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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历险大洪山

阮天铎探访铁若兰之父铁飞龙,巧遇小滑头裴骅,正好派上用场,便命其前往探听铁飞龙去向,自己回店相等。

哪知回到店中,却见云娘与锦雯正陪着一个形似花子的中年人在店中饮酒,晤谈之下,才知此人姓邱名化,亦是一位隐迹风尘的高人。

邱化说出大洪山中,那通天神魔已派人拦截之事,阮天铎哈哈大笑,道:“邱兄,我们此去,正是要扫穴犁庭,这些魔崽子早来早好,杀一个少一个,也免将来多费手脚。”

邱化为人最滑稽突梯眯着眼儿一乐,一拍大腿道:“老弟台,你真是快人快语,凭你这份豪气,我这位老哥哥便口服心服,来!我陪老弟台干一杯!”

说时一伸手,便把云娘酒杯端起,递给阮天铎,自己一仰脖子便干了。

云娘突然两颊绯红,虽说她与阮天铎等于名份已定,邱化将自己酒杯递给阮天铎,岂不是两人吃了“交杯酒”了么?

阮天铎为人也豪爽不过,见人家干了,也未想到其他,举杯就饮。

胡锦雯可看在眼里,抿着嘴儿直笑,却道:“铎哥哥,今儿大喜呀!”

阮天铎愕然道:“什么?”

云娘早向胡锦雯瞪了一眼,道:“丫头,你少贫嘴!”

薛云娘不瞪她一眼,也许她还不说,这一瞪么?反而噗嗤笑道:“怎不喜呀,交杯酒儿也吃了!”

那邱化端过云娘酒杯,本是事出无心,听锦雯恁地一说,他本是游戏风尘惯了的人,口又没遮拦,早大笑道:“你们一双剑侣的喜酒,倒是应该早请我们喝了才是,大夫人不圆房,二夫人也等着着急,哈哈!阮老弟,你是几生修得!”

那胡锦雯不料邱化会说到她的头上,饶她平时喜欢作弄人,此时连脖子也红了,瞪着邱化道:“你说什么?当心我撕你的嘴!”

那薛云娘反而乐了,笑道:“该!该!阿弥陀佛,这才叫做因果循环不爽,雯丫头,是不是你真急了啊?”

胡锦雯一生哪曾饶过人来,被云娘一打趣,又羞又急,霍地站起,骈指便向邱化点去。

哪知她快,那邱化哈哈一笑,微一晃肩,早闪出店外,双手向三人一拱道:“剑侣下神州,我邱化打旗儿先走了,二夫人,你就饶恕则个!”

说罢,作了一个长揖,身形顿杳。

胡锦雯才要晃身追去,阮天铎伸手拦着,哈哈一笑,道:“雯妹,你就别追了,谁叫你打趣云娘来了?”

胡锦雯早啐了一口,道:“好哇!你们真叫过河拆桥,现在俩口子好了,便联合起来拿我开心!”

薛云娘也是口舌不饶人的,忙接口道:“谁开你的心了,本来么?你们在塞北早已喝过交杯酒儿的,难道还想赖,谁冤枉你了?”

胡锦雯再是口舌伶俐,但在这店堂中,虽是客人们多半走了,但那些伙计,全都远远的望着她们,哪能再争吵下去,气得连啐了两口,一顿脚,便气冲冲的先向房中走去。

锦雯一走,阮天铎一双星眸,却直望着云娘笑,笑得云娘心中小鹿乱撞,低着头不敢再看阮天铎,那份娇羞之态,可真惹得阮天铎心中一动。

就在此时,那小滑头裴骅一溜烟奔来,道:“我探明白啦!当真他们也是去秦岭……”

话未说完,一见薛云娘低头坐着,一伸舌头,便将下面的话咽住。

阮天铎这才笑道:“小弟弟,来!我给你引见,这位是薛姑娘,也就是你们常时说的圣手伽蓝,又称红衣女侠的!”

回头又道:“云妹,这就是钻天鹞子裴林的儿子,现已被河朔二矮的追云叟收在门下了。”

裴骅一听她就是圣手伽蓝,冲着她一耸鼻子,又要说调皮话儿,那阮天铎早一使眼色道:“小弟弟,你话还没说完呢?他们走的是哪条路?”

云娘早已听说追云叟收他为徒之事,见这孩子虽是刁钻古怪,却有些喜欢他,笑道:“小弟弟,你说谁去秦岭啊?”

阮天铎怕他提到铁若兰,又会引起她心中不快,忙笑道:“好教妹妹得知,适才我发现铁飞龙在城中,因怕锦雯去找他出事,耽延了行程,恰好又遇上这位小老弟,所以便要他去踩探,而今铁飞龙果是前往秦岭,虽然全是去找双魔晦气,但锦雯与铁飞龙曾有过节,只怕我们会自乱步骤,这事要请妹妹设法劝劝锦雯才好!”

云娘出身公候世家,是一个文武兼修的女侠,何尝不知同仇敌忾的道理,但一听到他为若兰之父求情,那心中的妒意,顿又潮涌,哼了一声,道:“我不管,要求,你自己求去。”说时,竟自回房。

阮天铎碰了一个钉子,讪讪的一脸尴尬之态,那小滑头裴骅却在旁一伸舌头道:“阮叔叔,原来你真怕她呀?”。

阮天铎苦笑一声,又从怀中摸了一块银子,递给裴骅道:“小老弟,你最好去与铁飞龙同路前往秦岭,缠着他们不要走大洪山那条路,到了秦岭之后,暗中知会你师傅和凌虚子老前辈,要他们二人设法化解若兰父亲与锦雯的一场恩怨。”

小滑头裴骅虽是爱闹着玩,但知道阮天铎在这场恩怨中,最是两面为难,倒是正正经经的应了一声,接了银子回身一溜烟走了。

哪知阮天铎回房,才走到照壁转角处,冷不防一人迎面撞来,几乎撞个满怀,抬眼一看,正是云娘,便知出了事,忙问道:“云姐,出了什么事?”

那云娘一顿脚道:“锦雯不见了,她已经走了!”

阮天铎心中暗吃一惊,道声:“糟了,她必是前去找那铁飞龙了。”说时转身便想向店外奔出。

那云娘却又唤声:“慢着!”

阮天铎一愕,云娘却又噗嗤一笑,道:“看你急成这个样子,她不是去找铁飞龙,是先去大洪山,还留下了这个!”

说时向阮天铎手中一塞。

阮天铎顿觉是一张软滑的绢巾,打开就店中灯光下一看,原来上写着:“妹先行,在大洪山中相候,兄姐阔别半年,妹同行实是不便,望勿辜负花月良宵为盼。”下面留有锦雯二字。

阮天铎才笑着放下了心,不由望着云娘微笑。

那云娘早一顿脚,扭过身子去,道:“这丫头太可恶,找着她,看我依她才怪?”

阮天铎不由轻轻握着云娘素手,道:“妹妹,雯妹是一番好意,你生她的气怎的?”

云娘本来已经羞煞,早一摔手,啐了一口道:“我不是铁若兰,别作梦!”口虽在骂,但骂后却噗嗤一笑,飞快的回房去了。

阮天铎一笑跟着回房,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两骑,直向大洪山奔去,一双剑侣,倒是在途中自由自在,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剑侣双赴秦岭之事,竟不胫而走,传扬得反比他们赶路还快,人还未到,当地的武林中人,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以一观丰采为荣,这一来,两人反而走得慢了。

这一天黄昏时,已到了云梦,再往前便是大洪山区了,只是一路行来,却未听说锦雯消息,两人全都有些心中着急,本不想落店,意欲连夜赶到大洪山去。

哪知离城尚有半里许,忽见迎面奔来两骑快马,一见二人,滚鞍下马,在道旁躬身施礼道:“两位可是阮大侠和薛姑娘么?”

有人迎候,在前面已有过不少次,倒不惊异,云娘不由一皱眉,在马上低声说道:“又有人来接了,真麻烦!”

但人家以礼接待,阮天铎既是武林侠义中人,岂能不尊重江湖规矩,虽是心中不愿,也飘身下马,抱拳笑道:“在下正是阮天铎,两位兄台是来相接的么?”

两个汉子喜形于色,一人说道:“小弟奉洞庭君帮主所差,在此迎候两位,县中已备下休息之处,快请入城!”

依着云娘,便不想同去,偏这时天色忽变,有下雨样子,阮天铎望望天色,向云娘道:“云妹,天快下雨了,看来今夜赶路不便,还是住一夜再走吧!这洞庭君帮主誉满西南,为西南武林所敬重,人家派人来接,我们不去相见,江湖礼数上,说不过去。”

云娘看看天色,果然要下雨了,无奈何点点头,阮天铎这才回身谢道:“既是帮主召唤,我们理应前往拜谒,请两位兄台上马。”

两个汉子飞身上马,又在马上一拱手,一人说道:“咱们兄弟在前面带路,阮大侠和薛姑娘别怪礼貌不周。”

阮天铎也飞身上马,四骑同时人城,到了一间高大住宅前下马,早有人前来接过马去,阮天铎以为那洞庭君必会降阶相迎,哪知走到大门口,却不见有人迎接,仍是那两个汉子侧身伸手道:“阮大侠和薛姑娘请进,这是专为两位备的行馆。”

阮天铎自然不便问得,同云娘昂然而入,到了花厅前面,忽然走出四个青衣婢女,向两人屈了一膝,跟着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家父不克赶来相候,特命小女子代为接待,两位请入厅小憩。”

那声音又柔又美,像黄莺儿一般,阮天铎才一抬眼,不由眼睛一亮,原来那厅中走进一个少女,一身淡绿罗衣,讲美,不在云娘之下,大眼睛又圆又亮,嫣然含笑的在向两人见礼。

阮天铎忙拱手还礼,那云娘早趋前扶着,道:“姐姐不必客气,宠蒙相召,旅途增荣,若再客气,我们可不敢当了。”

旁边恭立汉子早接口道:“这是我们韩帮主的姑娘,人称洞庭仙子,因慕两位侠名,帮主有事不能分身,特代表帮主迎候两位大驾。”

阮天铎这才听清了,心道:“原来洞庭君并未在此,早知便不该来了。”

