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红枫谷。
地如其名,触目所及,遍山遍谷是枫树,红叶满山,在夕阳晚照之中,更加鲜红耀眼。
在狭险的谷口,忽然出现了数条人影,踏着满地的落叶,逶迤曲折的向红枫谷中行来。
乍然看来,红枫谷极像是一片无人的山谷,甚至猎户樵子也不会来到这险峻坎坷的深山幽谷之中。
那一行人正是武麒、翁木兰、铁胆僧、公冶诚以及绳捆索绑的绿萼妖姬白秋萍。
经过一番长途跋涉,绿萼妖姬更加狼狈萎顿了,原来地不但被绳捆索绑,而且大拇脚趾上还扣着一对钢环,走起路来扭呀扭的,如非靠了铁胆僧与公冶诚的挟持,那是绝难走过这种漫漫长途的。
除铁胆僧而外,众人仍然都是改装易容,翁木兰仍是书僮打扮,紧傍着武麒身边而行。
忽然,当先的铁胆僧收住脚步,望看一片通红的幽谷,道:“天星老人遗言之中当真是这样说的么?”
千手巧匠公冶诚皱眉道:“你指的是……?”
铁胆僧怔了一怔道:“他是说那位白美凝女侠已经双目失明,住在这红枫谷中么?”
公冶诚颔首道;“自然,老朽岂能撒谎不实,而且恩师说这话时,曾要老朽严守秘密,除了大师父或是大师所派去之人以外,绝不能向他人泄露只字片语。”
铁胆僧叹口气道:“那么,你们去吧!……”
公冶诚奇道:“大师父呢?”
铁胆僧满面凄然的这:“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出去!”
武骐大是奇异地道:“这是为了什么,老禅师已经千里迢迢地赶了来,为何却又不肯进谷?……”
铁胆僧喟然一叹道:“好吧,但老衲先要说妥一个条件!”
武骐忙道:“老前辈尽管吩咐就是了,又哪里谈得到条件二字!”
铁胆僧眉宇深蹙地道:“第一,不要说出我已来到此地,第二,见到那位白女侠之时,不要与老衲交谈,就算那位白女侠谈到老衲之时,也请代我掩饰过去!”
武骐困惑地道:“前辈能说出这是为什么吗?”
铁胆僧冷硬地道:“这是条件,否则老衲誓死不入谷中!”
武骐目光向公冶诚、翁木兰等一转,道:“晚辈遵命了!”
公冶诚也道:“大师尽管放心,老朽绝对一字不提!”
铁胆僧苦笑一声,道:“既然如此,咱们走吧!”
迈开大步,向谷中走去。
忽然——
他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声调一沉,道:“这里布有毒素!……她……她是善于用毒的么?”
众人闻言俱皆吃了一惊,武骐朗声道:“老禅师说什么?”
铁胆僧定定神道:“这里已布了三道毒网,难道是谷中人防人突入的么?”
公冶诚接口道:“这也难说,先师并没提到这位白女侠是否擅于用毒?……”
目光一转,接道:“看情形大约不会有错,定是她为了防止有入侵入,才在谷口布毒!……那毒布在何处呢?”
铁胆僧伸手一指道:“毒素俱布在地基之上,每道毒网约宽三尺,共有三条,环绕在谷口之中,这是一种浸石入土之毒,虽经风雨洗刷,也不会消融,至少可以保持一年之上!”
武骐接口道:“这些毒素很毒么?”
铁胆僧颔首道:“绝毒无比,纵然沾上一点一滴,也会为之溃澜至死!”
武骐心中打了一个冷战,茫然道:“这等穷山幽谷,经年难得有人到来,这位白女侠也太过分小心了,除非是有仇家寻地复仇!……”
公冶诚接口道:“这也难怪,要知白女侠已是双目失明之人,为了安全起见,自然会想到谷口布毒,以防……”
一语未完,忽见铁胆僧跺脚道:“不会,绝对不会,白美凝不是擅于用毒之人,她也绝不会把毒布在谷口,那是绝不可能之事!”
公冶诚怔了一怔道:“大师父如何知道她一定不会在谷口布毒?”
铁胆僧呐呐地道:“这是因为……她心地善良,绝不会在谷口布上毒药害人!”
武骐抢着接道:“这样说来,老禅师是认得她的了!”
铁胆僧叹口长气,有些狂乱地道:“不错,我认得她,所以……老衲才深信她绝不会在谷口布毒,……这毒素是他人所布……!”
武骐接口道:“老禅师可能说得详细些么,你与白女侠……”
铁胆僧忽然声色俱厉地道:“不,老衲不能说得再详细一些了!……”
伸手一指道:“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着他所指之处看去,只见一具白骨森森的骨架霍然就在两丈开外的一堆乱石之中。
公冶诚皱皱眉道:“由骨架的形状看来,像是一具羚羊的尸骨!”
铁胆僧叫道:“不拘他是什么,但分明是中了所布之毒而死,由那骨架上斑斑点点,老衲一看便知。”
原来那白森森的骨架上,果然有看许多的黑斑,虽是隔着两丈余远,但仍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武骐双眉深锁道:“情形十分显然,定然是天魔教所为的了!”
翁木兰接口道:“我在天魔教中地位不能算低,却从未听爹爹提到过祁连山红枫谷,也从不曾派人来此,以我内三堂总舵主的身份,绝不会不知道……”
铁胆僧忽然激动的投注了她一眼,这:“纵然是夺命神卜翁旋坤所为,他也绝不会使你知道此事,因为……”
话声一顿,不肯再说下去。
翁木兰困惑地道:“因为什么……老禅师为何不说了?”
铁胆僧双目突然有晶莹的泪光出现,声调有些嘶哑地道:“只要你见了白女侠之后,一切自明,老衲再说什么也是多除的了!”
翁木兰被他说得满头雾水,武骐也茫然不解所以。
只听铁胆僧忖思了一下,又这:“白女侠在此之事,是一桩绝大的机密,天魔教中应该无人知道才对,纵然被他知道,按说也不致在谷口布毒,因为夺命神卜大可以把她杀掉,以绝后患……”
公冶诚皱皱眉道:“若不然就是百毒谷所为了!”
铁胆僧摇头道:“这更是没有可能,第一,百毒谷远处苗疆,绝不可能知道白女侠隐于此地之事,第二,百毒谷的苗山鬼妪与毒圣哈汶之进入中原,不过是近日之事,但这毒素已布下了三年以上,前后共有三次痕迹,那更不会是百毒谷所为了!”
武骐催促着道:“眼下最好的办法,还是快些见到那位白女侠,不就可以明白这些缘故了么?但这谷口的毒素……”
铁胆僧道:“这点毒素还难不倒我……”
伸手由怀中掏出一个红瓷小瓶,掷向武骐道:“每人服用三粒,十二个时辰之内可以不惧任何毒素攻袭!”
武骐忙道:“多谢老禅师!”
伸手接过药瓶,每人分了三粒服下,连绿萼妖姬亦不例外,然后重把未用完的药丸又交与铁胆僧收了起来。
铁胆僧面色凝重,接过药瓶,当先向前走去。
走入谷口十丈左右,触目所及尽是密密麻麻的枫树,遍地红叶堆积,似是数年不曾有人打扫。
忽然——
铁胆僧又收住脚步道:“看,这里又道是三毒网!”
