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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回 杀父淫母母不屈

大凉山下,金沙江畔,雷波城郊,罗浮村中,住着一户人家,他是奔雷剑雷天洪夫妇二人,隐居于此。

这家在罗浮村的村尾,傍山近水,门前修竹千竿,四周溪流萦绕,绿波潺潺,越显得水木清华,风景幽胜。

雷天洪这奔雷剑法,乃是得自一代剑客上官虹所传。

原来那上官虹乃魔剑老人之徒,因上官虹追杀赤炼人魔普狂夫,不但魔未祛成,反而误中奸计,被普狂夫废去了他的双腿,幸为雷天洪所救,方始免于遭难。

这时,在罗浮村中突然出现两名怪人,一人身躯瘦削,身着道服,双目微红,他每天就绕着雷家住宅打转,另一人则为一苍发老者,他似对那道士的行动特别注意。

罗浮村乃是一小小山村,自无客栈旅舍,那瘦削道人借居在一所破庙里,那苍发老者却借居在一处农家,不过他仍时时注意着那瘦削道士的行动。

一天晚上,虽然不是月黑风高,却也是乌云满天,有月而不明,整个雷宅都静寂无声,灯光且熄,本来山村中的入睡觉都较早。

二更过后,忽听一个鸭子的嗓音喊道:“姓雷的听着,你妻苏萍与贫道前缘未尽,今来带她回去,但希请勿阻拦,否则贫道只有超渡你了。”

雷天洪乃是血性汉子,哪能忍受得了,怒哼一声道:“好恶道,那得看你的能耐了。”

话声中,人已纵出窗外,振腕一抖,招走“一柱擎天”,顿时间,轰轰隆隆,如迅雷忽发。

那瘦削道士却是个识货的人,一听雷动,已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是剑魔传人,可惜你功力未大成,还降不住本道人。”

他话音方落,突听一个苍劲的声音道:“赤炼人魔,你不就那点玩艺么?老夫却有点不信,凭着那两手邪功,竟可以作恶天下,我看你是自觅死路。”

随着话声,从竹林内走出来了那苍发老者,他双手紧握,走了出来。

赤炼人魔一打量那老者,冷哼了一声道:“方老头,你倒追得紧,难道普大爷真的怕了你么?”

苍发老者哈哈笑道:“赤炼人魔,你真认为能胜过老夫,那就请动手。”说着双手一紧,迎面劈过去一掌。

此时的雷天洪,虽然武功不错,终因他少在江湖中奔走,经验太差,眼前家中来了两名武林高手,他已不知如何应付了,呆呆的发了怔。

就在这时,赤炼人魔普狂夫鬼眼一扫,见状心中一动,他知道自己的赤炼神功尚未练成,和对方对不得掌,否则赤炼内发,自己先受其害。

心中一动,斜瞟了雷天洪一眼,突然间身形一转,人已到了雷天洪的身后,赤炼掌用了十成功力,朝着雷天洪后背心上猛力一推,冷笑道:“这一掌,你替我接了吧!”

雷天洪冷不防之下,被人全力一推,人就迎着那苍发老人劈来的一掌,迎了上去。

只听“蓬朴”,跟着“哎呀”,一声惨叫,就见雷天洪已然在那苍发老人的手掌下,头脑迸裂,脑浆四溅,人也仆倒在老人的脚下,老人怔了,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从房内冲出个孕妇,她挺着个大肚子,连滚带爬扑倒在雷天洪的尸体上,放声大哭。

这情形入在那苍发老人眼中,他心中有说不出的内疚、心惭,眼前他不知是安慰的好,劝说的好。

那女人哭够多时,忽然抬起头来,怒瞪着那苍发老人,冷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杀我丈夫?”

苍发老人闻言一怔,讷讷的道:“我……我……这……这……”

他讷讷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称呼,昂然道:“我是镜湖老人,有事找我好了。”说完话,转身飞纵而走。

赤炼人魔普狂夫一见逼走了那苍发老人,就将劫走雷夫人之时,院中突然出现了一位老婆婆,她扶起了雷天洪的妻子苏萍,道:“此处已成鬼域,好人时刻觊觎。走,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等小孩生下来,还怕报仇无人么?”

