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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五英花令

“嗤”地一声响,一朵白色的花朵,颤巍巍的钉在一座大厅中的朱红漆柱上。

立时幽香四射,触鼻一阵花香。

厅中一盏高悬的琉璃灯下,四个人正在开怀畅饮,谈笑风生,这一声轻响,那饮酒的四人全都听到,在悚然一惊的同时,四人毫未作势,各个上身后仰,箭一般射立在厅中两侧。

四人相顾一怔。

就在这一瞬间,其中一人忽然“啊”了一声,道:“看!那是什么?”

与发话人并肩而立的一个儒生打扮的人,循声望去,脸色立时死灰一片,声音抖颤着道:“杏……杏花令。”

对面两人听得心头一震,身子微微一颤,但因那朵杏花是钉在厅中右面柱上,柱大合抱,自然无法看见,不知是一听杏花令便骇得无法移步,还是当自己的生与死,就将在自己一瞥之间决定,而没有那份勇气去自己辨别。两人全是嘴唇一阵颤动之后,有一人终于勉强进出一句:“是生令,还……还……是……是……死令?”

那“死令”二字,那人全都说得很吃力,好像费了很大的劲,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来。

先前发话的人,是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相貌奇古,双目神光湛然,适才一看清那朵杏花时,也是一脸惊骇之色。但一来他是此间主人,在武林中颇有名气,二来他的武功成就本来就在三人之上,事情到了头上怕也没用,此时已镇静下来,勉强打一个哈哈道:“三位别怕,倒像是传说中的一朵死令,但这死令是送到老夫厅上,三位是客,当然与三位无关。”

这老者正是名震川东的霸主,姓关名再春,人称双飞神掌,川东水路武林人物,都对他畏惧三分。因为他这座庄院,建在夔州与巫山县间的长江北岸,武林中人由水路人川,都得前来拜望,庄院又建得富丽堂皇,真可说是楼阁连云,富甲川东。

三人一听双飞神掌恁地一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大家勉强收起惊容,那退到厅对右面的两人,各自晃身到了主人身旁,四双眼睛一齐落向钉在朱红漆柱上发射着幽香的杏花上。

双飞神掌虽是忐忑不安,但仍装出一脸笑容,道:“哈哈!想不到武林近来传闻的‘五英花令’,居然会光顾到老夫庄中来。好!好得很!快请坐下,酒席未完,别因此扰了雅兴,哈哈,坐啊!”

说完,当先走回主人坐位上。

双飞神掌见三人迟疑不动,便知道三人心意,心中虽是不快,仍是一声哈哈道:“听说五英花令,是以令到四个时辰为限,时间还早得很呢。三位远来,老夫应该先尽地主之谊,但因为这事,老夫只得酒席完后就下逐客令了,等三位走后,老夫再作准备,也不算迟。”

双飞神掌恁地一说,三人心中再怕,也只有硬着头皮重新走回席上。

四人重新人席,双飞神掌又敬了三人一杯酒,才向那坐在首席的中年儒生装束的人说道:“伸明兄,听说锦江一剑三昆仲死前也得到杏花死令?”

双飞神掌显然是想探听花令主人的武功和来龙去脉,以便筹划对付之策。

那儒生装束之人姓吕,一枝判官笔神出鬼没,是川中有名的点穴名家,有神笔之称,当下叹口气道:“不错!锦江一剑死时,小弟正在成都,也是傍晚时分,家中突现杏花死令,当夜便死在家中。听人说,事后家中一只传家金鼎不见了,另外还损失了许多金银财物。”

双飞神掌想知道的是锦江一剑死时的情形,又道:“敌人如何现身,难道没听说过?”

神笔吕仲明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唉!说来真是神乎其技,锦江一剑在剑术上虽然成就不高,但也非泛泛之辈。听说他发现杏花死令,立即将老二穿碑手、老三子母双剑请来,曾经作过万全的安排,三人坐在大厅中,大厅前后及厅中两侧,则有十数个门下,全是劲装疾服手提兵器,约莫予时刚过,来啦!”

相对两坐的两人神色一变,不禁一齐回头向大厅外望了一眼。

双飞神掌冷哼一声。

两人这才知道自己胆小失态,脸上不由一红,低下头去。

那吕仲明又道:“忽然一阵香风吹米,厅中四盏灯一齐熄灭,戒备在大厅四周的人,仅听到锦江一剑三人同时一声暴喝,跟着却是几声女人嗤嗤笑声之后,便什么也没所见了,等到有人点了火把赶来,他们三昆仲已死在大厅中,老大和老三剑都尚未出鞘,显见连手也来不及还。”

双飞神掌听得抽了一口冷气,但脸上仍是镇静如常,冷笑道:“听巴州的两江总舵主水上飞龙死前是一朵桃花令,可是真的?”

坐在右面的一个中年汉子,姓王名雄,左面那个瘦削脸孔的汉子则叫王飞,两人合称巴州二鼠,真是号如其人,胆小如鼠。那王雄为了掩饰适才的尴尬,忽然抬起头来,胸膛一挺,道:“哈哈,这事小弟知道。”

王飞听哥哥出声,自己也不能让人讥笑说骇得话也不敢说呀!当下瘦脸一扬,抢着说道:“不错!是一朵桃花令,那是下午发生的事。江总舵主正在后园与一个门下喂招,忽然闻到一阵桃花香味,当时心中奇怪,夏秋之交,哪能会有桃花?哪知他掉头一看,嘿!怪事?就在他身边丈许处一株柏树干上,颤巍巍的插着一朵白色桃花。”

双飞神掌凝神而听,点头道:“以事情发生的时间,和那桃花令主出现得无声无息一点看来,桃花令好像还在这香花令之上呢?”

