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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回 石上留言

秦九凝也不禁啊了一声,说道:“这就难怪了。”随也说出今日他见葛衣人武功太已神奇,又见玉箫郎君望影而逃,并听他说出祖师名讳,即知是位前辈高人,他将方洪带去,更知他自有用意,而且也急着要追踪玉箫郎君,就在她追去之时,却是南星元突然现身,告知她银蛇剑在半岗泉中,约定晚间由他去缠住玉箫郎君,说道:“半夜子时,那阴阳交泰之顷,只要你将桑龙姑引走,那剑即可轻易得手,我看姑娘你智慧过人,武功也了得,必可成事。”

秦九凝道:“当时我即谢过了,和那南星元别过,即潜来此间一探,果然见到了我的那个同胞妹妹,嗯,她名秦寒梅,是不是啊?”

方洪黯然一叹,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九妹,我且问你一句,你可知道那玉箫郎君舟返何处的呢?”

秦九凝冷眼之中,有疑惑之色,显然她这次却不能明白方洪的心意。说道:“他来自东海之滨,今日有那葛衣人留字示警,我们双剑合璧,又挫了他的气焰,多半就此回东海之滨去了,想来便在天姥山左近。”

方洪眼睛一亮,道:“好,九妹,现下我们已别无事故,还请九妹助我一臂。”

秦九凝道:“你是说赴天姥救你的娘么?我自是要相助的,好在奶奶也无甚吩咐,那五月五日之期即届,我们正可一举两便!”方洪当下即急忙要走,秦九凝忽道:“师兄且慢,若论你现下的武功剑术,那赤炼人魔已非你的敌手,虽然尚不能胜得过桑龙姑,好在我们不用与她较量,也自有人收拾他,未来大敌,只有桑龙姑那五个儿女的五蛇阵难斗,适才我们借那玉箫郎君,已试出了双剑合璧的威力,不知你已否体会出那威力由何而来。”

方洪道:“九妹,愚兄愚鲁,正要请教。”秦九凝忽然面露肃容,念道:“一正一反,招招盈满。”

方洪恍然大悟,道:“是了,你一招‘一剑擎天’,我以‘羿射九日’相配合,恰是盈满。”

秦九凝道:“以此类推,招招盈满,似天衣无缝,何异布下了地网天罗,师兄你紧记斯言,只要我两人双剑合璧,当今武林高手,恐怕没几人能逃得出手去。”

方洪回想适才情景,若非先有九妹阻止,后来自己作了个痛苦的决定,那玉箫郎君今晚早已没命了,但他此刻心中却喜欢不起来,一者恨不得即刻飞往天姥救母,之后,他非要寻那玉箫郎君不可,定要他与秦寒梅结为夫妇。

当下说道:“九妹,我记得了,现今宝刃已得,我们即刻上路吧。”

秦九凝从未见过方洪神色,有似今晚般黯澹,难道他是思念娘亲之故,便道:“好,我们快走吧。”

两人各将宝剑入鞘,不再沿江而行,却是入江苏,走浙江,一路之上,那方洪脸上从未露过半点笑容,这日来到杭州,饶是秦九凝灵台空明,亦猜不透方洪的心事。

要知秦九凝清心无欲,虽觉出他神态有异,她也不觉好奇询问,且她从来就不多言语,故尔方洪心中悲愤忧伤,整日不言不语,她也更少开口。却是这日到了杭州,那西子湖明媚,山容水态,千般旖旎,秦九凝竟动了游兴,道:“师兄,我们连日赶路,未曾小息,现下距离天姥只有一日脚程,何不在此歇息半日。”

那天姥是在兴昌县之东,距此尚有三数百里地,但以两人的轻身功夫,若是两头见日,行来尚可从容。

方洪心道:“今番前往天姥,说不定一到即要与赤炼人魔作殊死斗,正该养精蓄锐。”但他因距离天姥已近,娘亲近在咫尺,心神甚是振奋,恨不得即刻就到才好,却以秦九凝话已出口,他不便反对,而且心想:九妹不是喜嬉好游之人,她要在此小息,只怕别有事故也说不定。便道:“任凭九妹行止。”

说话间,只见湖上画舫如织,风送笙歌。那秦九凝自入江湖以来,这可是初见人间的繁华,一时兴起,道:“师兄,我们也雇一画舫,作湖上泛舟如何?”

