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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留霞岭前风云急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暮鸦归巢之际,晚风阵阵,倍感凄清,八名丐帮长老不待吩咐,已自当先快步行去。

吕一钵含笑道:“有他们八人在前开路,遇有变故,即刻就可传来警讯,我等尽可安心缓行了!”

说话之间,与武骐司徒青阳三人并肩向前走去。

绝命崖位于傲天峰之左,绕峰行去,转过一片山壑即到,但见危崖高峙,密林如盖,在夕阳晚照中,更显得形势险恶。

吕一钵遥遥一指,道:“那片危崖就是有名的绝命崖,又名舍身崖,相传具有虔心之人每每立下誓愿,来此舍身,有的是为了父母,有的是为了公婆,若干年来不知有多少愚夫愚妇葬身此处……”

武骐注目看去,只见绝命崖范围甚广,若要逐一找去,怕不也要耗上几个时辰的时光。

当下转向吕一钵道:“吕帮主对这里地势熟么?”

吕一钵陪笑道:“老朽曾花费了数日时光在此勘查,不能算不熟了!”

武骐道:“不知此处可有山洞等供人匿藏的处所没有?”

吕一钵忙道:“绝命崖崖壁正中有一古洞,但面积甚小,最多只能供两人坐卧,十日之前,老朽曾勘查过一次,但却毫无发现。”

说话之间,已经走到悬崖之前。

八名丐帮长老齐集悬崖之前,躬身同施一礼道:“绝命崖四周俱已勘查过了,五十丈方圆之内并无异状。”

吕一钵挥挥手道:“仍请各位谨慎戒备,把守四周……”

转向武骐又道:“照眼下情形看来,绝命崖不像有什么值得注意之处,皇甫重劫掳了尊夫人,依理而论,也绝无囚在此处的可能,倒不如……”

武骐忖思着道:“既已到此,至少在下也该到那古洞去看上一下!”

吕一钵颔首道:“那么,老朽为武少侠带路了!”

身形疾驰,向危崖之上跃去。

武骐向司徒青阳匆匆地道:“前辈请在此为在下等掠阵,在下去去就来!”

不待话落,纵身追了上去。

绝命崖虽也深及百丈,但较之傲天峰却有小巫大巫之分,是以两人轻轻易易地就到了那崖中的古洞之前。

武骐当先翻身而入,顾视之下,不由为之一惊。

只见那古洞约有两丈见方,洞中空空荡荡,但正中却悬着八颗血淋淋的人头,血渍犹新,死后最多不足两个时辰。

八颗人头摆成一个圆圈,正中则有用血迹写成的一幅绢条。

武骐只觉热血沸腾,钢牙咬得格吱有声,连忙伸手抓起那幅用血写成的书信,仔细观看。

只见那上面写道:“字示武骐:

知尔未死,甚感遗憾,先教主虽死,天魔教未亡,只要本座一声令下,仍可使江湖翻覆,武林沦亡,这八人之死,不过只是一次警告。

尊夫人现在备受优待,安然无恙,但她随时随地都有受屠戮之险,关键只在尔如何决定她的命运。

本座为继先教主遗志,人头大宴仍然如期举行,但人头大宴中并未排尔之座次,在大宴举行期中,最好你株守此处,不得妄离此洞一步,否则,尊夫人的生死就会立成问题。

只要尔遵守此言,一俟人头大宴毕事,本座负责将尊夫人交出,否则,届时尔所能见到的不过只是一堆枯骨而已。

如何抉择,希尔三思!”

下面署名是天魔教代教主皇甫重。

武骐咬牙哼了一声,急忙去辨认八颗呲牙瞪眼,死状恐怖的人头。

一经辨认,不由又使他冷汗淋漓,触目惊心。

原来第一颗辨认得出来的是有中原第一高手之誉的铁血神君申公明,此外,则依次是:

“落魂指”方如群

鄂中“七煞书生”莫英风

“飞天怒鹰”蒋仁

岭南伤科名手“煞剑仁医”靳长春

四方镖局局主铁刀孟尝周成

“虬髯客”金焕

“天南一剑”尚一飞

这一干侠义道的八位豪雄,武骐都是认识的,他们有的是子女被天魔教所掳,有的则是激于武林道的义愤,出而与天魔教周旋,不料却俱皆如此的惨死,首级留于山洞之中。

武骐双目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一字一顿的咬牙道;“血债血还,皇甫重,我若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吕一钵皱眉接道:“也许皇甫重只是受命而行,这还是翁旋坤的安排!”

