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甘陕一带冰雪未融之际,关中平原已是绿草青葱。
在白龙山一条峡谷道路上,一人一骑,正迅速的疾驰着,马是血红的赤兔,人穿花衣劲装,颜色鲜艳引人,令人侧目而视,他正是初履江湖,追查父亲下落,顺便应约的郑雷。
山道愈行愈小,眼前峡口犹如一线,里面雾气迷漫,由外往里看,一片茫然,连道路都无法分辨,这正是名震天下,邪道至尊之一——“金面魔君”的巢穴。
郑雷一到峡口,眼见峡窄如线,云雾漫迷,峡口削壁上“茫茫峡”三个大字,心中一紧,情不自禁地勒住坐骑。
当今武林中,对这白龙山茫茫峡,视为死地,畏若蛇蝎,没有一个人愿意自动闯进去的,而现在,郑雷也有这份紧张的心理,觉得自己此行,实在是一桩异数。
他计算行程,自接令到今天,恰巧是二十日,于是一领缰绳,进了峡口。
蓦地,峡口中响起一声阴沉的大喝:“是谁进峡,通姓报名!”
随着喝声,一条人影,在白雾中,如星丸一般窜出,搁在郑雷马前,赫然是个面目狰狞的大汉。
郑雷在马上抱拳道:“请阁下通报,就说‘花衣神’之子,应约而来。”
大汉神色略略一怔,晨雾中倏又响声一声朗笑道:“少侠果是信人,令尊是否同来?”
一条灰影,穿雾而出,正是上次传令的灰衣老者。
郑雷掏出金、银双令,飘身下马,交给老者,回答道:“家父出门未归,眼看约期将误,小可不得不代父应约。”
灰衣老者微现疑惑,旋又笑道:“既如此,神君已等侯多日,而且‘银月观主’也来了不少时候,老朽带路,少侠请。”
说完,接过双令,转身向大汉一施眼色,示意牵马,人如流水行云,向雾中走去。
郑雷在展雾中方向不辨,跟着老者亦步亦趋,约过百丈,雾气倏消,眼前景色顿时明朗,只见一座高楼,雕龙飞檐,矗立眼前,楼前大门洞开,台阶重重,犹如皇城御殿一般,门口八名壮汉,雁行排列,个个如凶神恶煞,令人望而生畏。
郑雷心中暗暗吃惊,觉得这位邪道至尊的气派果然不凡,只不知其人长得像什么样子。
一到大门口,八名壮汉立刻恭身作礼,口中朗声喝道:“郑少侠驾到!”
一阵阵转声飘传进去,复又飘传出来,威厉之中,似乎有股无形的煞气。
进了大门,是座天井,又是五级台阶,接着便是大厅,到了台阶下,灰衣老者侧身肃容,口中却低声道:“老朽日后尚希少侠多多照拂!”
郑雷一怔之下,却见老者已躬身而退,他暗暗体味他弦外之音,脚步已上了阶石,目光向前一望,却见敞厅如御殿一般,四面通风,双龙抱柱后,摆着二张长案,坐着二名容貌摄人的老者。
左边案后是个银发闪光的老者,三绺清须垂胸,身穿八卦衣,清瘦雪白的脸色,犹如僵尸一般。
右边案后是位面呈金色的老者,淡眉粗目,秃顶圆脸,年龄约在六十以上,寿字长袍,威严中含有无比的煞气。
郑雷初见邪道双尊,已知道那银发老道必是“银月观主”。老者不用说就是“金面魔君”了。他躬身一礼,正想说话。只见“金面魔君”已开口道:“你就是‘花衣神’之子么?”
声若宏钟,震得郑雷耳膜嗡嗡直响。
“好足的中气!”郑雷暗暗吃惊,表面镇静道:“小可正是郑雷,拜见神君观主二位前辈!”
“金面神君”点点头道:“令尊为何不来?”
郑雷叹道:“家父失踪了,所以小可代父应约而来……”
一旁的“银月观主”僵白的脸色一怔,接口道:“令尊失踪了?”