说着,先在雷宅放起了一把火,然后带着苏萍走了。

赤炼人魔普狂夫看得双目都要冒出火来,但他自知不是人家的敌手,只有眼睁睁看着人家将美人儿带走,他也无可奈何。

那位老婆婆半扶半搀,带着那怀孕夫人离开了罗浮村,在深山之中找了一处洞穴,安置了雷夫人,并劝慰着道:“令夫已经死了,雷夫人你要节哀,等你生产下来,不论是男是女,大仇总可以报回的。”

雷夫人亦非世俗儿女,闻言细想之下,也只有如此,从此她就在那老婆婆照顾下安心待产,约经大半个月之后,瓜熟蒂落,雷夫人一胎产下两名女婴。

老婆婆笑对她道:“你这长女归我,由我老婆子收在门下,等将来艺成,你夫之仇就可报了。我现在给你留下一卷剑笈,等你小女长成,好好教她,等她们姊妹剑成,何愁大仇不能报。”

产后虚弱的雷夫人,她心中是万分不愿意,但衡量眼前情势,夫仇欲报,儿女要养,她又不得不点头答应。

那老婆婆又将她安顿了一番之后,方始带着那大女婴走了。

在这时,那赤炼人魔普狂夫并没有放弃雷天洪夫人,因为在他的眼中,雷夫人已是天下少有的美色,他必须得到才甘心。

他找遍了附近的名山大川,山谷幽洞,最后,他终于在邛崃山穷风谷找到了这位夫人,他在情欲冲动之下,就抱住雷夫人求欢。

雷夫人拼命的挣扎呼叫,惊动了隐居此谷的镜湖先生,他闻声赶了过来,却惊走了赤炼人魔普狂夫。

再说镜湖先生方子明,因在雷宅误伤了奔雷剑雷天洪之后,心中十分颓丧,游兴大减,也就自回家去。

他家住在岷江上游,又名雒江的江边,一处渔村。

他有一子名叫方清,虽然也有一身的功夫,但却是以捕鱼为生。

一天,他在捕鱼回家的时候,突然听见竹林内有刀剑击撞之声,他慢慢走近窥观,见这片竹林,半临陆地半临江,有四名女人在斗剑。

三个人打一个人,被打的那女人一直的在哀求,道:“三位师姐,你们何苦这样逼我呢?我为了一生的清白,我不得不离开莽苍呀!”

三女中一人道:“三妹,不是我们逼你,实在是师命难违呀!”

那女人叱道:“二姐,你还没有受够,白天是他的徒弟,晚上是他的姬妾,你觉得这样很好吗?”

就在这时,方清正好赶到,放下了渔篓,扑上前去,喝道:“干什么?打劫吗?”

三女一见进来了一名渔郎,相视一笑收剑而走,留下那一女子,就被方清接在家内,一问之下她名叫苗金凤。

方清人本潇洒,生性又爽直,而且家中又无其他闲杂人等,于是就留下了苗金凤,他还是一样的日出而作,日息而休,并无一丝邪念。

不过,这男女二人日相厮磨,就难免生情,半年之后,二人就结婚了,恰在这时,镜湖老人也回来了。

苗金凤自然要拜见老人家,并说出自己乃是赤炼人魔之徒,因不愿被师父奸污,所以才逃出了魔宫,原被师姐们追到,因方公子的出手相救,始才得免。

须知那镜湖老人侠义为怀,听他说出来由,自是答应收容,何况老人膝下有子未娶,见苗金凤出污泥而不染,人更秀美,更起了纳媳之心。

苗金凤本是武林儿女,自无闺阁之女那样的腼腆,自忖已是二八年华,是该婚配的年龄了。

再说,又别无投奔之处,女儿家浪迹江湖,岂是了局,而且赤炼人魔岂肯就此甘休,又见那渔郎方清英俊不群,心中已是千肯万肯的了,一年之后,便生下了方洪。

就在这时,赤炼人魔已闻报赶来,但他在镜湖老人手下仍然不是敌手,于是就在镜湖老人父子两人的痛惩之下,受伤逃去。

那赤炼人魔逃回到莽苍山魔窟,自不甘休,但心中知道自己已非镜湖老人敌手,这才闭关十四年,将赤炼毒掌练成之后,立刻赶往方家。

甫一照面,先就将方清毙在他那赤炼毒掌之下,才待要向苗金凤下毒手,忽然发现他这位女弟子虽然年纪已过三十,但盛开的花朵,自胜过含苞的蓓蕾,美艳更胜当年,这魔头不禁色心又起,便打算将她掳回莽苍享受,故尔未曾施放其赤炼毒掌。

