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骐望着他们一行人背影消失之后,方才微喟一声,转向司徒青阳道:“峭壁虽高,但在司徒前辈眼中大约还不会算是难题吧!”
司徒青阳颔首道:“老弟台可是要越涧而过?”
武骐道:“最好如此!咱们还是直奔绝命崖!”
司徒青阳并不多忖,略一打量山势,突然鹘飞而起,向崖壁之上跃去,那崖壁虽然直立如削,但上面幸而尚有不少可以攀援的藤萝等物,施展开壁虎游墙功,再藉藤萝攀附,只要轻功身法高明,倒也不算太难之事。
武骐待至司徒青阳攀上十丈左右时,方才提起一口真气,有如猿狸登山,三数个腾身之间,已经到了司徒青阳身后。
于是两人有如两只山间灵兽,轻登巧纵,先后费了两盏热茶的时间,方才攀到崖壁顶巅。
司徒青阳热汗蒸腾,双手微抖,摇头一笑道:“长江后浪催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朽毕竟是差得太远了!”
原来武骐神色自若,毫无疲色,在攀登中途,司徒青阳两次遇险,若非武骐自后相助,怕不已遭坠涧粉身之危!
武骐坦然一笑道:“司徒前辈谬奖了!”
司徒青阳揩揩汗渍道:“傲天峰就在前面,但如去绝命崖就须绕峰而过,不知老弟台……”
话声一顿,住口不语,显然是等待武骐自行抉择。
武骐心急爱妻安危,略一沉忖道:“没有另外的通路么?”
司徒青阳摇摇头道:“由此而去,大约没有!”
武骐皱眉道:“那就绕峰而过也就是了!”
司徒青阳又道:“眼下太行山风云变幻,神鬼莫测,倘若在傲天峰遇上耽搁,就难免要影响到老弟台去绝命崖的事了!”
武骐苦笑道:“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有劳前辈带路了!”
司徒青阳颔首无语,举步当先行去。
武骐一面相随而行,一面暗暗观察山势,只见傲天峰巍然高耸,在群峰之中有如鹤立鸡群。
路径更是难走,加上茂密的山林,视线均受阻挡,有如落入迷魂大阵之中一般,一时几乎难辨方向,不知身在何处?
经过半炷香的时间,已然接近峰下。
此刻不但雾气未失,天色也阴沉了起来,一时云雾难分,景物更是模糊难辨,较之深夜之中实在好不了多少。
忽然——
武骐悄然一拉司徒青阳道:“前辈慢走!”
他声音放得极低,低到司徒青阳几乎难以听到的程度。
司徒青阳怔了一怔,也把声音放得低低地道:“为什么?”
武骐悄然一指道:“这里有两名暗桩!”
身形晃动,掩向一簇矮树之后。
司徒青阳定神看时,只见他所指的是一片杂林前的两株高大榆树,但见枝叶茂密,青翠葱茏,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而且两下距离至少也还有三十余丈,但武骐的言语肯定,人已向矮树丛中匿下身形,使他无法不信,当下只好也晃身而至,再低着嗓子道:“老弟台可看出是什么人了么?”
武骐摇摇头道:“在下只能确定那两株树上各有一人匿伏,但却未曾看出是什么样的人物,也不知是何方的暗桩。”
因为他记起三马驿中那卖卜人的遗言:“速去太行山东麓傲天峰下……”
这句语的意思是什么,那卖卜人究竟是哪一方面的人物,他最初不疑他是天魔教中之人,但其后立刻推翻了那一想法,现在,他已到了傲天峰下,遇上了两名暗桩,他应该如何处置?
倘若不把这两名暗桩除去,势必惊动了其他之人,若除去这两名暗桩,则是敌是友尚虽未分晓,又怎可鲁莽行事。
司徒青阳目光盯住在他的脸上,沉吟不语,显然在等他做决定。
武骐忖思了一下,道:“眼下敌友未分,最好能制住这两名暗桩而不伤害了他们的性命,然后再做下一步的决定!”
司徒青阳苦笑道:“这……似乎不是一件易事!”
武骐皱眉道:“眼下藉浓雾掩蔽,最是不易被人察觉……”
微微一顿,道:“就请司徒前辈代在下掠阵……”
司徒青阳皱眉道:“果尔有暗桩隐伏树上,老弟台再向前行,岂不被他们发觉了?”
武骐伸手遥遥一指道:“在下想由左侧峰壁绕了过去。”
司徒青阳不由舌头一伸道:“这样一来,这险岂不冒得更大,这峰壁只怕从来就不曾有人能够攀登其上,倘若万一……”
他原想说倘若失足摔了下来,岂不要粉身碎骨,但又觉得此言不吉,故而中途停了下来。
武骐淡然一笑道:“事在人为,在下愿意冒险一试!”
不待司徒青阳答言,身形轻晃,向一旁的峰壁上跃去。
原来那峰壁虽不似方才由深涧攀登时的高耸,但却更加陡峭,而且,由于苔藓层生,其滑无比,纵是轻功高绝,也是不易攀登。
武骐自己也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因为他从来不曾有过攀爬这种危崖的经验,但全副功力一经展开,竟也如履平地,眨眼之间,已到峰壁之上。
那峰壁蔓延过去,就是傲天峰主峰,前行不远,就在那伏有暗桩的榆树之上,垂直而下,或是以暗器出手,都可毫不费力的制住两人。
忽然——
就当他将到达那两株榆树之上时,忽闻一丝异声起自身后。
武琪微微一惊,急忙身形斜飘,躲开三尺。
但听风声飒飒,三枚暗器俱皆钉入了方了立身之后的一株树干之上。
同时,只听一声冷笑一条身影欻然而逝。
奇快的速度,使武骐都不曾看清他的身形面目,只在一晃之间就已隐入了一旁的树丛之中。
武骐沉声大喝道:“什么人?”