王雄接口说道:“是啊!杀人的方法也更出奇,当时江总舵主还道是家中婢女们作的纸花,哪知伸手擒下一看,嘿!竟然是真的桃花,而且还像才从树上摘下来不久的呢!”

双飞神掌扫了朱红漆桂上插着的杏花一眼,道:“后来呢?”

王飞又抢着说道:“真是神奇得很!”一句话才说完,忽觉背上毛发悚栗,忍不住又想回头,但见双飞神掌和神笔吕仲明凝神看着他,又觉不好意思,只得又道:“江总舵主才忽然想起近日传闻的‘五英花令’之事。”

神笔吕仲明点头道:“关老英雄猜得不错,‘五英花令’,以杏花最次,它的排列次序听人说是:梅、兰、菊、桃、杏。”

双飞神掌急切的想知道两江总舵主江华是怎样被杀死的?问道:“王兄说神奇得很,究竟怎样神奇法?”

王飞兴高采烈的说道:“嘿!真怪!真是天下奇闻,关老英雄,你老想怎么着?江总舵主虽然想起,仍以为不过是以讹传讹的神话,还哈哈大笑道:“真若有什么五英花令,每一花令必是一位绝色的美人儿,哈哈,我倒正想纳一房小妾,岂不是正好。”

神笔吕仲明点头道:“江总舵主生平就是喜欢一个色字。”

王飞又道:“哪知话声方落,忽然听到长长的一阵浪笑,那笑声,好像在园中,也像在园外,像在半空,也像在地上。总之,笑声听得清清楚楚,但以江总舵主那一身成就,光天化日之下,可就是听不出发自何处?”

双飞神掌唔了一声。

王飞又道:“江总舵主这时才真的怔住了,凝神戒备着喝道:‘什么人?’‘你江总舵主不是要讨一房小妾么?好啦!晚上来跟你洞房花烛就是!’说完,又是一阵长长浪笑声,但这次却越去越远,渐渐杳不可闻。”

双飞神掌问道:“这次可听清了去的方向?”

“嘿!仍跟适才一样,笑声向四方隐去,好像是四个女人,同样的笑着离去。”

“晚上呢?”

王飞越说越有精神,好像忘了适才的恐惧,也忘却了杏花死令正插在身边不远,又道:“那还用说,江总舵主控制两江,手下少说也有千把人,经常在他身边至少也有百把个弟兄。当夜他那院中,灯笼火把照得有如白昼,房上地下全有人把守,江总舵主自己则穿着他那件护身玲珑宝甲,握剑坐在厅中,身前身后有四鲸四蛟各个手持兵器护卫,二更将尽,嘿……”

王飞说至此,忽然打了个寒颤,好像才又想起眼前的事,再也说不下去了。

双飞神掌正听得紧张,忽又见他不说了,冷冷说道:“说罢,今夜的事,与三位无关。”

王飞干咳了一声,又道:“三更未响,那浪笑声忽又响起道:‘哟!这哪像洞房花烛夜呀,我这个新娘子可胆小得很,见了刀呀剑呀的不骇跑才怪,而且这大厅中,也不能当洞房呀!”

“话声一起,满院皆惊,江总舵主埋伏在屋上屋下的那些人,奇就奇在这里了,各人昕到的浪笑声和说话声的地方全不一样,因此全都向自己听到的发声处扑去,这一来,乱啦!厅外百数十人,乱窜乱找,嚷成一片。”

双飞神掌点头道:“方法运用得高明而已,乘乱动手,不足为奇。”

“可是厅中的江总舵主和四鲸四蛟并没乱。”王飞又补充道:“这次也是一阵香风吹人大厅但灯光没熄,四鲸四蛟分明看见一个纤巧的身影飘人大厅,八人一声虎吼,向那身影扑去,哪知那身影竟飘忽不定,分明刀剑已劈到她身上,但是却又劈空。”

“唔!这也是制造混乱的手法,江总舵主呢?”

“他没有追,也没有动。”

王雄这才说道:“大概那身影入厅时,江总舵主便已被暗器打中了死穴,那女人又乘四鲸四蛟追逐时,将江总舵主的六阳魁首和护身玲珑宝甲一齐取走了。”

双飞神掌心头一震,回头看了朱漆柱上的杏花死令一眼,勉强打起一个哈哈道:“好啦,时间不早,我也不留三位了,照这样说来,不是老夫小看三位,即使留下对老夫也毫无益处,三位想留下的盛情,老夫心领就是。”

说罢,抱拳送客。

第二天,川东一带沸沸扬扬,传出飞云庄的关老英雄死了,不但他一个人死,全家上下不留一个活口。人死了还在其次,庄门口的飞云庄三字的金漆牌匾也换了一块,但上面没刻字,只刻上五朵红色的花朵,中间是梅花左右上角是兰菊,左右下角是桃杏,五朵红花恰又形成一朵梅花形。

而且在所有通往飞云庄的道路约里许处,各立了一块示牌,上边刻梅兰菊花杏拼成梅形的花朵标帜,下面则写着:“五英禁地,擅入者杀无赦。”

于是,谁都知道,飞云庄已成了“五英花令”的根据地,关老英雄一家之死,是因为他有这座富丽堂皇的庄子,也因为他有富甲川东的财富。

消息传出,川东武林中人各各自危,别说没人敢闯禁地,大多举家远离,未走的也躲着不敢出来行走。

不到几天工夫,邻近西川几省的武林中人,全得到了这个消息,都惊骇异常,没有人知道,到底这五英花令是些什么人物?