那洞庭仙子却瞟了阮天铎一眼,笑道:“阮大侠侠名满天下,薛姐姐更是名震江南,小妹孤陋寡闻,久想一见,奈云山远阻,无法一观丰采,听人传说,剑侣连袂前往秦岭,料知必经此地,特禀明家父,在此迎候,还盼别怪冒昧!”说时又嫣然一笑,右腮上掀起一个迷人的梨涡。

说完,挽着云娘手臂,进了花厅,这厅中布置得美轮美奂,云娘出身公侯府第,觉得自己京中家下,也没这般华丽。

三人坐下,婢女奉上香茶,阮天铎心想:“这位韩仙子即是洞庭君爱女,那武功自然不弱的了,论容貌,真可与云娘、锦雯,和若兰一较长短,尤其那一对梨涡,笑起来比她们三人还动人很多。”

欣赏美丽,本是男人的天性,在谈话之时,阮天铎倒不是心存邪念,而是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两眼,哪知这位韩仙子,也不时眼波流盼,向阮天铎扫去,两人目光一接,阮天铎竟觉那明眸中,涵蓄着有异样的光彩,这光彩,他曾从云娘和铁若兰目光中接触过若干次,心神一凛,连忙肃容相对。

但就因为这一瞥啊!后来一双剑侣,情海生波。

这位洞庭仙子,一身武功,已得其父真传,别看她娇滴滴,柔媚媚,论武功与薛胡两位姑娘,在未遇百了神尼之前,不相上下,武功好!人又美艳,父亲又名重西南,因此养成眼高过顶的性格,一般武林男子,全不在她眼下。

此番在这云梦县中迎候剑侣,私心却有两重目的,一是听江湖传言,圣手伽蓝在江南名噪一时,芳心有些不服,所以要想见见这位红衣女侠。

另外却是听说这位阮大侠丰神秀逸,潇洒不群,有如临风玉树,哪个少女不怀春,武林女儿,又岂能两样,芳心更是急着想一见,心想:“我就不相信他真有江湖中传言那么令人可爱,我倒要看看。”

哪知此一见面,果然她生平所见的男子,没一人比得上他,是以,一见之下,芳心又惊又喜,但随着暗自有些失望,人家身边这位薛姑娘,美若天人,只怕自己的一点希望,只有暗藏心底-了。

饶是她心中失望,不知为何?媚眼儿仍不断向阮天铎溜,何况她平素性格倔强不过,渐渐竟生起反抗意识,心说:“事在人为,我就不相信,我哪点不如这位圣手伽蓝?”

人间多少事,便是在这一念之差,造成终身遗恨啊!

且说三人闲谈不久,早又摆上酒席,洞庭仙子在客位相陪,谈到大洪山中之事,韩仙子眼珠儿瞬了两瞬,说道:“此事我也有个耳闻,那大洪山区,我可最熟谙,两位要是不嫌累赘,我倒可作个向导。”

云娘早笑道:“那敢情好啊!妹妹要没事儿,可陪我们去玩玩,只是妹妹不怕与这些魔崽子结怨么?”

这倒是真应该顾虑的事,但这位韩姑娘,此时只要有机会与阮天铎在一起,便恁甚事也是次要,当下笑道:“那些魔头武功虽是不弱,但小妹却不惧,阮大侠不是存心不让他们漏网的么?我去了也不过多一个摇旗呐喊之人而已,但对山区情形,也许小有帮助呢!”

阮天铎本来不愿她跟着前去,听云娘答应了,可没法儿相拒,又谈了一些武功上学问,才安顿了休息之所。

云娘被安顿在与韩仙子隔壁的一间正房,阮天铎则被安顿在前面西厢房中,阮天铎因是旅途劳顿,回房便上床休息,哪知一更过后,阮天铎在睡觉中,听窗外似有异样的声音,心中暗自吃惊,轻轻坐起,果然窗上有人影晃动,似是有人在向屋中窥探。

阮天铎吃了一惊,心想:“难道这韩仙子是与大洪山中有联络?迎候我们前来,是另有用意的么?”

心中生疑,哪敢怠慢,套上鞋子,闪身到了门后,却听窗外噗嗤一笑,风声微响,已有人跳上房脊。

阮天铎微微一怔,皆因他已听出,这笑声似是此间主人韩仙子所发。

女主人深夜窥窗,但从笑声上看来,似又并无恶意,心中略一揣摩,顿想起晚上酒席间,韩仙子那一对盈盈秀目中的异样光彩来,不由自我警惕道:“阮天铎啊!对这位韩仙子,你得尽量避免,不然又会惹来感情上的麻烦!”

心中恁的一想,便假作不知,依然回到床上,却不再睡了,盘膝坐在床上,调息运神。

果然,过了不久,又听有人从房上轻轻落下,窗上又是明亮亮眼珠在转动,阮天铎故作不知,假意发出酣声,装成熟睡的样子。

窗外人看了很久,见阮天铎毫无动静,才无可奈何的轻声叹了一口气,又犹豫了一阵,轻轻的走了。

不久,晨鸡报晓,天色已明,阮天铎正要下床,门外已有人喊道:“哟!还在睡,快起来啦,今天不是要去大洪山么?”

闻声,便知是韩仙子亲自前来,阮天铎忙开门肃人,却见这位洞庭君的女儿,今天打扮得特别明艳,一身白裘镶领的绿色短袄裤,脚下一双绿色鹿皮小蛮靴,罗带束腰,高梳云鬓,淡扫峨眉,深点绛唇,一对又大又亮的眸子,活泼有神,粉脸桃腮,宜嗔宜笑,一见面,便展开着一对梨涡,道:“昨夜睡得很好,对不?”

阮天铎知她问得有因,淡淡一笑道:“谢谢姑娘见问,因为旅途劳顿,一觉睡到天亮。”

韩仙子闪动着一双光彩的眸子,嫣然笑道:“我正怕下人待候不周啦!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阮天铎心中好生暗笑,但口中却说道:“姑娘倒是起身得早?云妹妹起来了么?”

韩仙子含笑道:“早起来啦!我这不是来请你的么,薛姐姐说今天要赶到大洪山去,我已命人准备了早点等你啦。”

说时,早有两个青衣婢女,送来盥洗用具,韩仙子倒是殷勤得紧,亲自照料这样,照料那样,阮天铎心虽过意不去,因是心中警惕之故,连眼睛也不敢抬,盥洗完毕,又有婢女,捧着衣物进来。

韩仙子又笑盈盈说道:“你试试看,这衣服合身么?我昨夜连夜给你准备的,出门在外,衣着要多加小心啊!看你穿得单单薄薄,山区天寒,别冻出病来。”

说时,伸手从婢女手中取过一件白缎绣团花的箭袖长袍,道:“来啊!穿上试试,不合身,马上去改。”

阮天铎穿又不是,不穿又不呈,笑道:“谢谢姑娘赠衣,在下是却之不恭,留着改日穿吧!”

韩仙子小嘴儿一嘟,但随又笑道:“那么,试试这件英雄氅,路上有这东西,暖和得多。”回身又从婢女手中,取过一件黑裘滚边的白缎英雄氅来,硬向阮天铎身上披。

这一来阮天铎不好再不穿了,说了一声:“谢谢!”只好披在身上。

那韩仙子上下一看,喜孜孜的说道:“这才像一个名满江湖的大侠啊!嗯!合身极啦!”那喜欢之情,溢于言表。

阮天铎只得肃容谢过,随手脱下来,韩仙子伸手接过,抱在手中,回头吩咐婢女道:“那件袍子快给阮大侠包好,上路时别忘了放在鞍上。”

吩咐完了,回头又嫣然笑道:“走啊!薛姐姐等着我们吃早点啦!”

她竟亲热的自称“我们”,阮天铎不由轻轻皱了一下剑眉,暗自叹口气道:“她这般用心不是白费了么,我阮天铎有什么值得她这般钟情呢?”

当下随在韩仙子身后,到了正房,果然云娘正在等待,三人用罢早餐,这才整装上马,韩仙子带着他们,西奔凉山。

这大洪山脉,斜贯鄂省中部,是汉水和沅水的分水岭,主峰即称大洪山。

三骑马行来,倒是快极,中午过后,已到了凉山县城。城门口早又奔出两人,向韩仙子躬身禀道:“餐宿之地已经备妥,请姑娘示下。”

那韩仙子一掠云鬓,回头挑眉一笑道:“出凉山北门,四十五里地,便是大洪山区,入山不远,即可看见大洪山主峰,听说秦岭派来拦截你们的,不下数十人,我们不如在此打尖休息,等晚上再人山去,若白日明着前往,敌人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是不是不划算?”

阮天铎暗想:“到底是草泽英雄之女,小小年纪,倒是甚有见地,只怕那邱化和锦雯在这山城中也不一定,不如休息半天再走,以便有机会探听一下山中虚实。”

主意已定,在马上向云娘道:“云妹,我们歇歇再走可好?”

薛云娘与阮天铎看法一样,当下点头道:“不必争这半天时间,歇歇也好!”

韩仙子当即回头吩咐道:“是哪一家店?”

马前一人又躬身道:“是醉仙居,订了后面一重独院。”

韩仙子道:“很好,传命其余的弟兄,多留意一些,只怕山中也派有人在城中。”

那人又回道:“这个小的早巳吩咐过了,不过兄弟们适才报告,说这两天城中面生的人不少,似乎也很扎手,姑娘可得小心点。”

韩仙子脆声一笑,道:“他们敢在我面前生事?除非吃了熊肝豹胆,吩咐弟兄们,他们不生事则已,若敢在我面前无礼,尽管给我放手做,天大的祸事有我担!”