众人闻言一惊,循着铁胆僧所指之处看去,果见地面上又有三道淡淡的黑色痕迹,每道宽约三尺,十分明显。
公冶诚皱眉道:“究是何人布的毒暂且不去管它,眼下该先知道那白女侠究是住在谷中的哪一所在?”
原来红枫谷一入谷口深而且广,加上枫树密密麻麻,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
铁胆僧皱皱眉头道:“既然令师天星老人有此遗言,大约绝不会假,咱们尽往幽谷的深处寻去也就是了!”
当下迈动脚步,继续向内走去。
不久,他们又遇到了第三道毒网。而且,不少兽类尸骨随处可见,显然均系中毒而死,眼前这红枫谷已可称为一座死谷了。
铁胆僧神色凝重,眉宇深蹙,一言不发,顺着逶迤的山势,迳向山谷底而行,不久时光,已走出十余里路,但仍不见谷底所在。
一路上之前后共越过十八道毒网,发现了数以百计的兽类尸骨,但却仍未发现一个“人”的痕迹。
忽然——
铁胆僧再度收住脚步,迅快的藏于一簇严密的树丛之中。
众人为他的突然动作所惊,也相继向那树丛中掩了过去。
随即,他们听到了一缕歌声传来,倾耳听去,只是那歌唱的是:
“血染红枫满目秋
数声归雁一天愁
残山剩水幽谷里
独留青冢向斜阳
伤心千古断肠文
最是生离死别人
娘不见儿空涕泪
儿不见娘枉断魂
莫向黄昏哭鬼火
须从白日傲精魂
伸自神而屈自鬼
况是英雄侠义人
……”
歌声幽怨酸处,荡气回肠,令人不觉酸鼻。
而且那歌声清脆圆润,分明是出自妇人女子之口。
此刻已是初更时分,夕阳早尽,谷中一片昏黑,遥遥之处,一点灯火慢慢晃了过来,分明就是那歌唱之人。
武骐暗吁一口长气,道:“老禅师,这歌唱之人定然就是那位白女侠了!”
铁胆僧皱皱眉头道:“你能听得出这歌唱之人大约多大岁数么?”
武骐略一沉忖道:“想必在双十年华!”
因为那歌声曼若银铃,一听就知是出之于一个年青少女之口。
铁胆僧摇摇头道:“这就不对了,那白女侠眼下至少也该是四旬左右的人了!”
武骐叹了一声,道:“纵然她不是白女侠,大约也是白女侠的使女之辈,问问她,想必就会找到白女侠了!”
铁胆僧忽然变得十分萎顿地道:“不错,等她走到之时,你去问问她吧!”
众人沉肃无言,不久,只见那点灯火愈来愈近,原来是一个手持灯笼的女子,独自彳亍而来。
只见她一身青衣,头脸四肢,俱皆裹在青布黑纱之内,提着一盏灯笼,另一手则捧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纸箔香烛。
武骐等她走到大约两丈距离之时,蓦然闪身而出,拦住那青衣少女面前,拱拱手说道:“姑娘慢走!”
“啊?……”
那青衣少女似是万万料不到有人突然拦到面前,不由大吃一惊,一跤摔倒在地,灯笼托盘,俱皆摔了出去。
武骐大感不好意思,欲待伸手搀扶,又感不便,只好叫道:“姑娘莫怕,姑娘……”
但他立刻也啊了一声,突然由背脊上冒出一股凉气,忍不住却步而退。
原来那青衣少女摔倒之后,蒙面的青纱也摔到了一旁,呈现在武骐眼中的是一张无法形容,恐怖已极的面孔。
只见她满面脓血,耳目口鼻溃烂扭曲,已经不成人形,若说是由棺中挖出的一具腐尸,倒还比较恰当。
那青衣少女惊魂略定,已经由地上爬了起来,重新戴好面纱,叫道:“你……是人是鬼?”
武骐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像她这模样,才真会使人误认为鬼,想不到她竟说自己是鬼!
当下只好赔笑道:“在下是到谷中寻人,想不到惊扰了姑娘!”
那青衣少女喘了一口长气道:“这样说你不是鬼了?”
武骐苦笑道:“自然不是!”
青衣少女隔着蒙面青纱打量了武骐一阵,道:“你可知道这谷中遍地皆毒么?”
武骐颔首道:“在下知道,是……”
那青衣少女急急问道:“难道你没中了毒么?”
武骐道:“在下等已服了避毒的丹药,故而……”
那少女又大叫道:“你服了避毒丹药……哟!你不是一人来的……”
原来铁胆僧等人已经相偕走了过来。
那青衣少女又叫道:“你们来找谁?快说,你们找谁?”
言语之中,有惊怖而又激动之意。
武骐道:“在下是来找一位姓白名讳上美下凝的女侠!”
“啊?……”
那青衣少女又大声尖叫道:“你们要见我主母?”
武骐大喜道:“那更好了,就烦姑娘……”
那青衣少女又叫这:“不行,我的事还没办完呢!”
武骐道:“眼下已经夜深,姑娘要去哪里?”
青衣少女道:“奉我们主母之命,到前面去祭亡魂!”
武骐一惊道:“祭什么亡魂,难道……”
青衣少女哧地一笑道:“这谷中自布毒之后,不知有多少生灵遭瘟遇害,所以,我们主母命我每当朔望之期,都到前面一祭!”
武骐忖思着道:“既是如此,你那主人为何又在谷中布上那么多的毒药呢?”
青衣少女叫道:“谁说是我们主人布的毒?”
武骐苦笑道:“那么,是什么人布的呢?”
青衣少女怔了一怔,道:“谁知道……”
忽又声调一沉,凄厉的叫道:“也许就是你布的吧!”
“我……”
武骐啼笑皆非地道:“姑娘说笑了!在下……”
青衣少女忽然双手一摇道:“好吧,我就先带你们去见我那主母,然后再来祭奠亡灵吧!”
武骐回顾了翁木兰,铁胆僧等人一眼,忙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那青衣少女并不多言,身形一转,向回走去。
武骐大步当先,翁木兰等随后,一行人随着那青衣少女向谷内深处走去,众人俱皆面色沉肃,似是各有沉重的心事。
大约走出半里多路,那青衣少女忽然伸手一指道:“到了!”
众人依她所指之处看去,只见一片竹篱围绕之中,隐隐出现了一座白石小屋,紧依一侧山壁而建。
武骐心中忐忑不安,皱眉问道:“白女侠就住在此地么?”
青衣少女哼了一声道:“难道你怕我走错了地方么?”
武骐怔了一怔,忙道:“姑娘误会了!”
青衣少女睬也不睬,大步向内就走。
铁胆僧忽又沉声一叹道:“诸位请去见她,老衲……就在这里等了!”
武骐皱眉道:“这又是为的什么?老禅师怎的又变卦了!”
忽然,那走了进去的青衣少女又一旋身跑了出来道:“你们之中只要有一人不进去,我就不去通报我们主母!”
铁胆僧无可奈何地吁口长气,只好与众人一同走了进去。
那是一间石造的小屋,墙壁厚约三尺,只有一个低矮的小门,石室直通山壁,石造的小屋三面俱都堆满了干柴,将那小屋完全覆盖在内。
青衣少女推开石门,站在门边,等众人完全进去之后,方才跟了进来道:“建造这座白石小屋,是我们几个跟从主母的属下之人出的主意,因为我们主母并不同意,所以我们只好瞒着她!”
