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无话,第二天晨早,南星元与单婵见面时,他忽然对她亲热起来,单婵受宠若惊,自然百依百顺,中午吃饭时候,桑龙姑一把将单婵拉到一边,笑道:“今天南哥哥对你怎样?”
单婵笑道:“比从前要温柔得很,姐姐动问,有何意思?”
桑龙姑神秘一笑,轻声道:“你可知道这全是我的功劳,我早就对你说过,在我受伤之时,他为爱人也好,为朋友也好,他必然心焦意烦,哪顾得到妹子相恋心事,昨夜回寓,我劝他对你垂顾,也已然答应与你结为终身伴侣,今而后,我们将效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了!”
本来照说对丈夫一事,是以独占为妙,单婵自惭形秽,追随南星元多年,迄未获得青睐,今日南星元竟垂爱起来,倒也欢喜不迭,正自没口向桑龙姑称谢。又听桑龙姑续道:“婵妹子,你先别谢我,你答应我的事,究竟怎样了,算不算数?”
单婵这时已为情爱所惑,对桑龙姑衷心极为感激,一时冲动起来,右掌一抬一劈,便劈向旁边一块青石之上,那青石禁受不起她这一掌之劲,倏地分裂为二。
单婵起了个誓道:“皇天后土,我单婵如有负姐姐,食言而肥,以此石为例!”
古人极之迷信,也重然诺,单婵起了这个重誓,日后也为这一誓言牵累,不得不将绝技授给桑龙姑了。
话分两头,且说当日紫府宫高手留下史三娘在古刹之后,径上峨嵋,查勘紫府魔君踪迹,及至把他杀了清理门户之后,再回庙中,除了秦瑜之外,史三娘踪迹已杳,唐古拉铁问起秦瑜,她也应说不知,因她返庙时,史三娘已然不见,几个人又等了好几个时辰,因急于返回唐古拉山复命,无奈留书道歉告别。然而,究竟史三娘哪里去呢?
原来史三娘当众人出发之后,坐在庙里,想起南星元之薄幸,越想越有气,待得各人去远,也自庙中出来,展起轻功,径回精舍。要找着南星元再行理论,谁知到了精舍,却是空无一人,她便在附近各处搜索起来,也是不见,心中忖道:“难道两人又到那长草没身之处?”
然而,史三娘到得旧地,仍然搜不到南、桑两人,途中,碰到单婵,才知紫府魔君已给本门长辈搜得,在那古刹不远陡坡上交起手来,乃随单婵蹑踪前去观看,赶到时,紫府魔君授首就歼,紫府宫高手四人已然离开,只见桑龙姑重伤倒地,心中不由大喜,正待趁此机会,跃出场中,把桑龙姑杀了,报却仇冤。
身形才动,忽被身旁一人紧紧抓着,那人嘴巴凑上了她的耳朵,低声道:“姐姐不可造次,塞外怪杰尚安好无恙,倘他帮着那婆娘,翻起脸来,你也未必能遂所愿,不如且看他们怎样收此残局。”
史三娘心下琢磨,也觉有理,随没有冒昧出手,强捺一口恶气静观下去。
不久,见南星元在紫府魔君身上搜出那册秘笈,又给桑龙姑灌药解救,桑龙姑悠悠醒来,以后,再听南、桑二人对话,心中赫然一震,才知那册子竟是天下闻名,万功之宗的紫府门武学秘笈。
一震过后,兹事体大,也来不及再听下去,身形一长,便已返回古刹向紫府高手报讯,好待他们回来兜截,夺回秘笈,更希望趁此机会,把桑龙姑杀了。
只缘当时,南星元猝遇惨变,神志昏迷,方寸已乱,故对史三娘一来一往,浑然无觉,待得碰上单婵时,方知秘密已为史三娘夺去。
史三娘回抵古刹,已然人去庙空,紫府宫高手早已走了。
欲报讯已是无法,史三娘攒眉细想,唐古拉山迢迢万里,远处域外,自己要到域外报讯,实有困难,但此事绝对不能让桑龙姑守秘下去,练成武技,再三琢磨,忽想起赤城山主来,当下,乃决定赴赤城,先将此事告知赤城山主。
史三娘主意既打定,便也束装就道,依然易容走路,便已朝着赤城方向走去。
峨嵋山地在蜀中,赤城乃处浙东滨海,相隔少说也有数千里路,岂是一天半天所可到达,史三娘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行行重行行,已非一日,这天才入浙东地面,路过括苍山,忽睹一人,踽踽独行路上,此人满面愁容,似有重忧,史三娘不见犹可,一见不由吃了一惊。
原来这个行客并非别人,正是赤城山主唯一门徒辛源鸣,史三娘心念一动,回顾身上装束颜容,手持拐杖,伛偻其背,面上布满绉纹,老态龙钟,恰是和上赤城时一模一样。
史三娘颤巍巍地策杖行前,口中呼道:“赤城山门下的英雄,上哪儿去?”