方洪尚未答言,似见湖中一只画舫中,坐着玉箫郎君,但那如织的游船,有如穿梭一般,瞬间那舟被前面两只游船遮没。

方洪忙道:“好,九妹,我们原不用忙在这半日。”同时心道:“不料今日即遇见了他,我本想将娘救出之后,再为寒梅妹妹办这事的,现下岂能错过这一机会。”

当下即雇了一只画舫,摇到湖中,哪知方洪四下里一搜索,却再未发现那玉箫郎君,只见湖中少说点一二百只游船,看来虽然新旧有别,外型却只只相似,而且船上的游客中,尽多儒巾儒服之人。

方洪心想:“莫非我心念中时时恼恨那玉箫郎君,故尔适才将别人认作他了么?”

方洪想问,忽听唉乃声中,一人说道:“哥啊,你整日里闷恹恹,这一路行来,我就没听你说上十句话,你心里有甚么不快啊!”

那声音有似黄鹂出谷,清脆之极,方洪一怔,这似在那儿听到过?

方洪忙掉头一看,不料身下的画舫霍地滑出数丈,而且接连两个盘旋,已穿入画舫丛中,方洪一怔,只听秦九凝轻声道:“师兄,没想她们也在此间,别露了行藏。”

其实方洪虽未看清说话之人,这工夫已想起来了,他未见人,但目光登时柔和了起来,道:“九妹,她们船行倒快。”

同时心中明白,秦九凝适才是以气功催舟,只见那舟子惊愕不已,面上变颜变色,想来他还以为水中有甚蹊跷,此刻两人哪有工夫管他,方洪忙看时,只见隔开了两条船,一只画舫正向湖心摇去,船舱中坐定两人,一个南芝,待方洪一看那与南芝同坐的少年,不由一楞,心下奇道:“他怎会与这小姑娘在一起?”

原来另二个少年,乃是南芝的长兄,方洪不认识南雍,是以奇怪。

只听南芝娇脆轻柔的声音,说道:“哥啊,我们不游也罢,人说西湖天上人间,可惜太多人工痕迹,而且游人太多啦。”

方洪听得如痴如呆,她那声音入耳,他心中的忧伤悲愤,登时一扫而空,连他对南芝与南雍同舟也不惊讶了,而且心中明白,桑龙姑的五个儿女,原只见到四个,现今听南芝叫他哥哥,心道:“原来这少年竟是桑龙姑长子。”

想到那日在彭水山中,南雍传他的上乘轻功,他此刻不但不以为怪,反而心中一声浩叹,想道:“他痴恋寒梅妹妹,若然他知我是谁,而仍以上乘轻功相授,这何异以武功资敌,也可见他痴恋之深。”

秦九凝兀自运气行舟,将画舫始终躲在一只游船之后,而又不远离他们那一只船。只听南雍道:“妹妹说得是,论雄伟,远不及我们那天姥势拔五岳掩赤城,身登青云之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那是何等巍峨,而且烟涛微茫,云霞幻彩,万壑千岩,奇石迷花,在在都强过西子。”

南芝凝眸天际,像唱诗般念道:“哥啊,而且,这西湖虽以水胜,但也不及我们那天姥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方洪心道;“难道那天姥当真仙山福地不成,令人身在这湖山胜境之中,亦这般向往!”

忽听秦九凝在他身边说道:“师兄,他门要上岸啦,我们何不跟去一探,若能先从他们身上,探得你娘被囚之处。”

方洪原来专注在两人身上,竟忽略到了何处,忙看,只见南雍与南芝的画肪,已驶到了一座山下,那山虽然不高,但青翠欲滴,竟是西湖最偏僻之处,那岸边,只见到三五个游人。

想那天姥方圆数百里,只知她娘囚在山中,但究在何处,实不知道,到时如何能寻到,想他们生长之地,必然熟悉,而且赤炼人魔在天姥建他狡兔之窟,他们岂有不知的。

方洪听秦九凝提起他娘来,心里一急,霍地飞身登岸,那船离岸尚有三四丈,方洪是怕失去了两人,故尔飞身腾跃,这不过是南雍与南芝刚踏上岸的工夫,两人听得风声,同时一回头。

南雍一怔,道:“原来是你!”南芝像见到了亲人一般,喜孜孜地笑道:“你也来啦!你见到了我那小兔儿么?”