武骐困惑地道:“白女侠不是就住在此地么,为什么她会不知道呢?”
那青衣少女笑道:“我们主母双目失明,依她的意思,只要住在山洞之中就好,但我们为了她的安全,才建造了这间石屋!”
武骐忙道:“那是姑娘等人的体贴主上之意,在下深深钦佩!”
青衣少女格格一笑,忽然向石门一拉,但听轧轧连响,石门已经密密的关了起来,不留一丝缝隙。
室中再无门窗,那石门一经关了起来,登时满室漆黑,伸手难辨五指。
武骐忙道:“姑娘这是何意?”
青衣少女笑道:“这自然也是为了我家主母的安全,万一有坏人闯了进来,那岂不是防不胜防了!……”
众人都被这青衣少女弄得晕头转向,但因她既是住在红枫谷中,又复是白美凝女侠的侍婢,自然不疑有他。
忖念之间,只见那青衣少女又打开了一道暗门,道:“这间密室在于山壁之内,再进去一间,就是我主母的居处了!”
说话之间,又向里走了进去。
众人是自又跟了进去。
那青衣少女嘻嘻一笑,又落下一道石室,然后笑道:“诸位请少待,待我去请主母出来,与诸位见面!”
不待答覆,又向另一道暗门之中走去。
一俟她走了进去,那道暗门忽然轧轧关了起来。
武骐吃了一惊,大叫道:“姑娘,姑……”
只见石壁上忽然打开了一个拳大的孔洞,那青衣少女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们慢慢等吧,这石室四面会烧起烛天大火,使室内温度越来越高,慢慢地把你们烤死,闷死!”
武骐大叫道:“姑娘,我等是为寻找白女侠而来,与姑娘素无仇恨,您为何……”
那青衣少女大声狂笑道:“你们与我没有仇恨,但我却与你们有仇恨……”
声调凄厉的接下去道:“我们主母不是被你们所害么?我这张脸,我们这些垂死之人,不是都害在你们之手么?这谷中处处的毒药,都是你们散布的么?……”
武骐放声大叫道:“姑娘,这完全是误会……”
那青衣少女似乎已陷入疯狂状态,放声大笑道:“不用说别的,单是你们进入谷中能有避毒丹丸预服,能知道这谷中早就散布了毒素,就足以说明一切,格格格格……想不到你们也有今天……”
武骐大叫道:“把话说明再断定是敌是友也还不迟,姑娘怎可如此武断……在下等千里迢迢,是为了一见白女侠……”
那青衣少女定了定神,道:“可惜你见不到我们主母,你们……到阴司里去等吧……”
声调突转悲凄,道:“大概不会使你们失望,我那主母也就不久人世了!”
铁胆僧叹口长气,道:“姑娘,快去告诉你那主母,来访的不是外人,乃是……”
声调一顿,接不下去。
青衣少女又爆出一串格格狂笑道:“凭你们说什么也没用用处,你们就乖乖在这里等死吧,虽然这死法也不舒服,大比我们忍受了数年的痛苦,要好得多了……”
微微一顿,笑道:“我要放火了,咱们黄泉路上再见吧!”
卡的一声,那拳大的孔洞已经堵了上去,一时声息俱寂,似是那青衣少女果真要去燃柴放火了。
武骐沉声一叹,转向铁胆僧道:“这都怪晚辈过于疏忽大意,才不幸上了她的大当!”
铁胆僧答非所问地道:“这也难怪她恨意之深……”
声调一沉,道:“你看到她脸上的溃烂情形了么?”
武骐道:“晚辈看到了!”
铁胆僧叹口气道:“那是她们中了毒之后,误用了解毒药物所致,虽然抑制了毒性,却无法把毒素排出体外,以致过上一段时日之后,毒素随着行血攻入体内的另一部分,随即发生溃烂,最后……”
武骐皱眉道:“前辈精于用毒,看她们还有救没有?”
铁胆僧摇摇头道:“以老衲的能耐而论,那是没救的了,不论所中之毒多重,老衲都可设法解救,但不幸地却以药物抑制了毒素的发作,使毒素迫入另一部分,开始腐蚀,除非将腐蚀的一部分砍去之外,再无他法!”
武骐接道:“但她溃烂的是在头部,总不能把头也切去吧?”
铁胆僧叹口气道:“所以我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了……”
微微一顿,道:“不知白女侠情形怎样,是否也……”
声调一顿,咬得牙齿格吱有声,显然他内心之中十分痛苦不安。
忽然——
只听翁木兰叫道:“不好,那丫头果真去放火了!”
原来室中突然闷热了起来,呼吸也越来越加困难,用手摸摸石壁,只觉炙热烫手,显然放火之说不假。
公冶诚沉声一叹道:“时机危迫,如再迟疑不决,咱们只怕当真要死在这石室之中了!”
武骐朗然道:“晚辈已看过那石壁不过厚约三尺,不难将它击坍,只要两位前辈同意,晚辈即则就可动手!”
铁胆僧望望公冶诚道:“老衲没有意见!任凭你们做主吧!”
说话之间,一片颓废悲凄之状。
武骐悄向公冶诚道:“看他老人家的情形有些不大对了!”
公冶诚道:“老朽早就看出来了……”
声音放得低低的又道:“这事只有见到白女侠之后,才能得到答案,眼下还是设法冲出此处……武少侠的大乘禅功可能够……”
武骐忙接道:“大乘禅功有蚀物成粉之能,谅来不是难事!”
公冶诚道:“那就有劳武少侠快些动手吧!”
武骐不再迟疑,默运神功,一掌拍去!
但听一片飒飒之声起处,由他掌心中突然激射出一股白茫茫的雾气,直向墙壁之上射去!
一时只见石屑纷飞,碎石如雨,武骐掌力不停拍拂,顷刻之间,石壁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大洞,一股浓烟随之扑了进来。
但怪的是那股浓烟消失之后,却没有浓烟继续扑来,由那破洞撒入室中的却是一股冷水。
原来,外面燃起的大火已被浇熄了。
众人见状不由俱皆为之一怔。
只听另外一个少女的声音在外面叫道:“嗨,你们之中有人受伤么?”
武骐当先一跃而出,应道:“无人受伤,只是……抱歉毁了贵谷的一间石室。”
定神看时,只见四五名少女俱皆拥了过来,个个黑纱蒙面,一身青衣,一时竟难看得出方才那名少女是否在内。
原来那破洞刚好打在山壁之旁,只听另外两名青衣蒙面少女同声嚷道:“主母已在等你们了,快些随我们来吧!”