辛源鸣怔了一怔,回头顾盼,史三娘那怪模样,他在赤城时早已见过,故一瞥便已知是史三娘的了,不由肃然回道:“原来是史姑娘,在下刚刚前往奔丧回山!”
史三娘吃了一惊道:“辛兄弟,你奔谁的丧?”
辛源鸣双目含泪,黯然道:“铁笔书生成尤前辈已然身归道山,在下就才祭过了他老人家的墓回来!”
此语一出,史三娘耳畔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要知史三娘与尤文辉有骨肉亲情,乍听噩耗,怎不令她五内崩裂,悲恸欲绝呢!
史三娘强摄心志,又问:“尤前辈什么时候撒手尘寰,有何话说,他老人家是病……”
语至此,史三娘已然咽不成声,辛源鸣又道:“尤前辈自赴长白,中了沙毒,虽获解救,只因年老,竟然生起病来,缠绵床第多日,不料就在大前天,一瞑不视。他老人家临终前,什么也没有说,就只念念不忘姑娘,寄语我等,如遇姑娘,千万教姑娘前去他老人家墓前走一遭!”
史三娘强忍泪珠下堕,为的是怕将庐山真面目露出,过了半晌,才道:“辛兄弟,不瞒你说,我这次来浙东原是想上赤城谒见山主,不料中途闻此噩耗,看来赤城之行是不成了!”
辛源鸣诧然问道:“姑娘上赤城山,莫非有什么要事要和家师商量,前些日子,江湖上已有传言,闻紫府魔君已死,紫府宫高手清理门户之后,已飘然远引,返回本门紫府宫了,不知可是事实?”
史三娘颔首道:“不错,正是事实,乃我亲眼所见,怎会虚假,我这番抵此,也正与此事有关的呢!”
辛源鸣又惊问什么事,史三娘乃把心中的话相告,并叮嘱速回赤城,告知山主裁夺,分手时,史三娘问起铁笔书生下葬之地,径自走了。
辛源鸣也自回本门,把史三娘的话告知他的师傅,赤城山主听了言语,沉吟半晌,才道:“桑龙姑这贱人虽邪恶可恨,可惜本门与她的恋人南星元有莫大渊源,南星元有恩于紫府宫,也有恩于赤城,如若遽尔出手,似乎于义不合,不如待老夫修书一封,投达紫府宫掌门,看他怎生措置,然后再行定夺,方为上策!”
