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疏林。
繁星残照。
郑雷拼命急追,随着前面的人影打转,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不知不觉中越过了长城,出了山海关。
一过长城,眼前地势直流而下,阴暗之中,只见岗丘重叠,牧草随风起伏,一片塞外风光。其中隆起二三个帐蓬,点缀其间,在深沉的夜色中,凭添无限神秘气氛。
郑雷这一阵急奔,终算把距离拉近了七八丈,此刻趁地势而急滚,又追近了几丈,可是还有二十余丈距离,却始终无法接近。
眼中直盯着前面人影,他感到有点心余力绌,这时,他才感觉到对方的轻功,并不比自己差。
他心中真有点火大了,不由又大喝一声道:“喂,你是停不停?难道你完全是骗人?为什么不说出日期,月圆?究竟是哪一个月?”
可是任郑雷喊破喉咙,前面的李隐英再也不说半句话。
渐渐地,郑雷有点气喘了,而他的怒火,也越来越到达爆炸边缘。
极端愤怒中,他狂笑一声道:“丫头,你别以为不说话,今天你跑到阎王殿,小爷要追你上阴曹地府……”
这次话声未落,眼前已更阴黯,原来已到了山阴之下,前面的红影倏在一处山角,闪身不见。
郑雷强进了口真气,掠到那山角边,星眸一扫,原来是一条山道,两旁晨林如墨,山风吹过,瑟瑟作响,那里还有李隐英的影子。
他心中一呆,立刻停住身形,显然,那红衣少女此刻不是循了这山道上了山,必隐身在山道左右的晨林中。
若是上山,还可以追踪,如入了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森林,要搜索可就难了,郑雷犹豫了片刻,一方面暗暗调息,另一方面,利用听觉,搜查林中有无动静。
但是,四周是静悄悄地,除了木叶萧瑟外,根本没有丝毫异声。
“若林中有人走动,决不会毫无声息,莫非她已经上山了?”
郑雷做了一个假定,脚下已如行云流水,向山上奔去。山道盘旋九曲,转了几个弯,已到山腰,倏见一座谷口出现眼前。而在谷边地上赫然竖着一块木牌,上面写道:“谷中危险,闲人止步”四个字。
郑雷却没有细看,这时的他,一心一意地想追到那红衣少女,身形唰地掠过木牌,人已扑入谷口。
这座谷极为深邃,修竹夹道,夹着峥蝾乱石,郑雷一入谷中,立刻感到一种阴沉之气慑人,似乎心头顿时涌起一股寒意。
“这是什么鬼地方?”
郑雷暗暗嘀咕着,本想停步退身。他知道如今再想追到那红衣少女,已不可能了。
但继而一想,既追到这里,就该搜一搜,若就因为一份第六感觉,无端端地害怕退出此谷,万一那红衣少女刚好躲在谷中,岂不冤枉?
这一想,他胆气一壮,再度举步,目光环扫,向谷中搜去。
刚过三丛修竹,鼻中倏闻到一阵腥风,心头一惊,倏见身旁修竹枝上,一条绿影俯冲而至,星光之下,赫然是条碧绿色的细蛇。
若非它此刻见人欲噬,任何人也不会发觉竹枝上还挂着蛇。
这刹那,郑雷低喝一声“畜牲!”双掌一甩,两道狂飚,向窜射而来的那条“竹叶青”拍去。
嘘!那“竹叶青”被掌风一挡,反震回两三丈,叭达一声轻响,摔在另一丛竹枝之上。
“吁!”郑雷微吁一口气,觉得在荒山僻野中,发现蛇是免不了的事,自己神经太紧张了一点。
哪知他刚松弛一下神经,脚步刚再移动,耳中倏听得四周嘘嘘之声大作,好像有千万条蛇在嘘叫一般。
郑雷心头一骇,暗忖道:“哪来这许多蛇?”
目光四扫之下,倏见四面八方都是各色油光光的蛇身在蠕蠕而动,竟在这刹那之间,把自己围成一个包围圈。有的早已蛇首昂起,碧睛闪烁,犹如数十盏参差不齐的小灯。而且山风吹过,那种令人作呕的腥味也愈来愈重。
郑雷眼见这种情形,身上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在梁夫人的蛇园中,他虽见过不少蛇,但那是作壁上观,而现在却是身处蛇群围困之中,而且他发觉四周蛇的形状,每条不同,种类似乎超过了梁夫人的蛇园中所豢养的。
眼见情形不对,郑雷反手一探,嗖地拔出七彩寒虹剑,足尖一点,身形却向前掠起,窜出十丈,回首一瞥,地上蛇群却并未有追噬的状态。
郑雷暗松一口气,身形飘然落地,目光猛然触及左前方三丈远处,一块大石上屹立着一条人影。
“好啊!你……”
郑雷一见人影,精神一振,可是当他看清楚后,心头大大震动一下,下面的话连忙刹住。
那人影出现得犹如幽灵一般,衣袂猎猎,随风飞舞,简直像要御风飞去。
而且是一个女子。
以身材纤瘦苗条来说,与红衣少女李隐英差不多,可是那身上的罗衣却是纯白色,在夜色中,分外显明。
“你是谁?”