此刻公冶诚与翁木兰已陪着铁胆僧与绿萼妖姬走了出来,绿萼妖姬虽被绑了两臂,但因她披着披风,却难以看得出来。
当下在数名青衣侍女引领之下,越过被焚烧得一片焦黑的白石小屋,继续向前面走去。
原来白美凝女侠的居处却是在距离那白石小屋五十余丈之外的一片小巧的竹篱茅舍之内。
那茅舍隐在一片浓密的红枫之中,如不仔细寻觅,在庞大深广的红枫谷中,倒也极难找得出它的所在。
一踏入小院之中,立刻嗅到一股浓郁的菊桂香气,袭鼻沁心,令人陶然欲醉,设若不是在此情此景之下,这倒是一处十分理想的隐居之所。
小院中疏落有致,景色宜人,可以看出居住此处的主人虽是在患难之中,但仍然对生活处理得有条不紊。
那五名青衣侍婢一经踏入小院,登时沉稳肃静了下来,并排当先,迳向正面的厅屋进去。
此刻已是二更之后,厅门深掩,但暗淡的烛光仍从门窗际中射了出来,同时,一串木鱼声也清脆入耳,显然那白女侠也是一个信佛之人。
那五名侍婢并立门前,停立不语。
良久,待那木鱼声一停之际,其中一人方才俯身叫道:“回禀主母,他们已经都来了!”
只听呀的一声,两名房中的侍婢拉开了房门,使众人不由为之一怔。
只见房中布设雅洁,一尘不染,正面供着佛像,分明是一间佛堂的布置,一个青衣蒙面的妇人正跌坐在神前的蒲团之上。
由于房中的气氛肃穆雅洁,使众人俱有肃然起敬之感。
武骐当先而入,俯身一礼,轻叫道:“是白女侠么?”
那青衣蒙面妇人凝重地道:“妾身正是白美凝,女侠二字,却万不敢当……”
声调微变,道:“你们可是翁旋坤派来杀我之人?”
“不……”
武骐连声道:“前辈不要误会,在下等乃是……”
声调微顿,一时接不下去,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自己是什么身份以及来此做甚?
白美凝淡然一笑道:“专程进入红枫谷,来找妾身,自必是有重要事故了,不论目的为何,也请尽管明说无妨!”
武骐眉头微皱道:“前辈可知道天星老人?……”
白美凝啊了一声,激动地道:“难道……是他要你们各位来的……”
千手巧匠公冶诚向前跨了半步,接口道:“老朽公冶诚,乃是天星老人弟子!”
“啊?……”
白美凝又惊喜交集的啊了一声道:“他……还好么?”
公冶诚黯然道:“他老人家不幸已经……去世了!”
白美凝身子微微抖动了一下,道:“病死的么?”
公冶诚咬牙道:“不!是死于天魔教主翁旋坤之手!”
白美凝又震动了一下,道:“这也在意料之中……”
微微欠身道:“妾身不幸双目失明,不便起身迎接各位……蜗居简陋,就请席地而坐如何……”
公冶诚忙道:“白女侠不必费心……”
说着当先席地坐了下去。
武骐等相继坐下,只有铁胆僧木立一旁,双目注视看蒙面的白美凝,衣袂抖动,泪光晶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美凝黯然叹息一声,道:“诸位来意是……?”
公冶诚忙道:“老朽等均是相陪方才向白女侠致意的武少侠而来……”
身形一转,向武骐道:“武少侠快些向白女侠陈明来意吧!”
武骐转头向铁胆僧瞄了一眼,才道:“在下一直像落入五里玄雾之中,不瞒前辈说,在下最初是遇到一位玄天禅寺中的铁胆僧……”
“铁胆僧……”
白美凝又震了一震道:“他……他怎样?”
铁胆僧如遭雷击,拼命向武骐挥手,武骐双眉深锁,只好接下去道:“他要在下去见天星老人……”
白美凝又叹息一声道:“他为何要你去见天星老人?”
武骐道:“因为天魔教主倡乱江湖,荼毒武林,在下不揣固陋,与之周旋,发誓要消灭天魔教,营救被害之人,那位铁胆僧前辈只告我见到天星老人之后自有所遇,但在下赶到天星老人隐居之处时,他老人家却早在半年之前遇害了……”
白美凝道:“那么你怎会来了这里?”
武骐忙道:“天星老人虽已遇害而死,但他老人家生前却早留有遗言,告诉了他的弟子公冶前辈,若是铁胆僧或铁胆僧所派之人前去,就转告他到此处来见白女侠……”
白美凝沉忖良久,忽然叹口气道:“天魔教仍然有霸服江湖的野心么?”
武骐恨恨地道:“不但有霸服江湖之心,而且掳掠了七十二对童男女,要练碧玉神龙宝玦上的邪门神功,月前少林一战,威凌天下群雄,如不速谋遏止之法,只怕势焰更盛,江湖之中将无噍类了!”
白美凝全身微颤,呐呐地道:“我总谓人有悔过之时,不料他却估恶不悛,以至于斯!”
武骐叹道:“前辈能把您与天魔教主的关系说上一说么?”
白美凝喟然道:“好吧,反正我已是将死之人,既然你是天星老人遣来,我自然应该与你说个详细!”
微微一顿道:“话要从头说起,大约四五十年前,西域之中来了两位奇人,带着一位忠仆,一名幼女,遨游中原名胜,留连忘返……”
武骐接口道:“请恕晚辈插嘴,有位白氏主仆,不知前辈……”
白美凝道:“你如何知道白氏主仆之事?”
武骐沉吟了一下道:“晚辈曾见到了少林一派的上代掌门一虚禅师,当年天星禅师曾留了一套白氏老驼的衣履面具,是晚辈穿戴了起来,在少林危机中引走了天魔教主,方才解了少林之危……”
白美凝轻声一叹道:“我就要说到了……”
略一沉吟,又接下去道:“那一双携仆带女来到中原遨游的奇人,在饱览中原风光,就要返回西域之时,忽然遇到了一个垂垂欲死的可怜青年……”
长吁一声,道:“那青年不过二十余岁,是一个江湖郎中,以卖药卖卜为生,当时因风雪交加,倒卧路侧,是那对奇人不忍,将他救得活了转来!
那青年温文有礼,谈吐不俗,立刻就博得了那对奇人夫妇的欢心,将他收为螟蛉,带返西域,传授了一身绝世武功,而且以女妻之。
但那对奇人夫妇的爱女,却不愿嫁给这个温文有礼的青年……”
武骐接口道:“想是她并不爱这个年青人了!”
白美凝幽幽地道:“那也不然,因为那女孩在随他父母来到中原之后,曾经邂逅了一个如意郎君,那人虽然此她大了三十多岁,但她却深深的爱上了他……”
武骐接道:“爱情是没有任何限制的,那个女孩并没有错……”
白美凝苦笑道:“不错,但因此却形成了一出悲剧,那个女孩的如意郎君也深爱着那个女孩,为此不惜一切追踪到了西域,结果竟与那女孩发生了关系,身怀六甲!”
武骐道:“那她就该向他的父母说明,她的父母既是深爱着她,自然会答应她的要求,达到她的目的!”
白美凝叹口气道:“可惜她却没有这份勇气,不敢向她的父母说出,终于迫于父母之命,嫁给了那个卖卜的少年!
而后,那女孩忍心与她的情郎分手,随着夫婿回到中原去闯天下,不久,那女孩的爹爹老病而死,只剩下了那女孩的母亲,与一名老仆!
更不幸的是不久之后,她的母亲与那名老仆,却在昆仑山巅被天雷殛毙,使这名委曲求全的女孩变成了孤女。……”
武骐接口道:“那就是白氏主仆!”
白美凝道:“一点不错,那个卖卜的少年就是现在的天魔教主夺命神卜翁旋坤!”