武骐困惑地道:“难道吕帮主仍认为那血书上的言语不确么?”

吕一钵道:“依老朽观之,自然不确……”

目光一转道:“他要武少侠深信翁旋坤已死,无非是使武少侠意识到强敌已除,天魔教可能不足为虑,再以尊夫人的生死相胁,不使武少侠参与人头大宴,等到时日一过,则已武林变色,尽是天魔教天下矣!”

武骐略一沉忖,道:“走吧!”

吕一钵忙道:“武少侠是说……”

武骐凝重地道:“先至留霞岭前会晤各派群雄,共识参与人头大宴之策!”

吕一钵道:“皇甫重所书的留字虽不一定可靠,但尊夫人在他的控制之下却是事实,武少侠似乎也该三思!”

武骐朗然道:“在下虽然愚庸,也还分得清武林义节,纵然拙荆因此而死,在下也应先以天下武林为重,待邪魔诛除,武林底定之后,在下再殉情一死,绝不会让拙荆独自含怨于泉下!”

吕一钵不禁由衷的激生出一股敬意,躬身一礼道:“武少侠深识大义,老朽先代武林同道相谢了!”

武骐还礼不迭,道:“这八位死者想必吕帮主都是相识的,可叹落此惨死,弄得尸首不全,就烦吕帮主指派贵属下,将他们的首级厚葬了!”

吕一钵忙道:“这是自然,老朽自会遵办!”

武骐长叹一声,当先翻身而出,向司徒青阳等候之处驰去。

吕一钵相继而至,向八位鹄候在旁的丐帮长老吩咐道:“绝命崖古洞之内,有八位遇害的侠义道英雄的首级,尔等就在附近觅一处妥当之地,先把他们埋葬起来,待武林底定之后,再行移灵迁葬!”

八位长老齐都面露愕然之色,但却并不多问,齐应一声,道:“待办完之后呢?”

吕一钵道:“而后再去留霞岭前相晤。”

八名长老齐应一声,肃身而退,向绝命崖中的古洞驰去。

司徒青阳双眉微锁,望着八名长老的背影道:“出了什么事?”

武骐连忙简略地说了一遍,司徒青阳也咬牙道:“这么说来,老朽的选择不错,天魔教如此残暴狠毒,老朽实在不应袖手旁观……”

武骐心急如火,不待他说完,急急地道:“眼下已将交初更,快些走吧!”

原来此刻天色已黑,一弯新月已经由云端中冒了出来。

吕一钵忙道:“老朽当先开路了!”

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武骐、司徒青阳在后紧随,三人同时展开轻功提纵身法,有如离弦之矢,向前飞射而去。

不久。

忽见一片闪烁的灯火映入了眼帘之中,同时,武骐也已看了出来,那方位正是太行别宫所在之处。

武骐脚步一收,道:“吕帮主以前可曾来过?”

吕一钵应道:“十八天以来,老朽几乎每天都来勘查一次!”

武骐道:“别宫之中,也是夜夜灯火通明么?”

吕一钵颔首道:“不但灯火通明,而且其中似乎还有一种人造的烟雾旋滚腾升,使得太行别宫在迷迷茫茫中看不出其中究在弄什么名堂?”

武骐皱眉道:“别宫之外难道未设桩卡与巡查之人么?”

吕一钵道:“明桩暗卡不少,但却在方圆半里之内,是以老朽每次前来,都不敢踏进距别宫四周半里之内。”

武骐又道:“侠义道群雄呢?也都到了么?”

吕一钵道:“各派选拔出来的高手,多已陆续而至,但却无人进入别宫,都在一里左右的外围扎下了营帐。”

武骐不再多言,认准方向,继续飞步而行。

不久。

又是一片灯火传入眼帘之中,与太行别宫的闪烁灯光相去果有一里远近,想来正是侠义道群雄的营帐。

吕一钵抢前一步道;“老朽此地较熟,且先去通报一声,以便欢迎武少侠!”

武骐忙道:“使各派群雄欢迎在下,那是万不敢当!……”

但吕一钵还是当先飞步而去。

不大功夫,只见群雄营幕之中又亮起了不少灯火,照耀得四外通明,同时,人声鼎沸,欢声雷动,一群人影迎了出来。

武骐不由有些激动,只见为首之人身披袈裟,双掌合什,正是当世少林掌门普光大师。

武骐连忙趋前几步,施礼道:“武骐拜见师叔!”

