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雷在与盲目老人分手后,终于回到了梁家堡。
这一来一去,又费了将近二十天。
梁家堡中正厅间,挂满了白幔挽联,整个堡中的气氛,低沉得闷人。
当郑雷到梁家堡门口时,总管梁明城早已急奔出来相迎,在门口哈腰招呼道:“少侠回来啦,奴才每天都在盼望少侠。”
郑雷忙扶住梁明城道:“梁总管以后切勿对在下如此恭卑,咱们应该是宾主之间,患难之交。”
梁明城抬头注目,神色上充满了激动。
郑雷满腔烦恼,愁在心头,怕他再多罗嗦什么,语气一转道:“堡中近来安好么?”
说着已举步往堡里缓步走去。
梁明城跟在郑雷身畔,亦步亦趋地道:“托步侠洪福,堡中近来平安无事。”
郑雷点点头,倏见四方八面广场走动的梁家堡高手皆躬身招呼道:“少侠回来啦,少侠回来啦!”
他忙一一客气地抱拳还礼,摆摆手示意勿再多礼,心中却忽想起梁明城不是散发英雄帖么,怎么却比自己早回来呢?
心中起疑,口中便问道:“梁总管不是散帖约请梁堡主生前友好及江湖同道么?”
梁明城忙道:“英雄帖是奴才派出三十人,分头按址送出的,奴才因堡中事务无法分身,故而未出门。”
郑雷哦了一声,点点头道:“出去的人都回来了没有?”
梁明城长叹一声,道:“大部分都已回来了!”
郑雷一怔,侧首道:“既皆回来了,总管叹什么气?”
他说话间,见梁明城神色充满了忧愁,不由大感奇怪起来。
梁明城颓丧地摇摇头,道:“不瞒少侠说,帖子是送出去了,接帖的各路同道当时对派出去的人——”
郑雷心头一惊,急急截口道:“他们怎么表示?”
梁明城叹道:“当时都愿鼎力相助,誓与‘花衣死神’为敌……”
郑雷长吁一口气,神色转为欣慰,道:“那就好了,总管又何必叹气?”
梁明城沉重地接口道:“可是最近却有了变化!”
郑雷一颗心又悬了起来,急急道:“起了什么变化?”
这时两人已步行至厅门口,只见梁明城摆手请郑雷进厅,道:“厅中已有客人,少侠不妨先进去招呼一下,等下自会知道。”
郑雷目光一瞬,弥漫沉重而哀伤气氛的大厅,果坐着两人,一个是神态威严的老人,一个却是风度翩翩的中年佩剑文士。
这两人一见郑雷跨进,双双起立招呼道:“郑少侠,咱们等候你多日了。”
一见两人就是在沈一帖家中见过一面的“铁掌震中原”及“天山双飞剑客”,郑雷一阵兴奋,忙抱拳施礼道:“原来是两位大侠……”
他口中虽然招呼着,可是一见厅中只来了这两个同道,心中不由凉了一半,暗暗在猜测,侠义道群雄不来,究竟是因什么缘故呢?起了什么变化呢?”
于是双方在一阵寒喧后,纷纷归座。
郑雷此刻已忍不住问道:“二侠大侠是接到梁家堡的请帖而来的?”
“铁掌震中原”手抚长须,先叹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道:“不错,这是老夫与洪大侠认识少侠,故来探探消息。”
郑雷急急道:“二位难道知道其中原因么?”
“铁掌震中原”又是一叹道:“其实说来原因也很简单,当江湖同道接到梁家堡侠义帖后,却另接到美髯翁的邀约。”
郑雷不由一呆,道:“这怎么可能?美髯前辈怀着重伤离去,把什么话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天山双飞剑客”叹息道:“但那传送美髯翁话的人,却怀着美髯翁的‘铁木令’,这一点也假不了!”
郑雷神色一变,猛然起立,叫道:“糟了!你们上当了!”
“铁掌震中原”神色一惊,道:“这怎么说?难道那块‘铁木令’是假的?”
郑雷长叹一声,摇摇头道:“铁木令想必是真的,可是……”
“双飞剑客”急急接口道:“可是什么?铁木令既是真的,少侠又怎么说是上当了!”
郑雷颓然跌坐椅中,叹道:“不瞒二位说,那块‘铁木令’就是美髯前辈托付在下的那一块,而在下一时大意,已告丢失。”
此言一出,“铁掌震中原”及“双飞剑客”神色皆是一变。
一旁的梁明城总管这时急急道:“这么说,少侠未传邀各大门派?”