那人应了一声,韩仙子略一沉思,又道:“还有,告诉弟兄们,从现在起,不许他们的人有一个回山去,所有道路,全给我守着,走脱了一个,小心他们的脑袋。”

阮天铎心中好生佩服,暗想:“她行事不但有见地,而且敢作敢为,不愧帮主之女。”

只见那人退了一步,连应了几声:“是。”多话也不敢说一句,便打先走了。

两个汉子走后,韩仙子仍是没事一般,道:“走啦!醉仙居酒菜最有名,我陪你们喝几杯再说。”

阮天铎虽是敬佩她的见地和胆量,但却不说出,微向云娘一笑,这才策马进城。

这凉山本是小县,倒也热闹,三匹马一人城,因为马上两位姑娘太美,惹得不少行人驻足,那韩仙子一马当先,经过两条大街,已在一家店前下马。

阮天铎抬眼一看,高悬的招牌上,正是醉仙居三字。

两人跟着勒缰下马,已有人将马接去,哪知还未举步,已听韩仙子一声娇叱,跟着两声脆响传来。

阮天铎抬头看时,就在这叱声瞬间,店门旁边,已有两个汉子跌跌撞撞直向后退,两人全是满口鲜血,啊哟连声,已知这两人被她重重打了两下耳光,而且打得还不轻。

阮天铎不知她因何出手打人,才要发问,倏见横里窜出四个汉子,向两人身边一站,一人说道:“嘿嘿,朋友,照子放亮点,洞庭仙子跟前可别撒野,不然,哼!小心吃饭家伙。”

捱打的两人,看样子是要发作,那知一听“洞庭仙子”名字,又骇得连退数步,惊怔瞬间,拔腿便奔人一条小巷之内走了。

阮天铎他见那两人一知是“洞庭仙子”,便抱头鼠窜而逃,心中也惊于这么一个小姑娘,竟然在西南一带,有这么大名气,还未说话,那韩仙子早笑盈盈回过头来,道:“薛姐姐,这些贼子真不长眼睛,我一下马,便见他们鬼头鬼脑在旁边交头接耳,所以给一点厉害瞧瞧,他们还算见机,不然!哼……”

云娘微笑道:“小妹子,你真威风呀,这真叫做‘闻名丧胆’啦!”

韩仙子显得有些得意,凤眉向上一挑,道:“我是不愿在城中惹事,要是在城外,不把他们一对照子挖了才怪!”

说罢,回头向阮天铎嫣然一笑,挽着云娘手臂,向醉仙居走去!

阮天铎跟在后面,已见一个头戴瓜皮小帽,身穿长袍马褂的掌柜,率领着几个伙计迎出店来,几人一字站在店外,那中年人躬着身子,向韩仙子拱手道:“小的们迎接姑娘芳驾!”

韩仙子连眼角也不抬,随便一摆手道:“罢了!今儿个可要好好待候,别简慢了我的贵客。”

掌柜的连应了几声:“是”,等三人走过,才毕恭毕敬的跟着进店。

店堂中本有不少酒客,三人才跨进店堂,轰地一声,所有酒客全都立起身来,不用说,全是在尊敬这位“洞庭仙子”了。

韩仙子含笑的目光,向四下一扫,左手挥了一下,道:“各位请坐啊!别客气!”说完,毫不停留,便穿堂而过,直向后面走去。

这些,阮天铎全看在眼里,心说:“当真她的名头不小啊!只怕北京城里的公主,也没她这份威风。”

穿过店堂,后面便是一重小院,门口有两个汉子守着,见他们一到,也是躬身而立,进了小院,见院中打扫得纤尘不染,似是经过一番布置,正中一间,已摆好一桌酒席,两面是房间,被褥用具,全是新换,三人才坐下,几个伙计的便穿流不息的已送上茶水来。

梳洗已毕,韩仙子正在招呼二人入席,忽听小厅门外有人嚷道:“好苦的命啦!我花子一天未沾水米,有钱的少爷小姐们,行行好,将那吃剩的施舍一点,菩萨必然保佑你趁心如意,消灾免难!”

声音起自门外,三人全都一愕,心说:“要饭的怎会到这内院来了。”

韩仙子当先闪去,门外哪有什么人?这时正有伙计送菜进来,想是也听见这声音,几双眼不断四下乱瞧,都在想:怪呀!分明这院中有人在嚷,怎又不见人?

云娘与阮天铎也飘身而出,哪知那声音却又由屋内传出道:“妙哇!我花子口福不浅,这是想招女婿的酒席,真丰富那!”

这一下可把个韩仙子气得柳眉倒竖,娇叱一声,返身又向屋内扑去。

说时迟,其实不过就在同时,话声才落,韩仙子已然扑到屋内,连两面房间也搜过了,并无一个人影,不由心中暗自纳闷。

云娘却在门口噗嗤一笑,道:“妹妹,你别找啦!叫人将这些酒菜全撤出去倒了!我们别吃啦!”

韩仙子与阮天铎全不懂云娘用意,愕愕的抬眼将她看着,却听那声音又传自屋上,道:“哎呀呀!我的伽蓝菩萨,你可别这么狠心,倒了多可惜,何不赏给我花子了吧!”

韩仙子气得一顿脚,又要飞身扑出,却被云娘伸手拦住,又笑道:“要吃就下来,不然我真要叫人倒了,人家洞庭仙子跟前,你可别卖弄啊!不然小心你那条腿。”

阮天铎陡然想起来了,向屋上一拱手道:“邱兄来了,请下来相见吧!我给你引见这位洞庭仙子。”

哈哈笑声中,屋上飘落下一人,正是那位游戏风尘的花子邱化。

今天一身更是肮脏,简直与真的叫花子差不多,人一落地,却又向阮天铎装模作样的作揖不迭,说道:“相公爷,你行行好,赏我叫化子吃顿酒饭,保管你又多讨一房媳妇。”

云娘知他生平乱说乱嚷惯了,也没放在心上,那韩仙子心中有病,突然一闪纤腰,从云娘身旁一跃而出,纤手一伸,快逾飘风,便向邱化胸前华盖穴点到。

邱化啊呀一声,滴溜溜绕着阮天铎一转,口中仍嚷道:“相公爷,救命呀!你这相公娘子真凶,饭没吃到先捱打,多冤枉啊!”

阮天铎果然伸手一拦,道:“韩姑娘,别动手,这位邱兄生平爱说笑话,不要生气!”

韩仙子被人称作相公娘子,早羞得满脸绯红,要依着她的性儿,今天岂能善了,但不知怎地,虽是羞,心中可有些甜,阮天铎这一拦,当真便不追了,道:“既是阮大侠的朋友,请别乱叫乱嚷,叫人听去了,多不好意思。”说时,那含羞带愧的眼皮,却向阮天铎深情的一笑。

云娘忙着招呼邱化,并没看见,说道:“邱大哥,你别穷嚷嚷好不好!来啊!我给你引见这位‘洞庭仙子’。”

邱化此时倒真将游戏之态收起,向韩仙子上下一打量哈哈笑道:“洞庭君令媛,这两湖之地,谁人不识喏!邱化这厢有礼了。”说罢,作了一个长揖。

人家以礼相见,又知是阮天铎的朋友,这叫做不看金面看佛面,虽是心中仍然有气,却勉强的笑了一笑,道:“原来是位风尘异人,快请屋内坐。”

阮天铎这次可不嫌他肮脏了,伸手搀着道:“邱大哥,我正要找你,走!屋中说话去。”

四人进房入席,邱化当真像三天没吃过东西,不待韩仙子招呼,抓起酒壶,便向口中灌,只听一阵咕噜,一壶酒便被他喝个精光,放下酒壶,又大筷子挟菜,吃得口角流油,好像这桌酒菜,为他一人准备的似的。

云娘与阮天铎相视而笑,那韩仙子可气得干瞪眼,若非看在阮天铎面上,怕不立时又要发作。

邱化竟是毫不理会,吃了一会,用肮脏不堪的手掌,向嘴上一抹,在身上乱揩一阵,才说道:“老弟台,怎地你那二夫人放了单?”

云娘与阮天铎正要打听锦雯消息,听他先说了,便知他已知锦雯下落,云娘却说道:“还说啦!就是那夜你开玩笑,才把她气走的,你们碰面了么?我猜呀!她见面准没饶你。”

邱化哈哈笑道:“谁说她饶了我?差点没揭了我的皮,阮老弟,你的夫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凶!”说完,又是仰天一声哈哈。

韩仙子坐在对面,立时脸上又是发红,却又不便接腔,心说:“你这化子讨厌这么?有一天我单独遇上你,准得给你苦头吃。”

阮天铎忙打岔道:“邱兄爱说笑话,雯妹听了,准又会生气,她现在何处?大洪山的情形如何?”

邱化这才正经说道:“胡姑娘我倒是见着了,她在山中等你们,还是她要我来接你们的啦,大洪山中这几个魔头,虽然棘手,但在你们剑侣眼中,也算不了什么,何况洞庭仙子前来相助,更不足为患,只是他们人多,山中又布置得有些玩意儿,若要去时,只怕倒要费一番手脚啦!依我说,大洪山就别去,何不直赴秦岭,找双魔算账去。”

阮天铎哈哈笑道:“诛恶务尽,留下他们,必为江湖后患,我与师妹这次下山,便是想诛尽天下邪魔歪道,何况我们已然来了,若不去时,那些魔崽子还说我们怕他了。”

云娘也点头道:“既然来了,岂有不去之理,不知山中是些什么人物?”

韩仙子真怕他们立时走了,忙接着说道:“当真啊!来了不去,怕不被他们耻笑,你们若不去,我一人也要去将他们驱逐出大洪山,这两湖之地,绝不许他们住下。”

邱化哈哈笑道:“难得你们一条心,不过事不宜迟,百日限期快到,迟去了,秦岭方面怕会有事故。”

阮天铎点头道:“这个自然,我们今夜便去。”

四人边谈边吃,一会工夫吃完酒饭,韩仙子已将小院门口大汉唤来,又低低吩咐一阵,才向三人道:“我已调派了数十人跟着进山,既是那位胡姐姐在山中相等,我们还是跟着去吧!此时动身,到山口已是日落了。”

四人立即出了醉仙居,韩仙子才要吩咐给邱化备马,邱化却笑着说道:“我这叫化子生来苦命,生平不惯骑马,这么办,你们尽管骑马走,咱们准在山口会面就是。”

韩仙子心下有些不信,暗忖:“你两条腿再行,难道还比我们的马快?”

云娘却知邱化的轻功最快,笑道:“好啦!你先走吧!咱们山口见!”

那邱化突然抱着肚子一皱眉道:“不好!还是你们先走,我得去出恭。”

阮天铎知他又犯了老毛病,笑道:“好!那我们先走了。”

当下三人翻身上马,直出北门,果然沿途之上,不时有快马飞驰而过,看样子,便知是韩仙子手下之人。

四五十里地,行来自然快极,还不到日落,便已赶到山口。

由凉山前去,入山便是主峰,遥望高峰插云,山中林深密茂,形势非常险要,才人山口,便听着呼噜呼噜酣声,循声看去,路旁一块大石上,四仰八叉睡着一人,仔细一看,正是化子邱化。

阮天铎暗自佩服邱化轻功快捷,但那韩仙子可就吃惊了,心说:“真看不出,原来这化子果然有点门道。”

云娘忽然发了童心,在马上伸手折了一段树枝,不声不响,抖手便向邱化打去,虽是劲道用得不大,但也快极,若是打中,依然会受伤的。

看来邱化睡得很熟,哪知树枝射到,邱化哈哈一笑,伸手将树枝接着,道:“我的伽蓝菩萨,你慈悲点好不好?”

