过去实在看错了你,你很了不起……我记得你曾问过我为什么一直很敌视你,对不对?”
林强点头。
程大娘道:“正兰是个好孩子,你千万不要辜负她。”林强怔了一下,才道:“大娘放心,我一定会把她
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待,我可以向你发誓!”
程大娘摇头惨笑道:“亲妹妹?难、难、难……”
她话没说完,已有个窈窕身影疾奔而至,竟然跃过两人头顶,但见刀光一闪,有个人吭也没吭一声便已身首异处,显然是想趁两人不察自后面偷袭,而被正在迎面赶来的阎正兰给发现。
林强忍不住朝那人头多看了两眼,不知他是不是那个砸刘半仙卦摊的人。
阎正兰急忙赶过来,惊叫道:“大娘,你受伤了?”程大娘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
阎正兰目光又转到林强大腿上,吃惊道:“你……你也受伤了?”
林强道:“我这点伤死不了人。大娘的伤不赶快治就糟了,你赶快去找人来帮忙!”
阎正兰四下望了望,道:“我看还是我背大娘回去吧。”
这时一道柴门忽然启开,有个小叫花东张西望的走出来,道:“你背不如我背,就是不知大娘嫌不嫌我脏?”
林强大喜,眼睛瞟着柴门里,道:“脏是不要紧,只是大娘的伤势不能背,只能抬!”
那小叫花道:“那好办。”抬手朝里一招,不但又走出几名小叫花,而且连门板都抬了出来。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将程大娘扶上门板,抬起来就走。阎正兰好像有点不放心的瞧着林强,道:“你……你没关系吧,林大哥?”
林强哈哈一笑,道:“你没看出我愈来愈安全了么?”
阎正兰这才一步一回首的紧随着那群小叫花而去。林强又将系在腿上的衣袖紧了紧,才道:“葛大人,您的伤口包扎好了吧?”
葛燕南一拐一拐杵着枪走了出来,道:“林强,我真奇怪,方才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逃走?”
林强笑笑道:“您葛大人还没有归天,我怎么能走?”
葛燕南居然叹了口气,道:“老实告诉你,我方才实在无意杀你;可是现在我的想法又不同了。我发觉你这个人太可怕了,今日不把你除掉,将来必成朝廷之大患。”
林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那你就来杀吧。如果你老人家行动不便,不妨说一声,我过去也行。”
葛燕南冷笑一声,道:“你的腿又能比我方便多少?”说着,便已端起枪,但还没有往前挪动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
林强的脸色也忽然变了,忙将剑交左手,飞快的把关玲留下的那颗火石榴抓在手里。
只听身后有人大喊道:“林强,林强,你在哪里?”边喊着,边还有打斗的声音,而且听起来对手还不止一两个。
林强一听就认出是柳金刀的声音,但又不敢转身,只能一点一点的朝后退。
葛燕南紧盯着他手中颗火石榴,道:“林强,那颗东西还是省点用吧。你一出手,就再也没有护身符了。”柳金刀的喊声愈来愈近。林强匆匆回首一看,只
见她正与三人边打边退,边退边喊,情况十分危急。林强急忙大喊道:“我就在你前面,快点往前跑,尽量把他们甩掉!”
柳金刀果然不再出声,同时打斗的声音也停止下来。
等到林强感觉柳金刀的脚步声音已到近前,猛然回手将那颗火石榴抛了出去。
只听一声巨响,而且还混杂几声惨叫。就在柳金刀扑到林强背后时,葛燕南的枪尖也已刺到。
林强别无选择,只有抡剑迎了上去;但葛燕南那杆枪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刚刚跑来的柳金刀。
林强此时回剑不及,猛将身子一斜,竟以左手去捞葛燕南的枪杆。
葛燕南赶紧收枪,虽然没能将柳金刀一举刺死,锋利的枪尖却已在林强胸前抹了一下。
林强大叫一声,人朝后仰,正好撞在柳金刀身上。两人一时站脚不稳,同时摔倒在地。
葛燕南也接连往后跳了几步,才稳住了脚。
柳金刀从背后紧紧地搂着林强,悲声道:“你为什么替我挨那枪!”
林强提了口气,道:“我是想让你看看我这身血肉值不值四十万两银子。”
柳金刀拼命点头道:“值,值,值!”边说着,眼泪已成串的滴在林强的脖子上。
林强忙道:“你先别哭,快替我把怀里另一颗火石榴取出来。”
柳金刀呜咽道:“什么火石榴?”
林强道:“就是我方才替你解围的那种东西,样子像鸡蛋似的,不过是铁做的。”
柳金刀急忙将手探进他的怀里,道:“你快教我怎么使用。”
林强道:“很简单,你使劲儿照他的脚砸就行了,千万别叫他接住。”
葛燕南听得哈哈一笑,道:“林强,你别开玩笑了。方才我分明听她说留给你一颗,怎么可能又生出一颗来?”