普光大师佛号连宣,还礼不迭,眉宇间也是一片激动之色。

紧随普光大师之后的依次是武当、昆仑、华山、峨嵋、终南、点苍、武夷、长白等各派掌门,以及各派一再选拔的若干高手。

此外,则是十数名从未谋面的老者,恐是各派掌门分头请出山来的已经归隐了的老一辈人物。

铁面神行客戴宗行自然也在其内。

武骐连忙一一相见,分别寒暄。

铁面神行客是最易冲动之人,乍然相见,不禁唏嘘无言,鼻头一酸,几乎流下了泪来。

武骐亦自激动不已,酸甜苦辣,一时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

自他入京寻妹,将近两年的时光了,不但妹妹不会救回,连母亲也落入了断魂罗刹戚沉香之手。

如今,他已是扬名天下,声震武林的一位少年奇侠了,然而,一百多被掳的少年男女并没从他手上救了回来。

天魔教并没从他手上消灭,他不知道自己的成就在哪里,认真的检讨起来,也许没有丝毫成就可言。

是海天碧影孙长天,铁面神行客戴宗行,点苍三子,普元禅师,白美凝,……这些人或输功力,或传绝技,造就了他,若不是这些人,也许他仍然只是一名江湖中的三流人物。

这使他更觉得惭愧,该做之事一点未做,如今反而连自己的妻子也失踪落入了魔掌之中。

这些意念虽然不过仅在一闪之间,但却也使他一时痴痴地怔着,难以说得出一句话来。

终于,还是普光大师打破沉默,轻诵一声佛号道:“眼下二更不到,且到行馆中歇息吧!”

所谓行馆,不过是群雄临时搭就的一些布幕柴棚,武骐应声而入,不免又与所有在场群雄一番寒暄。

武骐又把傲天峰头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群雄俱皆听得十分动容,一时疑云重重,难辨真伪。

普光大师已隐隐为群雄之首,目光转动,扫了群雄一眼,道:“老衲的看法倒与吕帮主有些相同,这一切只怕是天魔教主翁旋坤故弄的玄虚,以涣散我等心志,达到他霸服江湖,一统武林的目的。”

武骐皱眉道:“以师叔之意,眼下该当如何?”

普光大师诵声佛号道:“老衲之意是以不变应万变,一切照原定计划而行。”

武骐道;“师叔与诸位前辈想必已议定了消灭天魔教的策略了吧?”

普光大师喟然叹吁一声道:“说出来目是惭愧得很,老衲等的策略只有硬攻硬打,以各派现有的实力,加上所延聘的几位归隐的前辈人物所助,在明日的人头大宴上与天魔教一争短长,见机而做……”

微微一顿,又道:“自然,主要的还是要靠贤侄的奇技绝学!”

武骐皱眉道:“这样说来,师叔是准备明天真的去参加那人头大宴了?”

普光大师奇道:“不参加他的人头大宴,难道还要退缩么?”

武骐道:“那么也许会真的落入了天魔教主的预谋之中!”

普光大师凝重地道:“那么,依贤侄之意,是……?”

武骐慨然这:“如依小侄之见,莫若提前攻上留霞岭,使天魔教中措手不及,也许可以一举致胜!”

“提前?……”

普光大师喃喃了一遍,目光环扫,道:“诸位高贤可有意见?”

在场群雄几乎同声道:“武少侠说的有理,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如若提前而动,何不就是此刻!”

普光大师略一沉吟,道:“眼下各派之人都已准备就绪了么?”

只听群雄应道:“老禅师尽管下令,自我等到此之时起,就早已准备妥帖了!”

普光大师颔首一笑道:“老衲与少林一派攻打头阵,诸位就请随老衲来吧!……”

转向身后随侍的两名僧人沉声道:“快些吩咐下去,本派门人即刻束装就道,直攻留霞岭!”

两名僧人连声应诺,大步而去。

一时之间,整个行馆之中俱皆起了骚动,各派群雄都在最短的时间内装束齐备,候命欲行。

武骐暗暗注意,只见群雄黑压压的站在行馆之外,僧道尼俗皆有,至少当在两百人以上。

由群雄的目光,沉稳的举止看来,可以看出,俱是一再选拔出来的各派中的一流高手。

普光大师目注武骐,道:“急不如快,可以出动了!”