“唉!”
郑雷又是一声恨恨的长叹,道:“去了少林、武当两派,‘铁木令’却被一名青衣女子所扒去……”
接着,就把到两派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梁明城听完后神色更加焦虑不安,叹道:“少侠令未传到,就与武当派造成了不可辩白的误会,这……如何是好?”
郑雷一阵惭愧。
他目光扫过厅中摆着的灵位白幔,本来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铁掌震中原”及“双飞剑客”一声长叹,面面相觑。
半晌,“铁掌震中原”才道:“看来这又是‘花衣死神’的阴谋!”
郑雷思绪迷离地坐着一动不动,倏然神色恢复了振奋,道:“不过在下邀请各派之事,虽然失败,但终算还没有完全失望。”
梁明城神色一愕。
想起了那位至今尚不知名的盲目怪人,郑雷颓丧的精神,顿时又提了起来,微微笑道:“区区在途中遇见了一位前辈异人。那位前辈,功力之高,当今之世,恐怕再不会有第二人,纵然邀请不到各派,区区一样可以与‘花衣死神’那魔头斗一斗!”
梁明城神色也是一振道:“那位前辈名号,少侠可知道么?”
郑雷摇摇头道:“到目前为止,区区尚不知道……”
目光一转,移注着“铁掌震中原”道:“大侠阅历丰富,区区说出那人特征,或许大侠就能猜出那位前辈是谁。”
“铁掌震中原”好奇地点点头道:“老朽在江湖中混了四十年,对这数十年中,成名的武林人物,虽不能说如数家珍一般,但多少也有个耳闻,少侠不妨说来听听。”
郑雷道:“那位前辈,依年龄看来,至少已七八十岁,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双目已盲,但武功却奇高无比!……”
“铁掌震中原”想了半天,才摇摇头道:“老朽无法猜测出那奇人姓名,细算最近一甲子,功力超世惊俗的高手中,没有一个是瞎子。”
郑雷顿时一阵失望。
于是大厅中四人又陷入一片不安和沉默中。
郑雷倏然一顿脚,道:“区区几乎忘了要紧大事!”
“铁掌震中原”及“双飞剑客”等神色又是一惊。
只见郑雷接下去道:“那位前辈约定还有十余天即将到来,他究竟是谁?届时不难分晓,倒是那女魔头施诡扒走了区区身上的‘铁木令’,冒充美髯前辈邀约江湖侠义之事,必是另有阴谋.二位大侠是否能告知那批魔瓜子在传‘铁木令’时说了些什么话?”
“天山双飞剑客”神色凛然地道;
“少侠估计得不错,我也见过那传令的魔爪子,他称美髯老人邀江湖侠义道在崂山盛会之前,到雁荡一聚,预先谋定对策。”
郑雷皱眉道:“什么时候?”
“天山双飞剑客”道:“七月十五普渡鬼节。”
郑雷神色一变,皱眉道:“二位在接侠义帖于先,又接‘铁木令’于后,然全是美髯前辈署名,当时怎会不怀疑?”
“铁掌震中原”叹道:“老朽当时自然起疑,但那魔爪子的回答,却天衣无缝,令人不得不相信。”
“哦!”
郑雷诧然道:“对方怎么解释?”
“天山双飞剑客”道:“那传令人声称,梁家堡散发侠义帖的确也是美髯翁的主意,但却是烟幕,以防‘死神教’发觉,对各位有所不利,故再传‘铁木令’,改变时间地点,以防万一。”
郑雷恨恨道:“好毒辣的阴谋,看来雁荡之会,‘花衣死神’必心怀叵测,侠义道上这个当,结果凶吉,未可预卜。”
“铁掌震中原”神色大惊道:“时间紧促,那怎么办?我们知道内情,总不能瞪着眼看着许多同道去冒险啊!”
郑雷长叹一声道:“现在离普渡鬼节,还有月余光景,此去雁荡,也有千余里路程,要再发出消息阻止这么多人赴会,恐怕来不及了!”
“双飞剑客”失声道:“那怎么办?”
郑雷起身,来回踱步,垂首沉思片刻,倏一顿脚道:“现在唯有尽人事而听天命!……”
梁明城插口道:“人事怎么尽法?”