这时船已抵岸,秦九凝已步下船头,南雍一见,也误认她是秦寒梅,说道:“你你……”

他蓦地里一见,先是一喜,跟着心往下沉,皆因他马上想到她是与方洪湖上泛舟,可见情爱深笃,他自与秦寒梅一见钟情,这些日来,朝思暮想,先还存着万一的希望,现下……

南雍如痴如呆,神色更是黯淡,秦九凝见南雍盯着眼瞧她,她虽不知又被误会,却并不在意,方洪却心里明白,当下心中一动,心道:“他将九妹误认是寒梅妹妹,已是这般模样,若然她知寒梅妹妹已被那玉箫郎君所污,他岂肯饶过玉箫郎君,那时……唉,此事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知晓。”

那南芝早又在说道:“喂,你怎不答我的话啊?”她走到方洪面前,抬眼望着他,她实是又天真又纯洁,她已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了,和方洪也不过才见得一面,但亲切得好像对家人一般。

方洪面对这个仙女般的姑娘只觉心中倍常宁静,心道:“她念念不忘那兔儿,若然我说不知,她必然很失望。”当下说道:“姑娘,那兔儿早好啦,本来跌伤得不重啊。”南芝眼睛一亮,而且笑啦,像自言自语,游目望着天边,道:“啊,那它可以带着它的小兔儿玩啦?”

秦九凝冷眼旁观,暗暗点头,心道:“这小姑娘端的是神仙中人,只怕未来一场恶斗,会从她身上得到化解。”

方洪这才转身,向南雍说道:“兄台想是认错人了,她并非秦寒梅,而是她的姊姊。”说着,向秦九凝一指。继道:“你没瞧她们衣着不似,而且神情也有显著差异么?”

当真若是秦寒梅,已然见了面,岂有不理睬他的。

南雍心道:“是啊,她说过,她虽要我将紫府轻功传他,但她却不愿和他相见的,但是,世间怎又有这般相像的人。”

他目光始终不曾离开秦九凝,可不是么,那秦寒梅只是眉目之间,何曾似她这般冷若冰霜,而且,她岂会见面不理睬我的。

方洪继道:“好教兄台知道,敝师妹虽然与寒梅妹妹是同胞姊妹,但两人自小分离,到现在连面都未曾见过。”

那南雍奇道:“果真,竟有此事。”

秦九凝已听出了些端倪,说道:“这位想是南公子了,原来亦认识舍妹。”

这可再无怀疑了,秦九凝与秦寒梅的声调大异,而且她的声音冷漠之极。

南雍啊了一声,却忽然问道:“那么,请问方兄,那位秦姑娘现在何处。”

方洪怕他有这一问,他却偏这么问,面上神色登时黯然。秦九凝忙道:“你问舍妹么,她已被武林前辈带走了。”

方洪生怕她说出玉箫郎君之事来,忙道:“南兄得知,必也高兴,这可是她的旷世奇缘,这位老前辈武功之高,可说当今天下,无出其右。”

南芝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道:“哥啊,你们说谁啊!”

那南雍经两人一说,就知不假,果然喜形于色,但陡又叹了口气。方洪心道:“这南雍实是个好人,明知寒梅妹妹不会假以颜色,他却为她有好去处而喜,可见他是个君子,而且,他武功好,人又温文儒雅,唉,可惜晚了,晚了。”

他痴痴地望着南雍,南雍却呆呆地望着天边,天边,一抹晚霞,绚丽而又缥缈,遥远而又遥远,远不可及。

南芝这小姑娘兀自在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秦九凝却已有些明白了,她面上虽然仍无半点表情,但她有如止水的心中,却在浩然而叹,暗道:“原来你们为了她,为了我那妹妹。”

一时四人都没言语,那南芝面向湖面,欣然咦了一声,道:“哥啊,你瞧,他也在此地。”大伙儿一回头,只见湖上十多丈外,荡过一只画舫,船头上站的正是那玉箫郎君,潇潇洒洒,有若玉树临风,背着两手,正作湖山晚眺。

原来桑龙姑此行,所发生的一连串事故,那南雍与南芝皆不知晓,桑龙姑和那南琴,皆瞒住两人,是以玉箫郎君在此,他亦不知。

方洪一见,霍地一转身,就要向岸边停舟奔去,秦九凝忽然伸手一拦,冷冷地说道:“师兄,你娘身在水火之中,有如倒悬,你难道忘了么?”

方洪停下步来,黯然一点头道:“九妹说得是。”

南雍有些惊诧,说道:“方兄难道与这位李兄有过节么!”