武骐颔首无言。

就在普光大师意欲下令出动之际,忽见一条细长的人影闪了出来,双手连摇,大声叫道:“且慢!”

循声看去,只见那发话之人身材细瘦,白髯白发,一袭长袍,打扮得非道非俗,但却飘然若仙,令人肃然起敬。

身后背了一个巨大的红漆葫芦,手中拄了一支紫竹拐杖,正是隐居蓬莱,经一再敦促方才出山的采薇子。

普光大师诵声佛号,合什道:“老仙翁有何指教?”

采薇子一笑道:“老朽应邀出山,自当一尽绵力,方才听得这位武少侠之言,也许那天魔教主果真是预布的一个圈套。

“老朽别无所长,歧黄之道,薄有所成,若干年来炼制了一种祛毒神丹,一经服用,十二个时辰之内百毒不侵!……”

普光大师忙道:“老仙翁当世神医,宜乎有此良药!”

采薇子又微微一笑道:“天魔教主无所不用其极,人头大宴中极可能以毒取胜,俗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如各位事前服上一颗,一日夜之间,就可不惧任何毒素的攻袭了!”

普光大师皱眉道:“可惜我等人数众多,老仙翁的灵丹,只怕不敷分配吧!”

采薇子淡然一笑道:“在场群雄大约有多少人?”

普光大师道:“至少也有二百五十人之众。”

采薇子拍拍背后的葫芦,道:“老衲来时共带出了一千五百颗,想必可以够用了!”

说着拉过葫芦,将瓶塞旋了开来。

普光大师大喜,即刻交群雄分食,霎时之间,每人俱皆服下了一颗。

于是,在普光大师调度下,一行人有如午夜幽灵一般,迳向留霞岭上的太行别宫行去。

武骐、普光大师、司徒青阳,以及丐帮帮主吕一钵等领先而行,一直走到留霞岭半途之上,仍然未回到一个明桩暗卡。

武骐皱眉悄声道:“这倒怪了!”

普光大师接道:“贤侄可是怀疑为什么没遇上明桩暗卡么?”

武骐道:“是啊,此地小侄曾来过一次,那时是在平时,尚且桩卡重重,巡查不绝,为何大敌当前之时,反倒松懈了起来!”

普光大师道:“老衲混迹内三堂总舵之中,对天魔教一向的严于防守印象极深,这里的一反常情,委实令人奇怪!……”

微微一顿,又道:“反正我等是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没有阻难,就闯了进去再说吧!”

武骐亦不多言,加快脚步,向上闯去。

不久。

已到别宫正门之前,仍然未遇见一个桩卡。

只见别宫正门大开,十六名天魔教徒分为两列排班而立,对于突然而到的侠义道群雄并无丝毫惊奇之感。

普光大师皱皱眉头,收住脚步。

别宫中灯火辉煌,有如夜空繁星,但一阵阵浓烟匝地而起,迷蒙模糊,令人难辨景物。

群雄相继止步,一时倒是难决行止。

因为留霞岭上没有布桩设卡,也许不算一桩奇事,但十六名守在大门前的天魔教徒竟而视如不见,却不是一件平常之事!

直等到群雄走到大门前一丈之内,十六名守门的天魔教徒中方才走出一人,大声问道:“诸位是来参加人头大宴么?”

普光大师诵声佛号道:“不错!……贵教主在么?”

不料那人却毫不踌躇地道:“敝教主已经由傲天峰上坠峰而死,眼下代理教主的是过去教主的驾前常侍皇甫重!”

普光大师哼了一声道:“那么,皇甫代教主呢?”

那人又道:“代教主因事他去,到人头大宴开始之时,才会回来!”

普光大师笑道:“那么,谁来接待老衲等人!”

那人呐呐地道:“这……”

但一时之间,却道不出所以然来。

忽然——

但听一个阴鸷的笑声轰然传来,道:“我来接待你们!”

众人循声看时,只见一条青影迅如飞虹电掣,已经扑落到大门之内,原来是外三堂总教练兼总舵主司徒春元。

只听他冷笑道:“贼秃,你不过只是一个内三堂中福寿堂的司阍舵主,只等于一个看门狗一般,如今却来神气什么?”

普光大师方欲答言,武骐却哈哈一笑,道:“司徒春元,还记得在甘凉道上遇着的姓老的么?”

“啊?……”

司徒春元怔了一怔,呐呐的叫道:“你……你……”

武骐大笑道:“我就是老祖……”

司徒春元大叫一声,喝道:“把他们赶了出去!”