没有应声。
武骐再度怒喝道:“有本领的快些现身一见,这样藏头露尾,算得了什么英雄好汉!”
仍然没有应声。
武骐知道,在这种情形之下,追赶亦是无益,当下转过身子,又向方才被暗器击中的树干走去,想由那三枚暗器上查出这是哪一路的人物?
讵料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三枚树叶。
三枚树叶俱皆深深嵌入了树干之内,显示出此人不但已到了飞叶摘花皆可致人死命的境地,其内力更是深厚得惊人!
这是谁?
武骐略一忖思,抛开那片树丛不顾,向傲天峰顶的方向扑去!
因为这人的关系太大了,他定要查明是否是他所怀疑之人,若不是,这人是谁,乍见之下,就以这种手法欲图致自己于死命,显然敌意甚深。
是以他顾不得在峰下苦侯的司徒青阳,与查探榆树上的两名暗桩,顾自向峰顶方向疾驰。
他奔出甫足半里,蓦然一下子收步停了下来,原来在一旁正有一人驻足伫候,迎着他微微而笑。
武骐心头怦地一震,有一份惊骇之情,也有一份欣喜之意。
那人阴阴的笑容一收,声如寒水地道:“姓武的娃儿,久违了!”
武骐也冷冷地一笑道:“武某欣幸今天能在此见到你!”
那人桀桀大笑道:“更该欣幸的是老夫……”
声调一沉,道:“老夫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
武骐心头一动,暗道:莫非这老魔当真知所悛侮,要改过迁善了么?当下面色沉凝地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果……”
原来那人正是天魔教主翁旋坤,不待武骐说完,放声桀桀笑道:“娃儿,你误会老夫的意思了!”
武骐微怒道:“那么,你……”
天魔教主继续笑道:“老夫是说养虎贻患,后悔当初没把你杀掉……唉!这也是老夫过分盲目爱才之失,差幸这件憾事尚有可以弥补的机会,今天……大约你总难再逃过老夫的掌下了!”
武骐从容一笑,道:“果尔死于你的掌下,武某死而无怨!……”
目光四外一转,喝道:“翁旋坤,进招!”
天魔教主微微一笑,一言不发,忽而身形一转,向傲天峰绝顶驰去。
武骐微微一怔,大喝道:“翁旋坤,哪里走!”
纵身疾跃,追了上去。
两人势如流星赶月,奔行绝速,虽在极端坎坷险峻的傲天峰上,但并不影响两人脚程,眨眼间已到绝顶之上。
武骐定神看时,不由又大感讶然。
原来傲天峰名实十分相符,峰尖挺拔直矗,有如突起的一支圆柱,白云飘忽,时隐时现。
环目四顾,群峰俱在脚下,令人心旷神怡,飘飘如仙。
然而,倘若俯首而视,却会惊出一身冷汗,因为峰顶仅有一席之地,四面俱是滑不留手的巉岩,稍一不慎,就会跌落傲天峰底,深度何止万丈。
他一路疾追天魔教主,并未注意四周景物,倘若他看清了这种险峻万端的情形,也许不会这样贸然追来。
使他更为讶然的则是在那仅有一席大小的山尖之上,已有了一番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布置。
只见正中摆了一块巨石,此圆桌面还要大,但却上大下小,只要略略一推,就会滚下峰去。
巨石上则摆了一个极大的酒坛,两只酒杯。在巨石四面,仅仅剩了三尺左右的一圈隙地,可供一人趺坐,另外,则是垂直壁立,深不见底的傲天峰下了。
天魔教主站在巨石对面,桀桀大笑道:“娃娃,看来你与老夫是势不两立的了!”
武骐咬牙喝道:“你知道就好!……”
冷冷一笑道:“原来你在这里早有布置了!”
天魔教主傲然道:“拳脚掌指,兵刃暗器,不过是一般江湖武师所用,太以庸俗!……”
伸手一指面前巨石,接道:“在此赌酒论醉,更可一较胆识定力,不知你意下如何?”
武骐双眉微锁,心头不由为之一沉,因为他绝未想到会有此一着,他急于寻到天魔教主,目的是在于用白氏武粹三绝式与之一搏,但如今……
然而天魔教主的阴阴冷笑却激起了他的万丈豪情,当下朗然一笑道:“既是你划出了道儿,武某说不得要舍命相陪了!”
天魔教主举手相让,道:“请!”
武骐无暇多顾,当下将三折大乘禅功悉数提聚了起来,一步步走了过去,在天魔教主对面趺坐了下来。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奇异搏斗,武骐心怀戒意,哪敢有丝毫轻忽之心,因为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狡诈强悍的大敌,随时都会有受他暗算的可能,身后径丈之外就是万丈深渊,失足而坠,难免粉身碎骨之死,是以始终将大乘禅功运聚护身,不敢丝毫松懈。
天魔教主神色从容,抓起酒坛,笑道:“这是老夫千里之外买来的‘三杯倒’,平常之人只要饮上三杯,就会一醉而倒,你我都是内外兼修的绝顶高手,自非平常之人可比,但这一大坛喝了下去,大约也就差不多了!”