方洪因南雍有传授上乘轻功之德,现下更同病相怜,只觉对他倍常亲近,道:“南兄,此事说来话长,你日后自知,今日在下前来,原是有事相求,若能指我一条明路,我感激不尽。”

南雍道:“方兄何必客气,有话请说,我是知无不言。”

方洪知他出污泥而不染,人甚正派,故亦并不隐讳,简单地将出身来历告知,说道:“我从赤炼人魔的女弟子口中得知,家母现囚于天姥山中,那赤炼人魔狡兔三窟,想来是想托庇在令堂之下。”

方洪虽是简单述叙,亦非三言两语,当他述及其父惨死赤炼人魔之手,其母在临到最后即可脱险的刹那,竟被掳去,那南雍甚是动容,南芝更是泪光莹莹,说道:“哥啊,怎么我却不知山里有这么个赤炼人魔,哥啊,你快答应帮他。”

南雍方在沉思间,秦九凝已在说道:“想那赤炼人魔武功虽也了得,但岂能及令堂的武功高绝,是以他虽是意在托庇于令堂之下,但令堂定也不知,可见他的巢穴甚是隐密。”

方洪忙道:“九妹说得是,我们原也想到贤兄妹可能不知,但贤兄妹生长天姥山中,何处隐密,可能是那赤炼人魔的秘密巢穴,想来可猜知一二。”

南芝以往是那么柔雅,面上始终挂着甜笑的,此刻脸儿却绷得紧紧地,两眼流露出同情的柔波,望着方洪,却向她哥哥说道:“哥啊,我们无日不在前山玩耍,哪里不曾玩到,只有后山万壑千崖,乱石嶙峋,连半朵野花儿也没有,我们甚少前往,莫非那赤炼人魔是在后山么?”

似是南芝一言,将他提醒,南雍突然眼睛一亮,说道:“那赤炼人魔可是道装,两眼火红?”

方洪精神一振,愤然说道:“正是,而且身材高瘦,面似骷髅,敢是方兄曾在山中见及?”

南雍道:“这就是了,约在两月之前,我曾在后山见到这个道人,我还道是采药之人,当时未曾在意,现今回想起来,这道人蓦然见我,似想躲避,但已不及,后来他很快装得若无其事一般,现在想来,大是可疑,这么说,那道人必是赤炼人魔了。”

南雍一说,那南芝倒像比方洪更急,道:“哥啊,那你领他去找,多可怜啊,赤炼人魔将他娘囚了多年。”遂向方洪说道:“我们就要回山去啦,娘在船里等我们呢,你随我们同船去好不好。”

她说得好不恳切,眼望着方洪,更是流露出无比恳切,方洪心道:“她哪知我们两家的师门,乃是冤家对头呢,她娘桑龙姑,岂能容我两人。”

秦九凝已仔仔细细地对这小姑娘观察了个够,心道:“她不但人是天人,更有天人之心。”她先前警告方洪,不可忘了师门大仇,哪知现在与这南芝一对面,不但也消了敌意,而且也开始喜欢起她来。

那南雍已道:“芝妹说得是,方兄何不与我们一同返舟,天姥后山,甚是隐密,更何止百十里宽,若不我指明发现那赤炼人魔之处,实难寻觅。”

方洪忙一拱手,道:“今得南兄指我一条明路,我已感激不尽,由陆路而行,天姥已不过两日路程,我们兄妹两人不敢打扰。”

那南芝好生失望,眼巴巴地望着方洪,想她有生以来,她的父母兄姊,必都对她百依百顺,但显然她却不是个娇纵坏了的姑娘,今番的失望,却是她太以慈祥心软,她已想像到赤炼人魔凶恶歹毒,想像到他娘的受苦,他,多可怜啊!

