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雷不由大急,高呼一声:“姑娘慢走!”
然而,鬼魅似的身形,如同一阵轻烟,竟已隐入丛树之中,好快的身法,使郑雷既气又惊。
他不相信自己追不上,也忘了男女的顾忌,展功射起,也是快如惊鸿乍起,追了上去。
眼看着那姑娘的绿影一现,又由丛林穿出,翻过山岭。
郑雷也冲破浓密的树影,向山岭扑去。
忽然,一阵争吵之声,顺风飘来。其中有一语音,正是女子的口吻。
他不由略略一愣,心想:“敢情她又遇上了入山之人,而且吵起来了?”
想着,谛听起来。
争论之声未已,而且就在岭下不远。
奇怪的是,双方的声音并不陌生,都好像是熟人。
郑雷毫不怠慢,由岭上一冲而下……
岭下,真的有两人在争吵,而且郑雷认识那二人,那二人却不认识郑雷。
你道是谁?
却是“孤魂祠”前曾经一怒而去的“彩衣老者”与那“紫衣少女”。
彩衣老者此刻已抽出背后长剑,横置胸前,拦住了入山的谷口,怒容满面,语含森严地喝道:“贤侄女,今天老夫立定宏誓大愿,不准任何人擅进谷口一步!”
紫衣少女冷森森地一笑道:“难道吕梁山是世伯的私产吗?还是你的窑口禁地?”
彩衣老者横剑迎风一抖,划了个圆圈,沉声道:“吕梁山任何地方都由你去,只是这‘飞瀑潭’五日之内,老夫把它划为禁区,谁也休想越雷池一步!”
郑雷耳闻两人之言,不由心中一动。
他想:真是再巧也没有了!从两人话中揣测,飞瀑潭正是自己遇见绿衣少女的地方,而且断定必是“三足天蟾”出没之地!
他进一步想到:绿衣少女徘徊潭边,面对飞瀑,除了等待“三足天蟾”出现之外,还有什么事?
我何不……
想到这里,他本来就要现身落地的势子陡然凌空一旋,人如一只陀螺,硬生生地旋转回来,由原路向“飞瀑潭”奔回。
他存了一个“渔人取利”的心理。
绿衣少女既已远去,山谷外“彩衣老者”与紫罗兰相持不下,说不定两人有一大段的时间,谁也冲不进来。自己何不趁此空隙碰碰运气?
想念之间,人已回到潭边。
没等他落下身子,心中不由一震。
不知何时,那绿衣女子又已站在潭边,面对飞瀑,两手左右分开,张着一面五尺大小的丝网,正聚精会神地望着悬空而下的飞瀑,面纱已去,更加明艳照人。
郑雷不由朗声叫道:“姑娘,你到底是人是鬼?”
绿衣姑娘猛吃一惊,回身一见又是郑雷,不由鼓起小嘴,嗔怪道:“吓了我一跳,你这人……”
她的话音未落……
忽然,飞瀑之中,水花四溅,一个“蛙形”的金色怪物,只有手掌大小,冲水而出,连跳几跳,逆着飞坠的瀑布,直向上跳。
说也奇怪,那飞空下流的瀑布,势如天河倒泻,声如雷霆,力道何止万匹奔马的冲劲!
可是,竟冲不下那小小的金色“蛙儿”。
绿衣少女背对瀑布,并未发现。
郑雷悟性极强,他虽没见过“三足天蟾”是什么样儿,但却意会着,这金色的“蛙儿”必是“三足天蟾”无疑。
因此,他大声叫道:“噢!那是不是三足……”
绿衣少女脸色大变,忙不迭回身,双手急抖丝网,认定“金色蛙儿”罩去,口中嘤然一叫道:“啊呀!糟!”
“咕咚!”
金色的蛙儿机灵至极,一见丝网飞来,身子一缩,竟然钻入飞瀑之中,由那瀑布冲了下来。
“哇!”
它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一跃钻入潭底。
潭上,只留下了一圈圈的涟漪。
那面小小的丝网,竟被瀑水直冲到潭中,一连在水面旋了几转,嗞,直沉到潭底下去,再也不见浮起来。
敢情这潭水出于飞瀑的冲击,不停地旋转暗流,鹅毛沉底,称得上是穷山恶水,天生绝地。
绿衣少女花容含怒,杏目圆睁,对着郑雷道:“你这鲁莽鬼,是存心与我捣乱,还是专门找麻烦来了?”
郑雷苦苦一笑道:“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绿衣少女指着潭底道:“你知道那‘金色的水蛙’是什么不知道?”