武骐目注蒙面的白美凝,呐呐地道:“至于那怀了孕又嫁给夺命神卜的少女……”
白美凝吃口气道:“你总该想得到了,那不幸的少女就是我!”
佛堂般的茅厅之中寂静无声,沉肃得落针可闻,一双双的目光俱皆凝注在白美凝的蒙面黑巾之上,连绿萼妖姬也两眼瞪得滚圆,一付惊讶错愕之色。
铁胆僧牙关紧咬,本来已经五官歪斜,皮肤黧黑的面孔,连肌肉都扭曲了起来,最后,双手掩面,把头转了开去。
翁木兰两眼呆直,脸上有一种难以解说的紧张之情,双手紧紧绞扭在一起,两肩看得出有些颤动。
终于,还是武骐打破沉默,吁出一口长气道:“原来前辈也是天魔教主的夫人!但……后来是怎样……”
白美凝幽微的叹口气道:“翁旋坤当年名为翁一帖,原来他在江湖卖卜卖药时的混名,后来,他觉得这名字不雅,而且,他又有旋乾转坤之志,才把名字改成了翁旋坤……”
武骐忙道:“晚辈是说前辈与他是怎么分手了的?”
白美凝苦笑道:“我就要说到这一点了……翁旋坤辞别岳门,再入中原闯天下之时,也还循规蹈矩,对我也相敬如宾。
既然遵从父母之命嫁了他,自然希望能得到他的爱眷,马马虎虎过上一世日子,当时见他不失为一个有为向上,且又待我不错之人,于是我也就死心塌地,准备与他厮守一生。
哪知不久之后,事情就出了变化……”
武骐呐呐地道:“一定是翁旋坤变了心吧?……”
白美凝一叹道:“若说他变了心,这话也有些不甚恰当,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爱过我,当时他对我好,完全是一付假面具!……”
武骐轻轻的哦了一声道:“那么,想必是为了畏惧令尊令堂之故!……”
白美凝颔首道:“不错,举一个例子,就可知道他的为人,当他由西域重回中原之际,曾在途中无意间获得了一株龙涎参果!……”
武骐立刻记起了在与铁胆僧相遇之前,伪称顾隐明的夺命神卜,也曾说过他服食龙涎参果之事。
只听白美凝继续说下去道:“那龙涎参果食后不但可以强身健骨,而且可使青春长驻,不易衰老,乃是人间无上灵药。
因为我知道此事,所以他立刻郑重无比的说明此物应孝敬给我父母二老食用,登时重返西域,把那颗龙涎参果呈献到我父母面前!……”
武骐困惑的接道:“果真如此,倒还算他有一点人心,但前辈怎么说他……”
白美凝咬牙一笑道:“果真他有这份好心,那倒算我父母没有看错了人,谁又知道那颗献给我父母的龙涎参果是他在返回西域途中暗暗做的一颗假的!……”
武骐怔了一怔道:“假的?!……”
白美凝苦笑道:“自然是假的了,以他那种人的心胸,对这种稀世仙果,怎肯舍得送给我的父母食用?
不过,我父母并没接受,因为那一颗仙果只能供两人食用,我父母坚持要我们两人用它!
结果,执拗不过两位老人的心意,他又收回了那颗假的龙涎参果。
我已说过,我们的结合,并没有爱的成分在内,自然他也一个会把真的龙涎参果与我食用。
不过,他倒是非常疼爱我生下的那个女孩子!……”
幽幽地叹了一口长气,又接下去道:“那孩子并不是他的骨肉,但他却毫不怀疑,于是,在我推让下,他就把那颗龙涎参果与我女儿两人食用了下去。”
武骐皱眉道:“前辈是怎样知道那参果有假的呢?”
白美凝苦笑道:“那是他把真的龙涎参果服食之后,在行囊之中我发现了那颗他献给我父母的赝品,才使我了解了他的心地。
从那事之后,我知道我们是同床异梦,势难偕老的一对怨偶,迟早有一天会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果然,不久之后,他更加显露了他的原形……”
武骐忖思着道:“可是他私德不修,广纳姬妾?……”
白美凝摇头道:“那倒算不得什么,当时,虽然我对他寒透了心,但既结为夫妇,总希望能委曲求全,忍耐下去,用善行来感动他,因为人总会有良知发现,悔过之时,俗语云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希望他也有那样一天。
当返回中原之后,他虽明里十分规矩,但暗中却结交匪类,日渐嚣张,不过并未明显的表露出来而已。
直到我父亲病死,母亲率仆东来,在昆仑山巅遭了雷殛之后,他才肆无忌惮,明目张胆起来。
首先,他改了翁一帖的名字,大言不惭的自名为翁旋坤,继之收揽匪类,图谋不轨,凭着他诡诈奸猾的为人,与得之于我父母所传的一身绝技,想在武林中飞黄腾达,并不是一件难事……”
武骐忍不住接道:“昆仑山巅的事,不会是讹传么?”
白美凝叹口气道:“谅来是不会假的,我母亲携仆东来,为的就是找我,倘若所传是虚,我母亲早就来了!……”
厅中又静得出奇,良久之后,还是白美凝继续接下去道:“我也曾苦口婆心,百般劝说,希望他终有悔过的一天,哪知他越来越变本加厉,更加跋扈嚣张起来。
最后,我们终于走上了分手之路。……”
苦笑一声,咬牙接下去道:“可惜的是我那亲生的孩子,却落在了那贼子手中,所幸他并不知道那孩子不是他的骨肉,一直待她不错……”
忽然——
一声凄厉的叫喊,打破了厅中的沉寂气氛,那声音是翁木兰颤抖的呼喊:“娘!……”
娇躯一扑,爬到了白美凝的怀中。
白美凝被这意外的变故惊呆了,呐呐的叫道:“你……你……是谁?”
翁木兰失声笑道:“我就是您的亲生女儿!……”
厅中诸人,一时俱都沉浸在一股悲凉的气氛之中,这一出母女相认的场面,使人情绪激动,鼻酸泪落。
白美凝激动地叫道:“你的名字?……”
翁木兰颤声叫道:“本来我叫翁木兰,但现在,我却要把这个翁字去掉了!”
白美凝喃喃地叫道:“不错,木兰……木兰……我的孩子是叫木兰!……”
翁木兰笑道:“娘……您老人家受了苦了……”
纵身又向白美凝怀中扑去。
白美凝忙道:“且慢!……”
翁木兰怔了一怔,道:“娘,怎么,您……”
白美凝忖思着道:“为娘双目已盲,既看不到你的面目,也听不出你的声音,虽然这事大约不会有错,但为娘总不能不有些怀疑!”
翁木兰笑叫道:“娘,您怀疑我不是您的女儿!”
微微一顿,道:“要怎样才能使您相信呢?”
白美凝忖思着道:“孩子,如果你能答对为娘一件事,为娘就深信不疑了!”
翁木兰忙道:“娘,什么事啊?”
白美凝道:“在你后背之上,有……”
翁木兰立刻接道;“有一块铜钱大小的朱砂痣!”
白美凝激动的哦了一声,叫道:“孩子,你真是我的孩子!”
双手一伸,把翁木兰揽入怀抱之中。
一时之间,厅中充满了哀哀的呜咽之声,众人无不为之鼻酸落泪。
良久。
翁木兰方才挣扎出白美凝的怀抱,揩揩泪渍道:“娘!……您身体……还好么?”