赤城老人倒也想得周全,传书紫府,如紫府相托讨回秘笈,于理不合,要知秘笈非比别物,如果冒昧前去天姥讨书,即使达到目的,也怕武林中人误会,他是为夺取别派武功而来,以他辈份之高,岂是觊觎别派武学之人。
师徒商议既定,赤城老人乃亲自修书一封,托了与域外有关,武林中的正派人物,前赴紫府门投书相告,谁料一来一往,延宕时日,直到十年以后,才获紫府门回音,相托讨书,也惹下了终生废体之恨,这事作书人早已表过。
赤城山主罹祸劫之时,正是紫府宫最繁忙之际。那时,紫府宫老掌门寿元已尽,身归道山,紫府宫为了料理丧事以及少掌门初执管门户等事务,也无暇旁及,一蹉跎便是两载,等到唐古拉铁一双小女儿,偕同师弟唐古拉猛重至中原,赤城老人残废已成定局。
他师兄弟一路打探,才知赤城山主曾与桑龙姑相约,在二十年后,各以下一辈比量技业,以了这椿过节的事,唐古拉铁感于赤城山主有恩于彼,又因赤城老人乃中原武林至尊,颇不欲破坏其令誉,遂将找南桑二人算账,夺回秘笈的念头打消,只在中原各处遨游,藉遣时光,以待赤城老人与桑南之约日子届临,好得暗中助其一臂之力。
这一天,紫府宫一行四众,路过浙东一处地方,镇甸名字叫祥庆集,祥庆集因系浙东通路孔道,江湖上往来的人物极多,他们四人斗游无聊,便在集上稍作勾留,以便打探江湖上人物新闻。
祥庆集上虽是热闹异常,毕竟还是乡村之属,除去几家简陋非常的小客栈和茶寮酒帘外,并无体面好玩去处。他们四人无奈只好在集上最大的一家酒帘上喝酒排遣时光。
正当他们取酒围炉,吃喝之时,忽瞥隔座有两个汉子,看他们的装束,一望而知是两个江湖行客,紫府宫中人此来既要打探什么江湖事儿,见了如此人物,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俱各尖起耳朵,偷听他们说话。
不听犹可,一听不由大奇,原来这两个人谈的果然是赤城山主受伤的事,听他们的言语口气,似乎对赤城老人极表惋惜,唐古拉铁再看看他们的相貌,寻常中带着耿直,知必非败类歹徒,是一辈忠良之士。
这其间,唐古拉铁犹保持常态,不着半点痕迹,他那一双丑女儿,毕竟年幼见识不多,寻常在唐古拉山时听他爹娘屡提起赤城山主名字,想来必是他爹的朋友之类,此时猝闻赤城老人受伤,小心灵奇怪中有点伤感同情的感觉,忍不住高声问那说话的汉子道:“这位叔叔,赤城老前辈武功盖世,怎会轻易伤在人家手里!”
两汉子齐齐愕然顾视,其中一人嘴唇掀动,正待答话,另一个急忙使个眼色,阻止他的同伴说下去,只缘他一眼瞥见粼座这四个男女,奇装异服,心知不是本地人,更知不是中土人物,生怕胡乱开口,惹来祸患。
那汉子阻止他同伴说话,自己却开口赔笑,翘起拇指道:“好孩子,你的见识当真不弱,小小年纪便识赤城前辈其人!”
却不正面答话,一旋首朝唐古拉铁师兄弟两人一揖道:“尊驾何人,敢情与赤城前辈有些渊源?故尔令媛才知世上有赤城山主这位高人!”
唐古拉铁师兄弟急忙还礼,唐古拉铁笑应道:“在下兄弟远居异域,昔年也曾与赤城山主有过一面之缘,小女无知,信口胡说,兄台等万勿认真!”
两汉子中那说话的定睛疾然又向紫府门四人身上扫下,恍然叫道:“尊驾莫非是唐古拉来的紫府宫英雄,若俺兄弟猜的对,那便好了!”
唐古拉铁微微一笑不答,丑女孩瞪大了圆圆眼儿,已抢着道:“对啊!这位叔叔,你们怎地知道?”
两汉子齐齐拜倒地上,这竟使唐古拉铁感到手足无措,急切间大袖一掀,两汉子竟如有人搀扶,拜不下去。
两人又齐声一嚷:“果真是紫府门的英雄来了,天下袖功,紫府第一,除了紫府宫还有谁来!”