她不是以怜惜的柔和眼光,瞧着那方洪么?方洪的眼光与这柔波一接触,立即心中生出无比的歉疚,但他又怎能随她回船。

秦九凝冷冷地道:“师兄,我们走罢。”倒像面前没有这两人一般,也无适才的一番言谈般,她一转身,身形飘飘,向山中走了。

方洪一声浩叹,向南雍兄妹一拱手,道:“在下得知赤炼人魔果然在天姥后山出现,恨不得即刻插翅飞去,贤兄妹这番恩德,在下没齿不忘。”

方洪一狠心,掉头随秦九凝就走。要不狠心,当真谁会舍得离开这天人般的南芝姑娘,除非是那心如止水的秦九凝。

秦九凝头也不回,只见她白衣飘飘,衔山的夕阳在她身上也洒上了霓霞,方洪跟在她身后,听得南芝在身后说道:“哥啊,你跟娘说,我也不回船啦。”

她的话声由晚风隐隐送来,此时方洪与秦九凝已转过了山坳,那树木甚是浓密,回头已不见人了,心下好生奇怪:怎么她不回船,这是要去何处。

却见秦九凝头也不回,已在十多丈外,方洪不敢停留,飞奔赶了过去,自是也不再闻声。方洪不知秦九凝忽然发现竟喜欢起那南芝,这一惊,非同小可,要知那赤城山主将她自幼训练得无情无欲,乃为对付桑龙姑那五个儿女的五蛇阵,要她不为声色所惑,秦九凝自然知道,现今发现竟喜欢起那南芝来,止水生波,怕的是自今而后,难以守护心神,故尔忙不迭躲开。

方洪不明究竟,奇怪她为何在前狂奔,而且不言不语,方洪不止几次向她问话,她也不答,而他还得将轻身功夫施展开来,才能追及。

若在先前,那秦九凝这么狂奔,方洪绝难追上,但现下他得南雍传了他的紫府上乘轻功,自能步步紧跟。

那秦九凝面上一冷,方洪便不敢再言语,两人奔了一夜,到了天明时,只见晨曦中,前面高峰插天,尽是丛山峻岭,秦九凝忽然停下步来,冷冷地说道:“到啦!这就是天姥山。”

饶是她功力深厚,这么狂奔了一夜,也不免气喘,方洪本来更是张着大嘴喘气,听说面前的丛山,已是天姥,登时振奋起来,道:“九妹,这是前山还是后山?”

秦九凝道:“我们自西而来,此间乃是天姥之侧,那南面向阳之处,方是前山。”

方洪眼中已喷出火来,咬牙道:“九妹,这么说赤炼人魔已在左近了!”

一言未了,忽地双膝一跪,眼中流出了血泪,道:“九妹,我一家的血海深仇,爹爹的惨死,以及我娘这些年来,不知受了多少酷刑,现今虽知她被囚在山中,但赤炼人魔已知我要来救她,是否已下毒手,尚且不知……”

秦九凝早闪身侧立,道:“师兄,你别说了,要不为了救她,我会这么狂奔一夜么?”说着,伸手将方洪挽起。

方洪道:“九妹此番助我救母,我方洪没齿不忘,终身必感大德,将来我必也会令九妹如意。”

方洪话中有话,秦九凝不知他是指他爷爷镜湖老人杀她爹爹之事,甚是奇怪,不然,便是侠义道中人,遇到这事,也会拔刀相助,岂有同门师兄妹,会置身事外的,尤其是他一句“将来必令你如意”,令秦九凝将自与方洪见面时起,不时他所流露出来的异样言态,刹那间作了联想,一双冷眸,便也凝视在他面上。

方洪已又继续说道:“九妹,且那赤炼人魔,武功尚且罢了,但他那赤炼毒掌,但不近人身,即能伤人,当年师傅仗奔雷剑走江湖,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么?结果仍伤在他手中,致令两腿俱废。”

方洪所说的师傅,乃是指的剑魔,秦九凝点了点头道:“是啊,那赤炼人魔不但是你的仇人,而且还是师门的大仇,你既知此事,还要谢我么?”

秦九凝说时,两眼逼视在他面上。只见方洪忽然一声浩叹,他此刻实是心中有愧,故尔并未发现秦九凝怀疑的目光,说道:“你别说了,我知你那意思,以为赤炼人魔掌上有剧毒……”

秦九凝淡淡地说道:“你别说了,我知你那意思,以为赤炼人魔掌上有剧毒,怕我轻敌,是不是?”