说话之间,伸手就向白美凝的面纱上拉去。
白美凝并没有拒绝,任由翁木兰把面纱拉了下来。
只见掩在面纱之后的是一付慈祥端在的面孔,约当中年,虽然被多难的岁月刻下了不少的皱纹,但看得出那是一张美丽的面孔,可以想象到她年青之时,定是一个称得起姿容绝世的美人。
她双目深陷,眼皮已经不再眨动,自然,她已是一个瞎子。
但那面貌使人一看就能体会得出来,她与翁木兰确是母女。
只听她幽幽地道:“为娘若非靠了坚强的生命力支持着不倒下去,只怕早已埋骨此处了!……”
咬牙一叹,接下去道:“翁旋坤并没有放过我,这红枫谷中的遍地剧毒,就是他派人所为!”
翁木兰咬牙切齿地道:“娘,我要替您报仇,杀了那狠心贼子!……”
白美凝震了一震,忽然叹道:“他已得你外祖父母真传,要杀他只怕不是如此容易之事,而且,这些年来为娘已皈依我佛,过去的一切,就当作一场噩梦,算了吧!……”
翁木兰皱眉道:“孩儿也是一直吃斋念佛,希望能对他潜移默化,改变了他的凶性,谁知却是徒然!……”
眸光一转,又道;“娘,您也中了他布在谷中的毒了么?”
白美凝苦笑道:“那毒素一布,三年不消,为娘住于斯,食于斯,怎的能不被剧毒所浸,为娘这双目不就是为剧毒所攻,弄瞎了的么?”
翁木兰又投在白美凝怀中叫道:“天下有的是名医,有的是灵药,您的双目是可以医得好的!”
白美凝摇摇头道:“就算双目无碍,为娘也无法……”
话声一顿,接道:“为娘骨髓之中,已经……”
翁木兰大惊道:“也被剧毒攻入了么?”
白美凝颔首道:“所以,为娘已是风前残烛般的残废人了!……”
微微一顿,又道:“为娘之所以活着不死,一来是希望能得到你的消息,二来是仍然希望能听到翁旋坤悔过向善,三来……”
声调一阵哽咽,无法再接得下去。
翁木兰哭道:“那也一样,以天下之大,奇人之多,一定可以替您治好!”
白美凝苦笑道:“为娘初时只希望能得到一点你的消息,知道你仍然好好的活着,为娘也就安心了,如今竟然使我能见你一面,更应该感激我佛慈悲了。”
翁木兰揩揩泪道:“娘,您还没告诉我,我真正的爹爹是谁?”
白美凝大大的震动了一下,喃喃地道:“他……更是一个不幸的人,而且一生痛苦,都是因我之故,是我……对不起他!……”
翁木兰流着泪道:“但他究竟是谁呢?”
白美凝皱眉道:“孩子,不必问他了,反正你不会见到他的了,就算见到,你也不会认得他,他也……”
声调一惨,哽咽道:“他不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亲生的孩子!”
翁木兰叫道:“娘没告诉他?”
白美凝摇摇头道:“当我发觉怀孕之时,已到了被迫嫁与翁旋坤之期,我知道生下的孩子无法交给她,又何必告诉他使他痛苦?”
翁木兰也哽咽着道:“不管怎样,他总是我的爹爹,至少我应该知道他的姓名!”
白美凝迟疑着道:“好吧,他复姓独孤,单名一个寒字,当他伤心失望之余,听说已经出家当了和尚!……”
忽然——
铁胆僧发出一声嚎哭,大叫道:“美凝,美……凝……我就在你身边,我就是独孤寒。……”
白美凝啊了一声,叫道:“什么……你……你……”
铁胆僧老泪纵横地道:“凝妹!……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哽咽了一阵,又接下去道:“我本来不想来见你,因为……见了面无非徒增苦恼,但我忍耐不住,我只想悄悄的看看你,不想让你知道,可是见了你我更忍耐不住,凝妹,……你的话使我心灵颤抖,我知道你不会忘记我……”
忽然——
但见白美凝身子颤抖了一下,蓬的一声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铁胆僧啊了一声,纵身扑了过去。
翁木兰已把白美凝扶了起来,十指纤纤,正在替她推拿,铁胆僧则轻轻俯下身去,叫道:“美凝!……美凝……”
白美凝在翁木兰的推拿下,终于悠悠的醒了过来。
只见她挣动了一下,忽然颤抖着伸出右手,叫道:“寒……哥……”
铁胆僧连忙双手握住地伸出来的右手,叫道:“美凝,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厅房中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住了,在白美凝身后的一排侍婢已经哽咽着哭出声来,个个泪痕满面。
铁胆僧、白美凝,一时又像没有了话讲,顾自四手紧握,唏嘘无言,其实,万语千言,又岂能诉得尽满腔的幽怨。
忽然,翁木兰口唇嚅动了半天,方才喊出了一声:“爹爹!……”
铁胆僧既激动又愧赧的微微俯首道:“孩子!……”
腾出一支左手,搭在了翁木兰的肩头之上,又道:“爹爹对不起你,没有尽到做爹爹的责任!……”
翁木兰哭道:“那不能怪您!您……已经够苦了!……”
于是,这一双在痛苦中过了一辈子的爱侣,与他们的爱情结晶,沉浸在人间至情的激动浪潮之中。
在悲喜交集的气氛之中,时间慢慢溜走,已不知过了多久。
许久不曾开口的千手巧匠公冶诚忽然缓缓走前几步,轻轻咳嗽了一声,道:“老朽先恭喜三位团聚,不过,老朽想询问一下,先师天星老人……”
白美凝从悲哀中抬起头来,应声接道:“他是我义父!……”
公冶诚哦了一声道:“那定是先师游历西域时与令尊结识的了?”
白美凝摇摇头道:“不,是在桐柏山中,那时正是我父母游历中原之时,在桐柏山中与采药而去的天星老人相遇,二老谈得十分投机,竟在一家猎户中盘桓年余,结为至友,我也就是在那时候认他老人家做了义父。……”
指指身后的数名侍婢,又道:“这些服侍我的人,就是我那义父所赠……我隐居在这祁连山红枫谷,也只有我那义父知道,可怜他竟然……也遭了那贼子的毒手!”
公冶诚长吁一声,又道:“老朽还有一件事,想对自女侠说明!……”
白美凝忙道:“既然你是义父的传人,就无异是我的师兄,有话尽请明说!”
公冶诚投注了武骐一眼,道:“老朽要说的是关于武少侠与……木兰姑娘之事,大约武少侠不便出口,老朽可以代言么?”
武骐顿时满面通红,俯首无语。
白美凝有些既惊且喜地道:“莫非兰儿已经有了意中人,就是那位……武少侠么?”
翁木兰同样双颊飞红,羞赧的叫道:“娘!……”
一下子扑到了白美凝怀中,再也抬不起头来。
公冶诚呵呵一笑,道:“还是由老朽来说吧!这椿喜事真可说是天作之合,也可以说是夺命神卜翁旋坤所促成!……”
于是,他把在伏星岭沉星洞所发生时一切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厅中的气氛已经轻松了许多,白美凝唇角间已经绽开了笑容,声调激动地道:“这些都是真的吧?”