启开封口,斟上了满满两杯。
一阵酒香随风飘传,浓郁袭人,果是好酒。
天魔教主将两杯酒俱都摆在巨石中央,道:“老夫不是喜欢暗弄手脚的小人,但你若不放心,可以自行选择一杯!”
武骐朗笑道:“武某既敢上你地道儿,就不在乎你是否弄了手脚。”
说话之间,随手端过一杯,放于自己面前,道:“有劳尊驾千里买酒,武某倒该先向你说个谢字!”
天魔教主笑道:“那倒不敢当,只是老夫忽然忆起了一桩古时的盛事,当年曹操置酒宴请刘皇叔,泛论天下豪杰,目无余子,曾谓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如今……”
微微一顿,目注武骐道:“在老夫眼中,当世的武林豪杰,也不过只有你与老夫两人而已!”
武骐冷笑道:“你甘愿自此曹操,武某却不敢比做刘备!”
天魔教主呵呵一笑道:“先饮三杯再谈如何?”
端起面前酒杯,一仰而尽。
武骐不便示弱,也把面前的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一股辛辣的气味直冲肺腑,使他顿感一阵烧灼之感,仿佛在胸中烧起了一把熊熊的烈火。
天魔教主笑声不绝,第二杯酒又斟了过来。
不一时间,两人俱皆干了三杯。
三杯下肚,武骐只觉醉意朦胧,这酒果然厉害。
幸而他的大乘禅功已修习有成,定力深厚,那份醉意在功力运行之下,慢慢逐渐散失。
天魔教主醉眼迷离,又把第四杯酒满满斟了起来。
武骐双眉深锁,冷冷一笑道:“武某想先动问一句,这番布置是否你专为武某而设?”
天魔教主大笑道:“老夫已经说过,当今武林豪杰,除你我而外,尚没有值得老夫重视之人谁又配使老夫费这番心机。”
武骐朗然大笑道:“这样说来,武某今天是虽死犹荣了。”
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天魔教主大笑道:“豪人豪语,老夫不能不同你说句佩服!”
自己也把面前的酒杯饮干,又斟上第五杯酒。
武骐把酒杯向面前重重一放,沉声道:“那么,你何以知道我会来到傲天峰?”
天魔教主仰天打个哈哈道:“老夫的夺命神卜之名,难道是被人白叫的么?”
武骐朗声豪笑道:“武某不信神鬼之说,也不信世有未卜先知之人!……”
目光凌厉的迫视看天魔教主道:“说穿了这不过是你的阴谋诡计而已……大约你一直没放松过我吧!”
天魔教主笑道:“老夫不愿多所辩解,随你去猜测好了!”
武骐试探地道:“武某曾去过祁连山红枫谷……”
天魔教主毫不惊奇的接道:“那么,你一定见过白美凝了?”
武骐倒想不到他会说得如此平淡,不由咬牙道:“你可知道她已经死了么?”
天魔教主略现激动地道:“可怜的女人!……”
武骐咬牙冷笑道:“她曾经是你的什么人?”
天魔教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大约你早已知道了,何必还要多此一问?”
武骐怒道:“不错,我是知道了,她就是你的结发之妻,但你却昧着良心,使她受尽折磨而死!”
天魔教主摇头一叹,道:“这样说来,你是只听一面之词了?”
武骐冷笑道:“难道你还有辩解之词么?”
天魔教主沉忖了一下,道:“倘若你是已经成家立室之人,当你发觉了你的妻子另有奸夫之时,你会有何感想?”
武骐震了一震,呐呐地道:“这……这……”
但他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
白美凝与独孤寒主事他是知道的,是以对天魔教主所说之言,一时倒没有以反驳之词!
天魔教主慨然一叹道:“如果你站在客观立场,也许会发觉我才是真正的可怜之人!……”
武骐失声大笑道:“你可怜?!……”
天魔教主凝重地道:“我的身世,大约你多少知道了一些,我曾受白氏夫妇大恩,对白美凝,我爱她如女神,她的一切都完全支配着我,白氏夫妇的许婚,对我来说,那真是天大的喜讯,以我的绝世武功,再讨得如花美眷,在江湖武林之中,该是最幸福与最值得骄傲的人了!……”
武骐接口道:“但你并未以此为足!”
天魔教主摇头道:“你并不了解我,当时我比谁都满足,但一件沉重的打击刺伤了我,使我因此发疯,发狂!……”
双目微瞑,慢悠悠的接道:“那就是白美凝的对我不忠!”
武骐心神震颤,暗暗忖道:这是一出悲剧,也许翁旋坤当年并不是如此邪恶之人,而是那件意外的刺激使他走上了极端。
忖思之间,不由黯然无语。
只听天魔教主声调一沉,大笑道:“当我发觉我全心全意所爱的妻子,不论身心都属他人之时,我的美梦破碎了,……”
伸手向云雾飘缈的峰下一指,接下去道:“就像在此处失足,坠向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武骐踌躇着接道:“最低限度,在名分上她还是你的妻子,如果你善待于她,经过一段时间,也许她会……”
天魔教主双手连摇道:“没有用,我曾用尽各种力法,希图挽救这濒于破碎的婚姻,然而,结果却是徒劳,我与她的距离越拉越远,虽然她的人在我身边,她的心却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我……”
长吁一声,住口不语。
良久。
忽见他猛然抬起头来,大笑道:“这事精彩么?可值得连浮三大白?”
端起酒杯,连饮三杯。
武骐豪笑道:“今日既是赌酒论武,武某自愿相陪!”