郑雷本想说是“三足天蟾”,又怕万一不是,岂不被她耻笑?因此,他索兴装着不知,摇头道:“区区觉得必是稀奇之物,却不知叫什么!”
绿衣少女一跺脚道:“气死人了!那就是天下的奇物,救命的金丹,叫做‘三足天蟾’,如今被你惊入潭底,最少七天之后,才能浮出!”
郑雷一方面暗喜自己所料不错,一方面也暗暗焦急。
因为,那“三足天蟾”若真的七日之后才能重出水面,这七天的时间,未免太难以延挨了。
想着,他摇头叹息了一声:“唉!”
绿衣女子见郑雷不回答自己的话,却只顾沉思不语,许久才叹了一口气,不由十分奇怪地道:“你这人是不是神经不正常?”
郑雷失声一笑道:“姑娘,你是何所见,竟说区区神经不正常?”
绿衣少女的两朵红晕泛起双腮,含羞的道:“问你话你不回答,又长嘘短叹的,不是吗?”
郑雷的灵机一动,故意的双眉紧皱,陡然计上心头,装成十分痛苦,又像是大出意外,欲语还休地道:“姑娘,你哪里知道?唉!”
他又长叹了一声,不住地摇头。
绿衣女子好奇地道:“咦,你怎么啦?这是什么意思?”
郑雷对着潭水出神,半晌才缓缓地道:“在下若早知道那就是‘三足天蟾’就不会把它惊走了!让姑娘捕捉住该多好!”
他乃是胸有城府,装得十分神似!
绿衣少女不觉追问一句道:“为什么?”
郑雷鬼话连地篇:“在下有一好友,不幸为毒蛇咬伤了腿,百药无效,已经开始溃烂,据人说能有‘三足天蟾’的唾沫抹一次,立刻可以痊愈……”
绿衣少女微笑道:“慢说是毒蛇咬伤,就是天下奇毒之物所伤,只要把‘三足天蟾’靠到那伤处,它就自然去舔一舔。经它一舔,奇毒尽去事小,而且伤处连疤痕也半点不留,医书上说得明白,绝不是夸大之言!”
郑雷所以编造这个瞒天大谎,一方面在试探绿衣少女要捕捉“三足天蟾”的真意何在,一面减少她对自己的戒心。
于今,见她果然信以为真,心中暗自欣喜。
他接着又道:“要是姑娘适才一网捉个正着,借给在下一用,救了敝友的性命,岂不是两全其美?都怪我太鲁莽,叫声把‘三足天蟾’惊走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偷瞧绿衣少女的脸神。
绿衣少女果然着了道儿。
她收起适才微怒的面孔,十分同情郑雷的遭遇,微笑道:“你能为朋友痛苦而想,足见不是坏人!我还以为你存心……不善呢!”
郑雷的双手一摊道:“可是,如今‘三足天蟾’再也不出来了……”
绿衣少女笑了笑道:“你既然不知,怎能怪你?好在七天之后,它会再出来!”
郑雷进一步地道:“姑娘的话是真的?”
“我骗你做甚!”
“姑娘,假若你捉住了‘三足天蟾’,可不可以借给区区一用,去救那被蛇咬伤的朋友?”
“当然可以!”
绿衣姑娘答应得十分干脆,接着又道:“我本来捉它就是为了救人!为什么不能救你的朋友哩?”
她这等爽朗的回答,反而使郑雷内心不安,感到自己卑小,不该花言巧语地欺骗她。然而,又一时不能改过口来,只好搭讪着道:“哦,姑娘真是菩萨心肠!区区这里先谢了!”
说着,拱手齐眉,一揖到地。
绿衣少女忙不迭横移两步,让过了一礼,粉面娇羞道:“快别拘礼!”
郑雷要拿话把她套个牢,忙道:“焉能不谢姑娘的慷慨惠允?”
绿衣女子微微一笑,双目睨视了郑雷一下,才道:“我不是白白答应你,是有条件的!”
此言一出,郑雷不由一愣,他生恐绿衣少女又有困难的题目,自己的一番心血,算是白用,忙道:“条件?姑娘要在下……”
绿衣少女盈盈一笑道:“瞧你的轻身功夫,也不是弱者。捕捉‘天蟾’之事,你足可以助我一臂之力。你愿不愿意?”
郑雷不由舒了一口气,喜孜孜地道:“姑娘看我行吗?”