要知苗金凤幼年时,武功已然不弱,又知这魔头早晚仍要寻来,是以她虽然结婚生子,武功亦未搁下,且又是丈夫处,尽得镜湖老人的武功,赤炼人魔普狂夫不施展毒着,一时之间竟然奈何她不得。

但是那赤炼人魔不是不肯出手,皆因他掌有奇毒,生怕伤了她,当下便命手下三名妖姬,也可以说是他另外三个徒弟,务必要将她生擒。

虽然时隔十四年,苗金凤的武功大有进步,她那三个师姊个个的武功也有有进境,苗金凤以一敌三,苦撑多时,便伤在她大师姊一掌之下。

这时的苗金凤眼见丈夫已死,可说是痛不欲生,她本想一死,从丈夫于地下,但一想到自己的孩子方洪,她不能死。

自己若就此一死,他岂不也要同归于尽,方氏门中岂不断了香烟,她想到这里,当下猛的一咬牙,翻身逃入室中。

须知苗金凤心思细密,且她无时无刻不在防赤炼人魔前来,故尔早在她房中预先掘了地道。

今日闻警之时,生怕方洪与赤炼人魔照面,在出室之时,就先点了孩儿的穴道。

此刻,苗金凤奔进房去,抢了方洪,即钻入地道中,狂奔逃走。

苗金凤行动快捷如风,虽在她内腑受伤之下,仍然狂奔而逃。

赤炼人魔虽然发现了地道,但他怕中了暗算,所以未敢向地道中去追,因他知道镜湖老人隐于邛崃山穷风谷中,他知道苗金凤必向邛崃山逃去,便沿途追踪。

苗金凤迂回绕道,在途中走了一个多月,她日伏夜行,便有一多半时间,是在无人烟的深山之中奔逃,别说她在逃时,身边未带银两,即是带得有,在这深山之中也无处买去。

一路之上,只靠到处采摘野果充饥,而且她又在内伤之下,是以时才一月,已是瘦得失去了人形。

又兼行走在荆棘丛莽之中,衣衫亦已破烂不堪,可怜她那孩儿方洪,此刻已饿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他们的目的,只是寻到穷风谷,找到了镜湖老人,即可脱险。

眼看着,他们又进入了邛崃山,方洪却叫道:“娘啊!几时我们才到得穷风谷呀!”

方洪只不过才有十二、三岁的一个小孩儿家,跟随在他娘身后,显然他这条小腿已抬不动了。

今日天刚亮,他们即已入山,翻过这邛崃一峰又一峰,一岭又一岭,此刻已是夕阳衔山了,这么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儿,教他怎么还走得动。

那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三、四十岁的妇人,正是苗金凤,她现在是衣衫褴褛,斜阳影里,她背上背着一柄长剑,剑柄上却闪闪发光。

她闻声回头,两眼哀怜的望着那小孩儿,登时热泪夺眶而出,幽幽一叹,道:“洪儿,穷风谷究在何处,连娘也不知道啊,我也只听你爹说过,入了邛崃山口,一直往南,便能寻得着的,哪知走到现在……”

说着,那女子将头轻摇,直似连摇头也有气无力似的,那脸色更苍白得怕人,两眼更是黯淡无神。

那小孩儿仰着头,望着他娘,突然一把将娘抱住,哭道:“娘啊,我们别走了吧,瞧你的病更重啦,娘,你要是有个好歹……”才说至此,已哇地一声哭了。

只见那妇人缓缓地抬起手来,抚摩着他的头顶,一双无神的眼,慢慢移向悠悠的苍穹,面颊上,早挂了两行珠泪,随着听她轻轻悄悄一叹,说:“洪儿,娘这内伤如何还好得了,趁娘还有这口气,能将你送到你爷爷处,娘虽死,也瞑目了!”