云娘笑道:“死化子,我那雯妹妹呢?”

邱化双手搓着睡眼,道:“我也才到呀!只知她在这山中,反正晚上准碰头。”

正在说话,山口里面突然传来几声怪笑,身影晃处,已扑出三人,拦路而立。

阮天铎抬眼一看,中间是一个瘦条条的老者,光秃秃的一个脑袋,一把花白胡子,两目精光闪闪,老者左右各立着一个汉子,獐头鼠目,太阳穴坟起很高,一看三人全都武功不弱。

邱化早又一声啊呀!道:“大白天见鬼,我化子真是流年不利。”身形一动,不知怎地,已到三人马前。

阮天铎飘身下马,迎了两步,正与邱化并肩站着,仍是一幅潇洒神态,朗声一笑道:“三位便是秦岭派来的么?”

老者抬眼向四人打量一阵,好像有些不相信的问道:“你就是阮天铎么?在青狼堡伤了我们秦岭的白日鬼焦赞彻地鬼吴华的可是你?”

阮天铎笑道:“不错,正是在下,那时我尚不知是你们秦岭之人,所以才手下留情,若早知道,连命也不给他们留着。”

老者左边一个汉子一声狂笑道:“好!算你是汉子,我们弟兄迎来,正为那笔旧账!”

原来这发话汉子,正是双魔麾下九鬼之首,人称“厉鬼”的朱桐,右边那人,便是追魂鬼简成,两鬼武功,全都不错。

追魂鬼简成冷笑一声,道:“我只道是三头六臂人物,原来是这么一个长像。”

中间老者却又说道:“你们别小视人家,钟千里和天都老儿的徒弟,自然错不了。”

邱化不等阮天铎出声,早又嚷了,道:“阮老弟,你大约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一个自认为了不起的百毒手,其实啊!他可是个活王八,自己老婆天天陪玉面人魔睡觉,却还有脸出来现眼。”

邱化这一嚷,那老者突然脸色铁青,身子微动,怒哼一声,倏伸五指,猛向邱化抓来。

他快,邱快何尝不快,“啊呀”一声,早已闪退数步,仍嚷道:“阮老弟,我可不成,这活王八手底下毒得狠!”

其实邱化哪里真不成了,不过在警告阮天铎防着这百毒手毒爪而已。

阮天铎微微一笑,才要伸手点出,绿影一晃,香风四溢,韩仙子已然到面前,向百毒手一指,道:“喂!你是不是就是百毒手韦恩?”

百毒手一看韩仙子,笑道:“原来是洞庭君的姑娘也来了,怎么?你爹也纵容你出来惹事?”

韩仙子冷笑道:“你既知我是谁,我问你!这两湖之地,谁容许你们在此兴风作浪,你们可曾到洞庭去向我爹投过三指大的贴儿?”

百毒手嘿嘿一笑,道:“小姑娘,你也同我讲起江湖道理来了,快回去,别给你爹惹麻烦。我们不过是暂借此地,谁要在这儿久住了,再说,我韦恩走遍天下,给谁下帖来过,我与你爹也算相识,才不与你小辈一般见识,你若要多事,可别怪我。”

阮天铎朗声长笑,道:“韩姑娘,当真不干你事,我伤了他们秦岭二鬼,这档子事,应该由我接着。”

这时云娘已到了阮天铎身边,她因听这老者称做百毒手,便知是个厉害人物,怕阮天铎有闪失,才紧靠他站着。

邱化却又绕到韩仙子身侧,嚷道:“呸!不识羞,你还有脸在江湖上称字号,来!我化子先跟你走两招,看你那猫爪子有多行?”

敢情邱化怕韩仙子不敌百毒手,故又挺身而出。

那韩仙子最是好强不过,又当着阮天铎之面,要想露两手武功,猛又跨了一步,啐道:“谁是你的小辈了,我爹会交你这种不要脸的人?你既然敢到两湖地面上来充字号,便是没把我爹放在眼里,姑娘今天便要领教你那百毒爪功,是不是浪得虚名?”

韩仙子这一骂,百毒手如何不气,他岂是怕这韩仙子,只是不愿与洞庭君结怨,才好言要韩仙子离开,哪知她反而骂起来了,赫然怒道:“小丫头,你有多大点武功,好!我就替你爹管教管教你!”

阮天铎如何肯让韩仙子动手,哈哈一笑,身似行云流水,又越过韩仙子,道:“我们的过节,与在场诸人全无关系,要动手,我阮天铎全接着。好!是三人齐上,还是你一人?”

百毒手成名江湖多年,哪知被阮天铎瞧不起,嘿嘿冷笑道:“我们先算旧账,看看你这两位异人之徒,有多大道行!”

说时,肩不晃,脚未移,舍了韩仙子,却向阮天铎欺近身来,曲指如钩,猛抓阮天铎左肩。

阮天铎长啸一声,脱影换形,让开五指,身子绕了半个圈,已站在两丈以外草地上。

百毒手嘿嘿一笑,道:“原来你武功恁地不济,第一招就不敢接,小娃娃,今天是你死期到了。”

身落人到,又是一爪抓去。

其实阮天铎哪是怯了,他是听他称为百毒手,爪上必有奇毒,云娘与韩仙子等人全在身边,若然动起手来,怕这老儿声东击西,所以闪到草地上去。

要知阮天铎自得天都老人真传,指上点穴功夫有独到之处,近又得神尼打通玄关之窍,轻功内力,何殊增长一倍,见百毒手不用兵刃,他也不肯撤出描金铁骨扇,斜身骈指,疾如飘风,猛点百毒手期门穴。

两人一动手,全是指爪功夫,武功竟半斤八两,阮天铎还不时发出朗笑声,显得并不输于百毒手。

云娘到底担心,暗运大乘金刚指功,只要阮天铎若然不敌,便可遥点相助。

邱化一见阮天铎敌那百毒手,招式身法,全是神奇莫测,哈哈笑道:“果然名不虚传,韩姑娘,咱们也别闲着,这儿还有两个游魂野鬼。”

厉鬼朱桐为九鬼之首,武功自然不弱,早一声厉啸,向邱化扑来,双掌一翻,劲风狂起,迎面撞到。

邱化突又嚷道:“哎呀!小鬼,你真打呀?不成,我可不是你的敌手。”口中在嚷,身子滴溜溜一转,早在厉鬼屁股上摸了一把。

追魂鬼掌上功夫,可不大行,当的一声,撤出一对追魂判,狂笑道:“小妞儿,该咱们俩配对!”

追魂鬼远在秦岭,却不知这位花朵般的小姑娘有多行,心中还打着如意算盘,心说:“活该我捡便宜,这女娃儿想来武功最差,该我扬眉露脸。”是以才出言轻薄。

韩仙子本就想在阮天铎前露两手功夫,百毒手偏又被阮天铎抢去了,心中正没好气,一听追魂鬼出言轻薄,蛾眉一挑,连剑也不肯撤出,绿衣一晃,便向追魂鬼扑去。

追魂鬼万没料这女娃儿不拔双剑,竟空手向自己扑来,不觉一怔。

要知对手过招,不死即伤,岂能把生命当儿戏,人家敢空手扑来,岂无真实功夫。

心中才不过一转念,韩仙子香风飘处,面前全是掌影,竟连追魂判也递不出去。

追魂鬼简成可骇了一大跳,挫腰退步,双判一封,堪堪让开掌影,陡听韩仙子一声娇叱,已如影随形而至,追魂鬼哪敢怠慢,双判“分花拂柳”,猛力拦腰劈出,哪知突听韩仙子喝道:“我要你追魂变游魂,撒手!”话声才落,两只手腕上突然一麻,当当两声,追魂判同时落地。

简成骇得撤腕猛退,他还退得了,香风一拂,胸前华盖穴上竟又被指尖扫中,身上一震,立时僵立当地,动弹不得。

韩仙子不怒反笑,纤掌一翻,劈劈啪啪便是几个耳光,道:“凭你这点儿道行,也敢和姑娘动手,看你还敢口中轻薄不?”

那边的厉鬼朱桐,已被邱化戏耍得不亦乐乎,虽是掌影如山,连邱化衣角也没拂着,全身上下,不是被摸一把,便是被掐一把,又麻又痒,弄得厉啸连天,本想闪退开去,但总被邱化身影阻着,逼得活受罪。

韩仙子看得也乐了,心想:“这化子武功果然不错,这厉鬼朱桐可比追魂鬼行多了,若然自己出手,伤他自然容易,但要戏耍成这个样,却又不能。”

再抬眼向阮天铎与那百毒手看去,更又心惊,那百毒手果然武功不弱,一双怪爪,全未落在阮天铎之下,阮天铎虽未现败象,但要想胜他,也是不易。

忽听邱化一声:“哎呀!”嚷道:“小鬼,你这一掌么?倒是不错,只是准头差一点,来,我站着让你劈一下,不然岂不丢尽你们秦岭的名头!”

说时,当真停身不动,那厉鬼好容易等着这个机会,不是真想劈他一掌,而是想趁机会脱身,右掌猛翻,果然一掌劈出,掌出身撤,以为这一下,定可抽身离开这怪叫化,哪知点地掠起,忽听化子声音,陡又在身后响起,道:“要跑,可不成,我还未打过瘾。”

朱桐蓦一拳打出,腿弯上被人轻轻点了一下,噗咚一声,跌了个四仰八叉,周身又麻又痒,睡在地上爬不起来。

秦岭二鬼被制,那边的阮天铎可全看在眼里,心说:“我就这般不济,没的被他们笑话。”

一声长啸,奋起全身真力,左指右掌,猛力劈出。

百毒手久战不下,又见二鬼已然败落,心中亦是怒极,狂笑一声,挥掌硬接,哪知两人掌劲接触,顿觉阮天铎这一掌,真力奇猛,震得心神一分,身不由已,几个踉跄,退了数尺。

阮天铎长啸又起,脱影换形,身似飘风,劲风雷吼,第二掌又已劈到。

百毒手若再被劲风拂中,不死必然受伤,哪敢再接,猛一晃肩,斜掠数丈,脸上早变成了猪肝颜色,狂笑道:“好小子,有种今晚大洪山上见!”