一口气也连干了三杯。
但他心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天魔教主眼中有晶莹的泪光闪动。
他暗暗警惕自己,绝不能对这个混世老魔产生同情之心,脑际间灵光闪动,冷笑一声道:“纵然她不忠于你,你也不该对她那样残酷!”
天魔教主双目一睁道:“老夫对她如何残酷来着?……”
微微一顿,接下去道:“她自愿下堂求去,老夫立允她的请求,她幽居祁连山红枫谷,老夫……”
武骐应声叫道:“对了,在红枫谷遍布毒网,害得他们主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都是你这狠心的老魔所为!”
天魔教主沉声一叹:“表面看来,虽是如此,但如知道内情,你也许不会如此说了!……”
武骐冷笑道:“大约你又有辩解之词了?”
天魔教主苦笑道:“老夫不需辩解,只不过说出事实而已!……”
目光悠然一转,接下去道:“老夫曾派了不少婢仆去伺候于她,但都遭她拒绝,而后,老夫方才在红枫谷四面遍布毒网,目的不过是防止歹徒猛兽去侵袭她们,至于她们不幸因而中毒,那倒是老夫无心之失!”
武骐冷笑道:“你解说得倒是轻松,若以你的狠毒,大约不会使她在红枫谷中活了下来,你所以用慢性的毒药来戕害她们,目的不过是为了那白门武粹三绝式!……”
但他此刻已经醉意朦胧,尽管在设法寻找天魔教主的罪证,然而心理中却总难掩去那一股对他的同情之念。
因为天魔教主之言,毕竟有一部分是事实。
同时,他也能体会得到,一次沉重的打击,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一切,是则他的走向极端,并非全无缘由。
耳际间只听天魔教主忽然笑道:“这样说来,白美凝已把那三式绝技传给你了?”
武骐心头一震,朦胧的醉意立刻清醒了一半,他想:狐狸的尾巴毕竟露出来了,这老魔……
酒意一消,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他为天魔教主之言所动,加上酒意醺然,已把提聚防身的大乘禅功散了开去。
此时此地,只要天魔教主轻轻一掌,就可以把自己推落峰下,摔得粉身碎骨,惨然而死!
当下连忙重把三折大乘禅功提聚了起来,冷声一笑道:“对你这一问题,武某不想做答。”
天魔教主悠然一叹,道:“白美凝嫁我之后,始终秘藏着三式绝技,……须知夫妻之间应该坦诚无私,绝无隐秘,这也是她对不起我的地方!……”
武骐冷哼一声,对他复生恶感,蓦地想起了一件事来,道:“拙荆被人掳劫,大约也是你的毒谋吧!”
天魔教主摇摇头道:“老夫不知此事……”
目光森然一转,又道:“纵然有之,也是老夫属下之人所为,并未禀明老夫!”
武骐忽然仰天大笑不止。
天魔教主奇道:“什么事使你这样好笑?”
武骐勉强收住笑声道:“你自名夺命神卜,对你的女儿究竟知道多少?”
天魔教主沉声道:“老夫在别宫之时,曾有把她许配与你之意,是你一口拒绝,而后,你却偷偷摸摸地与她混到了一起,这事何必来问老夫?”
武骐摇头道:“我说的是……你认为她真是你的亲生女儿么?”
他原想用这话再把天魔教主刺伤一下,殊料他的回答却使武骐大感意外,只听他平平淡淡地道:“不是,她应该姓独孤!是白美凝与她那奸夫的孽种!”
武骐愕然道:“你早都知道了!”
天魔教主颔首无语。
武骐皱眉笑道:“这也是你算出来的么?”
天魔教主叹口气道:“老夫幼年流荡江湖之时,曾被人殴打重伤,某处机能消失,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白美凝有爱逾性命的情夫,她生下的女儿,自然该姓独孤了!”
武骐困惑地道:“那么你……为何还要让她执掌内三堂总舵的重任,难道……”
天魔教主叹口气道:“认真说来,我并不爱那孩子,曾她在襁褓之中时,有几次我想把她活活摔死,但是……我都忍了下来!”
武骐奇道:“这是为什么呢?”
天魔教主黯然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
只见他双目中又泛起一丝泪光,良久方才接下去道:“因为我始终爱着白美凝!”
武骐怔了一怔,道:“这我倒想不通了!……”
天魔教主苦笑一声道:“这也是没有什么难懂,当她初生之时,我故作不知,为的是怕因此损伤到我俩的感情!所以我爱她如己出,使她们母女俱都感觉不到任何异样,及至白美凝离我而去,幽居祁连,我……”
微微一顿,叹道:“唉!我既不能忘情于白美凝,也只有从她的女儿身上找得到她的影子,所以,我仍然爱她如己出,把她当亲生女儿抚养……”
武骐心头大动,对天魔教主的同情之念又慢慢滋生,他想:这老魔倒果真是一个十分可怜之人。
忖思之间,只听天魔教主继续说道:“没料到我如此对她,结果她竟仍然背叛了我!……”
桀桀狂笑了一阵,道:“这事也该浮三大白吧!”
咕嘟咕嘟,又是三杯灌了下去。
然后,他把酒坛推到武骐面前,醉意朦胧地道:“如果你仍有余兴,不妨再陪老夫三杯,否则……就免了吧!”
武骐朗笑道:“你把武某看成什么样的人了!既然这是一场比斗,除非武某认败服输之外,这酒不能少喝!”