随着这不幸消息而来的,是更惊人的不幸。

湖北五峰山三清观主死了,是死于一朵菊花死令,死后据说观主有一只小匣不见了,那小匣中是什么?连观中的人也不知道。

湖南沅陵的通远镖局解散了,局主无敌金枪死了,是死于桃花令,那是属于劫镖杀人。

贵州梵净山南庄庄主南拳柳无忌死了,是死于兰花死令,另外损失一串稀世之珍的七宝珠。陕西子午镇,七星剑阴无畏也死了,也是死于一朵菊花死令,死后那柄切金断玉的七星宝剑失了踪。

这些遇难的人中,最令人吃惊的是梵净山南拳柳元忌和七星剑阴无畏之死。

南拳是当时有名的拳王,百步神掌名震武林,与甘肃兰州的锦掌施啸天共称南拳北拳,享誉武林数十年,如今竟无声无息的死于一个女人之手,哪能不使人吃惊?

至于七星剑阴无畏,则是天山一蓑老人门下,一蓑老人当时是武林中有数的几个老前辈之一,风云十八剑招无人能敌,一生在剑术上没逢过敌手,五英花令杀死七星剑,岂不是向一蓑老人挑战。

武林中有些人在吃惊震骇之余,又有点奇怪,怎么一直没听说有人死于梅花令之下?

但稍有头脑的人就明白,以五英花令的标帜看来,再加以被杀那些人的武功来品评,五花中是以梅花为首,菊次于兰、杏次于桃,那就是说梅为五花之主,武功自然是以梅最高,五英花令行事,是估量对手武功之后,再次决定谁去执行,行必有成,这样一分析,那就是说,死的这些人中,还没人够资格要梅花令亲自出手,则梅花令的武功之高,真令人不敢想象。

武林中人震骇惊悖之余,有没有人敢入川东一探五英花令的秘密呢?

当然也有少数几个不信邪的冒险进入五英禁地,可是第二天,那些人的人头,即高挂在禁示牌上。

于是,武林中人对五英禁地,相约裹足。

盐米之乡川南,在沱江右岸与荣水会会处的富顺城中,有一天然略经人工修建的大湖,名叫小西湖。

时值仲冬!大雪纷飞,将一座小西湖,打扮得粉妆玉琢,洁白无尘。这时——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那褪色的厅内走出来,剑眉星目,神采不凡,只是两道剑眉不时微蹙好像心中十分抑忧。

他踏着雪花,一直走到庄院右面的一株古老梅树下,仰头看了一下。忽然剑眉一展,倏又皱了起来,只昕他低低自语道:“花又要开了!”

少年说话同时,一双带着抑忧的目光,由梅枝上移到那古老而苍劲的梅干上,而且伸手去抚摩。

少年手抚处,隐隐现出一行字踪,但那字踪并不是少年品梅吟雪的句子,而是属于很久很久以前另一个人留下,不是笔写,似是剑刻。

这时,那少年忽然星眸中隐隐闪着泪光,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念道:“当花盛开的时候,孩子,我会回来。”

少年一遍一遍的念着,也不知念了多少遍,忽又仰起头来,看着梅树上含苞的蓓蕾苦笑道:“又是一年花开了,但愿不要再使我失望,不然——”

少年眼神中忽然射出两道坚定的光辉。

就在这时,厅门口忽然现出一个龙钟老人,抬头看见少年又站在梅树下,头肩上已积满了白雪,摇摇头,发出一声轻轻长叹。

那龙钟老人,一身仆人打扮,但一对眼神却闪闪发光,与他那副龙钟老态不甚调和。

老仆轻轻的走到少年身后,轻声道:“少爷,回去啦!雪这么大!”

少年蓦地回身,双目凝视着老仆,问道:“余忠,这字真是我母亲刻的么?你没有骗我?”

那老仆余忠闻言微微一怔,脸上痛苦的扭曲着,苦笑一下,道:“少爷,余忠侍候你少爷十五年,由三岁到现在,我怎会骗你?”

少年点点头,他已看出余忠在伤心,唔了一声,伸手拍拍余忠肩头,勉强笑了一下,道:“余忠,我是相信你的,只是十五年了……”

少年不禁又抬头看了老梅树一眼,笑容顿失,叹道:“唉!十五年花开花落,总不见她老人家回来,难道我就这样等下去么?”

少年又点头道:“我知道你又要劝我等下去,可是,余忠,等一个渺茫而无法实现的希望是痛苦的,倒不如去找!”

“找?”余忠吃惊道:“少爷,你说要出去找主母?”

“是的.假如今年花开她老人家再不回来。”

余忠脸上又现出惯有的扭曲着痛苦神色。

少年目注他伛偻的身子,问道:“你不同意?”

余忠偷偷拭去眼角上的两颗泪珠,道:“哪能不同意,余忠的意思是:第一,少爷若是出去了,万一主母回来岂不扑空。第二,少爷的武功,是老仆相传,但老仆这点功夫,真会使人笑掉大牙,江湖鬼域,武林奸险,万一少爷出去有啥闪失,余忠怎对得起老主人在天之灵,再说主母将来回来,我又怎么交待?”