阮天铎朗声笑道:“龙潭虎穴也敢闯,你那大洪山,我又何惧?”

百毒手不过是说一句场面话,回身一掠数丈,连秦岭二鬼也不顾,竟自走了。

云娘见阮天铎战胜百毒手,芳心大慰,早听邱化哈哈笑道:“阮老弟,你真行,这百毒手是西南有名人物,只怕我化子还接不住啦!”

阮天铎含笑说道:“邱兄和韩姑娘更见功夫,这两人我们如何发落?”

韩仙子一挑秀眉,仓琅一声,拔出一柄短剑道:“这种人留着必作恶多端,宰了就是,还研究什么?”

她行动快极,声落头落,两鬼真变成了无头之鬼了。

这时,暮色苍茫,烟岚四起,阮天铎说道:“邱兄,我们这就上山么?”

邱化哈哈大笑道:“当然要去!”身形闪处,打前走了。

韩仙子听阮天铎赞她武功,心中甜甜的,目光流盼,直在阮天铎身上转,只是碍于云娘在面前,不便过份与阮天铎搭讪,但心中却在暗忖:“我怎能与他单独一块啊?”

云娘见邱化已走,忙道:“铎哥,我们快走,别让邱大哥打了单。”回身向韩仙子一打招呼,彩影似流霞,顺着山道飞走了。

阮天铎跟着飞身掠起,忽听韩仙子喊道:“慢着啊!我有话说。”

人家出声相唤,阮天铎不能不顾而去,只得停下身来,回头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那韩仙子哪有什么话说,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脸上不由一红,嚅嚅说道:“我是说上主峰另有一条捷径,我们为何不走近路前去啊?”

阮天铎回头看了一眼,那邱化与云娘已走得没有影子,忙道:“他们已打前走了,我们还是跟去吧!不然会失去联络。”

其实有什么捷径来,韩仙子不过胡诌了一句,当下故意迟疑一阵,才点头道:“好啊!我们一道走!”

两人并肩掠起,直向主峰扑去,那韩仙子不前不后,始终与阮天铎同起同落,衣风送暖香,阮天铎时闻一阵香风扑鼻,有些晕淘淘感觉。

且说阮天铎与韩仙子并肩向峰下扑去,才到峰下,忽听半峰间哨声四起,跟着人影乱晃,喝声频传,阮天铎知是云娘与邱化已上半峰,一声长啸,冲天而起,疾如冲天巨鹰,蜷腿振臂,飞腾数丈,接连几个起落,直向那人声处扑去。

转眼上了半峰,环目四顾,半峰间已不见一个人迹,人声倏又静止,天风簌簌,唯闻松涛吼声传来。

阮天铎又奇了,仰望天陛,月凉如水,正自松间浮起,清光飞射,反而显得一片岑寂。

这人声骤然沉寂下去,阮天铎心中哪能不奇,脚下又是一片林海,若然不闻人声,他从何处去找。

心中正在犹豫,鼻中陡闻一阵幽香,不但是幽兰,而且还听出有吹气如兰的声息,阮天铎蓦一回头,原来那韩仙子已是贴身而立,一对异彩如虹的眼波,正柔媚媚的瞧着自己。

虽是那幽香,那如兰的气息,撩人已极,但阮天铎顿如蛇蝎近身,霍地横掠,口中几乎怒哼了一声。

韩仙子本是悄悄的近前贴身而立,阮天铎突然离去,心中顿感失望,一声幽叹,只是轻轻的被那松涛之声所淹没,阮天铎不曾听出。

但韩仙子却仍装没事儿的样子,说道:“怪啊!明明听这峰后有人在动手过招,怎的又不见了啊!”

她是装做也在寻找云娘等人,好让阮天铎不怀疑自己,而且飘身踏上松梢,绕了一个圈儿。

她是真在寻人么?可是很快又奔了回来,其实她哪真在寻找云娘?游身之时,那眼角儿始终偷瞄着阮天铎,她是怕阮天铎突然离去。

阮天铎果然心中有些失悔,心说:“原来她是全神在找人,不留心几乎撞在我背上,我怎能误会人家那么贱?”

因是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见她飞身回来,忙道:“韩姑娘,这不怪么?这些人会到哪里去?”

韩仙子眼珠转了一转,好像突然想起似的,说道:“哎呀!我怎地忘啦,这峰后半崖之下,是有名蜂窝洞,要不云姐姐她们进入那洞中去了。”

阮天铎一听,觉得甚是有理,若然这些人不是进了深洞,岂能一点声息也无。

当下忙又说道:“对了!必是那些人不敌,全向洞中退去,他们已追去了,我们得快去!”

韩仙子口角上泛起一丝神秘而带羞涩的笑意,道:“好!你随我来,只是那洞中暗得很,岔道又多,一不留心,便会走错路,我们再要互相找,就不容易了,这么着,我在前引路,你可得靠紧我走啊,这样不但走错不了,也可不怕敌人在暗处偷袭。”

阮天铎是心急云娘安危,连想也未去想,便道:“姑娘说得是,我自会留心就是,那么请姑娘快带路。”

韩仙子嫣然一笑,人即踏枝飞起,阮天铎自然紧紧跟随,转眼工夫,果然已临一道崖顶。

阮天铎借月光下望,崖高怕不有数十丈,崖下仍是一片林海,一望无际。

一阵夜风吹过,陡闻崖下响起一阵异声,初如儿啼,继如嚎笑,转瞬之间,却又是百音齐鸣,杂着那松涛吼声,交织成一曲怪异乐音。

阮天铎微然一惊,不知声从何来?那韩仙子俏立身旁,早又有意无意的挨近身来,声音是那么柔和而又诱人的说道:“你是听这声音奇怪么?不是人在作怪啊,是疾风灌石穴,回荡出来的声音啊!”

阮天铎虽然不解,但既知不是人在作怪,哪有心肠去研究,当下道:“姑娘,你不是说他们可能追到洞里去了,那洞就在这崖下么?”

韩仙子点点头,道:“就是这被风吹得发出异声的山洞啊!”

说时,一双明眸在冷清的月光中,闪出炽热的光辉,向阮天铎投了一瞥,笑着道:“走啊!”人如星丸飞泻,直向悬崖下落去。

阮天铎双臂一振,也自向下飘落,两条人影,全似戏花蝴蝶一般,在矮松怪石之上,点掠飞落,一会工夫,已飞落三十丈。

那韩仙子在前面身如飞花落叶,不但快极,而且身法非常美妙,阮天铎心中暗想:这位韩姑娘轻功确是不坏,只怕不在云娘和锦雯之下……

哪知还未容他想完,忽见韩仙子身子一拔三丈,在空中一挺柳腰,人似彩凤翔空,划了半个圆,双臂一分一合,刷的一声,快如箭矢,射向一块崖石之下,转眼不见人影。

这身法更美,阮天铎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这种飞燕投巢轻功,若在别处,倒并不困难,但在这峭壁悬崖上施展起来,却是非常困难,因为他已看见,韩仙子投身之处,是十来丈方圆一片石崖,崖面如镜,中心处隐隐是个洞口,若然准头稍差,立即会碰在石崖上面,那崖上又无可供攀援借力的树木和凸石,那时,只有被迫下落。

阮天铎见韩仙子已扑向洞内去,微一凝神,气吸长空,身子也蓦地拔起,叠腰蜷腿,借双腿一蹬劲力,已是头下脚上,向洞口射去。

但他却并不立即入洞,伸手一攀洞口,身子悬空贴壁,侧耳向洞中听去。

此时虽是夜风未啸,但洞中仍是嗡嗡之声震耳,再仔细向石壁上一看,果然整个石崖上,或大或小的洞穴,何止数十,只有中间这个洞口,能容得人进入,无怪称做蜂窝洞了。

但阮天铎又立时犹豫起来,心说:“怪么?要是云娘等人已追敌人洞,岂有无半点声息之理?”

还未想好,是不是进入洞去,陡听洞中传出一声大吼,跟着轰然一响,洞口涌出一阵劲风。

阮天铎骇然一惊,手掌微一用力,身子已横贴洞壁,游身疾进,右掌蓄势戒备,哪知他游进了两三丈远,却再未听到声息。

心中顿又吃了一惊,暗忖:“这洞中敌人,莫非已一掌将韩姑娘击毙了么?然则云娘……”

他一想到云娘,心中立时慌乱起来,他是怕云娘真个追敌人洞,被这洞中人骤施暗袭,会遭毒手。

初入洞时,一片漆黑,洞中景物莫辨,但此时再一凝眸,已能模糊看出,这洞里高可丈许,而且愈进愈宽大,洞底亦甚平坦,有些像是人工凿成,而且洞壁之上,另有一些小洞口,丝丝冷风,向那小穴中回荡而去,嗡嗡之声,便是由那些小洞口发出。

阮天铎这才明白适才在崖上所闻怪声原因。

既是洞容人立行,阮天铎翻身立起,双掌前错,仍是贴壁行去,渐近,果然洞中忽然现出两条岔道。

他因听韩仙子说过,这洞中岔道最多,一走错路,便难出洞,心中顿又犹疑起来,不知从哪条路进去。

正在迟疑,忽听对面壁间有声音传出,其声虽远,尚能听得清楚,只听那苍老声音道:“入山的人,全被引入迷谷去了么?”

一个粗犷的声音跟着答道:“先前两人,已被引入迷谷,后面的一男一女,适才尚在半峰上,我已故意叫我们的人静止下来,等先前两人入谷已深,再将这两人诱去,不然,万一被他们会合在一起,虽然是在迷谷中,要想擒着他们,便更棘手了。”

阮天铎心中暗自吃惊,恁地说来云娘和邱化,并未进这洞中,而自己误打误撞,居然撞入敌人巢穴中来了。

只是他们所说迷谷,不知又在何处?那云妹与邱大哥,不知在迷谷中怎么了?