翁木兰依然揉在白美凝怀中,一言不发。
武骐则尴尬的抬起头来,向白美凝与铁胆僧拜了一拜,道:“晚辈身受木兰姑娘大恩,无以为报,所以……”
一时之间,他口才像是迟钝了不少,呐呐的顿了一顿,又语无伦次的接下去道:“晚辈一定会全心全意,爱护她,照顾她,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对待木兰姑娘……”
公冶诚忽然接道:“武少侠这话说错了!”
武骐怔了一怔,道:“请前辈指教!”
公冶诚呵呵一笑道:“武少侠与木兰姑娘的关系,实际上已经此亲兄妹更近了一层,你们不已是互订了终身的夫妻么?”
武骐连耳根都红了起来,一时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了下去。
白美凝忽然颤抖着声音,叫道:“武少侠!……”
武骐连忙呐呐的应道:“晚辈在这里!”
白美凝激动地道:“来!……让我……摸摸你!……”
武骐怔了一怔,但却毫不迟疑的走了过去,略一忖思,轻轻俯身跪了下去,呐呐地道:“前辈……”
白美凝立刻伸出颤抖的双手,向武骐头部摸去。
她摸得十分轻柔,也十分仔细,耳目口鼻,没有一处不曾摸到,同时以极轻极轻的声音叫道:“但愿你能心口如一,善待我的女儿!”
武骐凝重地道:“您尽管放心,晚辈……”
公冶诚又呵呵一笑,抢着接道:“武少侠这话又说错了!”
武骐苦笑道:“前辈是说……”
公冶诚笑道:“武少侠与木兰姑娘既已是夫妻,对白女侠似乎不该再叫前辈,应该改个称呼,叫一声岳母了!”
此言一出,武骐更加羞赧得抬不起头来,呐呐无语。
白美凝喜笑颜开,高兴得流着泪道:“江湖儿女,最是不拘小节,……”
转向铁胆僧道:“今天是咱们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日子,如果依我的意思,最好能完成他们的这件大事!……”
铁胆僧笑应道:“凝妹说得是,只要他们对天一拜,请公冶诚施主做个见证之人,也就算婚礼完成了。……”
转向武骐与翁木兰道:“你们两人的意思怎样?”
武骐呐呐地道:“全凭岳父母大人做主!”
白美凝高兴地道:“兰儿!去与你的夫婿跪在一齐,你们俱皆对天暗表心迹,而后交拜一礼,就算正式的夫妻了!”
翁木兰在羞赧中终于依言与武骐比肩而跪……
于是,婚礼在简单隆重中完成,他们两人成了夫妻。
茅厅之中的气氛更加轻松了,除了绿萼妖姬之外,每个人的脸上都现出了愉快的笑容。
良久之后。
白美凝忽然轻声道:“孩子,为娘有件事要跟你们单独一谈!”
翁木兰忙道:“娘,您说吧!”
白美凝摇摇头,轻声道:“为娘要单独跟你们两人说,陪我到右间的内室去!”
翁木兰投注了武骐一眼,忙道:“娘,我扶您!……”
武骐也凑上前去,与翁木兰一左一右,轻轻扶起白美凝来,向右间的内室之中走了进去。
内室一中是白美凝的卧室,陈设虽然简单,但却高洁雅致,净无纤尘,令人有一种目悦心怡之感。
白美凝在床榻上坐了下来,悠然一叹道:“总算菩萨保佑,使我们能有今天,……”
用手拉住翁木兰,道:“孩子,认亲归宗,你已经不能再姓翁了!”
翁木兰忙道;“是的,娘,我恨透了翁旋坤,日后,孩儿一定要去找他报仇,哪能再姓他的翁字……”
眸光一转,又道:“从现在起,我就是……独孤木兰了,是么?娘!”
白美凝双颊上也飞起两片红霞,露出了一片欣慰的笑容。
独孤木兰倚在她的身边,道:“娘,现在您该离开这个地方了,咱们就一道去访求名医,治疗您老人家的目疾和体内的毒伤……”
白美凝微微震颤了一下,皱着眉头道:“你不想报仇了么?”
独孤木兰道:“一面治您的毒伤,一面设法报仇!……”
眸光转向武骐道:“你说是么?”
武骐忙道:“那是自然,治疗岳母毒伤,乃是刻不容缓之事!”
白美凝凄苦地一笑道:“孩子们,你们有这番心意,也就很够了!可是,这办法不会有什么好处,咱们还是先谈别的吧!……”
神色突然转凝重的接下去道:“你们可知翁旋坤为何不干脆杀死我么?”
武骐接口道:“是呵,以那老魔的残酷心性,大可干脆把岳母杀掉,为何他却费这样多的麻烦在谷中布毒!”
白美凝咬咬牙道:“翁旋坤是我父母的入室弟子,我父母毕生的绝技,大部分都传给了他,但是,也有一小部分保留,翁旋坤怀疑我秘藏着几招精粹之学,才用这种办法保留下我的性命,威胁我交出秘本!”
武骐咬牙咒道:“好一个狠心的禽兽!”
白美凝继续说下去道:“翁旋坤的猜疑不错,当我随他进入中原之时,我爹爹曾交我一纸秘本,上面有一拳一掌一剑,名为白氏武粹三绝式,我爹爹虽是非常信任于他,但也多少存了一点私心,准备他万一改变心肠之时,好用这三招绝技来降服他?但我爹爹却疏忽了一件大事!……”
独孤木兰道:“外祖父疏忽了什么?”
白美凝叹口气道:“那三招绝学,虽是翁旋坤的克星,但却是男人才能修习之学,在我手中根本没有用处!”
独孤木兰两眼睁得大大地道:“难道外祖父没告诉您吗?”
“没有……”
白美凝摇摇头道:“想是他老人家老糊涂了,才疏忽了这一点!……”
声调一沉,忽然拍着坐在她左边的武骐,道:“虽然我看不见你,但我却十分相信你,诛除天魔教的重责大任,都在你的身上,这三招绝学,就要传给你了!”
武骐忙道:“小婿资质庸劣,只怕难符岳母大人的期望!”
白美凝笑道:“用不着如此谦虚,我知道这次不会看错了人!……”
把声音放低了一些,道:“把内室房门关好!”
武骐连忙依言掩上房门,用门闩闩好,然后再坐回白美凝身边。
白美凝又拍拍独孤木兰的肩头道:“看见右面墙壁的神龛了么?”
独孤木兰眸光转动,道:“看到了!”
白美凝郑重地道:“把那神龛中的佛像拿了下来。”
独孤木兰依言照办,果然从神龛中取下了一尊白瓷的弥勒佛像。
白美凝接到手中,十指微抖,轻叹一声道:“为了保存这三招绝学,我也费尽心思了!……”
说话之间,十指加力,但听克的一声,那佛像一裂为二,一张发了黄的绢条掉了出来。
白美凝抓在手中,凝重的递给武骐,道:“把它读熟!”
武骐接到手中看时,只见那绢条约有一尺见方,上面写着一片密密麻麻的工整字迹,开头果然是:“白氏武粹三绝式。”
于是,他立刻开始阅读起来。
他本是天赋极佳,万难拣一之人,不过盏茶工夫已经完全读得滚瓜烂熟,背得一字不遗。
他把那绢条又交回白美凝手中,道:“小婿都已读熟了!”