唐古拉铁至此,知已难隐身份,只好坦然说出:“不敢,在下便是紫府少掌门唐古拉铁!”
又指一指旁坐师弟给两人引见道:“他便是我师弟唐古拉猛!”
两人可说了一些仰慕的话,等到唐古拉铁询及当前这二个陌生汉子贵姓大名时,才知不过是江湖上寻常之辈,武林中二三流脚色而已。
相序过后,唐古拉铁为人意气最豪,也不管对方辈份高低,功力深浅,恳邀同席共饮。两人扭扭捏捏,终于挪过唐古拉铁座上畅叙了。
席上,唐古拉铁询及赤城山主罹劫之事,两人举实详细相告,最后并道:“幸亏赤城前辈回山之后,潜运心思,巧妙创出一套惊人武功,将来复仇雪恨,怕就在这套武功上了!”
唐古拉铁惊问什么武功?
两人中的一个汉子答道:“我们也是从江湖上听来的,委实不曾目睹,赤城前辈那套武功,听说名堂叫什么奔雷剑!”
“奔雷剑,奔雷剑!”唐古拉铁反复呢喃,又问:“这是一套什么剑法,怎样厉害法?”
汉子答道:“据江湖上传说,赤城老人这套剑法,一使开来,如雷行中天,霹雳四起,可乱人心智,可夺人魂魄,且剑式诡异绝伦,武功极俊的人,也难免为其所慑!”
唐古拉铁想了想道:“南桑二人,武功极其庞杂卓绝,奔雷剑纵使威力无穷,未必便能将他俩克制。”
汉子笑道:“说起来也怪有趣,赤城老人着了桑龙姑什么道儿,谅唐古前辈也必耳闻。他老人家就因听了阴阳邪门武功那魔音之故,因此,老人家痛心疾首之余,才想出这门专克制魔音的法门!”
“对了!”唐古拉铁恍然叫道:“雷为天威,雷行有如天怒,天雷属正,魔音邪物,无怪可以克制。不过,在下只担心一事……”
说到这里,竟不往下说了,两汉子齐声问道:“唐古前辈担心何事?”
但唐古拉铁只是笑笑不语。
聚会既散,唐古拉铁师兄偕两个女孩子回抵客寓时,唐古拉铁才将在酒帘中欲言又止,未尽的话告诉他的师弟唐古拉猛。
唐古拉铁道:“为兄最担心的是赤城老人的徒弟,当日为兄在赤城时也曾与其有一面之缘,给我印象颇坏,但觉此人傲慢成性,并无谦逊涵养,恐怕他剑术未精,已然闯下奇祸!”
紫府掌门这一揣料,不幸果给他料个正着,剑魔辛源鸣后来着赤炼人魔暗算,和他师傅一般落得终生废体之恨,也正缘其乖谬成性之故。
唐古拉猛听了,茫然道:“师兄,他徒弟既是这般性子,你我也是无法可想,难道找上门去把他毁了?”
唐古拉铁笑道:“话可不是这般说,我们可得想个法儿帮助老人一下。”
顿了一顿,又道:“为今之计,为兄倒要劳动贤弟一番啦!”
唐古拉猛诧然道:“劳动什么?但凭师兄吩咐!”
唐古拉铁道:“贤弟即速赶赴赤城,便在赤城附近等候,我料辛源鸣必不奈寂寞,剑术一成,定当下山显技,有劳贤弟,在他下山之时,教训教训他一下,挫挫他的锐气,庶可免他在江湖上高张气焰。最好能令他悔悟回山,否则必使他自觉渺小,但切不可伤他!”