少年不等他说下去,又道:“别再噜嗦,花开花落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你将江湖上的事,多告诉我一些就行了。”

老仆余忠正待说话,少年又摇手止住道:“你说那夜杀我爹的蒙面人是谁?你一点也看不出来吗?”

“是的,少爷!”

“难道从武功招式上,也没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余忠毅然说道:“当今武学,老仆知道得太少,只看出招式奇诡得很。”

“结果我爹惨死,母亲受伤?”

“是的!”

“母亲事后没说什么?”

“主母伤心得很,不许老仆问什么。”

“三天后我母亲就走了?”

“是的,并且没有交待一句话。”

“这古梅上的字,是母亲刻的?”

“是老仆发现主母走后才看见的。”

“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没……没有!”

少年仰天一声长叹,狠狠的跺跺脚,头也不回的向大厅中走去。

成都!川省首府,商业繁华,入文荟萃。

东大街一家高升客院的上房后窗,虽是大雪天,却仍有一个神色忧郁的少年,凭窗而立。

那少年脸上被雪风吹得红红的,不知寒冷,一对深邃而带着坚毅闪光的眸子,正注视着隔墙的一株梅树。

少年叹了口气,心说:“我也太性急,家中那株古梅,虽已凋谢,但这儿的梅仍然正在开着,万一她老人家回去,岂不扑空。”

这少年正是令狐英,现在化名叫孤独青,老仆化名王忠。

他返身走到床头,从包裹中取出一只细长而用黄布裹着的东西,他迅速解开,原来是一柄刻有龙形盘绕的墨绿色古剑,剑长三尺,属于短剑中一种。

少年取剑在手,又走到窗前,手抚剑身,凝望那大雪纷飞的阴霾长空,又冷然一笑,忽然悲壮的念起岳武穆那首“满江红”来。

只是,他把“壮志饥餐胡虏肉”的“胡虏”两字,而又把下面一句中“匈奴”二字,换了“凶徒”二字,至于后面两句,“待从头收拾旧山河”这句改为“待从头重振旧家声”,而又把“朝天阙”这一句,改为“震武林”。

少年才思敏捷,吟声鉴锵,旧词新改,倒正合他现在的飘零身世和复仇壮志。

大约当真“壮怀激烈”,少年念罢,蓦然右手微动,龙吟声中,一道墨绿色闪光,有如一条墨龙般直欲破窗飞出。

就在此时,对面梅树梢头,红楼中一扇绿窗轻轻半启,露出半边俊俏脸儿。

那楼上窗中人,本来是听到吟声开窗偷看,哪知刚露出半个脸儿,蓦听呛啷吟之声,跟着又看见一道墨绿闪光,发时一怔,口中不由惊“咦”了一声。

独孤听声之后,不由对楼上那两个女人生疑,再度打开后窗,观察个究竟。

先前倒未十分留心,现在才发觉那座高楼,红檐绿瓦,碧窗朱户,楼前楼后有不少房舍,竟是一个大户人家。

果然,独孤青才看清那座高楼,那楼上一扇朱门,呀然一声开了,走出两个女人。

一个一身桃红!

另一个则是一身翠绿!

那两个丽人好像是出来赏梅,只见那绿衣女人抿嘴一笑道:“姑娘你看!”

那红衣女人妙目微招,弧犀微露,现出一排编贝似的牙齿,一对一泓秋水般的波光,似落在梅树上,又似穿梅而过,正落在独孤青脸上,扫了一扫,嫣然一笑道:“唔!真美。”

只听那绿衣女人又道:“我说么,你还不信,要不要折来玩玩?”

红衣女人掩嘴吃吃笑道:“死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禁止的。”

那绿衣女人又格格笑道:“怕什么?折了又没人知道,再说……”

绿衣女人话未说完,红衣女人忙阻止她说下去,道:“别贫嘴了,咱们还是回去商量正经事吧!”

说完,波光一扫,好像穿枝透花而过,直射在独孤青脸上,不由心中一震。

独孤青在家时很少与女人接触,但他心头这一震,不是因为他被女人看见了,而是觉出这两个女人不像一般人家的闺阁千金。

但等他再抬头时,那楼头的一对丽人,已翩然而入。只瞥见一双俏丽的背影。 ’

独孤青微微一笑,心说:“好吧!要来你就来吧!我独孤青磨剑以待呢!”

一直到看不见那两个女人的影子,他才关上后窗,躺在床上沉沉思索,过了一阵,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隔壁有人大声说话,一惊而醒。

正听一人说道:“唉!又出事啦!”

另一人问道:“什么事?”

先前那人道:“春一枝杏花死令,闹得这成都武林中人风声鹤唳,今天又出现桃花死令了。”

那人似是惊得一跃而起,道:“当真?谁家得到了?”

“南城的焦大爷。”

“焦大爷?可是独手乾坤焦天梦?”

“那真有好戏瞧了,独手乾坤焦大爷,是雪山老人的大弟子,他那一身成就,可不是锦江一剑三兄弟所能比拟的。再说焦大爷在这成都,武林中人谁不尊敬,交游满天下,归隐以后,从来不过闻武林是非,真是大大的好人,今夜若真出事,那不是武林大乱了么?”

“谁说不是?唉!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你怎么知道的?”