“不!不!”那小孩儿两手将他娘抱得更紧,直跺脚,哭嚷道:“娘,我找到爷爷还不算,我要替爹爹和你报仇,我要娘亲眼见我报这大仇!”

那妇人脸上陡然变了颜色,本已是苍白的面上,变得更是乌青,眼中现出惊慌之色,一把堵着那小孩儿的嘴,急喘喘地说道:“洪儿,快别出声,我们好容易逃出那赤炼人魔的毒手,这一路行来,沿途更是三番五次现出敌踪,若非娘机警,我母子早已没命了,未找到你爷爷前,我们还不能说已逃出虎口。”

那妇人连说,惊慌的目光,不停地四外扫视。那知一言未罢,崖上陡传一声怪笑,笑声中,人影一晃,当地已多了个细瘦条条的怪人,一身道装,两眼火红,露在袖处的两手,更红得发赤!

那妇人在怪笑声之后才起,不知从那来这股劲,倏忽将那小孩儿拖到身后,退步之间,跄踉响声嘹亮,只见斜阳晖里,一道霞光暴闪,原来是她已将背上宝剑撤出。

只听那人冷哼一声:“苗金凤,还不交出那孽种,束手就缚!”寥寥数语,其声之冷,令人不寒而栗,那妇人早吓得又退了一步!但忽然一咬牙,声厉而颤,道:“你,你要赶尽杀绝,今天我与你拚了!”

话出,陡地一剑剁出!虽然这苗金凤手中是一把宝剑,那知那红眼怪道,毫不放在心上,怪笑声中,肩头微晃,和苗金凤擦肩而过,其行如风,已向那小孩儿抓到,别看那小孩儿面黄肌瘦,却溜滑之极,红眼怪道差着数寸,那小孩儿陡地一翻滚,早到他娘身侧!

苗金凤已话不成声,倏忽间快攻三剑,适才看来风都可以吹得到,此刻却如疯狂了一般,这三剑好生凌厉!那赤炼人魔肩微一耸,两臂一拂,苗金凤三剑尽皆落空,冷冷地道:“苗金凤,断草不除跟,明天又复生,哼!连这句话你也不知!”

苗金凤挥剑抢扑,堪堪拦住再向那小孩儿扑去的赤炼人魔!早已泪流满面,宝刃上万道流霞,刹那间又连攻了四五剑!饶她攻得凌厉之极,那赤炼人魔虽不还手,但却连他衣角也未沾上。

苗金凤道:“赤炼人魔,就算我背叛你。”

一句未了,那赤炼人魔不知怎么一矮身形,倏忽已到了苗金凤身后,险些将那小孩儿抓个正着,幸得那小孩儿竟然身法也轻快之极,就崖边地势,霍地又一个翻滚,苗金凤的宝刃恰也快速无俦地截击到了,赤炼人魔这才缩臂滑步,冷笑道:“还我镇山宝剑!一十五年,哈哈,你一逃就是一十五年!嘿嘿,一十五年!”那声音不但冷,而且慑人心魂!

苗金凤连连退了两步,绝望地叫道:“洪儿,快逃!”霍地右手一扬,寒光疾射,切齿道:“还你宝剑,背叛了你的是我,便是你千刀万剐,我也不皱眉,这孩子却有何罪?”虽然苗金凤明知手中空有宝剑,亦万万不是赤炼人魔敌手,宝剑一出手,双手已将脸蒙着。

赤炼人魔右袖一扬,没抄没接,只微微一招,霞光一敛,宝剑已落入他手中,道:“孩子何罪,罪在他是孽种,嘿嘿,你想死,却没那么容易!”

原来苗金凤双手蒙着脸,已向他一头撞去,赤炼人魔右手一伸,已将苗金凤的一头青丝抓住!仰面哈哈大笑。

那小孩身法好生俐落,非但不逃,反而倏地纵身一扑,苗金凤的青丝被赤炼人魔抓住,才两脚离空,那小孩儿已从他娘脚下一窜,不声不响地向赤炼人魔一拳捣去!