忽听那苍老声音哈哈笑道:“只要将四人引入迷谷,还怕他们插翅飞去么?有得一天半日,我们也用不着出手,自然手到擒来,你可知那谷中水源,我已另派人下了毒么?只要困他们一两天,不怕他们不找水解渴,那时,哈哈,将四人解回秦岭去,即可扬眉露脸,又可为朱桐和简成两人报仇。”

阮天铎这才听清,这说话之人,正是百毒手那老儿,不由一挑剑眉,心想,好歹毒的诡计!我何不将这老鬼擒着,再去迷谷救云娘和邱化二人出险。

主意已定,也不管韩仙子去了何处,晃身由左面岔洞扑入。

这岔洞虽然比外洞略小,但也足可容人出入,他一面暗中戒备,一面却又留意那声音方向,也不知进了多少岔洞,始终是闻声不见人,而且洞窟纵横,岔洞愈来愈多,同一方向,也现出几个洞口。

心中惊疑之时,偏那声音顿又杳然,心想:“这不糟么?我虽未入迷谷却进了迷洞,若再深入,只怕当真要困在这洞中了。”

陡然洞中嗡嗡之声大震,阮天铎虽知又是疾风灌洞,但也令人目跳心惊,如入万峰丛中,连耳鼓也震得生痛,忙掩耳贴壁而立,过了一段时间,震声稍减,阮天铎忽又横心道:“这老鬼太以歹毒,我非将他擒着不可,而且还迟不得,若然迟了,他们不知那迷谷中泉水有毒,那就更费手脚。”

心中恁地一想,更不怠慢,不管错不错,又向一个岔洞内扑去。

他是适才听那声音在左面壁中传出,是以尽拣那最左的一个岔洞走去,哪知石洞愈走愈小,渐渐不能立起身子走了,躬着身子又前进不远,眼前突然瞥见有月光射入,仔细一看,原来岔洞已到尽头,竟然是崖壁上另一个小洞口,只是,那洞口不过比碗大一点,自己无法出得去。

阮天铎心中好生失望,忙折回身来,退出了几个岔洞,忽听有飒然之声,自前面传来,一听便知迎面有人。

阮天铎顿又心喜,忙身形贴壁,骈指蓄势而待,心说:“说不得了,我要暗中下手,点着一人再说。”

渐渐,连衣襟拂壁之声也听到了,来人已相隔不远。

哪知他凝神注听前面,忽然身后又有脚步声音传来,阮天铎忙又两面留神,但身后脚声渐又远去,似是有人从身后不远处,转进了另一岔洞去了。

这时前面脚声已相距不过数丈,阮天铎停身之地,正是一个转角处,顾不得后面是谁,屏息待前面之人走近。

近了,估量已是相距丈许,忽听那步声停步不前,隐隐听出有娇喘之声。

阮天铎听出,前面竟是一个女人,心中一动,暗忖,莫非是韩姑娘么,必是因不见自己,急得满处乱找,听她那急促呼吸声,可见她是如何心急。

不由心中过意不去,正要探头出去,忽听哈哈一声狂笑,道:“女娃娃,你居然偷进洞来,这是你自己找死。”

声落,满洞是劲风荡起,势如雷霆,阮天铎惊得蓦一跨步,身形未稳,一个软绵绵身子,已猛退而至,阮天铎不由不左臂一圈,将来人扶着,同时吐气开声,右掌一翻,迎着袭来劲风,猛力劈出。

要知洞壁狭小,在洞中挥掌,劲风被洞.壁束着,更见威力,两股劲风一碰,轰然一震,何殊响起一个闷雷,阮天铎机警不过,掌出身侧,丝毫未被劲力震着。

但却听前面一声闷声,跟着传来踉跄步声,想是前面那人,已被劲力震得不轻。

阮天铎趁机低头一看,果然斜倚在自己臂弯中的,正是韩姑娘,星眸紧闭,好像已被对方掌力震得不轻。

只听前面那人突又嘿嘿笑道:“好哇!原来你们全人洞来了,这可免我再费手脚!”声落之时,又是轰然震响,似是那岔洞口崖石,被人震落一块。

阮天铎说声:“不好!”顾不得再看姑娘伤势,身如飘风,猛抢扑出,果然,还未扑到岔洞口,眼前一暗,又是一阵哗啦啦响声,石屑纷飞,洞口已被崖石堵住了。

只听那百毒手狞笑之声,从外面传来道:“阮小子,想不到这崖洞倒成了你们埋骨之所,哈哈!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闯来,可别怪我老人家心毒手辣!”

说声,哈哈笑声,渐渐远去,阮天铎待要抢出,洞口乱石纵横,已然无法出去。

哪知跟着又是轰轰之声传来,显是那百毒手,又封了一个洞口。

阮天铎有些惊得呆了,心说:“这该怎么办?洞口被封,我如何出得去?而且韩姑娘现又负伤?”

呆了一阵,接连又听出几声震响,阮天铎想不到自入绝地,洞口连番被封,要想脱险只怕不易了。

忽听身后呻吟了一声,阮天铎顾不得想封洞之事,只得回身走到韩仙子身边,蹲下身子去,轻声说道:“姑娘伤得重不重?”

韩仙子却是闭目不语,只是身子微微动了一下,阮天铎只得伸臂将她抱起,靠在洞壁之上,忙从身边取出一颗天都老人的九转神散,放入她的口中,道:“姑娘快吞下,调气运神试试,若是伤得不重,我们再想出洞之法。”

那韩仙子声音微弱的问道:“我们被封在洞里了么?”

阮天铎怕她担心,道:“是封着了,但只要姑娘伤势无碍,我想总有出洞之法。”

韩仙子半启星眸,看了阮天铎一眼,泛起一丝微笑,但仅一掠而逝,未让阮天铎发觉,又道:“我伤得不轻啊!啊哟!这儿好痛啊!你摸摸看,是流血了么?”

说时不等阮天铎伸手,她那左手早伸出,拉起阮天铎右手,向胸前摸去。

此时阮天铎哪会怀疑什么?那知指尖一触到她那胸前一对软绵绵乳峰,脑中飞闪过一个念头,蓦可里一缩手,道:“韩姑娘,你衣上毫无血渍,并未流血呀!你先运气试试,应该振作起来!”

韩仙子先是一怔,跟着一皱双眉,又道:“看你,我若不是为了找你,还碰不上百毒手,我受了伤,要你摸摸看都不肯,你心真狠!”

阮天铎自与铁若兰误生情孽,惹起一场情海波澜,险些成了罪人,至今尚无解决之法,是以对这韩仙子是处处提防。

当下说道:“姑娘实未流血,负伤之人,切忌精神萎顿,那伤势便更难治了,以姑娘武功看来,内功必有基础,百毒手掌功平平,适才虽被所震,应该伤势不重才对!”

韩仙子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其实她哪里真伤了,她当时本在晃身疾退,忽听阮天铎从转角处抢出,便趁势向他怀中一扑,假做受伤样子,本来么?她引阮天铎进这洞中,哪是在找云娘,而是别具用心,哪知无巧不巧,偏偏百毒手正隐在洞中,阮天铎循声搜去,她可也跟在后面,总想找机会与阮天铎亲近,这一来,不正是机会了么?哪知阮天铎虽是关心她的伤势,却对她毫不动心似的。

韩仙子并非淫娃荡妇,心中虽对阮天铎爱极,人家肃容相对,她可不好意思过份了,当下,假装运气疗伤样子,其实心中可在生气。

就在这时,后面洞中有人说道:“是铎哥哥么?”

阮天铎一听是胡锦雯声音,心中顿喜,忙道:“雯妹是我,怎地你会在这洞中?”

人影一闪,果是胡锦雯扑来,先向靠在洞壁上的韩仙子瞥了一眼,问道:“她是谁啊?”

阮天铎忙道:“她是洞庭君的姑娘,人称‘洞庭仙子’的便是,是和云妹一道同来此地的,不幸受了轻伤,雯妹,你知道我们被封在这洞里了么?”

胡锦雯霎霎双眸,本在抿嘴想笑,闻言一怔,道:“谁将洞口封了,无怪我听着一阵响声,故才寻了来。”

阮天铎简略的将人晚在山口与百毒手过招,及入洞情形说了一遍。

胡锦雯不由着急起来,道:“哎呀!铎哥哥,那我们怎么办啊?”

阮天铎又道:“你还不知呢?云娘和邱大哥,已被那贼子引入迷谷,适才还听百毒手说,迷谷中泉水下了剧毒,若然我们不赶去相救,只怕他们也要遭毒手。”

胡锦雯气得银牙咬碎,猛一跺脚道:“这百毒手太可恶,我若出手,必将这贼子诛在剑下。”

那韩仙子本未受伤,因忽见后洞又转出一个女人,一见不是云娘,便知是姓胡的姑娘。

皆因云娘在云梦之时,曾对她提到过胡锦雯之事,是以知道,但见他们称呼得亲亲热热,心中不知哪来的一股酸味,故意紧闭双眼。

阮天铎忙又说道:“雯妹来得正好,请你在此照料韩姑娘,我去洞口看看,可惜云娘不在此地,不然有她那柄七星宝剑,我们不难破洞而出。”

说罢,人向岔洞口扑去,阮天铎伸出右掌试着向那洞口乱石推了两下,本来就是百毒手掌劈岔洞壁坠下的乱石么?自然并不严密,一会工夫,居然被他推开一条出路,忙回身扑到原处,说道:“第一个岔洞口,已可通行。”又低头向韩仙子问道:“韩姑娘,你能自己走动么?”

那韩仙子见胡锦雯前来,一切希望落空,怎好赖在洞中,当下缓缓抬起头来,说道:“我不要紧啦!咱们走吧!”说时扶着洞壁站起身来。

锦雯一听这位韩姑娘是与云娘同来,倒不生疑,忙扶着道:“小心啊!出洞后再找地方疗养,姑娘你放心,我准能将那贼子擒着,任你宰割。”

韩仙子抬头眼望了锦雯一眼,见她目光中露出真挚而又开怀的光辉,心中反而自疚起来,微笑道:“谢谢胡姐姐,我们当真应该快走啊!不然薛姐姐怕要吃亏。”

阮天铎忙道:“好!那两位跟着我来,我在前面开路!”