“早就传遍全城啦!独手乾坤焦大爷好友和门下,这成都哪个角落没有,他家一出事,立即传出话来,所有好朋友和门下,都纷纷赶去了。”

独孤青听得霍地由床上坐起,不知是惊是喜?心说:“真巧,我才想去川东,她们反倒先来了,好!今夜我好歹也要去看看,到底这些女人有多厉害?”

只听隔壁又道:“唔!我想起来了!”

“什么?”

“听说这两天雪山老人的孙女儿正在焦大爷家中作客,那么今夜那个什么桃花令的女人,一定倒霉。”

“唉!那就好了,喂!咱们也去瞧瞧好么?听说雪山老人的孙女儿美得很,武功又出自家传,若是她们斗起来,那真是武林中难逢的大事,借此也可看看到底这别出心裁,以花朵作令的女人是什么个样子?”

隔壁两人说罢,便是一阵脚步声,向房外走去。

独孤青好奇心胜,又急欲一展抱负,当下一跃下床,将墨龙剑藏在衣底,匆匆追了出去,只见隔壁两人一身镖局中人打扮,心想,“那就难怪了,原来也是会武功的人。”

当下掇着两人,向店外走去,也未告诉伙计自己的去处。

两人直趋南城,约有半个时辰,只见两人停在一座八字粉墙,双斗桅杆的府第前面,两扇黑漆大门上各钉着一只金光闪闪的铜环金兽,大门石阶下,雄峙着一对丈许高的石狮,好不庄严威武。

果然好像有事,大门外站着四个手提兵器劲装汉子戒备着,而且陆续进去的人很多,各个面色严肃,都像是武林中人。

那两人向站在门外的劲装汉子拱拱手,好像是通报姓名,只见一个劲装汉子回身进去,一会儿工夫又走出来,也拱拱手说了几句,那两人便进去了。

独手乾坤的家算是找到了,但独孤青却不好闯进去,因为他不认识这位独手乾坤,人家正有祸事,前去尝闭门羹倒是小事,万一被人误会,那更划不来。

心中转念,便又走开了。

独孤青找了一家小酒楼,正可遥遥看着焦府的大门,要了一壶酒,两盘小菜,他不善饮酒,不知为何,却想吃酒,是御寒还是遣愁?亦或是庆祝他有生以来将要第一次参与武林是非?总之他一人在凭窗自斟自饮,心中没有恐惧,有!那只是兴奋和如虹的壮志。

“买花啊!公子!”

独孤青蓦然回头,桌边站着一个村姑打扮的姑娘,大概因天冷之故,那村姑用一块青布由头到耳边紧包着,只露出二分之一的俏丽脸庞,右手挽着一只花篮,内放不少鲜花,芬芳扑鼻。

独孤青点点头,道:“好吧!我买一枝!”

说完,竟由怀中摸了一块碎银,也不管多少,递给那村姑。

村姑抿嘴一笑,道:“公子,我没钱找!”

独孤青淡淡一笑道:“不用找了!”

村姑明亮亮的眸子眨了几眨,嫣然笑道:“谢谢啦!公子,你真好!”

说完,将花篮向独孤青面前一送,道:“公子,你选吧!”

独孤青连看也不看,回头注意着焦府大门,口中说道:“你随便放下一枝吧!”

因为就在这时,焦府门前来了一乘软轿,轿后跟着四个一身白色披风,腰挂长剑的少女跟在轿后行走,似是轿中人的婢女,婢女能有这等装束,轿中人的身份可知!

软轿一到门口,门外四个劲装大汉,连忙将大门推开,恭敬的站在两旁,让那软轿和四个少女进去。

独孤青蓦想起在客店中,听那两个镖局中人的话来,心想:“是了,从那四个少女一身雪白的衣着和气派看来,这轿中人可能就是雪山老人的孙女儿了,必是出去游玩,一得噩耗,才赶了回来。”

心中正在思索,陡然闻着一阵花香扑鼻而来,蓦又回头,只见桌上放着小小一枝桃花,那枝桃花红得鲜艳夺目,散发出醉人的香味,那位卖花村姑却早已走了。

“桃花?”

独孤青蓦然一惊,心说:“严冬方尽,春寒未暖,大雪纷飞中,那来的桃花?”

这一吃惊,蓦又想起一事,立时朗朗星眸中,射出两道不怒而威的闪光,口角冷竣的笑了一下,抓起那枝桃花,径向窗外摔出。哼了一声,自语道:“江湖中当真诡诈百出,一不小心,便会为人所乘,哼!给我桃花生令我独孤青可不领这份情。”

就在他摔花自语的同时,耳中隐隐听到噗嗤一声轻笑,而且随着那笑声,还传来一声娇语道:“真是一个大傻子!”

其声飘渺,听不出来自窗外?还是楼内?

独孤青先向窗外一扫,虽已届黄昏,但目光所及处的屋顶,全覆上一层白雪,哪里有人?再回头向酒楼内一看,除了对面窗下有一个酒客似是吃醉了伏桌而卧外,整个酒楼上,根本没有客人,连伙计也伏在一张空桌上打盹。

现在,独孤青已经明白适才这村姑是什么人了,略一沉吟,脸上冷然一笑,一点不动声色。

他深深的沉思着,现在他明白那客店后窗外楼上的女人是谁了,心说:“好啊!你们这明明是向我挑战,这是我初入江湖的第一课,也是对我的一种考验。”

他依旧饮酒,但却留心着对面那个酒客。

隔不了多久,面对临窗那个酒客,突然打了一个呵欠,双手一伸,抬起头来。

独孤青一看,那醉卧的酒客,原来是个冬烘先生,年龄约莫四十左右,但却满脸皱纹,背上微现伛偻。

那冬烘先生醉眼斜视,看着窗外,“啊!”了一声道:“天黑啦!我该回去了。”

那伏桌打盹的伙计一听客人出声,忙抬起头,也打了个呵欠,却笑着道:“你老今天倒闲得紧啊!”