这一拳从下向上,赤炼人魔正仰面大笑,饶他是当今天下杀人不眨眼的最厉害魔头,竟也被他捣个正着!

赤炼人魔厉叫声中,左手一松,已移后数尺!

苗金凤披头散发,骇得心胆俱裂,早一把搂着那孩儿,她是想以自己一死,救丈夫身后这点骨血,那料她这孩子人小胆大,现下那还能存侥幸之心,赤炼人魔这一激怒,母子两人只有死得更快了,她在赤炼人魔杀她丈夫之时,已然内伤甚重,此刻不过在苟延残喘,早晚亦是一死,只有这小孩……

赤炼人魔一声干笑,道:“这孽种小小年纪,倒得了他老子的真传,嘿嘿!我更留他不得!”

那小孩儿在苗金凤怀里突然一蹦,真个不知天高地厚,赤炼人魔在十五年前,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现今闭关一十四年,更将赤炼毒掌练成,相隔数尺,只要他遥遥一拍,敌对之人便立毙掌下,死者不伤不残,惟见赤炼绕体,端的厉害歹毒之极,这么个小孩儿,纵得武林绝学真传,岂敢向他寻仇,挣脱他娘的怀抱,哭嚷:“你再要伤我娘我和你拚命啦!”

边嚷边两手握拳,早向赤炼人魔扑过去。

苗金凤骇得哭不出声来,那小孩纵身来,倏地一探臂,已将那孩儿的腿肚抓住,苗金凤用力过猛,母子两人登时倒地,而且顺着那山势的斜坡,直滚了下去!

苗金凤与方洪母子相抱,顺山势向下滚落,那山是向左侧倾斜,甚是陡峭,再下,只见云雾飘缈,其深更不见底,苗金凤凭一股求生护子的本能,与赤炼人魔恶斗了几回照面,早已力竭,那还止得住下落之势,双眼一闭,心道:“今日绝逃不出这魔头手去,这样好,这样好,与洪儿死在一处!”

不料下落之势陡然一停,跟着风声飒然,苗金凤赶紧睁眼一看,原来身下一块突出的大石,将身躯托住了,赤炼人魔已先她母子已立身石上!阴恻侧的笑声才入耳,只见一双红得发赤的手,已当头抓下!

苗金凤惊得魂飞魄散,她死本不足惜,怕的是自己落入这魔头之手,求死不得,那时还要被他所污,最可怕是爱子绝无法幸免,他那双毒手抓下,爱子哪还有命在!

也不知哪来这股力量,银牙一咬,霍地一翻身,本来那方洪滚落之时,是在娘身上,赤炼人魔这一爪尚未抓来,苗金凤霍地一翻身,腾出左手,猛地一推,哭道:“洪儿,我母子不能死在一起了,你先走一步!”

方洪的身子登时从大石右面直飞出去,那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赤炼人魔亦大出意料,又兼苗金凤为要救子,倏忽翻身,以背来受他的毒掌,赤炼人魔那会便要她的命,抓得快,收得也快!

苗金凤猛力推出孩儿,便闭目受死,哪知听赤炼人魔怪声笑道:“哈哈,我倒可少费手脚。”苗金凤闻声睁眼,恰见自己的孩儿,被她猛的往里一抛,已投入崖下去了,只见下面云雾之中,淡淡地一点黑影,一闪而没!

苗金凤登时疯狂一般,突然爬起身来,狂声笑道:“好啊,洪儿,你虽死,死得干干净净,乖孩儿,你慢走,娘陪你来啦!”苗金凤早是披头散发,身边守着个赤炼人魔,她连看也不看一眼,脚下跄跄踉踉,两臂一伸,突向那崖下扑去!

赤炼人魔嘿嘿一笑,左腿一探一勾,立将苗金凤扑出去的身躯带了回来,两臂一伸,用臂弯将她接个正着!

要知赤炼人魔两手之上,练有剧毒,若非戴有其特制的皮手套,触人肌肤,即会受毒,是以不敢用手去接。

苗金凤虽如疯狂一般,其实神智并未全丧,便在她的身躯被赤炼人魔用脚勾回之时,忽听崖上陡然雷声隐隐,传来轰轰隆隆,有似奔雷!