三人摸索着爬出了第一个岔洞口,韩仙子突又说道:“别忙啊!等我看看,只怕我们绕得出去的。”

话声中,洞中突然一亮,原来韩仙子手中,高举着一颗夜明珠,光华夺目,将洞中照得如同白昼。

这种夜明奇珍,多半出自湖海之中,韩仙子之父,当年得自湖底,便将它赐给了爱女,想不到今天派上用场。

只见她凝神向那洞壁看了一阵,笑道:“这老鬼大约也住此不久,尚未摸清洞中情形,跟我来啊!包管咱们出得去。”

阮天铎好生心喜,忙与锦雯跟随着她绕去,果然一会工夫,竟然看见洞口。

你道那百毒手为何不封这最外一个洞口?原来那岔洞处石壁最薄,故能用掌力震碎石壁,这最后洞口,四周全是厚崖,任他掌力劲道了得,也难将崖壁震碎,而且洞在半崖中心,要想由外运石封堵,也不可能,是以无法封塞。

阮天铎忙停身道:“两位且慢,洞外不知是否有敌人守候,待我先行出洞看看再说。”

说时,已将描金铁骨扇撤在手中。

哪知那韩仙子却道:“你别忙啊!那百毒手狡猾得紧,岂有不在洞口暗袭的,你不知啊!百毒手不但指爪之上有毒,他那身边暗器,全是喂过剧毒的,你这一出去,半崖之上,又无停身之处,岂不冒险么?”

说得恁地关切,阮天铎倒真停下身来,心说:“难道我们就不出去了么?”

却见韩仙子已将夜明珠放入怀中,洞口登时漆黑,忽地一声轻笑,一阵微风从身边掠过,等到阮天铎警觉是韩仙子当先扑出,出手想拦时,洞口一黑,一条人影已箭射而出。

说时迟,果然洞口旁边传来一声怒喝,洞口之外,尽是绿星飞射,一看便知是有人打出暗器,而且还是用的满天星雨手法。

阮天铎登时吃惊,一声长啸,身子飞掠而去,张扇护身,蓦向星雨中闯去,扇风到处,绿星飞溅,在空中振臂回翔,却见韩仙子已停身在数丈远一棵矮树梢上,正在流目四顾。

阮天铎飘身落到身侧,急促的问道:“姑娘,你没受伤么?”

韩仙子淡淡一笑道:“谢谢你,这点玩意儿伤不着我!”口在说话,秀目仍在向崖壁上搜索,显是那人突袭后,已将身形隐去。

这时,胡锦雯已跟踪扑去,冷笑道:“秦岭之人,原来这般没用,难道只会暗中伤人,不敢对面过招的么?”

哪知三人停身下面十丈远处,却有人接声说道:“嘿嘿,谁怕你们了?要动手,随我来!”

话声中,掠起一条人影,如星丸飞泻一般,向崖下落去。

阮天铎哪容他走远,长啸再起,双臂一张一合,当先追了下去。

阮天铎扑落崖下,瞥见那人已掠出十数丈以外,他是决定不让这人走脱,猛展天都老人脱影换形轻功,接连几闪,已距那人仅有数丈远近,眼看再有两个起落,便可将前面之人追上。

蓦听身侧不远林中,有人喝声:“打!”跟着一蓬绿雨,横射而至。

阮天铎手中折扇,本是专破暗器兵刃,怒啸一声,折扇猛张,已将一蓬星雨扇落,身形掠空,早向暗袭之人扑去。

身未扑到,林中响起两声娇叱,已听人发出啊哟之声,等阮天铎落地停身,那韩仙子与胡锦雯已由林中走出。

阮天铎问道:“那贼子擒着了么?”

韩仙子甜甜的一笑,道:“这种人还留做什么?我已将他杀了。”

阮天铎轻轻一跺脚道:“姑娘怎地将他杀了,我们正需擒着一个活口,不然,不但那迷谷如何进出不知?连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这可怎好?”

胡锦雯一直在旁含笑不语,忽听她脆声笑道:“要人!这不是有了么?”说时皓腕一指,只听近处一棵大树上,有人闷哼一声,撞了下来。

阮天铎确是眼明手快,身形一动,不待那人落地,便已一把抓着,看时,正是一个劲装汉子,两眼直翻,身子可动弹不得。

锦雯突然施展隔空点穴手法,可把那韩仙子怔住了,她怎么也未料到眼前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胡姑娘,竟已练有这种武林中罕见的绝世神功,芳心如何不惊,身子突然一蹦,跳到胡锦雯跟前,拉着一只手道:“胡姐姐,你真了不起呀!你这是什么功夫?”

阮天铎已将那劲装汉子搁在地上,笑道:“雯妹是百了神尼的高足,适才用大乘金刚指点了这贼子的穴道,你还不知啦,云娘妹妹还能驭气飞剑伤人啦!”

哪知阮天铎恁地一说,那韩仙子心中立时如泼了一盆冷水,身子震了一下,满天希望,去得无影无踪,心说:“我完啦!”

那胡锦雯似已察出韩仙子神色有异,当时只道是她素性争强好胜,却向阮天铎啐了一口道:“别听他瞎扯,妹妹你的武功,也不错呀?若能寻得名师指点,将来怕不在我和云姐之上。”

韩仙子不由一声长叹,心想:“我还留此则甚?这薛胡二人,人品武功全在我之上,无怪他要不肯与我接近了,我这番痴心妄想,那还不白费!”口中却说道:“人生遇合有定,岂可强求,我……”说至此,竟然说不下去了。

阮天铎知她话出有因,不由心中一动,但他能说什么啊!虽知韩仙子万缕情丝,是灌注在自己身上,他能么?铁若兰之事,至今尚未解决,他怎能再生情债,不但不肯接腔,连眼睛也不敢抬一下。

倒是胡锦雯出声安慰道:“人生虽是遇合,但是又焉知妹妹将来不会如愿以偿,别难过啦,我们快问问这人,迷谷在什么地方。”

锦雯不过是安慰之言,但那韩仙子听在耳中,倒像她在鼓励自己似的,不由不抬起一双明眸,向阮天铎看了一眼,心说:“当真啊!我怎会便灰心起来,哼!事在有心人,我韩仙子会输给谁了?”

阮天铎这才回身向那汉子喝道:“喂!朋友,迷谷在何处?那进出道路怎么走法,你若说了,我可饶你一命,不然!哼!只怕今夜此地,便是尔葬身之处!”

那汉子虽是动弹不得,口中却能说话,适才他们对话,他可听得清楚,知这眼前三人,全是武功不弱人物,自己要是不说,今夜便算完了。

那汉子尚未开口,胡锦雯早冷哼一声,道:“要是不说,哼!我可不让你痛快死去,我要将你错骨抽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活受罪。”

那汉子骇得一声啊哟,好像胡锦雯真要出手似的,忙道:“姑娘快别动手,那迷谷我虽知道,但进出道路确实不知。”

韩仙子却问道:“这山中几时有个迷谷子?你说说看,是什么地方?”

那汉子说道:“由此向前出去约两里远,有一座高岭,岭左边全是错综复杂断崖,便是称为迷谷的地方,但谷中情形,我确实不知道。”

韩仙子突然脆笑道:“原来是落魂崖呀!那地方我去过,别问他了,我们快走!”

“走”字才出口,突见她骈指疾点,已点中那汉子死穴。

三条人影在月下疾如飘风,一会工夫,已望见前面黑黝黝一道横岭阻路,韩仙子并不怠慢,已当先向左面岭上扑去。

三人翻上岭脊,借月光向左面岭下看,果见岭下小峰矗立,如星棋密布,四面高岭环绕,全是无法攀登的千仞断崖,阮天铎心想:“这儿山势虽然错综复杂,怎又能称作迷谷来?难道循原路也不能出!除非那谷口被人摆了什么五行生克的阵图?”

心中正在思索,忽见谷底小峰之上有两条人影晃动,阮天铎凝神看时,人影早被峰影遮着了。他忙道:“韩姑娘,迷谷谷口在何处?我们快些下去。”

韩仙子用手向左前方一指,道:“谷口本在那面,可是我们不必由谷口进去,只是这谷中有个难缠人物,他们将薛姐姐诱入谷中,难道秦岭之人,已与这人沆瀣一气了么?”

阮天铎吃惊道:“这谷中住的是什么人?”

韩仙子微皱双眉道:“这人叫做断魂掌沈刚,他隐此已数十年,从不出断魂崖一步,也不与武林中人往来,当年我同爹爹来访过一次,却见不着他,据说这人性情最燥,出手必然伤人,当年在武林中,不知被他断魂掌震毙过多少高人。”

阮天铎忙又问道:“我听百毒手谈话,好像这谷中进去后,

便会迷路似的,你和令尊又怎能进出自如?”

韩仙子展了一层翠眉,道:“我们当时是有人带路啊!不过那条路我尚依稀记得。”

说罢,韩仙子却向右面一片松林中走去。

胡锦雯一直不曾出声说话,原来这断魂掌三字,在她的记忆中,似听乳母提到过,详细情形,已不复记忆,只是约略记得,这断魂掌沈刚,似是与爹爹有什么渊源的。

阮天铎倒没将断魂掌之事放在心上,他只希望将云娘二人救出迷谷,同时除去诡计多端的百毒手,是以,紧跟在韩仙子身后,向林中走去。

这一片松林,是顺着岭脊斜迤出去,长得非常茂密,人林不远,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只听韩仙子细碎的脚步在前轻轻响起,夜静林深,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走了约莫半里许,忽听韩仙子在前说道:“找着啦!在这里啊!”

阮天铎和胡锦雯趋前看时,原来是一道山沟,沟中白石嶙峋,似是夏天山水奔泻冲成。

韩仙子道:“顺着这山沟下去,便是一个一线天的峡壁,通过峡壁,便是谷中了,这是一条最近的道路,那百毒手,在谷中必然另有布置,我们由这秘道进谷,他还不会知道呢。”

阮天铎倒不惧百毒手,只希望快点进谷,当下笑道:“如此,我们快走,别再耽误了。”

三人顺着山沟下走,虽是陡峭,尚不困难,约有一盏热茶时间,已进入一道陡峭的峡壁,抬头看时,一峰中分,仅可容得一人通过,虽是微见星月,峡壁中仍是一片漆黑。

又走了片刻,才算走出峡壁,放眼看时,这谷中不但没有道路,所有矗立谷底小山,看来全是一样,不但峰形相似,连那峰下树木也像人工种植的一般,间隔大小,也是一般无二,再抬眼向四周看去,环谷高岭,全是一片整齐的松海,没有任何分别。

阮天铎心想:“这就难怪了,因为谷中小山,和四周岭脊看来十分相像,最易使人迷失方向,所以称做迷谷了。”

阮天铎留心看了一下星月,默记了这峡壁位置,三人便向谷中扑去,越过了两座小峰,忽见前面水光映天,原来四峰之间,竟是一个亩许大的小池,池水荡漾,岸边环植着整齐的矮松。

三人立在岸边,四下环望一阵,并未看见云娘和邱化踪迹,胡锦雯不由着急起来,向阮天铎道:“铎哥哥,怎地不见云姐姐呀?”