那冬烘先生回头看了一下,笑道:“说得是,当教书匠,别人没事时,我却有事,别人一有事,我倒反而闲下来了,下雪天,好冷!所以来喝喝酒,不料一下子竟睡着了。”

那伙计好像跟这冬烘先生最熟,回笑道:“难怪今天中午开始,府上进进出出好多人,是焦老太爷过生日么?”

独孤青一听,敢情这冬烘先生是焦府的西席。

只见那冬烘先生摇头道:“不是!不是!听他们说,发现了一朵什么花?一下子便紧张忙碌起来了,老太爷是武林中的老英雄,武林中的事,我这教书匠一窍不通,所以也懒得问,便溜到这儿喝酒来了。”

那冬烘先生干咳着,恰好经过独孤青桌前,独孤青鼻中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蓦然心中一动,连忙站起,拱手道:“老先生请了!”

冬烘先生掉头向独孤青上下看了一眼,道:“公子有何指教?”

独孤青道:“不敢!小弟路过此地,慕名焦老英雄,正想拜谒,却苦于无人引见,是以想麻烦老先生……”

“我们东家正有事呢!”

“小弟因为慕名已久,难得有机会路过蓉城,只要能瞻仰一下风采威仪,于愿已足,不一定要老英雄接见。”

那冬烘先生口角扯动了两下,似笑非笑的又道:“老弟,你贵姓大名?”

“独孤青!”

冬烘先生略一沉思,点点头道:“好罢!反正今夜人多,多你老弟一个也不算什么!我可以带你进去。不过,小兄弟,我可把话说在前头,我们东家有事,一定没时间接见你,你千万看看就走。”

“多谢了!”独孤青又一拱手。

于是,独孤青付了酒钱,与那冬烘先生下了酒楼。

两人经过酒楼窗下,被独孤青摔出窗外的那一枝小小桃花,仍在雪地上,那冬烘先生却弯腰拾起,道:“啊!这么好一枝花,什么人把它摔在雪地上?真糟蹋。”

话罢,放入怀中。

独孤青冷眼旁观,也不出声。

于是两人又踏雪行去,转个弯,已然到了焦府门口。

这时,焦府门前,已高悬出四盏羊角风灯,照得门前有如白昼。

门外四个劲装大汉,每人手提一柄钢刀守着大门,一见是西席先生同一个剑眉星目、丰神如玉的少年同来,也就不便盘问,便让两人进去。

那冬烘先生轻轻一扯独孤青,悄声嘱咐道:“老弟,东家可能在后厅上,我带你去这大厅后看看去,千万别出声啊!不然老朽可担待不起。”

独孤青点点头!

两人沿着花厅走廊,绕向大厅左后,走进一个月洞门,独孤青目光一扫,远远望见厅中,更是珠灯高悬,坐了约数十人,气氛跟前厅一样的严肃。

独孤青道:“老先生,谁是焦老英雄啊?”

那西席先生也望了一阵,摇摇头道:“大约还没出来!”

独孤青又问道:“听说今天上午府中发现一朵白色挑花,可有这回事?”

那西席先生又道:“老弟,我说过,最好别管闲事,等我们东家出来,你老弟看看就走,免得老夫落个不是。”

独孤青注视着那西席,毅然道:“不!在下进来的目的,一则是瞻仰焦老英雄的风采,另一则是听说这府中发现桃花死令,五英花令为祸江湖已近一年,在下是想偷偷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西席先生眼睛直眨,口角扯动了几下,摇摇头,道:“唉!唉!算是老夫多事,什么花?在什么地方?老夫从来不问这些事,你老弟真要想看的话,那也未尝不可。不过,唉!老朽得告诉你一句话:‘烦恼皆因强出头’,千万记住,这是一句至理名言。那么我走了,你老弟慢慢等着瞧吧!”

说罢,转身走出月洞门去了。

独孤青等他走后,心中略一盘算,故意又绕出前厅,在人丛中转了几转,才又由前厅右角月洞门再度进入后厅。

等人不注意时,身形一闪,已隐入暗处。

初更响过。

一间隐秘的小厅中,坐着三个人。

上首是一个须眉全白,满面红光的老人,年龄约七十附近,双目精光闪闪,一看便知老人武功造诣颇高。

这老人正是独手乾坤焦天梦,目注着坐在对面的独孤青道:“老朽便是焦天梦,老弟你贵姓?”

独孤青欠欠身,道:“晚辈独孤青!”

焦天梦唔了一声,双目精芒流动又道:“独孤老弟是哪一派门下?”

独孤青道:“无门无派,仅家传一点微不足道的武功而已。”

独手乾坤焦天梦哈哈一笑道:“老弟太客气了,那么令尊是……?”