赤炼人魔用臂弯将她接个正着,就哈哈笑道:“美人儿,我岂有舍得你死的,乖乖随我回去莽苍山,不出一月,别说你这内伤我举手便愈,而且还你先前般美艳,哈哈,还我娇娇滴滴,美美艳艳的一个乖徒儿!”

苗金凤神志本已近疯狂,赤炼人魔的话声入耳,登时心中轰地一声,眼前一黑,就此昏了过去!

却说苗金凤的爱子方洪,眨眼已投入那崖下云雾之中,这一跌下万丈深崖,哪还有命在,方洪竟然不慌乱,那浓云中虽不能看出数尺去,但他却忖度崖壁的方向,拳腿、腰肢一拧,两臂倏伸,两腿跟着虚空一蹬,已斜里向下射落!

说时迟,那时快,在刹那间,方洪下落之势已疾,这又用劲过猛,视线又看不出数尺远去,蓦地两手十指剧痛,果然他扑近崖壁,那知他十指猛触到崖壁,痛入骨髓,本能地往回一缩,身子顿又直线下落,心里一慌,那还能再收得往势子,只觉疾风贯耳,有似雷鸣,哭喊也哭喊不出!

那崖高有千丈,也有尽头,真个是命悬顷刻,方洪已在闭目,咬紧牙关等死之际,蓦然似被一股强大的吸力一引,下落之势立缓,同时另一股同样奇大的吸力又到,也许是因那第一股力道已将下落之势缓住了的缘故,这一股吸力上身,陡觉身子猛往上浮,而且不只是上浮,有似浑身被一只无形网兜住,还在向旁拉近!

跟着第三股奇人的吸力,又已上身,只觉身子向斜刺里拉吸得更紧,更快,忽地右臂一紧,似被虚空一双巨灵掌,奇迹般抓住,陡觉骨内气血猛往下一落,方洪差点没晕了过去,但同时脚却着了实地,方洪心里明白,他是得救了,忙睁眼看时,只见面前站定一个怪老人,发须虬结,简直不能分清,但两眼神光炯炯,便知适才那奇大的吸力,乃是这怪老人所发造极登峰的内家真力,尤其那将自己从虚空中,生死的边缘,将自己救回来的奇大的吸力,更是神奇异绝!

方洪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向怪老人身前跪倒,一把将老人的双腿抱住,仰面哭道:“怪爷爷,你救了我,还有我娘啊,我娘在上面,你武功好高,你一定打得过赤炼人魔!”

那怪老人听他叫一声“怪爷爷”,才哈哈大笑,又听他说娘,忽然一把将方洪提了起来,陡然一瞪眼,说:“你道怎的!”

怪老人眼一瞪,直似有两道电光射出!方洪骇得登时一呆!

那知那怪老人喝一声,便不言语,却见他耳旁白发飞舞,可就更怪异了,方洪到底是个小孩儿骇得不敢哭,也不敢喊了。

一会工夫,陡见老人身旁白发一垂,忽然说:“晚啦,这魔头已去得远了!”

方洪这小孩儿不愧出自武林名门,顿时醒悟,知怪老人适才是施展天耳通的功夫,这功夫施展之际,十数里内,也逃不过他的双耳!他听他爹娘说过,当今天下,能有这天耳通功力的不过仅一两人而已,便是爷爷镜湖老人,当年也听不出两里地去!

但方洪哪管他是何人,一听说那赤炼人魔去得远了,早又哇的一声的大哭起来,叫道:“怪爷爷,求求你,求求你救我娘啊!我娘要是救不回来,我也不活啦!”

那怪老人看着他,将头点了两点,又将头摇了两摇,说,“小娃娃,你先别哭,你这是怎么回事先向我说说,我准还你一个娘就是啦!”

方洪忙不迭将他所知的一切前因,和爹爹的惨死,以及今日赤炼人魔追来,将自己劈落下崖之事一说,可怜他能有多大,又不知娘是生是死,边哭边说,哪能说得清,但那怪老人却似一双电目,能看透他的心一般,却听清楚了。

就见他点了点头,道:“你是说,那赤炼人魔要将你娘掳回莽苍山去了么?”怎地这怪老人也恁地激动,唉,那双电目好怕人!