“不错,家母患疾,家父前往南山采药,十天未归,未能前来,尚请二位前辈原谅。”
他隐起追觅“金须奇蛇”的那段秘密,唯恐这二个魔君由好奇而动心,增加父亲麻烦。
“金面魔君”哦了一声,笑道:“这怎么能算失踪,令尊采药,当然行踪飘忽不定,你自无法找到,老夫对你父亲不能亲来,虽感到失望,但你能为你父应约,也算差强人意了。”
郑雷不欲多说,唯唯道:“神君明示,以开茅塞,晚辈待见家父后,再行转告召见之事。”
“金面魔君”哈哈大笑道:“好,你初来茫茫峡,也算是老夫贵宾。”目光一闪左右喝道:“替郑少侠摆坐赐宴!”
厅两旁本侍立着十余名壮汉,闻言齐声应诺,人影纷纷,立刻端椅的端椅,抬桌的抬桌,忙成一片。
郑雷却受宠若惊,暗忖道:“这魔头何以如此看重自己?”
想着,口中忙道:“晚辈尚有事待理,前辈何必宠赐酒宴。”
“金面魔君”呵呵敞笑道:“有什么事,也不急在一时,盛宴将开,坐下再说。”
郑雷眼见这等情形,知道就是要走也走不掉,干脆拱手告谢,这时案椅已经摆好,与金银双魔尊鼎足而坐,他端正坐好,菜肴如流水一般,由壮汉端了进来,每案一碗,放在桌中,刹那之间,郑雷的眼前,已是水陆并陈,佳肴满案,旁边还有壮汉侍候着酒壶。
只见“金面魔君”哈哈笑着,一指“银月观主”道:“咱们两个,威名虽各有耳闻,却从未见过一次面,想不到因为令尊那件壮举,使咱们初次传令合在一齐,痛快,痛快,来,少侠干一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郑雷忙敷衍地略让少许,却见“银月观主”道:“郑少侠,你知道本观主及神君为什么要邀请你父亲么?”
这正是郑雷急欲知道的正题,他忙道:“晚辈正想请说明召见来意!”
“金面魔君”笑道:“你父亲十年来行踪飘忽,江湖上久不闻其名,想不到今年能连毙东西二堡堡主,实在使老夫及一干同道心中痛快,哈哈,想‘神剑翁’薛老头及西堡‘飞星手’梁老匹夫,仗着‘美髯老人’有姻亲关系,气焰高涨,不可一世,如今嘿嘿,可算是出了咱们一口气,因此,老夫想邀令尊谈谈江湖大势,若能趁机取手,除去那美髯老儿,哈哈,今后武林,岂不是咱们天下!”
这一席话,说得郑雷冷汗挟背,混身颤栗。
他倏然明白了,这二位邪道凶魔邀自己父亲的用心,竟然是怀着叵测之意。他忙辨明道:“二位前辈误会了,东西二堡堡主之死,并非家父下的手,与家父根本无关。”
“金面魔君”与“银月观主”闻言神色一愕,四道目光如冷电一般,注视着郑雷,“银月观主”首先以出冷涩的语声,道:“这是令尊说的么?”
郑雷摇头道:“晚辈得讯后尚未遇见家父,而晚辈也未听家父说起过这件事,因此晚辈觉得其中必有误会,希望藉此机会,能澄清一下!”
“误会?”“金面魔君”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少侠,恐怕令尊为了某一种缘故,对你隐瞒吧!”
银月观主也尖笑道:“少侠怎知道不是令尊下的手呢?”
郑雷正色道:“家父……”倏然想到对方身份,硬把“善恶分明……”的话吞下去,婉转地接下去道:“——家父十年来专心为家母采药治疾,绝无空闲造此无谓血劫。”
“金面魔君”又大笑道:“但在东西双堡中,令尊留下‘花衣死神’名号,又怎么解释?”
郑雷心中一急,愤然脱口道:“这定是别人故意冒名诬害。”
“金面魔君”道:“如此争论无益,少侠,咱们还是喝杯酒庆祝一下,反正待令尊出面后,真象自会大白,来,干一杯!”