普光大师宣虽佛号道:“老衲是应邀而来,凭你不过一个外三堂总舵主,怎敢对老衲等这样无礼,即使贵教主已死,代理教主的皇甫重大约也不能放过你!”

司徒春元颓然一叹,忽又桀桀大笑道:“不错,本座是被那姓武的小子气昏头了……”

身子一闪,道:“诸位请!”

普光大师呵呵大笑之中,昂首阔步而入,二百余位武林英彦紧紧相随,俱皆踏入了太行别官的大门。

司徒春元桀桀一笑,道:“大宴时间未到,请各应随意观赏,请恕本座失陪了。”

身形一转,飘然而去,几个起落之间,没了踪迹。

普光大师目光四转,道:“我等已入重地,诸位小心了!”

迈动脚步,向内走去。

忽然——

只见十余丈外火光一闪,一片浓烟升腾而起。

普光大师皱眉道:“那是什么?”

原来火光一闪中,只见一片密林般的竹竿埋在地下,在浓烟隐约之中,每一竿顶上俱皆吊着一人。

武骐一惊道;“那就是被掳的百余名少男少女……”

火光一闪而熄,但已使所有之人俱皆看清,那片竹竿至少有一百数十,大约正好是一百四十多位少年男女被缚吊在竿顶之上。

普光大师急诵一声佛号,道:“救人要紧,不论他们是否清醒失常,且先救了下来!”

袍袖一挥,当先驰去。

武骐等相继而至,只见浓烟如织,愈来愈密,但缚吊在竿顶之人,仍然看得清清楚楚。

普光大师白眉深锁,扬手一掌,一颗竹竿已经歪了下来,竿顶上缚吊之人也立刻被群雄接了下来。

但群雄立刻爆出一片惊呼之声,原来那缚吊在竿顶的并非真人,而是以腊塑制,十分逼真相似而已。

同时,那腊制的假人身上,尚有一片字迹,写的是:“诸位,自裁一死,可脱肉腐骨枯之苦,因为你们已入圈套,谁也难逃五行毒烟之危!”

只听一片爆破之声连响,四周俱是火光乱闪,滚滚浓烟匝地而起,将群雄俱皆弥漫其内。

普光大师急叫道:“采薇老仙翁,这是五行毒烟,那祛毒灵丹有效么?”

只听采薇子的声音由人丛中飘了出来道:“老朽早已说过,任凭什么毒素,碰到老朽的祛毒灵丹,也会失效!”

普光大师朗笑道:“二百多条性命与武林的危亡,老仙翁厥功至伟……”

声调一沉,道:“冲入内宫,快些搜救被掳之人。”

于是,群雄有如溃堤的潮水,一涌而入。

整个太行别宫中,处处空空荡荡,繁密的灯火形同虚设,除开守门之人与那司徒春元外,几乎一无所有。

武骐大为焦灼不安,顿足叫道:“人头大宴的本身,只怕就是一个骗局……”

普光大师叹道:“看眼下情形,那是一定的了!”

忽然——

但见一条人影冲入了人丛之中,喊叫惨呼之声立即随之而起。

众人大吃一惊,武骐沉声一喝,首先飞扑而至。

只见眨眼之间已有四五名群雄受伤倒地,那人却正是天魔教主的驾前常侍皇甫重。

武骐气得面色铁青,咬牙喝道;“眼下大约你就是代教主了?”

皇甫重阴阴一笑道:“敝教主好端端的在于世上,为何要我来代……”

武骐怒叫道:“他在哪里?”

皇甫重冷笑道:“敝教主正在某一秘密之处修习碧玉神龙宝玦上的神功,再过半日就可神功大成了!”.

“胡说……”

武骐厉喝道:“快些领我去找那老魔,否则……”

但他一语未完,皇甫重却格格大笑道:“请恕老夫失陪,各位请自便吧……”

武骐大叫道:“怎么,你还想走?”

出掌如电,横里扫去。

皇甫重目的无非在扰乱群雄,并无真的求战之意,故而身形猛掣,急欲脱身,但他却没料到武骐所用的乃是白门武粹三绝式中之学,不但掌力威猛,掌式之奇更是亘绝千古之学。

武骐此次施展,自是与在傲天峰岩施展时有所不同!