那怪老人不待方洪答言,陡然一声长啸,震得四外有似轰雷,震得方洪耳鸣心裂!霍地袍袖一展,直似平地飞升一般,宛若一朵白云,闪电般,眨眼已贴着崖壁,飞入那云雾之中,方洪连哭也忘了,待得那怪老人飞身没入那云雾之中,忽然,心里一动:“莫非……莫非这老人就是我爷爷!”

方洪还在襁褓,镜湖老人已遁迹山林,十二年啦!十二年中,胡须自会长得这么长的?不由自主的一纵身,向崖上扑去,他是想随那怪老人追上崖去,那知手脚一滑,登时又落下地来。原来那崖壁,不但陡峭之极,而且长满了青苔,滑不留足,凭他这点功夫岂会上得去的,方洪却心中一喜:“要真是爷爷,像这陆地飞仙般的爷爷,娘就有救啦!”

他小心眼儿里算道:“老人家这般时侯该上崖啦,啊!不,我跌下来,也经过好半天,但即使未到,也快啦,老人家像飞一样快!”

希望那赤炼人魔还在就好了,忽然方洪心中一惊:“哎呀!这老人家刚才不是施展天耳通的功夫么?他已听出那魔头去得远啦!便他真是我爷爷,要追也追不及啦,他说过的,他是这么说过的!”

方洪登时又哭了,哭得泪流满面,泪眼眨也不眨地直望着那云雾深处,但过了差不多一顿饭工夫,那怪老人仍未回转,时间越长,方洪心也快碎啦!不停地喊娘,喊得声嘶力竭!

忽听身后一个娇滴嫩嫩的声音,说:“喂喂,你哭什么啊,唉!你是那里来的。你娘是谁啊!”方洪回过头来,泪眼模糊中,忽见身后站着个小姑娘,年龄也不过和他一般儿大,十二三岁,头上梳着两个丫髻,皓齿明眸,穿一身杏黄衣裤。小姑娘从何而来,怎么她来到身后,亦未发觉!

方洪虽然心急那怪老人还未回转,心急他娘不知是生是死,也不由愕住了。

那小姑娘见他不答,忽然掀着两条细细的眉,眼儿一瞪,说:“喂,我问你话,怎不说。”哟!这小姑娘好凶!

方洪说:“我等怪爷爷,他救我娘啦!”提到娘,方洪又哭啦!那小姑娘一怔,说:“怪爷爷!”忽又一撇嘴,伸出个手指头儿,在脸上划了两下说:“羞羞羞,这大啦还哭着要娘!”

要知方洪年纪虽小,却也是个倔强的孩子,被一个女孩儿小视了,才不干呢!举起右袖,狠狠地将脸上的眼泪一抹,说:“你知道么?你敢和赤炼人魔斗么?要是你,吓也吓死啦!”

那女孩儿气了,气得脸蛋儿红冬冬的?气道:“吓死啦,我怕过谁!你得说说看看。”忽然一反臂,跄踉一声,拔出把剑来,那剑才二尺五寸长短,但剑出鞘,立觉寒光侵人!

那小姑娘突然两眼一翻,上前一步,说:“喂,哪来你这个野小子,跑到我们这穷风谷来哭,你倒说明白,不然今儿我先不饶你!”说着,小姑娘臂一抡,刷的一声,宝剑向他面上一晃!方洪非但不退缩,反而喜得呆住了,自言自语,说:“穷风谷,这果真是穷风谷,那他是我爷爷了!”

说着,忽然哇地一声又哭了!“娘啊,我们迟到一步,早找到爷爷多好,现在爷爷赶去救娘啦,怎还不下来啊!”

那小姑娘拿剑向他吓唬,他却有如不见!小姑娘倒凶不起来,见他哭得好伤心,愕了半晌,又说:“喂!喂!谁是你爷爷啊,别哭了,你向我说,我带你去找你娘!只要你告诉了我,我准能带你上去就是,你不晓得,另外有路可走呢?”

方洪听说另外有路可走,忽然止了哭声,那小姑娘登时变得像个大姊姊一般,又连声哄他别哭。方洪说:“那怪爷爷就是我爷爷,我爷爷是镜湖老人啊!”