连斟连饮,也是三杯灌下肚去。
但这种烈酒委实厉害非凡,武骐只觉头重脚轻,脑中轰轰有声,虽然尽力提聚着大乘禅功,仍然有些支持不住之感。
天魔教主似乎同样的醉意甚浓,摇摇摆摆地道:“看来你是绝不肯就此罢休了?……”
武骐昂然道:“至少须要分出胜负生死!”
天魔教主仰天一笑道:“好,现在……你我开始赌酒!……”
说话之间,自己斟上一杯,一饮而尽。
武骐同样的满斟一杯,喝了下去。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顷刻之间,一坛酒已经点滴无存。
武骐初时尚用深厚的功劲化解酒力,最后则干脆用内力把酒劲硬往肺腑之中逼压,使酒力不致发作不支。
当下武骐摇着空了的酒坛,笑道:“翁旋坤……这酒不够了!……”
天魔教主也摇摇酒坛,道:“老夫……真没想到,一坛酒下肚……竟然不能把你我醉倒……”
忖思了一下,道:“酒尽而胜负未分,该当怎么办呢?”
武骐醉迷迷地道:“你再去开一坛来吧!”
天魔教主笑不成声地道:“谈何容易,这酒是千里之外弄来的,……老夫连这山峰都……下不去了……”
武骐哼了一声道:“那只好再由你划出一条道儿了,咱们该怎样决定胜负生死?”
天魔教主沉忖了一下,道:“要不这样吧……你我各坐原处,动手过招,谁不支掉下峰去,就摔死算了……”
醉意朦胧的狂笑道:“人死一了百了,那样才最干脆!”
武骐大笑道:“好,武某同意……”
天魔教主叫道:“既然同意,你就进招吧!”
武骐冷笑道:“今日之搏,已非在沉星洞前可比,武某该让你先出招了!”
天魔教主并不推让,模模糊糊的叫道:“那也好!……你要……小心了!……”
由巨石之上,一掌推了过来。
然而那一掌却出得十分滑稽,不但虚软无力,而且手掌松垂,显然是醉后的一种狂态。
武骐虽然强压着酒力,但早已头晕目眩,他并没看清那一掌究竟姿势力道如何,蓦然一招递了出去。
这一招正是白门武粹三绝式中的一掌,虽然他不知发出后的威力如何,但出掌的掌法,却已经用了出来。
然后,他揉揉两眼,由巨石之上看去,只见天魔教主仍然趺坐在峰顶边沿之上,显然并没被他那一掌劈下峰去。
而且,两人一招互换的情形如何,他也未能看得清楚。
当下尽量压抑了一下就要发作的酒力,大叫道:“翁旋坤,怎么停下来了!”
只听天魔教主应声叫道:“再接老夫……一拳……”
由巨石之上,又是一举捣了过来。
武骐不暇忖思,也一拳迎了上去。
那一掌自然也是白氏武粹三绝式中的一招。
这一招的结果如何,武骐仍然没看清楚,不过,天魔教主翁旋坤仍然好端端地坐在那边。
只听他有如幽灵股的叫道:“这巨石相隔太远,用拳掌交手,……难以伤到对方……这一招……老夫建议用剑……”
“用剑?!……”
武骐痴痴迷迷的叫道:“武某并未带剑,而且……你……也没有……”
天魔教主道:“老夫已在此备下了两把!”
只听锵然一声,一柄出鞘的长剑已经摆在武骐面前,而天魔教主手中,也已抓上了一把。
武骐满面惊异之色,自语般的喃喃道:“你早已准备下了两把剑!……”
天魔教主模模糊糊地道:“那是为了便于你我相搏!……”
武骐恍如做梦一般,仍然喃喃地道:“你早已准备下了两把剑……”
蓦然之间,他脑海中灵光连闪,突然一个意念冲入脑海之中,使他酒意又消去了一半。
他双目暴睁,突然一长身站了起来,手按巨石,怒喝道:“好狡诈的老魔,原来你是藉此要偷学白门武粹三绝式……”
天魔教主醉态可掬,双手连摇道:“没有的事……老……夫……”
武骐钢牙紧咬,怒喝道:“老魔!武某再不会上你的大当了!”
默运全副功力,一掌推了出去。
这一招已非先时两招可比,但听呼的一声,向天魔教主前胸猛然击倒。
天魔教主挣扎而起,大叫道:“且……且……”
但为时已经太晚,只听蓬的一声,早已实实击中,只见天魔教主身子倒甩出一丈余远,直向峰下摔去。
武骐轻轻啊了一声,双目紧闭,伏于巨石之上。
良久,良久,他方才直起身来,手扶石案般的巨石,向天魔教主坠峰的方位凑了过去。
他不由心想,在这样高的山峰之上摔了下去,任凭他武功多高,那也是虽逃粉身碎骨之死了。
他不禁又有些后悔了起来,他记得白美凝遗言中一直期盼着翁旋坤仍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而翁旋坤确然也有值得同情之处,至少,方才他正当酒醉之时,那样一掌把他震下峰去,实在有些不大应该。
一时之间,不由心事重重。
但,他不能不提醒自己,此刻仍然是处身于险象环生,一失足就要粉身碎骨的危峰之上,他必须先走下峰去再说。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沿着原路向下行去。
来时是疾追天魔教主,并未细查脚下路径,此刻要走回程,方才真的发觉这是多么难走与危险重重的一条道路。
走出四五丈距离,忽然发觉地面上的一块巨石已经十分松动,而下面就是万丈深渊,虽是极轻极轻的一点震动,也很可能把那巨石震落,当下不暇忖思,脚下稍稍加劲,向那巨石前面的一簇野草踏去。
因为那簇野草是生长在土地之上,落脚藉力,自是比踏在松动了的石块之上安全得多。
这些事不过发生在一念之间,武骐并未细忖,一脚踏了上去。
他已把大乘禅功悉数提聚了起来,虽说因饮酒过量,体重增加了不少,但施展开轻功身法,那落脚一点之力,仍然微不足道。
殊料就在这一点之下,却觉得脚下似是没踏到任何物件,身子犹如殒星一般向峰下飞泻而坠。
武骐大惊失色,手足交挥,奋力挣扎。
但身子凌空而下,任他有天大的能耐,也是无从施展,何况在他酒醉之后,更是漫无章法。
他心中只有一个不祥的念头,这一次是完了!