但听一声闷吭,功技绝伦,仅次于天魔教主的唯一高手,竟吃武骐一掌扫中右臂,蓬然摔倒于地。

武骐兜胸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喝道:“快说,翁旋坤在哪里,一百四十四名少年男女又在哪里……”

但皇甫重再也无法回答他的问话,只见他七窍之中血水汩汩,气息逐渐微弱,魂归转世去了。

武骐愕然一惊,一时不由怔了起来,他实在没想到那一掌会有这样大的威力,能将武功绝伦的皇甫重击死。

原来他暴怒焦急之余,用的不但是白门武粹三绝式中的一掌,同时也把大乘禅功三折尽皆提聚了起来。

皇甫重虽然武功内力均臻化境,但也仍然难以抵受得了这样致命的一击,是以立时七窍流血而死。

武骐松开皇甫重尸身,目光转动,忽然向迎面不远的一排巨厦驰去。

一时但听乒乓连声,屋柱折坠,房梁崩坍,三数间殿堂般的建筑已被击得破碎支离,摇摇欲坠。

武骐长叹一声,忽听一阵呻吟声传了过来,他微微一惊,立刻循声找去,不久,只见在一堵倒坍的墙壁下,忽然发觉了两条横躺的人影。

武骐愕然一惊,他几乎立刻认出了,那是铁胆僧与公冶诚。

两人俱被点了穴道,躺在地上哼哼不已。

武骐毫不怠慢,举手连拍,解开了两人的穴道,急急地叫道:“绿萼妖姬呢,为什么晚辈一再探查不出?”

两人被解开穴道,立刻悠悠的醒了过来。

公冶诚黯然一叹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老朽与铁胆禅师不幸落入老魔之手,绿萼妖姬已被他带走了!”

武骐大急道:“带走绿萼妖姬,只有一个可能,去练那碧玉神龙宝玦上的邪功去了……唉!我们枉费尽了心机,结果仍难免功亏一篑,只怕……”

公冶诚双手连摇道:“武少侠且莫焦急,老朽知道他的练功之处……”

武骐忙道:“在哪里?”

“绝命崖!”

“晚辈方由绝命崖而来,除开被杀的八颗首级之外,不见一物!”

公冶诚皱眉道:“那小小古洞中有暗门秘道,其中可容千军万马!”

武骐啊了一声道:“那么,请公冶前辈快些带路吧!”

此刻普光大师等群雄也已围了过来,闻言俱皆为之一怔。

武骐目注普光大师道:“此处想来只有一个皇甫重是劲敌,那司徒春元虽也是不弱之辈,但他不会认真尽忠于天魔教,师叔最好把大部群雄留在此处收拾残局,少数人随小侄同去绝命崖追杀天魔教主。”

普光大师连声应诺,将大部群雄俱皆留了下来清剿太行别宫。

武骐心急如火,急跃而行,与公冶诚、铁胆僧等当先向绝命崖奔去!

不久。

武骐与公冶诚当先跃上了绝命崖的小小古洞。

只见洞中人头早已清除,空空洞洞,一无所有。

公冶诚伸手一指道:“这是整个地下建筑的出口之一,也是老朽惟一所知之处,别处至少也该还有三个出口,所以……”

武骐忙道:“晚辈知道了,慎防天魔教主逃掉……”

公冶诚微微颔首,忽的伸手向石壁上摸去。

只见他出手如电,眨眼之间,在石壁上一连摸摸点点,搬弄了六七处地方,方才停手下来。

但听一片轧轧轻响,靠里的整座石壁立刻向一侧滑去。

武骐全神戒备,一俟暗门洞开,登时向内驰去。

只见里面是一座极为宽大的地洞,面积至少有五十丈见方,一片奇景登时呈现在眼前。

那地下洞室中修建得美轮美奂,四壁都有花饰,正中是一方高台,台上安放一只三脚鼎炉,炉中青烟袅袅,幽香袭人。

围绕着鼎炉四周,地上都铺着锦被绣被,一百四十四名少年男女分做七十二对,正在唧唧咕咕,情话绵绵。

这实在是一个古怪的场面。

那七十二对男女,不但成双成对,而且罗衣半解,已经只剩了贴身的亵衣,就要做那见不得天日之事。

在那鼎炉之后,高吊着一盏七彩琉璃灯,灯下是一盆冒着蓝光的烈火,天魔教主正披发仗剑,持着那方万人瞩目的碧玉神龙宝玦,不知念诵什么?

秘道一开,那地下殿堂般的洞穴中即刻一片大乱。

天魔教主厉声大叫道:“什么人如此大胆!”