一句未了,忽听头顶有人呸了一声,说:“镜湖老人有你这么不中用的孙子,哭就哭得回你娘来么?”跟着风声飒然,方洪还来不及掉头,那小姑娘突然叫了声师傅,身形霍地纵起,方洪才掉过头来,小姑娘已纵入空中飞降的怪老人怀中,方洪一见,心中大喜,但马上已凉了半截,老人身后并没见他娘,便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那小姑娘说:“师傅,他是谁啊!”

老人慢慢垂下头来,那白胡子直拂到方洪脸上,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你爷爷,但晚啦,你母子要早到一步,这魔头怎敢在崖头放肆。”

忽又一声长叹,像是喃喃自语:“这是天意,金凤命中要受这场魔难。”说着,陡然双目中似又有两道电光射出,一把拉起方洪来,突然厉声道:“你娘要是我方氏门中的好媳妇,要是心坚铁石,经得起魔劫,还怕你母子不能见面么?”

果然这怪老人正是镜湖老人,是他在十多年前,见方洪已出世,香灯传继有人,便想遁迹山林,一日来到这邛崃山穷风谷,忽听风送哭声,镜湖老人凝神一听,也生惊诧,竟是个婴儿哭声,荒山穷谷,雾锁云封,竟有婴儿啼哭声,岂非怪事?

镜湖老人循声寻去,找到穷风谷中,那千丈高崖之下,听哭声是自一个崖洞中传来,忙入洞一看,当时惊得呆了,只见那石洞并不太深,里面有石床石桌,甚是整洁,石床上躺着个妇人,身边有个婴儿,已哭得声嘶力竭,但那妇人却毫无动弹。

镜湖老人心知有异,忙近前一看,才知那妇人已死去多时,啼哭的是个女婴,不过才周岁模样,镜湖老人顾不得这死妇何来,忙将女婴抱起,那知就在女婴身旁,却发现了一块染有血迹的布片,似是字迹,当时心一动,取来看时果然是血书,同时也发现那妇人右手中指已破,凝血已变成黑色。

镜湖老人一面哄着那女婴,一面读完那血书,登时不知是惊是喜。那血书上大意说:“能入这穷风谷的,自是非常人,她因避仇家追踪来此,不料才寻着这石洞安身,竟因其产后立即逃亡,故尔早染重病,荒山穷谷,又无医生,现已命在垂危,死后若有人来,能替她将女婴抚养成人,她愿以一部剑芨相赠,并请将剑术练成,传与她这遗孤,使她长大后,好为爹娘报仇。”

那血书并未留下名姓,想来是怕女婴未长大前,被仇家得知,仅说在那剑芨之内,有书信一封,待她长大后,方可交她拆阅,那时自知其来历与身世,以及其仇家是谁。镜湖老人读罢,不由一皱眉头,他倒非是无恻隐之心,而是现下既然遇到这事,这女婴岂有不管的,本想遁迹山林,这一来,可是不能如愿了。哪知待镜湖老人寻到了那剑后,而且心中大喜,只见那剑芨之上,写着《奔雷剑芨》四字,镜湖老人武林名宿,见闻最广,曾记得二十多年前,江湖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异人,长剑随身,剑起处,有似奔雷,轰然震地惊天,天下武林,莫能匹敌,简直未听说过有人能在他剑下走过三招,偏是那人狂暴之极,不论正邪,只要稍不顺眼,便杀无赦,以致那时武林会因他而大乱,幸好那人神龙见首,不到一两年,忽然隐去,自此便无消息,而且连姓甚名谁也不知,只因他剑威人暴江湖中皆闻而变色,故以剑魔称之。

镜湖老人忙翻开剑芨,果见里面夹着有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梅儿剑成拆阅”。

镜湖老人遵死者之嘱,将信妥为收藏,只见洞中竟留有不少食物,便将那婴儿喂饱了,可怜她不知哭了多久,吃饱了,便沉沉睡去,镜湖老人这才将那妇人,埋在洞外右面崖下,在那石壁之上,连指划了:“无名氏女子之墓”七个字。

然后才进入洞去,心怀虔敬的翻开剑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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