郑雷倏向“铁掌震中原”及“天山双飞剑客”道:“想要预防‘花衣死神’再施阴谋,只有劳驾二位了。”
“铁掌震中原”忙起立还礼道:“少侠有什么主意请说,只要有益于侠义同道,老朽自当全力以赴。”
郑雷叹道:“此事在下本可奔波,但因那位盲目前辈即将到来,小可还与他有事商议,而梁家堡中人,名微言轻,恐无法使人深信,唯有二位,才是阻止侠义同道最适当的人选,故小可不揣冒昧,恳赐应允。”
“铁掌震中原”道:
”少侠莫非要老朽等上雁荡?”
郑雷点点头道:“不错,现在按址传讯,恐已不及,唯有先兼程赶往雁荡,先侠义同道到达,于山下阻止同道赴约,才可以成功。”
“天山双飞剑客”倏然起立道:“走,要赶趁早,郑少侠,咱们就告辞了,有什么消息再联络。”
郑雷忙道:“洪大侠不忙,阻止同道赴雁荡会之事,小可想一人足够,因此还有事请大侠赐助,不知愿意否?”
“双飞剑客”一怔道:“少侠有事只管请说,只要我能办到,无不应允。”
郑雷忙道:“大侠太客气了,这件事却是与小可有关,天山一派虽在漠北,但也名列七大宗派之中,名誉也非一般可比拟。”
“双飞剑客”笑道:“少侠恭维了,可是为了武当误会那件事?”
郑雷叹息一声道:“洪大侠明鉴,小可虽离开了武当,但那仙鹤掌门人一定不肯甘休,早晚要找小可,对这件事,小可所忧心的,恐怕因此分散了侠义道的力量,阻碍小可专心对付‘死神教’的计划,而且若事情真闹大了,小可纵然不怕,也必令‘花衣死神’在旁心开眉笑,故而请大侠作一调人,小可保证把一切证据弄清楚,在一年之内,亲上武当交待。”
“双飞剑客”点点头道:“好,这件事在下就全力担待了,若少侠再没有什么事,咱们就上路了!”
郑雷忙再致谢意,然后与梁明城恭送“铁掌震中原”及“双飞剑客”出堡,直待人影消失,才返回大厅休息。
于是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郑雷在晚上趁便巡视了堡中一圈,与梁明城商谈了一切应该准备的计划,才回到二进院落中一间专为他准备的卧室中安寝。
虽然在目前,郑雷觉得松过一口气来,但心情依然是沉重的。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那位盲目老人到来。
于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
郑雷在等待中,并不闲着。
他趁这一段时间,与梁家堡四十余名高手一一个别会晤。
一方面他是藉此建立感情,认识对方,另一方面,他是为了了解每一个人的出身、功力与个性,藉以万一有所动用的时候,有个准绳。
就在第五天晚上,他忙碌了一阵后,回到卧室,准备休息。
时间已近初更,他盘膝床上运了一会功,正想脱衣安寝,蓦地——觉得窗外人影一晃。
他怔了一怔,立刻轻轻地喝道:“门外是哪一位?”
“是我!”
门外立刻响起了轻轻的回答,语声脆嫩,竟是女子声音。
郑雷又是一怔!
他清楚地知道,堡内女眷,都在四重后院,轻易都不出来,这些女眷,也由梁明城总管派专人照顾管理,轻易不让她们到前面来,恐怕的是万一遇警,有什么危险。
但是,此刻这般深夜,那女的来干什么呢?
心中怀疑着,口中已轻轻道:“姑娘是哪一位?”
门外却轻轻地道:“少侠请快开门,婢子有要紧事相告。”
她没有回答是谁,而且语气显得极为急促。
郑雷在梁家堡中始终自居宾客之位,故平素一切,均极慎重,不由皱眉道:“深夜男女有别,姑娘有什么事,明天请梁总管转告不是一样么?”
门外又焦急地道:“明天来不及!”
郑雷又是一怔!
他觉得这几天来,堡中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即有什么事,哪会这样紧急呢?
于是走近门边,沉声道:“那么就请姑娘门外说吧。”
门外那女子沉默了片刻道:“也好,‘铁掌震中原’在后堡两里处一棵榆树下相候,希望少侠快点去,并希望切勿惊动别人!”
说到这里,嗖地一声,一切复归静寂,似乎人已走了。
郑雷听得大愕,急忙拉开房门,向外一看,门外空空,只有月影泻地,晚风轻拂,哪还有半丝人影?
他不禁一震道:“好快的轻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