独孤青道:“家父在武林中藉藉无名,说出来老前辈一定不知。”

独手乾坤焦天梦是何等人物,一听便知独孤青是不愿说出家世,心中起疑,不由看了看端坐在左面的一个少女一眼。

少女一身白,肤光更白,压雪欺霜,背上背着的一对短剑,也是白金为鞘,幻出两道耀眼白虹,那两柄剑虽是一片纯白,但每剑护手上,左右各垂着两只连环锁套着的金环,在少女左右肩上不断晃动,发出铮铮的清脆悦耳响声。

那白如凝脂的脸上,翠眉微挑,星眸点漆,瑶鼻之下,一颗熟透的樱桃,美是美到极点,只是眉目之间,显得十分高傲,有着令人高不可仰的气质。

那少女一见焦天梦用眼光扫她,双眉微向上挑,似笑非笑的说道:“人家不肯说就别问啦!倒是问问,有什么秘密相告啊!”

独孤青看了那姑娘一眼,焦天梦这才想起,没给人家引见,当下哈哈一笑道:“看!老朽真是失礼得很,独孤老弟,这位便是恩师雪山老人令孙女,瑶凤姑娘,人称瑶台玉女的便是。”

独孤青一进门便看出此女十分高傲,所以仅冷冷的回了一声:“久仰!”

瑶台玉女仅樱唇微微一撇,身子一动也不动。

焦天梦到底是武林中成名英雄,虽说心中有疑,但人家既宣称有秘密相告而来,怕生误会,忙打起一声哈哈道:“对了,承看得起老朽,不知老弟有何秘密相告?”

独孤青冷笑一声,心说:“好大的臭架子!”

面色微微一沉,回眼看看独手乾坤正色道:“老前辈,晚辈只是偶然发现有一点疑问,是否就是秘密,还不一定,这一点晚辈得先申明,其次,是晚辈这次前来,并无所求,也绝不是想借此在武林中攀龙附凤博什么虚名。”

这几句话,说得义正词严,焦天梦顿觉眼前这少年,有一种浩然之气,不可轻侮,瑶台玉女呢?那可就不同了,脸上立时涌现两片红晕,尤其那一句“攀龙附凤”的“附凤”二字,似是在有意轻视她,双眉倏挑,就想发作。

好在焦天梦知道这位姑娘的脾气,忙一面打着哈哈,一面以目示意,打岔道:“老弟言重了,老朽总是心感,不知老弟有何所见?”

独孤青不理会那瑶凤是否生气,正色道:“请问老前辈,府上今日何时发现桃花死令?”

“正午时!”

“据说花令现后,要四个时辰才是限期,这话可真?”

“不错!”

“现在什么时候?”

“老朽尚有一个多时辰可活!哈哈……哈哈……”

焦天梦不愧是成名老英雄,当真临危不惧,好像根本投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独孤青正色道:“一个多时辰,转眼就到,应从速计议,现在晚辈有几句话请问老前辈。”

“老弟请说!”

“贵府西席先生何时来府?”

焦天梦一怔道:“一个月前!”

“老前辈可曾仔细考查过?”

那瑶台玉女脆笑一声接口道:“请问独孤少侠,那西席先生有何可疑?”

独孤青道:“天黑前在前街酒楼相遇,在下下意识觉得他可能易过容。”

那瑶台玉女根本不信,冷冷说道:“易容也不一定与今夜之事有关呀。”

独孤青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可是从他身上,却隐约可以嗅出一股淡淡的花香,请问姑娘,一个四五十岁的西席先生,身上何来花香之味,两种可疑,合而为一,姑娘认为在下这一怀疑,是否有价值?”

瑶台玉女被他问得粉脸通红,一时作声不得。

焦天梦道:“老弟适才不是说你就是那位西席先生引进府的么?”

“不错!”独孤青正色道:“晚辈想一窥五英花令之谜,正善于无由趋谒,适逢贵府西席可疑,一举两得而已,难道老前辈对晚辈反觉可疑?”

焦天梦哈哈笑道:“老弟言重了,老朽老眼不昏,尚能识人,老弟侠义热情,老朽甚是心感。”

独孤青看了那高傲的瑶台玉女一眼,道:“不知老前辈对今夜之事,可有安排?”

焦天梦一声长叹道:“老朽自退出武林,封刀归隐,不预闻武林之事以来,迄今已垂十年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人,既是人家以死令相抬,要老朽这条命,老朽宝刀不老,只好到时一拼。当时并不想惊动他人,不想家人未得老朽同意,便奔走相告,友人及门下纷纷赶来,还有我这位侄女儿亦闻讯兼程赶回,高谊浓情,使老朽甚是心感。只是以五花令过去行事看来,什么安排预防全是白费,到时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而已,说实在的,以老朽这一大把年纪,生死已不当一回事,所以今夜之事,老朽倒不为自己担心,只担心到时连累他人,则老朽死难瞑目。”

瑶台玉女冷笑一声,道:“伯父,你怎么说这些话?侄女儿倒要看看那什么桃花死令有多厉害,哼!不是侄女夸口,损你老一根寒毛,侄女儿要她一颗人头来赔。”

独孤青微微一笑!

瑶台玉女道:“你笑什么?”

独孤青道:“自信是可贵的,鄙意以为自信再加上妥善的安排,才是万全之道。”

瑶台玉女不服气的哼了一声,道:“那倒要听听独孤少侠的高见!”

独孤青道:“武功一道,不管它有多高深,总不能超过人体的极限,以武林中传言来看,五英花令行事,真是神乎其技,区区却以为不然。”

焦天梦听得点点头。

独孤青扫r瑶台玉女一眼,又道:“请恕在下放肆,雪山武学,武林泰斗,请问姑娘,以雪山武学,能否办到像传言中那种杀人于无形?”