方洪道:“九妹,今番我们总是小心的好,应以师傅为戒。”

秦九凝忽然淡淡一笑,道:“师兄,你可知我们现下的剑术,已非当年师傅可比么?当年剑术初创,不能达到剑气弥身的境界,现下已不能同日而语了。何惧那赤炼人魔,你看旭日已升,我们快走的吧。”

方洪不再言语,抬头,只见初升的旭日,将天姥峰顶云雾,幻成了缥缈的彩霞,两人是在山阴之侧,那旭日却照射不到,却是山风虎虎,松涛之声盈耳。

两人向北面奔去,绕山而行,只见峰岭绵延,无穷无尽。到了一个山顶,秦九凝忽然停下步来,说道:“师兄,你看见了么,前面到处怪石嶙峋,倒有些与那南雍所说之处相似,但放眼方圆数十里,岂能一时寻遍,倒不如我们分道搜寻。”

方洪道:“好,九妹,我即绕过东面搜来,你却从此往东面搜去。”秦九凝知他学了神奇轻功,脚程快,当下点头道:“我们相约即在前面低洼之处相会,若然有警,或是发现了赤炼人魔的踪迹,师兄,只要你将剑亮出,迎着日光挥舞,我定可发现剑上光芒,我这面也是如是。”

方洪心道:“这方法当真不错。”只一点头,即将紫府上乘轻功施展开来,顷刻已投入薄雾之中,秦九凝心中忽然一动,心道:“是了,难怪师兄的轻功这般神奇,原来竟是紫府武学。”那秦寒梅要南雍传方洪紫府武学之事,方洪并未详告,这还是秦九凝从昨日傍晚,从南雍与方洪的神态之上得知,想那桑龙姑既有紫府秘芨,二十年来,还能不将紫府武学练成么,南雍乃是她长子,自也传得这无上神功。

秦九凝只是奇怪,不解为何南雍会传给方洪,故尔方洪走了半晌,她乃呆呆地立在地上。

且说方洪一口气奔出数十里,只见沿途一带,尽峭壁断崖,时时见有深不见底的幽谷,隐秘之处甚多,但想到与秦九凝已有约定,故尔并不停留,他这一口气奔来,忽见前面汪洋一片,浩瀚无涯,已是大海!

同时阳光灿烂,照见海上波浪滔天,方洪心道:“想来面海这面,便是山之阳,亦即是桑龙姑南星元所居之地了。”

一想起南星元来,登时脑中又浮现了他那慈祥和蔼的面影,更连想起他爷爷镜湖老人来,方洪就不由一声浩叹,若无在临离穷风谷时,发生秦寒梅的那一件事故,今番前来救娘,自是与爷爷同行的了。

正想间,忽听身侧数丈处,风声飒然。要知天姥山高,又在大海之滨,岂是无风,但那飒然风声,乃是骤发,练武之人耳目倍常聪灵,故尔方洪已知有异,忙一掉头,却见一条白影倏然而逝!

那白影虽消逝得快,但显然是有意现身,但见那白影似在空中翻了个跟斗。

方洪早知是人,不然山中飞禽走兽,绝无这般大的,当下振臂疾掠,向那白影腾起之处扑去!

以方洪现下轻身功夫之高,何等快捷,哪知眨眼扑到,白影已无踪迹!

方洪才这么一楞,忽然瞥见立身之处左侧的一块崖石之上,现出两行字迹,方洪近前一看,登时一声惊呼,同时又是心喜,又是伤心,原来镜湖老人亦来到了此地。

方洪认得他爷爷的字迹,写道:“入山南行,约五七里,有百仞高崖,露天光一线者,即奇险之一线天也。”

这不是要他即刻前往一线天是什么?方洪自离了穷风谷,那镜湖老人,与秦寒梅,皆隐身在后,此番前来天姥,镜湖老人果然亦已先到,这本是方洪意料与盼望之事。

他这时见爷爷留字,登时振奋之极,心道:“莫非爷爷早到此间,已探知赤炼人魔的巢穴?”当下急奔正南,那正南乃是无尽的插天高峰,云雾渺渺缥缥,高不见顶,方洪先前见那白影也是投向正南,知爷爷在前引路,可惜瞬眼已失踪迹。

方洪忖度爷爷已探得赤炼人魔的巢穴,想到他娘不知生死,便仍留得命在,不知在受何等活罪,怎不令他浑身热血沸腾,早将与秦九凝之约,忘得干干净净。

他向西南飞奔,路虽五七里,但皆陡崖断壁,若是偶一不慎,即会粉身碎骨,饶是方洪近得南雍传了他上乘轻功,仍不敢有丝毫大意。

正行间,忽见云环雾绕之中,前面又是高崖阻路,方洪抬头一看,这崖之高,何止百仞,估计已行了五七里,心道:“莫非这已是一线天!”

但马上已知不是,他爷爷留字说一线天仅露天光一线,当是两崖壁立,而这里却仅面前崖高百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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