郑雷看清对方并非是那红衣少女李隐英,扬声大喝。
哪知白衣少女反而冷冷道:“你是谁?嘿!无端闯进百蛇谷,还敢如此张狂!”
郑雷心头大震,暗忖道:“怎么这一阵追逐竟追到‘碧发蛇姬’的百蛇谷来了!”
他心中吃惊着,双手一抱拳,朗声道:“区区只是追赶一人,不知不觉中进来,尚乞原谅!”
那白衣女子鼻中一哼道:“谁敢跑到‘百蛇谷’中,嘿!我只有看到你一个人……”
郑雷忙接口道:“区区并未说谎,只是再请问一声,阁下是否‘碧发蛇姬’老前辈?”
白衣女子冷冷道:“你问我师父作甚!”
郑雷再度一揖道:“原来姑娘是秦夫人门下,区区失敬了!区区自中原而来,就是专程拜谒秦老前辈,尚请代予通报!”
白衣女子冷笑一声道:“你一会儿说追人,一会儿又说专程见我师父,显然是一片谎言,敢情此来有什么阴谋。”
郑雷忙道:“姑娘千万别误会,区区本欲明晨赶来,半途中倏遇强敌,因而追赶,却不料误打误撞,深夜中到此,一切见了令师,区区自然坦诚相告,还望姑娘成全。”
白衣女子沉思片刻,冷冷道:“你先报出名号!”
“区区彩衣门郑雷。”
“见我师父作甚?”
“欲向令师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问我也一样!”
郑雷道:“请问令师门下有几位弟子?”
白衣女子回答道:“家师共收三位女弟子……”
郑雷急急道:“能否赐告姓名?”
白衣女子冷冷道:“你是来查家谱的?”
“请恕放肆,区区此问,实事关重大。”
“告诉你也无妨,我辛无炁居首席,还有两位师妹,一名林素贞,一名高香玲。只是家师与我们已十年不入江湖,与任何人不发生纠葛,你问得这么详细干什么?”
郑雷道:“这点小可自会奉告,只是请问令师十年前有没有收过一个寄名弟子?或者是否传过别人驯蛇之技?”
白衣女子冷冷一笑道:“我刚才不是已说清楚了么?家师已十多年未入中原,怎会收什么寄名弟子,更不用说传授别人驯蛇之技,你完全是满口废话!”
郑雷被她顶得一愣,暗忖道:“这么说来,那梁夫人对父亲完全是撒谎了!她撒谎的用意何在?莫非她就是‘花衣死神’不成?”
这刹那,他不禁又想起了那红衣少女。正自转念,却见辛无炁已冷笑道:“现在你问完了,也可以说明查人家根底的原因了!”
郑雷暗叹一声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最近中原倏出现一个神秘的女子,自称‘花衣死神’,专门纵蛇杀人,行踪飘忽,令人莫测。但她却善于纵蛇。”
辛无炁鼻中一哼,道:“所以你凭这一点就怀疑到百蛇谷来了?”
郑雷忙道:“请千万别误会,因为区区倏然发觉一个可疑女子,而这女人却称曾蒙令师传授驯蛇之技!”
“哦!她姓什么?”
“姓梁,名不详,身世如谜!”
辛无炁道:“家师纵蛇之技不会轻易传授别人,她肯定是骗你。”
郑雷点点头道:“区区现在总算查明白了,只要再与另一件证据吻合,谜底不解自明……”
说完方要告别,却见辛无炁颇有兴趣地问:“另一件是什么证据?”
郑雷道:“就是‘骊龙双珠’,只要查出是否是她的,就可以确定她是否就是那‘花衣死神’了!”
哪知这番话方说完,辛无炁已嗖地一声,身形掠近,神色急急地道:“你看到那‘骊龙双珠’?”
一看她那副紧张的样子,郑雷不禁大感奇怪,点点头道:“不但看到,而且本来还在我身上……”
阴暗中蓦地传来一声阴寒的语声,接口道:“现在在何处?”
郑雷心头怦然一震,举目四望,却见一个容貌娇艳的中年女子,屹立在一条昂起头的巨蟒头顶上。
在星光下可见她一头碧发随风飘扬。这等轻功,出现得这么离奇,郑雷纵然艺高胆大,也不禁吓了一大跳,却见辛无炁已转身施礼喊道:“师父——”
从那头碧发及辛无炁的称呼,郑雷已知道对方就是十余年前名震江湖、正邪不分的“碧发蛇姬”秦三娘。
他忙抱拳道:“彩衣门郑雷见过前辈!”
“碧发蛇姬”冷冷道:“刚才的话,我都已听到,你说那‘骊龙双珠’在你身上?”
郑雷道:“双珠本来在小可身上,可惜刚才被一个红衣少女骗去了!”
“碧发蛇姬”那如雪一般白的脸色倏然一变,手一挥,脚下那条巨蟒头不动,身躯嗖地一声窜近一丈。
腥风扑面,红信耀目,郑雷心头一凛,忍气退了两步。却见“碧发蛇姬”已阴沉沉道:“你说,那‘骊龙双珠’何处得来的?”