独孤青真是见解超人一等,焦天梦一昕,不由对眼前这位年轻人,既敬且佩,不断的点头。

那瑶台玉女呢?对独孤青这几句话,真是由衷的起敬,脸上那种高傲和看不起人的神色,竟为之一扫而尽。

独孤青扫了两人一眼,又道:“因此,在下以为所有的死于五花令手中之人,绝不是死于传奇式的神奇武功,常言道:‘外贼易防,内贼难防’,当一个人被外患所迷惑之时,自然疏于防内,左右内贼趁机下手,死后尚以为是外贼所为。因此,区区以为那些人是死于人谋不臧,假若府上那西席先生不出在下所料,那就是一个铁的证明。”

至此,那平素眼高过顶,从不服人的瑶台玉女不由不为独孤青所心折,点头道:“少侠,一语堪师,小女子十分心服。”

焦天梦一跷大拇指道:“老弟,要得,连老朽也顿开茅塞。”

独孤青又道:“因此,在下以为只要先防内贼,今夜府上高手云集,又有雪山武学泰斗的王姑娘在此,老前辈宝刀又尚未老,外贼若想得惩,恐怕不易。”

这一论据,真把一个武林成名多年的焦老英雄,和一个高傲过人的瑶台玉女听得口服心服,对独孤青霍然起敬。

瑶台玉女如一泓秋水般的眼波,扫了独孤青一眼,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位少侠不但智慧服人,风采更使人心醉,不知怎地,脸上泛起隐隐红晕,轻声问道:“那么,少侠,是不是我们现在就将那西席除去呢?”

独孤青道:“若先动手,无异于打草惊蛇,反而使五花令改变原有计划,而且在下适才虽然说,五花令每次之所以能趁心如意,是出于巧妙安排的成果,但在下并没有否认五花令的武学成就。因此,在下的意思,宜暂时不动声色,到时姑娘和老英雄专心防贼,府中各位英雄布置四周专心御外,只是有一点必须告戒诸人,到时候,不论发现什么奇怪的声音和现象,都不能离开原地,互相策应,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只要能如此,区区以为五花令武学成就纵算惊人,也许使她们失望而去。”

瑶台玉女突然离坐拂了一拂,幽幽叹道:“小女子今日始知武功成就并不足以傲人,适才多有得罪,请少侠别怪。”

独孤青正要回礼,独手乾坤焦天梦突然一跃而起,一把抓住独孤青的一只手,朗笑呵呵,但双目中却滚动着泪光,道:“老弟,我太高兴了,假若老弟不嫌弃,我们作一次忘年之交如何?”

独孤青忙道:“不敢!不敢!”

老英雄又笑道:“有什么不敢,老哥哥高兴得快流泪了。”

哪知那瑶台玉女抿嘴一笑道:“伯父,那怎么可以呢?人家独孤少侠年龄相差太远呀!”

焦天梦回头看看瑶台玉女怔了一怔,蓦又爆响起一声呵呵道:“侄女儿,你放心,咱们各论各的,他是我的小兄弟,你们仍是平辈,呵呵!今夜老朽若能幸免,明儿个便去一趟雪山如何?”

瑶台玉女双颊陡起一片红晕,人白,那红晕更鲜艳迷人,娇羞的一笑道:“伯父,你说什么呢?!”

二更过后不久。

焦府后厅中,灯光如昼!

独手乾坤焦天梦一身灰色劲装,坐在后厅正中一把太师椅上。

椅旁斜掠着老英雄成名武林的那柄奇形鬼手点穴杖,那杖长约八足,粗如儿臂,惟一不同的是杖头有一只精铁铸造,食指直伸,四指微曲的手掌,老英雄独手乾坤之名,即因此奇形兵器而得。

老英雄身后,站着二子二媳,各个劲装背剑,脸色一片严肃。

在老英雄左侧不远,却坐着一身雪白的瑶台玉女,雪山四婢,则并肩站在身后,长剑俱已出鞘。

独孤青呢?他却隐身站在前厅左角的月洞门旁边阴暗处,那是能兼顾前后两厅的位置。

忽然,独孤青身后有人干咳一声。

独孤青笑着回头,只见那西席先生,牵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站在身后,忙道:“先生也想来看热闹么?”

那西席先生道:“老弟,适才你去了哪儿?”

“你老找我?”

“唔!我是怕你老弟乱撞,会被我们东家发觉,那老夫就会落个不是!”

独孤青淡淡一笑道:“这一点在下理会得,这府第真大,我倒是到处游览了一下,幸好没给先生惹来麻烦,你老看,我不是站在这暗处么?人太多,别人也不会知道我是谁?”

“唔!唔!”那西席先生点点头,道:“老弟,现在老夫放心了,真怪?只不过发现一朵花儿,他们就这么如临大敌,奇哉!怪哉!唉!老夫骇得连觉也睡不着,老弟,你怎么居然不怕?”

独孤青心中冷笑,口中却说道:“我又不跟人动手,怕什么?”

那西席先生口角扯动一下,似笑非笑的说道:“对!这才叫做明哲保身,在旁边看着,大概也没什么要紧,喏!这孩子要去找他爷爷,没法子,只好带他上去。”

独孤青心中暗笑,点头道:“你老请吧!”

西席先生牵着小孩,走进月洞门,沿着花厅走廊,向后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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