终于——
蓬的一声,他摔到了峰下!
然而,他并没被摔得粉身碎骨,身子一弹,弹起了三丈多高,又一下子落了下去,这样三弹三落,方才静了下来。
他像落入梦境之中,定神看时,触入眼帘的是无尽的荒草,那堆积的荒草至少有一丈多厚,而自己正好落在草堆之上。
难怪他由那样高峰之上摔了下来,而竟能丝毫无伤。
他挣扎了一下,正想跳下草堆,却忽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然而,他并不是被摔震而昏,而是醉得昏了过去。
原来,他饮下了足可供数十人同醉的“三杯倒”,只不过由于大乘禅功的压抑,使他仍能勉强支撑,但此刻功力一卸,酒力上涌,以致很自然的醉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光,武骐又恢复了意识,悠悠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只见一个破衣褴褛之人正站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则是躺在一个草棚内的竹榻之上。
武骐皱眉叫道:“这……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叫化子连忙应道:“傲天峰下!”
武骐挣扎起身,又问道:“我……在此躺了多久?”
那叫化子道:“前后一共十八天了!……”
“十八天?!……”
武骐惊叫一声,不由一下子跳了起来。
那叫化子又慢吞吞的补上一句道:“明天就是人头大宴之期了!”
武骐完全清醒了过来,揉揉双眼叫道:“这……是真的么?”
那老化子沉凝地道:“自然是真的,小老儿怎敢欺骗武少侠,明日就是清明佳节了!”
武骐环目四顾,只见四周一片萧然,除了危峰怪石,与稀稀陷落的树木之外,就是几间临时搭盖的草棚,除了那老化子外,静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他试着运息了一下,只觉内力无损,中气磅礴,除了有些微微的头痛之外,再无其他不适之处。
这简直是毫无可能之事,由那样高的傲天峰上摔了下来,竟会丝毫无伤,他带着困惑的目光,投注到那老化子身上问道:“为什么我会没有摔死,前辈是怎样救了我的,为什么我既未受伤,却昏迷了一十八天之久……”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那老化子皱眉瞪眼,双手连摇道:“武少侠问得这样快法,叫老化子如何答覆,还有……武少侠千万莫以前辈相称,老化子万万担当不起……”
急惊风遇到了慢郎中,武骐苦笑道:“那么,请您慢慢告诉我吧!”
那老化子又咳嗽了一阵,方才慢吞吞地道:“一个多月之前,敝帮主带领七十余名本帮弟子潜来太行山,就在傲天峰下的一排石洞之中扎下了暗营秘舵……”
武骐忍不住接口问道:“太行山乃是天魔教别宫所在之地,人头大宴举行之所,贵帮主怎的敢率领数十丐门弟子轻冒此险?”
那老化子道:“这是伏牛山群雄秘密会所做的决定……”
微微一顿,接下去道:“虽说此地是天魔教的重地,但一来是敝帮主掩护得法,调度得宜,二来是天魔教除开太行行宫所在的留霞岭一带,并未认真的搜查过辽阔的山区,所以敝帮自帮主以下的七十余敝帮弟子虽是在这里耽了一个多月,却仍然未被发觉……”
武骐此刻方始恍然悟到与司徒青阳在峰前所发现的两名暗桩,自然就是丐帮之人所设。
但也使他怀疑到天魔教主不可能不知道此事,他曾在傲天峰顶布下比斗之所,对傲天峰上上下下自然应该极熟,以他的老谋深算,机诈狡猾,难道说会连匿藏在峰下的七十多名丐帮弟子都没有发觉。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佯装不知。
但他为何要这样做,这就是百思难得其解的事了。
这些意念不过仅在闪电之间,只听那老化子继续说道:“武少侠与天魔教主登上峰顶之事,敝帮主几乎是立刻就已发觉,当时……敝帮主就顾虑到武少侠也许会受了那老魔的暗算,坠下峰来……”
武骐又接口道:“贵帮主究竟是如何发觉了在下的呢?”
因为若非赶上峰顶,连他也不知飞叶袭击自己的就是天魔教主,丐帮帮主千里神乞吕一钵又怎会知道?
那老化子一笑道:“第一,在武少侠登峰遇袭之时,那位与武少侠同来的司徒侠士就被敝帮弟子发觉,与敝帮主说出了此来经过。第二,在对面探月峰上有敝帮安下的伏桩,清楚的眺望到两条人影一直追上了傲天峰巅……”
武骐道:“纵然看到两条人影直上峰巅,又怎知道就是在下与天魔教主?”