林强冷哼一声,道:“葛大人,你真是愈老愈糊涂了。火石榴一向都是成双成对,怎么可能又会落单?她既然全部留给我,当然是两颗了。其实我也当没叫你一定相信,你何不上来一赌?”
葛燕南长枪在头顶上一转,道:“我正有此意。”柳金刀没等他行动,立刻打林强怀里掏出个东西,作势欲抛,一副随时都可能出手的样子。
葛燕南连忙往后跳了几步,冷森森道:“没关系,我可以等。以你胸前的伤势而论,不出半个时辰,血就会流光了,我何必跟你赌!”
林强和柳金刀居然都没有说话,因为两人已发现葛燕南身后又出现了一条人影。
那人身法极快,举止飘逸,一看即知是个绝顶高手。就算两人没见过阎二先生,也不难猜出是他,因为他手中所握的,正是那柄“秋水长天”。
但柳金刀仍然装出一副很担心的模样,道:“你的伤势究竟怎么样?真如他所说的那么严重么?”
林强道:“你不必担心。我只是想把脏血往外流一流,好血一滴都不会损失掉。”说着,立刻从怀里取出一包伤药,整个撒在了伤口上。
葛燕南满脸狐疑道:“奇怪!你方才取火石榴为什么要人帮忙,伤药却可以自己掏?”
林强道:“因为那颗东西太重,我扔不动,你明白了吧?”
葛燕南点点了头道:“我现在忽然又想赌了。”林强道:“那好,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柳金刀忙道:“等一下,我还有句话要跟他老人家说,说完了再赌也不迟。”
葛燕南道:“什么话,你说?”
柳金刀道:“如果你到阎王爷那里,那可千万不能说死在我们手上,我们可不愿意背这口黑锅。”
葛燕南笑笑道:“那我应该怎么说呢?”
柳金刀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当然得说是死在阎二先生的手上!”
葛燕南听得不禁一愣,而就在这时,顿觉脑后生风。他不暇细想,急忙转身出枪,速度奇快无比。
但他一转身,阎二先生也随着他转了一圈,同时“秋水长天”轻轻地向他腰间一抹,就直向林强和柳金刀走来,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直等到葛燕南的身子摔倒在地上,他才甩刀入鞘,凝视着柳金刀,道:“柳金刀,你偷了我的镖,伤了我的人;但你既然把镖主动还回来,咱们就算恩怨两清,你瞧如何?”
柳金刀没有吭声,林强却拼命替她点头。
阎二先生又道:“但现在我又救了你的命,你又欠下我的了,你说是不是?”
柳金刀依然没吭声,林强只得又替她点头。
阎二先生道:“有道是受人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我如今救了你的命,你多少也该替我办点事才行。”
林强忙道:“二先生想让她办什么事,只管吩咐。”阎二先生仍然看也不看林强一眼,道:“我这个人做事一向不喜欢半途而废。搭救盛氏夫妇这件事我既然插了手,就希望能做得有始有终。他们现在虽已出城,还是不太保险,起码也得把他们送过江。我实在抽不开身,你就替我跑一趟吧!只要你把他们送过江,你今后就一点也不欠我了。你认为怎么样?”
柳金刀这才开口道:“就这一件事?”阎二先生道:“对,就这一件事。”
柳金刀道:“好吧,我答应你。等我把林强安置好之后,马上动身。”
阎二先生道:“太慢了,而且林强有的是朋友,根本就无需你插手。”
林强急忙道:“而且我的伤也不重,你只管去吧。”柳金刀点点头,充满无奈的站了起来。
阎二先生突然道:“这次护送他们有多少人我不管,代表我的却只有你一个。你既然代表我,就不能没有一件称手的兵刃,我这柄‘秋水长天”,就暂时借给你吧!”说着,已将那柄武林名刀扔了过去。
柳金刀接在手里,道:“你不怕我把你这柄刀拐跑?”
阎二先生哈哈一笑,道:“连四十万两银子都看不上眼的人,怎么会瞧上我这把刀!”说着,朝街头扫了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这时天色已明,林强那群朋友的身影依稀可见。柳金刀叹了口气,道:“我走了,你要自己保重了!”林强只挥了挥手,没有讲话。
柳金刀走出几步,又跑回来道:“林强,请你老实告诉我,你的伤势真的不要紧吗?”
林强又挥手道:“你放心的走吧,我不会死,最近也不可能搬家,一年半载的不会讨老婆,够了吧?”
柳金刀这才含着眼泪,带着微笑,朝街尾飞奔而去,转瞬间便已消失在横街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