师兄弟两人把正事说完,又闲谈了一会,才各归宿处就寝。
翌晨,唐古拉猛辞别师兄,径赴赤城。这一事,列位看官也记得,剑魔辛源鸣奔雷剑下初成,下山时在山畔所遇一位异人,给那人夺剑震碎,劝说告诫之事。
这位异人正是紫府宫掌门的师弟唐古拉猛,因唐古拉猛足迹未履过中原,因是和剑魔见面也不相识。
且说唐古拉猛教训了剑魔一番之后,又回至祥庆集和师兄会合,把经过说了,师兄弟二人心料剑魔经过此次挫败,必然知道天外有天,就算不急流勇退,遄返赤城,也必气焰大消,处处逊让,可有谁知,剑魔倔强成性,竟然一意孤行,在江湖上连伤高手多人,紫府宫兄弟,既与赤城门渊源极深,自是留意此事,及至耳闻辛源鸣胡作妄为,唏嘘叹息之余,为免江湖上无知之辈,武林中武功寻常的人,无辜毁在他的手里,只好到处漫游,逢人便告诉辛源鸣的奔雷剑厉害,且为辛源鸣取了一个极不肖之绰号,那就是剑魔二字。
果尔,江湖上会武的人,无人能在剑魔手下走上三招,而剑魔之名大炽,闻者胆落,辛源鸣也自得意,但却愁怀了紫府宫兄弟俩,各处迹寻,无奈辛源鸣萍踪无定,今天在东,明日在西,栖无定址,行无定迹。
因此,久久不曾厮遇上,直至赤炼人魔使暗算,剑魔罹废体之劫,又于雷波城护城河畔,为桑龙姑所迫,危现眉睫,手里太阿龙泉双剑被夺,给迫到河边,正于此险象环生当儿,桑龙姑忽地里哎哟一声惊叫,身形反往后退,手中双剑,也倏地不见,于此同时,剑魔拼死潜入水中,才在九死一生中拾回一条残命,在邛崃山与秦九凝之母吕雪梅相遇,以剑笈换婴之事,但已落得终生伤残之恨了。
是什么人有此能耐,能于桑龙姑手中抢去双剑?内里因果,作书人在此补述一笔。
话说桑龙姑夺下剑魔双剑,嘿嘿连声冷笑中,正待把辛源鸣收拾下去,看看便要得手,忽地里眼前金光耀眼,袖影翩翩,似有千百只手直掏到她的面门,心下不由一震,脚下蟠龙绕步,横里一卸,但那千百只手未曾稍离,仍在面前晃动,而那暗袭的人似无意取她性命。一急之下,本能地使开紫府迷宗的轻功步法,脚下三爻六变,料这一趟定会躲过来袭,不料那手影如附骨之疽,紧缀不舍,心里猛地一悟,顿时冷汗奔流,正怔然间,双手中一轻,剑已被夺。
随听对方呵呵大笑道:“桑龙姑,赶绝杀尽作甚?恩怨了结既留待下一代,这时杀了对方,岂不显出自己小器!”来人话声才落,一退已是丈余。
桑龙姑定睛看去,但见来人夷装劲束,手持夺得双剑,已然笑嘻嘻地悄立眼前。
桑龙姑一惊过后,集中视力,端相对方一下,却是并不认得。初时,她尚以为追风神叟或者唐古拉铁等曾于峨嵋山会过一面的紫府宫高手到来,但眼前的人,虽然也是穿着域外的衣服,却是不曾会过,心中稍安,遂叱道:“你这小子是紫府宫的人吗,要来为难老娘?”
那人点点头道:“不错,在下正是紫府宫第三代弟子唐古拉猛。我可没有难为你的意思,何必自馁?”
桑龙姑气往上冲,自忖又打不过人家,刚才来人只亮一招,已知功力在自己之上甚远,不由心中怨恨道:“真晦气,遇着这小子,要不然赤城老儿的鬼徒弟,今天恐怕没命啦!”
一气之下,正待答唐古拉猛的话,陡听半空里传来一丝幽幽之声,声音叫道:“贤弟!救人得手了吗?穷寇莫追,切不要教那婆娘赶尽杀绝才好!”