绿衣少女道:“行!等那‘三足天蟾’再出水面,你在左,我在右,一人一面网,不怕它再飞上天去,万无一失!”
这可以说正中郑雷的下怀,连忙道:“姑娘认为我可以充一名助手,区区在所不辞!”
绿衣少女也色然而喜道:“我们一言为定,七日之后,照计划办事!”
七天,虽然是一个并不太长的时间,但此时的郑雷时间却十分宝贵,一面点头答应绿衣少女的话,一面沉吟道:“七天!这七天真难挨!”
不料,绿衣少女却接着道:“七天不能算长!你可以随我到寒舍住七天,到时再来。反正我也要回去织两面网来!”
郑雷奇怪地道:“姑娘居处离此不远吗?”
绿衣女子颔首道:“就在药王谷,你可以同我爷爷下棋,并不寂寞!”
“药王谷”三字出口,郑雷不由心头一震。
提起药王谷,在武林之中可是人尽皆知。大名鼎鼎的武林神医,人称“妙手回春”赵九州,就是一代医圣,也就是药王谷的主人。
郑雷自幼就听父亲提过这位神医。而且,更知道“妙手回春”赵九州,乃是“金针度命”沈一帖的师伯,江湖咸尊的人物。
但是,此时郑雷可不便一口道破。
因为,他若一口道破了药王谷的来龙去脉,生恐绿衣少女会觉得他是江湖上的健者,便具了戒心,悔了诺言。
绿衣女子见他不言不语,又道:“如何?你不必顾忌。我爷爷十分好客,又爱有人陪他下棋!”
郑雷自觉失态,恐怕露出马脚,忙顺着少女的语气道:“无故打扰,只恐冒昧!”
绿衣少女嫣然一笑,却道:“武林一脉,何必酸溜溜的,脱不出俗套。走!”
她说着,柳腰微动,已率先起势腾身。
郑雷只有随着她的去处紧跟。
好在绿衣女子对“三足天蟾”的性子定必熟悉,料定“七日再出”的话绝不会假,他不必顾虑谷外的紫罗兰与“彩衣老者”会在自己走后得手,放心大胆地跟在绿衣女子的身后一步一趋。
原来,越过林子,却是一道不易发觉的幽谷,隐在漫天浓荫之中。若不是对地形十分了然的人,断难发现这条通到“飞瀑潭”的捷径。
难怪绿衣少女两次一闪即没,敢情是进入这条隐秘的谷道。
两人一前一后,埋头前驰。
绿衣少女默然不语。
郑雷自然也不便找语来搭讪。
足有盏茶时分。
眼前一座镜面似的峭壁,拦在四环皆山的谷口。
石壁上三个斗大的古篆,虽然上面苔鲜斑驳,但是,仍旧可以看得出乃是三个龙飞凤舞铁划银钩的名人所题:“药王谷”
绿衣少女收势停功,回眸一笑道:“到了!”
郑雷飘身落实道:“区区真个的冒昧了!”
绿衣少女妩媚地摇摇手道:“我爷爷只有一条禁令,就是进入药王谷的人不得展功施招。所以只好委屈你步行,还望不必介意。”
郑雷忙不迭地道:“姑娘哪里话来?令祖的忌禁,区区理当遵守!”
绿衣少女又是微微一笑,道:“我带路了!”
转过峭壁,原来谷内别有天地。
但见谷中阡陌纵横,一片田畦。
一块块大小不同的地上,种的不是五谷蔬菜,却是一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开着五颜六色的各种花朵。
每隔不远,就有一座小小的池塘。
池塘的四周,也种着高低不同的药树,有的异香扑鼻,有的辛辣阵阵,有的带着盐酸味儿,有的喷出苦涩的气息。
郑雷看得眼花缭乱,处处觉着新奇。
绿衣少女指指点点地道:“觉着奇怪吗?这都是我爷爷走遍了宇内移植的药草,这些都是无毒的。还有有毒的,都种在内谷里呢!”
郑雷赞不绝口地道:“药王谷,真乃名实相符,区区算开眼界了!”
两人说着,已穿过田畦。
十丈之前,现出五间茅舍,竹篱一环,桃柳围绕,超尘出俗,清幽绝伦,不下于神仙境界,避世桃源。
郑雷不禁叹息道:“好一处隐者高士的神仙居处,区区羡煞了!”
绿衣少女尚未答言,已到了竹篱柴扉之前。
然而,她脚下一停,对着柴扉,立刻粉面一寒,呆在门首,踟躅不前。
郑雷见她脸色突变,也不由随之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