原来由内外望,是由光明之处看黑暗之处,一时难以看得清楚。

武骐大喝道:“老魔,傲天峰顶之上,我几乎为你所骗,原来你却在此偷练神功,老魔,今天你的末日到了……”

一式“飞燕投帘”疾扑而至,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这一掌自然用的正是白门武粹三绝式之一。

天魔教主咬牙一笑道:“武骐,老夫有意留你一条生路,为什么你却偏要来送死!”

横出一掌拦了过去!

但听蓬的一声,双方掌力接实,俱皆后退一步。

武骐大骂道:“老魔,毕竟被你学去了一招!”

天魔教主豪笑道:“岂止一招而已……”

武骐大怒之余,又是一拳捣了过去。

天魔教主挥手回敬,也是一拳捣了过来。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响,天魔教主招式也与武骐的完全相同,双方又再互退了一步。

武骐住手不攻,咬牙笑道:“老魔,你不但狡诈,而且聪明,但可惜你只学去了两招,还有最后的一招剑法,没有被你学去!”

天魔教主笑道:“举一反三,有这两招做依据,大约老夫能够应付得了你这一招!”

探手拔出背后长剑,叫道:“三招也就是你我胜负的关键所在,本座只要化解得了你这一招,只怕你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武骐也锵然一声拔出长剑,道:“那只怕你判断错误了,须知这一着剑招才是白门武粹中的真正精彩之学,只怕你接不下来!”

长剑平伸,刺了过去。

天魔教主哪敢大意,长剑斜出,横里扫来。

这原是他的试探之招,横格的长剑中暗合了那一掌一拳的变化。

殊料武骐平出的一剑忽然斜挑而起,有如一道长虹一般划起了一道圆弧,而后则幻化成了一片剑雨,有如千百柄长剑同时刺到,又如一面剑网兜头直罩了下来一般,将天魔教主完全笼罩其内。

任凭天魔教主武功如何高强,也还没见过这种阵势,当下惶乱之余,长剑乱挥,匆遽而退。

就当长剑护身,疾退之际,武骐手中剑法忽又一变,由漫天剑雨,变成了一道绕日长虹,疾绕而去。

天魔教主再也封格不住,但听哧的一声,红光迸现,一条右臂已被长剑齐肩削了下来。

武骐一招得手,二度扬剑欲劈。

但蓦然之间,白美凝的话语又响在耳边,以致手腕一软,顿了一顿。

就在这一顿挫之间,天魔教主已然就地一滚,出去了两丈多远,冲到了一间石室门边。

只见他以迅快的动作推开石门,滚了进去。

此刻普光大师、铁胆僧、公冶诚等人早已相继而入,公冶诚大叫道:“武少侠,小心那老魔,别叫他再弄手脚!”

武骐如梦初醒,仗剑直入。

他不禁为之愕然一惊。

原来那石室中囚着独孤木兰,天魔教主滚了进去,即刻用独臂将她抱了起来,五指罩定在她的心脉之上,拖拖拉拉,出了石室。

武骐目眦欲裂,大叫道:“放开她……”

独孤木兰要穴被点,人在昏迷之中,天魔教主却桀桀大笑道:“武骐,老夫最后悔的一件事,还是当初没有把你杀死,现在……”

阴阴的哼了一声,道:“老夫不得不下此狠手,除非你弃剑受缚,老夫立刻将她震断心脉,要你一辈子良心不安!”

武骐木然而立,咬牙无语。

天魔教主厉声大叫道:“武骐,你要及早决定,老夫没有时间多等!”

武骐心如刀戮,咬牙叫道:“翁旋坤,白美凝女侠垂死之前,还在念念不忘于你,遗言之中也曾提及,只要你改过自新,知所悛悔,仍可留你一命……”

天魔教主面色青白,沉忖良久,突然牙关一咬道:“老夫一生好强,而且也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位,料不到却毁在你的手中,落得身残名裂,纵然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声调一沉这:“武骐,老夫再问你最后一句,是弃剑受缚,还是由老夫将她震断心脉而死……快说……”

武骐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喉咙之中,因为天魔教主的五指已在徐徐下落,就要点到独孤木兰的心脉之上。

忽然——

就当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喀嚓一阵大响,一阵莺莺燕燕之声,潮水一般的传了过来!