桑龙姑一听,脸色倏变,要知那声音乃自极远之处传来,却是如有人贴在耳畔说着一般,江风甚紧,声音凝而不散,可知发出的人,功力极高。桑龙姑是个大行家,哪会不晓得这是“传音越野”的上乘内功所致。
心中暗叫一声:“完了!”暗叫未已,但听唐古拉猛尖起嗓子,也用“传音越野”的内功回答对方。
叫道:“师兄,那小子已自行投水,生死不知,这婆娘我也不赶尽杀绝,请师兄放心!”
桑龙姑心怯口硬,冷笑一声道:“你要赶尽杀绝也未必这般容易!”
语未毕,倏地一出手,那杆毒蛇魔鞭已然亮出,迎风一晃,登时异响杂喧,呜呜而鸣。
唐古拉猛心头一颤,急急镇摄心智,一镇慑之下,果然生效,对桑龙姑手中那蛇鞭所发魔鞭,竟是浑若无觉。
桑龙姑手中魔鞭尽情舞弄,时而如仙乐临空,靡靡之音,中人欲迷;时而烈如山崩地裂,夺人魂魄,碎人心胆,但当前紫府宫的人,却是无动于衷,全不理会。
心下蓦地一醒,想起紫府魔君所攫秘笈中有一章为“无相定功”来。
这一种秘功,既名为“无相”,且及一个“定”字,自是一种修为入惮之理。说起这种秘功,本来并非什么武技,乃佛门用为修道,一如高僧入定,对身外俗事,无知无觉,紫府宫祖师少年时获得奇遇,夤缘得一高僧相授,紫府祖师悟道之后,把它演化而成一种专门克制身外邪音的武功,恰恰唐古拉猛今天用来对付桑龙姑了。
对于这门秘功,紫府秘笈虽曾略略提过,只缘紫府魔君毕竟是晚辈后学,习艺不全,加以着秘笈时匆卒成章,未窥堂奥,抑也语焉不详,因是之故,桑龙姑虽知紫府府门有这种绝世秘功,却是参详不透,故直到今天,仍然不懂。
一想起这件事,不由骇汗奔流,楞在当地,连蛇鞭也不知舞动。
远处又传来言语,幽幽叫道:“贤弟,事情既了,省得和那婆娘纠缠啦!”
声才落下,陡见唐古拉猛瞪眼大喝一声:“我就赶尽杀绝你又怎样?”
桑龙姑但觉眼花缭乱,一片袖影又是当头罩下,紫府宫八手神功当真绝妙,那婆娘一凛之下,手中蛇鞭往上便撩,脚下又是三爻六变,往旁急闪。
说也奇怪,这一次可给桑龙姑闪过啦。那袖影手形并不如刚才一般,如影附形,紧缀下来,眼前光明顿现,再定眼,哪有什么紫府宫的人,衣带飘风声中,人已去远。
那婆娘由惊惧变为惆怅,蹙眉细思:“紫府宫的人到了,对付赤城门一派,可就棘手了!”
瞬间又一转念,满腹狐疑:紫府宫的人既到,怎地不到天姥找他们讨秘笈,既冤家路狭碰上了,也这么轻易放条生路她走,不予计较。
这婆娘哪里知道紫府宫是为了赤城山的令誉,不欲遽尔出手,要等二十年相约之期到达,才一并了结这桩梁子。
思思想想,兀是琢磨不出其中理由,只好带着忧怀,径返天姥,把这事告诉南星元。
桑龙姑返天姥之事按下不表,且说唐古拉猛谨遵掌门师兄之命,放过桑龙姑,回到五里亭中与唐古拉铁及两个侄女儿会合。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匆匆又过五年,这时候,紫府宫四人,正在昌兴一带遨游。有一天,他们正到了昌兴县城,在一家客寓中,唐古拉铁忽觉心头烦躁,似有一桩未了心事,有待他去办理似的。猛然间屈指一算,不由吃了一惊。原来他与千手如来耿鹤翔当年在赤城山上闹翻,千手如来被其较短,相约比量的时间,恰巧便在今天。
一念及此,便把这桩志节告知师弟唐,古拉猛为人恩怨分明,最重然诺,极是正派。听了师兄的话,不由皱眉沉吟道:“师兄!千手如来当年虽然负气出走,但后来却屡屡暗助本门,算来也是对本门有恩的人。师兄你今天去和他拚斗,岂非变成恩将仇报?”