老化子笑道:“因为普天之下,能够飞驰而登傲天峰巅的,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来,所以敝帮主立刻就判断到是武少侠与天魔教主……”
微微一顿,接下去道:“当时敝帮主大为惶乱不安,因为……武少侠虽然说武功不下于天魔教主,但若论机诈,却极易中了那老魔的圈套,但敝帮主立刻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动员七十多名丐门弟子拔取荒草,将峰下每一可能坠下之处,都用荒草铺到一丈余高,就当弄好不久,果然武少侠就由上面坠了下来……”
武骐双目睁得滚圆地道:“天魔教主呢?”
“天魔教主?!……”
老化子怔了一怔,道:“这只有武少侠才能回答了。”
武骐急道:“他已被在下打下峰来了!难道……”
“啊?……”
那老化子惊叫一声道:“这是真的么?”
武骐正色道:“难道在下还会骗你么?”
老化子忙道:“武少侠说的自然不会有假,但峰下各处,均没看到那老魔的影踪……”
略一沉忖,接下去道:“也许他已摔死任峰腰之中了吧!”
原来傲天峰三面虽都是千丈断崖,但峰腰中也有凸出的嶙峋乱石,摔死在山腰之中,也是大有可能之事。
武骐微吁一声,调转话题道:“原来在下是摔在乱草堆中,才幸而保全了一命,但在下又怎会昏迷了十八天之久呢?”
老化子笑道:“武少侠想是饮下了大量的烈酒,这一点敝帮主一直尚在怀疑,武少侠既是登峰与天魔教主相斗,怎的会饮下那样多的酒去……”
目光转动,徐徐接道:“敝帮主由酒气之中嗅出武少侠所饮的是有名的烈酒‘三杯倒’,平常之人只要饮下三杯,就会大醉三天,武少侠大约至少饮下了百杯之多,若非仗着内力深厚,只怕还是一醉不起了呢……”
武骐皱眉道:“我一直都躺在此处么?”
老化子双手连摇道:“不,最初是在敝帮临时的总舵山洞之中,敝帮主与那位司徒侠士想尽了方法用尽了醒酒的药物,也无法使武少侠醒过酒来,直到三天之前,敝帮主等估计武少侠至少还须六天才能醒来,才想出这个办法,因为山洞中密不通风,不易醒酒,在这峰下风道之中可以加速武少侠清醒,果然三天不到,武少侠就醒来了……”
开心的一笑,又道:“如果武少侠再睡上三天,那时人头大宴已过,江湖武林中可就面目全非,尽成天魔教的天下了!”
武骐目光四转,道:“你们帮主与那位司徒侠士呢?”
老化子忙道:“帮主正在焦急的等待武少侠的消息,老化子就要去禀报敝帮主了,那位司徒侠士与敝帮主也在一起……”
说话之间,举步走去。
武骐忙道:“眼下我已完全复原,就同去见贵帮主吧!”
迈动脚步,与那老化子相偕行去。
前行三丈,转过一排密林,只见峰壁之下均为乱石树丛所掩蔽,密密麻麻,荒无人踪。
武骐皱眉道:“贵帮在此所设的秘舵,距离很远么?”
那老化子嘻嘻一笑,用手一指道:“这些乱石树丛之后共有八处天然石洞,敝帮七十余人就都住在里面!”
说话之间,当先行去,拂动着峰壁下的乱树高叫道:“禀帮主,武少侠已经酒醒了!”
武骐大感讶异,只听一串豪笑传处,丐帮帮主千里神乞吕一钵由树丛中钻出身来,双拳一拱道:“武少侠,可急煞老朽了!”
武骐还礼而入,只见树丛乱石掩映之后果然有一座天然石洞,除了丐帮帮主之外,还有司徒青阳,及十余位丐帮高手。
武骐进入洞中,再度施礼道:“多谢吕帮主施救,否则在下……”
不待他说完,吕一钵急忙拦住道:“武少侠说哪里话来,武少侠狂澜独挽,已是当世武林安危之所击,老朽区区微劳岂敢居功。”
于是,武骐把经过概略的说了一遍。
最后,他说:“天魔教主翁旋坤已死,眼下只须与各派群雄取得联系,会剿太行宫,天魔教在群龙无主的情况下必会一击而溃,从此根除这一祸害!”
吕一钵沉凝地道:“事情也许不像武少侠预料的那样轻易……”
武骐道:“莫非天魔教中还有能够承继翁旋坤衣钵的人物么?”
吕一钵摇摇头道:“老朽是说翁旋坤可能没死!”
“没死?……”
武骐差点跳起来叫道:“在下亲自一掌把他打落峰下,虽然峰下不见他的尸体,那大约是他在峰腰之中撞死于凸出的乱石之中,难道还会有假么?”
吕一钵苦笑道:“老朽的推断也有两点根据,第一,天魔教主机诈万端,奸猾绝伦,他既事先安排好在傲天峰之巅与武少侠赌酒比武,自然有万全的准备,被武少侠打落绝峰,也许是一桩故意的安排……”
武骐心中不由怦然一动,当时虽然自己酒意朦胧,但把天魔教主打下绝峰的经过,也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天魔教主似是果然并无大祸临身的惶乱之态,这实在是值得怀疑之事。
何况,峰下又不见他的尸首,撞死峰腰之中,总是一件不太可靠的推测。
但他仍然皱眉道:“若说他故意有此安排,伪装跌落峰下而死,目的何在?”