原来实心老柳长枯误打误撞,不知由何处弄开了一道暗门,带领着八位夫人闯了进来。

天魔教主为这意外的变故所动,情不自禁地转头看去。

但就在这一怔间,武骐动如脱兔,以迅如闪电之势,向天魔教主扑了过去,一掌印中了他的前胸,一手夺下了独孤木兰。

天魔教主被一掌击中,身形踉跄而退,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八名夫人一拥而上,娇叫声中掌指并出,顷刻之间已把天魔教主撕得破破烂烂,气绝而死。

全场顿时静肃了下来。

八名夫人也都怔了起来,望着天魔教主的尸身,静默无语。

忽然——

另一个声音叫了起来:“碧玉神龙宝玦……”

只见司徒青阳与实心老柳长枯以及另外十数名奇奇怪怪的老人相继赶了过来,纷纷寻觅。

然而,那使他们惦在心上的碧玉神龙宝玦却已遍寻不着。

十余人急得满头大汗,口中喃喃不已。

天魔教主尸身逐渐僵硬,一只独手也松了开来。

只见他掌心之中一片晶亮的粉屑缓缓地流了下来,原来那碧玉神龙宝玦已被他捏成了一滩细粉。

实心老柳长枯跳了起来,道:“完了!完了……”

司徒青阳也双足顿得蹬蹬有声,叫道:“万劫门从此将要烟消云散了……”

另外十余人也都唏嘘不已。

武骐迅快的拍醒独孤木兰的穴道,替她全身轻轻按摩。

不久,独孤木兰悠悠的醒了过来,眸光转动,如梦初醒。

此刻庞大的地下建筑中已经定了下来,普光大师以及数十名来到绝命崖的各派高手,已以迅快的手法,将一百四十四名少年男女完全闭住了穴道,铁胆僧、公冶诚也将藏在鼎炉之下,全身半裸的绿萼妖姬抓了出来。

绿萼妖姬全身颤抖,娇叫道:“饶命!饶命……”

公冶诚冷冰冰地道:“饶命不难,只要你能把这一百四十四名少年男女的迷心蚀魂大☆法解去,就可饶你一命。”

绿萼妖姬换口气道:“那些药草你们还放在身边么?”

公冶诚道:“这样重要的东西,老朽怎会把它丢掉!”

绿萼妖姬皱眉道:“如果你们有诚意的留我一命,就给我三天的时间,我一定会把他们完全救治复原!”

公冶诚目注了铁胆僧一眼,道:“这办法似乎不行,咱们就动手吧!”

武骐忽然与独孤木兰双双走了过去,向铁胆僧道:“爹爹……”

铁胆僧欣慰而又凄凉的一笑道:“孩子,大魔已除,武林中又有若干年太平日子过了……”

独孤木兰幽幽地道:“爹爹,您……此地事了之后,要去哪里?”

铁胆僧叹口气道:“我有一个想法,要到祁连山红枫谷中盖上一座小小佛寺,就在那里修持一生,也好与……”

苦笑一声,住口不语。

独孤木兰忙道:“那样最好,女儿……他日也要去长侍膝下,与武骐搬到红枫谷去住!”

武骐也忙接口道:“不错,晚辈眼下要去寻找家母舍妹,一俟安置好之后,就与木兰一同去红枫谷去探望您老人家……”

铁胆僧叹口气道:“既是如此,你们应该快走了,这里的事不用你们费心,有我与公冶施主等人已是足够应付了……”

武骐施了一礼道:“那么,晚辈此刻就要告辞了!”

此刻广大的地下建筑中仍在忙碌异常,武骐与普光大师、吕一钵等人告别,与独孤木兰双双由秘道中疾跃而出。

这时已是天色黎明之时,一阵晨风吹拂,使两人俱皆倍感凉意。

就在晨雾朦胧中,一条人影俏然立在秘道入口之处,使武骐不由微微吃了一惊,细看时方才发觉那是断魂罗刹戚沉香。

武骐正愁找不着她,见状不由大喜,方欲开口招呼,断魂罗刹已然开口道:“碧玉神龙宝玦既然已成碎粉,万劫门是完了,我也完了!至少,若干年的心血是白费了……现在,我可以带你去见你的母亲妹妹去了!”

说完之后,一言不发,当先走去。

武骐啼笑皆非,说不出是该恨她,还是该感激她,投注了独孤木兰一眼,并肩携手跟在断魂罗刹之后走去。

天!终于亮了!

── 范瑶《夺命神卜》全书完,“辽东柴子”OC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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