唐古拉猛嘘了一口气,喟然又道:“不过武林中人,最重的是信义,既然与他有约,又不能不履践,这倒为难。但愿师兄对千手如来手下留情,化干戈为玉帛那就好啦!”
唐古拉铁黯然答道:“我何尝不感为难,当年未闹翻前,咱俩情逾手足,都是为兄不好,惹下这场误会造成的恶果,千手如来为人性如烈火,要待与他解释也是不易!”
两师兄弟商量到日堕西山,兀是琢磨不出什么好计划来,当晚月华初映,唐古拉铁带着内疚心情,硬着头皮,径往昌兴县郊万福村践约去了。
哪知道一践约,却使耿鹤翔在石堆给唐古老头迫跌下地,口吐鲜血,晕厥当场。这场比划,作书人在第十集中已然详细表过。
话说白衣姑娘给唐古老头一再申说,心头疑念陡生,反复自忖:“莫非爷爷没有死去,三十年来只是假死?”只缘唐古老头口中声声句句,称她祖父做“千手如来”,而她虽素未与爷爷会面,惟儿时也曾听得父母谈起爷爷生前事绩,隐约间记起爷爷的绰号就是江湖上人称“千手如来”的。
想到这里,白衣姑娘心头豁然一朗,心中不觉酸楚起来,一扑前便抱着耿老头大哭起来,口中直嚷道:“爷爷,爷爷!”
千手如来的孙儿耿仲谋,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一瞥姐姐呼爷爷,他也就不再叫师傅,跟着大呼“爷爷”不已。唐古老头心中也是一阵恻然,慢慢地走了上去,俯首看了千手如来一眼,不由脸色倏变,跌足道:“唉!耿兄台当真完了!”
话才落,忙不迭地给耿老头把脉按穴,希冀回天。仲谋姐弟一旁瞥见,已知爷爷凶多吉少,不由嘶声又是一阵痛哭起来。
白衣姑娘哀然叫道:“师傅,你好狠心啊!怎地一下子把我爷爷打死了!”
仲谋也是抢地呼天了一阵,忽而把泪眼一收,喝问唐古老头道:“你,你,你这老头方才不是说过,我师傅……
不,我爷爷死不了,他不过气迷心窍,晕了过去而已。呜呜,如果我爷爷若有三长两短,我这条小命也不要了,我要跟你这老贼拚了!”
话才落口,已然小袖儿一张,便待使出断玉袖来为他爷爷报仇,袭击唐古老头了。
这其间,唐古老头方为耿老头推血过宫,用武林上乘手法,为当前这个已晕厥不醒的人治疗。但见他手如分花,指似拂柳,推推按按间,耿老头忽地哇然怪叫一声,口中喷出一股瘀血来,那瘀血经千手如来使气喷出,宛如喷泉,射得高高的,已然悠悠醒转。
就在这当儿,那孩子的断玉袖招已然卷到,挟上一股劲风,疾然撞到唐古老儿背部的“正梁穴”来。
正梁穴是人身背部极为重要的大穴,如给拂中,定当死伤当堂。虽然唐古拉铁为武林至尊,但仲谋功力也是不弱,纵不在意,也必防备。唐古拉铁正全神贯注在疗治他的多年兄弟千手如来之际,陡觉背后劲风忽起,本待反手一袖,拨开来袭。
急切间,忽听耿鹤翔眼儿一张,叫道:“谋儿切不可造次!”哇地一响,又随声音溢出一大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