郑雷暗忖道:“我又不是你对头冤家,你怎可以这种态度对付我!”
心头不由大为不满,但仍忍住气,略把得到的经过叙述一遍。
“碧发蛇姬”注视静听,似乎对郑雷所说的每一小节,皆不肯遗漏,沉思片刻道:“你是否认为知道‘骊龙双珠’的原主后,就能追出你所追查的人?”
郑雷点头冷冷道:“不错。”
“碧发蛇姬”冷冷道:“好,若是我找到了那人怎么办?”
郑雷语如冰铁地道:“我要杀她!”
“碧发蛇姬”冷笑道:“好,我先试试你身手,能不能杀人!”
语声中,手往腰际一探,呼地一声,一条红影,向郑雷头上扫到。
郑雷急忙闪身斜退三步,喝道:“前辈怎地动手了!”
话尚未说完,已见那红影又一弯,再度扫到,但是“碧发蛇姬”的身躯及手腕却未移动分毫。
郑雷不禁又是一惊,头一低,掌运八成功力,就向那红影抓去。
在他以为那条红影最多不过是“乾坤带”或软索一类软兵器,但手掌刚接近红影,目光一瞥,心头吓了一跳,慌忙缩手再退两尺。
原来那条红影不是什么兵器,而是一条满身带着怪刺,身形奇扁的怪蛇,
这刹那,郑雷骇然了,他想不到“碧发蛇姬”的兵器也是蛇,在震骇中,他倏然觉得对方莫名其妙的举动,莫非就是与“花衣死神”有什么渊源,故而心起杀机。
思维像电光石火一般闪过,他星眸中立刻闪过一丝怒火,反手一探,七彩寒虹剑嗖声出鞘,闪退两步,厉声道:“秦夫人战起无名,莫非与小可要追觅的‘花衣死神’有什么关系不成?”
“碧发蛇姬”却鼻中一哼,话也不说,手腕一抖,那手中的有刺的赤红奇蛇,笔直向郑雷点到。
郑雷怒火大炽,狂笑道:“前辈不说话,休怪区区剑锋无情了,看剑!”
剑势一挽,脚下如风连变四个方位,一圈彩虹,就向那奇蛇削去。
他愤怒之下,出手就施出盲老人所教的那招“拂云手”!
“碧发蛇姬”双目神光一亮,似被郑雷奇奥的剑势所怔住,一声惊噫,手腕一收,奇蛇如风缩回。但郑雷身法何等快,一招扳回先机,长啸一声,剑势如电,足尖一垫,就向“碧发蛇姬”削去。
“碧发蛇姬”身躯一动不动,口中含着冷笑。
可是郑雷这一剑招,不但快逾疾风,而且招中暗含盲老人所传的一式“搏龙手”杀招,蕴藏无穷变化。
他一见对方如此托大,心头不禁更气,凌空飞扑的身形挟着七彩剑芒,半途又加快三分速度及真力!
双方距离不过七八尺,但是郑雷始终觉得够不到部位,手中长剑不多不少,始终距离“碧发蛇姬”只有三尺。
他暗暗吃惊中,一口真气已竭,剑势已呈强弩之末,目光一扫,心头更是大骇!
原来刚才纵身刺剑刹那,已逾三四丈,那“碧发蛇姬”身形虽然屹立不动分毫,她足下那条巨蟒如水桶般的身子,却随着剑势在飞快退缩。
这样子不要说一辈子够不上部位,连变招都没有用处!他料不到对方竟能把蛇驯练到这般程度,一口气再也憋不住,身形飘然落地,倏觉脚下一软,低头一瞥,原来落在盘圈的巨蟒身上。
就在这瞬眼间,骤觉腥风扑面,挟着一声异嘘,两条红影已直袭面门胸前。
袭至面门的是——“碧发蛇姬”手中那条扁形奇蛇,胸前部位却是巨蟒口中红信,同时之间脚下风生,那巨蟒尾部已竖起扫向双膝。
处在危险一发间,郑雷硬生生把刚落的身形再度拔起,忘命地施出盲老人教的最后一招“摧天手”。
只见剑光如电蛇一般一闪,化成三点流星,疾刺而出,左掌却斜斜拍出。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哇地一声凄厉儿啼,那条赤红扁形奇蛇的蛇头被郑雷雄浑无比的掌风拍得稀烂。蛇身立刻软垂落地,那条巨蟒左目却被长剑刺瞎,痛得一阵翻腾,搞得风生尘飞。
而蟒首上的“碧发蛇姬”再也立不住足,急忙飘然落地,回手一掌,击向蟒首,那巨蟒才挣扎片刻,渐渐不动。
郑雷早飘退一丈,惊魂甫定,满身是汗,却见一旁观战的辛无炁却一声怒叱:“好匹夫,你竟敢杀死我师父的灵蛇,还不纳命来!”
娇躯一晃,就向郑雷扑去。
哪知“碧发蛇姬”立刻冷冷喝道:“徒儿,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