吕一钵凝重地道:“这就难说了,翁旋坤蓄意在人头大宴中一举霸服武林,自是无所不用其极,眼下他目的何在,倒是十分难说……”
目光投注在武骐脸上,又道:“第二,倘若天魔教主真的已死,太行别宫中绝不会如此镇静……”
武骐接口道:“吕帮主已派人探听过了么?”
吕一钵道:“老朽已经说过,天魔教除别宫以及人头大宴所在的留霞岭之外,并未注意到太行山的其他地区,也许是他有意如此,也许是他不愿因此分散了实力,但因此却使敝帮有了不少方便!”
武骐道:“留霞岭中实情如何?”
吕一钵道:“天魔教虽不太注意太行山其他地区,但留霞岭却把守得铁桶一股,实情如何,倒是难以探知……”
轻吁一声,接下去道:“翁旋坤刚愎目用,独行其是,早已众叛亲离,倘若他真的死去,别宫之中绝不会仍然如此从容镇定!”
武骐忖思了一下,道:“在下还有一点说明,我坠崖之处,事前似是也经过一番布置,极可能就是那老魔所为……”
吕一钵忙道:“那是自然,除他而外,别人也登不上傲天峰!”
武骐皱眉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天魔教主的安排很明显的是想在绝峰之巅待我醉意朦胧之时,偷学那‘白门武粹三绝式’,然后,他会把我打落峰下,倘若万一不能成功,则在我下峰时也免不了失足之厄,从而除去他的眼中之钉!但他没料到在大醉之余,我心头灵智未失,及时一掌把他打了下去……”
吕一钵道:“武少侠的推断十分合理,但……”
武骐打断他的话道:“他既已存心置我于死,又何必伪装坠峰,任傲天峰上只有我与他两人,我死之后,谁又为他传出坠峰伪死的讯息?
“所以,翁旋坤处心积虑,给我安排了两条死路,他自己则认为有把握可操胜算,但没料到也会有意外发生,死的反而是他!”
吕一钵也皱起眉头说道:“武少侠的判断固尽有理,但也还有其他的可能……”
目光缓缓一转,接道:“譬如说,敝帮七十余人潜伏在此安桩立舵,事机固然隐密,但也不见得完全瞒得过天魔教主,他伪装不知,也许就是为的要老朽等人安排救武少侠的性命,至于他被武少侠打落峰下,极可能也是预料到的一着!”
武骐失笑道:“这就使在下不解了,天魔教主目的不过在学‘白门武粹三绝式’与将在下置死地,为何明知贵帮会救我性命却故作不知?”
吕一钵苦笑道:“这就是老朽所怀疑的事了,翁旋坤志霸武林,自然要把各派群雄收服,或是一举坑杀……”
武骐接口道:“这与他留下我的性命以及伪装坠峰而死又有何关?”
吕一钵道:“武少侠眼下已是武林安危之所系,倘武少侠真的坠峰而死,侠义道群雄也许会因而裹足不前,不会坦然的参与人头大宴,倘若武少侠的三式绝技被他学去,而武少侠的坠峰未死又能安抚群雄之心,加上翁旋坤已死的消息,必会使群雄无所顾忌,直捣留霞岭,正好中了他的预谋!”
武骐皱眉良久,频频点首,复又话锋一转道:“傲天峰之左,有一座绝命崖,吕帮主曾否派人搜查过那边?”
吕一钵连忙颔首道:“绝命崖曾有天魔教人出没,但老朽派人查勘结果,发觉除了危崖乱石,与密密的丛林之外,并没有一点可疑之处……”
武骐微喟一声,又改口道:“在三马驿中,贵帮可曾派出联络之人?”
吕一钵颔首道:“就是那小巷之前的卖卜者!”
“啊?……”
武骐惊叫道:“在下本来有些怀疑,原来他果是贵派之人,但他……”
重重的唉叹一声,住口不语。
吕一钵平平淡淡地道:“这些……老朽已经知道了!”
武骐叹道:“除他而外,另外尚有若干贵帮弟子,也因我之故,而……”
吕一钵苦笑道:“武少侠不必过分自责,这……原是难以防止之事……”
目光一转,道:“武少侠可知那劫掳了尊夫人的天魔教徒是谁么?”
武骐略一忖思道:“依那人的身法功劲推断,极可能就是翁旋坤的驾前前侍皇甫重!”
吕一钵点头道:“一些不错,老朽亦曾据报,但未及出动追踪,就已被他逸去不见……”
武骐忽然皱眉而起,道:“现在已是什么时刻了?”
原来洞中阴暗,难辨天光。
吕一钵忙道:“申时将尽,快要入夜了!”
武骐吁口长气道:“这样说来,六个时辰之后,就是人头大宴了!”
吕一钵凝重的颔首道:“正是,所以……”
武骐忽然坚决地道:“在下要趁这几个时辰,去一趟绝命崖,不管有无所遇,而后就转去留霞岭前,与侠义道群雄会晤,共谋参与人头大宴之事。”
吕一钵忙道:“武少侠伉俪情深,这是十分应该之事……”
微微一顿,又道:“老朽亦已准备就绪,就率敝帮八大长老同行,听候武少侠差遣!”
武骐道:“在下对吕帮主已感深深歉疚,又哪敢复劳大驾?”
吕一钵忙笑道:“武少侠说哪里话来,眼下不但敝帮,所有侠义道群雄无不把希望寄托于武少侠一人身上,还请不要过谦!”
一直不曾开口的司徒青阳插口接道:“既是如此,武少侠也就不必客气,一齐同行吧!”
武骐不便过于峻拒,只好在吕一钵引导下当先而行,踏出了那座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