说着,又举杯一饮而尽,显然,他对郑雷的辩白,并不相信。
郑雷略举杯敷衍,心中却暗暗叫苦,他此刻已如同坐在针毡上,那里还有心情喝酒,眼见多辩无益,正欲起身告辞,却见“银月观主”笑道:“少侠,贫道有一不情之请……”
郑雷忙道:“观主吩咐,小可自量力而为。”
“银月观主”阴笑道:“贫道见你骨格清秀,实是可造之材,若不见弃,拜在贫道门下,承传衣体如何?”
郑雷心中一震,忙道:“彩衣门虽已凋零,但却不容许背师另投,观主盛请,晚辈心领是了。”
“银月观主”似动了爱才之念,又道:“既是如此,不妨作记名弟子,贫道将本身绝艺,倾囊相传。”
“金面魔君”一怔之下,大笑道:“哈,老夫也早有此意,想不到被观主先说了,这样吧,老夫也算上一份!”
郑雷心中大震,暗呼不妙,“彩衣门”世代清参,父亲更是嫉恶如仇,自己岂能惹上这种麻烦?但俗语说,伸手不打笑面人,对方这般神情,然未有先例,自己若一口拒绝,惹翻了这二个魔头,岂非又是一个祸事。
郑雷心念一转,忙笑道:“二位前辈美意,晚辈岂敢不接收,只是必须先禀明家父才行。”
他觉得此行主要是辩明清白,节外生枝,实在划不来,说完,起立抱拳施礼道:“小可先谢赐宴之怀,现在想告辞了。”
“金面魔君”及“银月观主”岂有看不出郑雷敷衍之意,神色顿时一沉!
这两个魔头,生平从未对人这等客气过,此刻感到碰了郑雷几个大钉子,神色上都有点挂不住了。“银月观主”阴笑一声道:“少侠既来了就安心住几天,何必匆匆要走?”
郑雷心念一转,故意叹道:“铁木令传言一月约期即届,小可就想住下,也时不我与,二位前辈请谅解小可难处!”
这是实情,也是藉口,郑雷已暗暗下定决心,不惜反脸,也必离开这种地方。他说完立刻暗暗察看对方神色暗运功力,准备应变!
那知金银双魔尊一闻此言,“金面魔君”啊地一声,笑道:“对了,听说那美髯老儿约了你父亲,老夫差点忘了!好好,你就去吧!”
郑雷见他忽然放松起来,反而一怔,却见“银月观主”道:“你知道那老儿请你父亲是不怀善意么?”
郑雷忙道:“晚辈知道,但真金不怕火烧,美髯老人既是前辈,必须讲理。”
“金面魔君”哈哈笑道:“对,真金岂怕火炼,少侠,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有什么错差,老夫与银月道友为你后盾,搅翻了,老夫先要那老匹夫的好看。”
接着向厅外喝道:“替少侠备马!”
郑雷不敢再多言,他觉得愈早离开愈好,于是施礼告退,大门外,赤兔宝马长嘶之声传了进来,却听得“银月观主”道:“少侠此去有贫道坐骑,谅那老儿也不敢太厉害地对付你!”
郑雷本欲言奉还,闻言心意一转,觉得路上若没有这匹良驹,必耽误了一月之期,于是又逊谢了一番,急急出了大门,跨上赤免,向峡口飞驰疾奔。
出了茫茫峡,他暗松了一口气,觉得能如此脱身魔窟,实已万幸。
但是他却没有料想这二位邪道至尊却是另怀机心。
大厅中,“金面魔君”目送郑雷出门后,倏对“银月观主”道:“那小子好像不识抬举!”
“银月观主”阴声长笑道:“不错,依贫道平素个性,早已一掌杀了他。”
“金面魔君”道:“以后该如何?”
“以后帮他,哈哈,不论那小子识不识抬举,他终究是咱们挑战美髯老儿的一着棋。”
“金面魔君”长笑道:“什么棋,不如说让他做导火线,哈哈哈,银月道友,老夫也是这般想法,这确是实行咱们计划中的一着妙棋!”
难道东西二堡堡主是这二位邪道至尊杀的?不!朋友不妨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