白美凝并不用手去接,却凝重地道:“毁了它!”
武骐略一呆怔,依言把那绢条揉在手中,双掌加力,但见一片轻尘起处,已经化成了一滩粉屑。
白美凝黯然一笑,凝重地道:“凭着这三式绝技,只要修习熟练,大约足可以克制得了翁旋坤那独夫了!……条……”
声调忽转悲凄,道:“孩子,你们暂且出去一下!”
独孤木兰怔了一怔,道:“为什么呢?我要陪在娘的身边!”
白美凝摇摇头道:“为娘每天要静坐默祷上一炷香的时间,现在又到了为娘默祷的时间了!”
独孤木兰迟疑的投注了武骐一眼,道:“好吧,咱们先出去一会,让娘静上一下!”
于是,两人退出内室,把房门轻轻掩了起来。
公冶诚、铁胆僧两人正守着绿萼妖姬枯坐,但神色间却是一片怡然,显然心情俱皆十分轻松。
独孤木兰立刻又凑到了铁胆僧身边,亲热地叫道:“爹爹!……”
铁胆僧欣慰的一笑道:“可惜爹爹已经是出家人,今后也无法与你们同享天伦之乐了!只希望你们夫妇善待你的母亲,为父也就可以安心了!……”
微微一顿,问道:“你母亲呢?”
独孤木兰忙道:“娘要静坐默祷,叫我们退出来的!”
铁胆僧轻轻噢了一声,没再言语。
于是,众人也默坐调息。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白美凝仍然没有响动。
两炷香的时间也过去了。
独孤木兰忍耐不住了,姗姗走到内室门前,轻轻叫道:“娘……娘……”
没有应声,用手推门,房门已由里面闩了起来。
独孤木兰转向呆在一旁的一名侍婢问道:“我母亲有静坐默祷的习惯么?”
那侍婢忙道:“主母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用在打坐诵经与默祷上,但深夜之中,却是并不常见!”
武骐心头暗惊,忙道:“眼下不必顾忌太多,最好还是把房门打开……”
独孤木兰也怦然心动,忙叫道:“快!快!……”
武骐不再怠慢,五指轻扬,一股以大乘禅功迫出的暗劲,已将那一房门的门闩蚀断,房门立刻大开。
独孤木兰第一个冲进房去,旋即听得她吃惊的尖叫道:“娘!……娘!……”
众人惊惶失色,一齐拥入了内室之中。
只见白美凝面含微笑,平躺在床榻之中,早已死去多时,原来当他支出了武骐与独孤木兰之后,就已自断心脉。
在她身旁放了一份甫写未久的遗书,独孤木兰连忙拿了起来看时,只见上面潦潦草草的写道:“兰儿,为娘能有今日,于愿已足,这都是皇天慈悲,菩萨默佑的结果,如今你已有了理想的归宿,你爹爹虽已身入空门,但目睹此情此景,也必老怀弥慰,可以了无遗憾,为娘虽死九泉,也已含笑瞑目矣!”
“为娘受毒已深,自忖近中必死,垂死之前,能得皇天菩萨垂怜,有此团圆巧合,使为娘益加深信:‘天心虽渺,果报不爽,天道虽遥,无远弗届。’希望你们善体此旨,好自为之?
多行不义必自毙,翁旋坤一介独夫,必将众叛亲离,难得好的下场,不过,天心厌杀,虽属巨恶大憝,犹翼共有悔改之时,为娘所以说这番话,只是希望翁旋坤最后仍能觉悟前非,知所悛悔,是则仍不妨贷其一命,以符我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意。
倘若他全无悛悔之心,亦只有诛之之一途,以为江湖武林除此祸害。
十二使女,虽是义父所赠,但全是与我同共患难之人,因我之故,使她们亦皆沾染剧毒,身罹恶疾,使我良心不忍,望能妥善安排她们!……”
遗书到此而止,下面只有“母绝笔”三个大字。
独孤木兰读完遗书,早已涕泪满襟,昏厥床前。
铁胆僧喉间咯咯作响,也是老泪纵横,悲伤不已。
武骐与公冶诚亦皆鼻酸泪落,两人连忙把独孤木兰救醒,温言抚慰。
忽然——
又是一片哭声传了过来。
原来侍候白美凝的十二名侍婢都已闻讯赶了过来,环跪榻前,俱皆哀哀痛哭,哽咽失声。
终于,众人相继止住哭声,经过一番计议,就在茅厅之中,掘了一处地穴,把白美凝的遗体暂厝地下,准备等待武林底定,江湖承平之时,再行迁灵改葬。
不久时光,一具钉好的棺木,已经放落到石砌的地穴之中。
正当欲要填土之时,跪在墓穴之房的十二名侍婢忽然站起了一名,叫道:“且慢!”
武骐与公冶诚以及铁胆僧三人闻言一怔,同声问道:“有事么?”
那侍婢面蒙黑纱,凝重的叫道:“我们随侍主母已久,蒙主母待我们有如亲生女儿一般,我们深受主母至爱之情所感动,早已发誓与主母同生共死!……”
公冶诚接道:“白女侠遗书中已经提到你们几位的事,等白女侠遗躯葬完,老朽等一定会负责妥善安置你们!……”
那侍婢双手连摇道:“不!不!我们心意已决,主母生时,我们随侍左右,主母归天之时,我们也要相从地下,侍候主母!……”
接着转头叫道:“各位妹妹,愚姊先走一步了!”
双手交交叠,向自己胸前擂去。
公冶诚大叫道:“使不得,你们不能这样!”
武骐纵身而起,就向那侍婢扑去。
但他毕竟慢了一步,那侍婢已经只掌拍实,自碎心脉而死。
武骐轻哦一声,不由呆了一呆。
就在武骐略一呆怔之际,但听蓬蓬一阵齐响,另外十一名侍婢,亦皆一声不响,俱都震断了心脉,同时死于非命。
厅中随之是一片静默,俱都为这变故镇住了。
良久,良久,还是公冶诚长叹一声道:“十二侍婢的义行,足以动天地而泣鬼神,我们应该成全她们的意愿,与白女侠合葬一起。”
于是,十二名侍婢的遗体,都一一搬入了地穴之中,罗列在白美凝棺木之旁,而后,加铺石板,掩埋黄土。
在厅房之中,一座巨大的坟墓立刻矗立了起来。
坟前立上了一方石碑,上面刻着。
“西域白门女侠讳美凝暨十二义婢之墓。”
下面是婿武骐女独孤木兰敬立。
这些事俱在沉肃悲凄的气氛中完成,而后,他们计议何去何从?
终于,他们决定了几点:
第一、武骐与独孤木兰相偕同返中原,迅速与以少林为首的各大门派取得联络,观察天魔教动向,共议消灭天魔教之策。
第二、铁胆僧、公冶诚挟持绿萼妖姬同行,以公冶诚巧妙的改装易容之法,到达太行山附近,再利用丐帮的飞羽传书,与武骐等取得联系,以备随时营救被掳的一百四十二名少年男女,所以选定在太行山附近,是因为被掳的少年男女大部分都囚在太行别宫之内。
第三、对翁旋坤,仍依本白美凝的遗言,希望他能知所悛悔(柴子注:音圈。悔改,悔悟之意),如是则不妨贷其一死,否则亦只有诛之为害武林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