阮天铎身形拔起,用梯云纵功夫,跃上一座峰顶纵目四望,突然一声长啸,声震长空,四山回音应和,嗡然震耳。

那韩仙子突然大惊,向胡锦雯道:“叫他别出声啊!若然将那断魂掌惊动了,只怕又是麻烦。”

但胡锦雯却淡淡一笑,道:“韩妹妹,别怕啊!我还想见见这位断魂掌呢?”

阮天铎长啸过后,又静立一阵,不见云娘二人应声,又复一声长啸。

夜静,又在四面全是高山的谷里,那啸声如龙吟而起,震得四山响应,那云娘与邱化二人,若然是困在谷中,岂有所不见的。

但第二次啸声发出不久,却听小池对面峰上,也响起一声长啸,声音凄厉异常,震得林木簌簌抖动,单听这啸声,其人内力何止比阮天铎高出数倍。

啸声才落,对峰又响起百毒手哈哈笑声,道:“几位才来么?你们的两位朋友,已经被我擒着啦!”

阮天铎哪会信了,朗声笑道:“掌下游魂,你也配擒着他们!”身形陡又拔起,绕池向那峰上扑去,峰下的胡锦雯和韩仙子,也是双双纵起,绕池疾奔。

三人几乎同时扑到峰下,却听那百毒手声音嘿嘿笑道:“小娃娃,你可小心看,看看你们面前是什么?”

三人同时抬头看去,只见那峰脚之下,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断魂碑”三个红色大字,碑似新刻不久,颜色犹新。

阮天铎朗声大笑道:“鬼魉之计,也能骇得了我么?”说时霍地一圈臂,一掌向那碑上劈去,只听轰然一响,那石碑应手而倒。

石碑才倒,百毒手哈哈笑声,早已响起,道:“娃娃,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老人家了!”

阮天铎才要向峰上扑去,突然哗啦啦一声爆响,峰脚下面一排劲风狂袭而出。

阮天铎觉那劲风似狂涛卷地,来势锐不可当,喝声“快退!”身子斜掠数丈。

狂涛才过,嘿嘿之声顿起,忽然那断魂碑处现出一个怪人,长发披肩,耸肩而立,两眼直如两道电炬,向三人露齿而笑,形似疯狂一般。

阮天铎见突然现出一个狂人,心中一动,暗忖:“莫非这人便是韩仙子所说的断魂掌其人么?”

那胡锦雯也是一般想法,蓦可里一飘身,已到阮天铎身侧,道:“阮哥哥,别忙出手,这人与我父亲有些渊源。”

只见怪人双腿一动,跟着哗啦啦一声响亮,两人这才看清,原来怪人一只左脚,是被一条巨链锁着,脚一移动,铁链再发出哗哗响声。

铁仙子立身在一块大石之侧,此时已出声问道:“老前辈可是断魂掌沈刚的么?我们是找人而来,无意惊觉了老前辈,请别生气。”

怪人似在凝神而听,却又像未曾听出韩仙子说些什么?突然仰天道:“断我‘断魂碑’,便是一个死字。”

喝声才落,只见他霍地腾起身来,铁链又是哗啦啦一声响,三人只道他要出手攻击,同时再又暴退。

却见他腾身一丈高下,那脚上铁练即已崩直,再也不能更高了,突然呼地一声,身子笔直落下,现出狂喜样子。

阮天铎因听胡锦雯说与此人有渊源,又见他是铁练锁腿,心中不由好奇,也说道:“在下适才误劈断魂碑,但却非为与你作对而来,请问阁下,因何巨链锁足?”

怪人又像在听,但阮天铎说过后,见他目光不断转动,似是未听出什么?阮天铎陡然明白过来,这怪人必是一个聋子,听不见别人对他说话。

胡锦雯注视住怪人,心中不断思索道:“是啊!谢姥姥曾说过断魂掌来,哎呀,怎地总想不起来了呢?”

阮天铎见是一个被锁着的聋狂之人,虽是好奇,但他却惦念着云娘,当下问胡锦雯道:“雯妹,我们不必理会他了,还是先找云妹妹才是!”

锦雯沉缅在思索中,阮天铎说话,她竟未听见,口中喃喃地念着“断魂掌”三字,目光不断向那怪人打量。

怪人突又一声狂笑,双手乱舞,好像欢喜已极,狂笑之后,陡地一翻腕,蓦向韩仙子劈来。

那韩仙子何等机警,赶紧一飘身,闪在大石之后,只听震天价一声大响,桌大一声大石,竟被劈掉半边,石屑飞溅数丈以外。

阮天铎骇得拉着胡锦雯猛向后退,又退出三丈以外,才说道:“雯妹,这怪人掌上功夫奇异得很,适才他这一掌,看来无风无劲,竟能将偌大石头劈碎,若然是人被击中,哪有命在?”

韩仙子也是骇得花容失色,早已绕在二人停身之处,说道:“这断魂掌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怎会变成了疯子似的?但谁又将他锁着呢?”

胡锦雯也被怪人掌力所惊,因而,将心中一个忽隐忽现的意念,立时惊失了,长长叹口气道:“怎么老想不起来啊?”

怪人一击未中,顿又仰天大笑,道:“哈哈,碑断啦!我应该出去啦!二十年!二十年的囚禁,今天才算满期,哈哈!哈哈!”

这声声狂笑,震得林木抖动,三人停身虽在五六丈以外,也感一阵心神震荡,难受已极。

阮天铎又低声向二人说道:“这怪人不但掌功奇异,内力也精湛得很,若然他挣断铁链,今夜我们这场麻烦恐是不小。我们与他无仇,还是别惹他的好,快走罢!”

当下身子蓦向后掠,已跃上身后小峰,那韩仙子被怪人劈了一掌,虽未击中,心中有些气鼓鼓的,但以她的掌上功夫,与怪人相较,何啻天渊之别,挽着锦雯手臂道:“姐姐,我们走,别理这疯子!”

胡锦雯不知怎地,竟有些不想走,才在犹豫,蓦听阮天铎惊呼一声,道:“雯妹妹快来!”

两人蓦一回头,只见阮天铎身形自峰上拔起,疾似流星,向右前方扑去。

胡锦雯心知,必是阮天铎发现薛云娘踪迹,两人跟着双双掠起,只听怪人仍是长笑不绝,好像并不在乎她们离去。

两人随着阮天铎身影赶去,早已越过数座小峰,忽听阮天铎在一座峰上传来怒喝声音道:“老儿,你还逃得了么?”

呼地一声,似是阮天铎已劈出一掌。

两人哪敢怠慢,同时纵上峰顶,抬眼看时,只见云娘和邱化同时横卧在树下,阮天铎与百毒手斗在一起。

胡锦雯与韩仙子,双双掠到二人身畔看时,只见二人双目紧闭,面如白纸,但周身并无伤痕,知道必是中毒。

锦雯与云娘下神山之时,百了神尼本赠有解毒疗伤灵药,忙从身边取出,先扶云娘喊了两声:“姐姐。”

那云娘显是中毒已深,全无知觉,锦雯心中一痛,几乎流下泪来,忙将灵药放入云娘口中。

那韩仙子也接过一粒丸药,喂给邱化吃了,锦雯已是怒极,道:“韩妹妹,请你守护她们,等我去帮阮哥哥惩治那贼子。”

这一声“阮哥哥”,听在韩仙子耳中,甚是不受用,但此时此地,心中虽不快,也只有点头的份儿。

胡锦雯腾身纵起,只见阮天铎已将描金铁骨扇,撤在手中,展开天都老人大罗扇招,直逼得百毒手满峰游走,看来已是不敌。

胡锦雯已恨得咬牙切齿,窥准百毒手闪退身形,神功暗运指尖,遥摇向那百毒手胸前一点,百毒手做梦也没料到这年轻女娃娃,有这种稀世神功,劲风沾胸,才觉得不对,那还闪让得去,叭哒一声,早翻倒在地。

阮天铎扇尖跟着下点,这平素作恶无算的百毒手,竟闷哼一声,登时死在扇尖之下。

百毒手一死,阮天铎回身扑到云娘跟前,见两人气若游丝,忍不住将云娘拥入怀中。

锦雯看看云娘,又看看邱化,不由咦了一声,道:“哎呀!这是什么毒啊?怎地恩师的解毒丹也失了效?”

阮天铎有些失悔起来,说道:“这老儿称做百毒手,用的必非普通毒物,适才不该将他立毙扇下,不然倒可问他解毒之法。”

那胡锦雯又咦了一声,道:“这位韩妹妹怎的不见了呀!我要她守护他们的啊!”

阮天铎抬眼四望,果然不见了韩仙子,此时他哪有心管她,忙道:“雯妹,我们快回凉山城去,再设法替他们解毒,时间拖延久了,恐怕不成。”

胡锦雯道:“我们不等韩姑娘了么?”

阮天铎皱了一下剑眉,只得耐着性儿等了一会,仍不见韩仙子回来,道:“雯妹,只怕她已走了,你不知啊!这位姑娘此番同来,用心并不纯正,走了也好,免我多耽一份心事。”

胡锦雯抿嘴一笑,道:“真的么?那是你走桃花运呀!你是几生修得,让这些姑娘对你留情!”

胡锦雯因是口没遮拦惯了,说话出口,立时才觉有语病,自己不也是姑娘么?而且自己一颗芳心,又何尝不是系在阮天铎身上,不由脸上罩起红霞,芳心噗噗乱跳。

阮天铎因心系云娘安危,倒未觉出锦雯羞态,长叹一口气道:“雯妹,小兄自与若兰发生情孽,险些造成你与云妹不谅,内心追悔莫及,故与这位韩仙子相遇后,便处处留神,她若真的不辞而别,倒是一桩好事,我们快走吧!云娘中毒甚深,若然耽误了,只怕会生危险!”

胡锦雯突又想起那怪人来,道:“铎哥哥,那怪人我们也不问了吗?”

阮天铎道:“这时哪能管他的事,看来他是被什么人困禁在这谷中的,只怕其中又是一场武林仇怨,我们哪有时间管他之事。”

胡锦雯虽是心中怏怏,但救云娘要紧,点头道:“好!那我们走吧!”

就在此时,另一座峰上,有一个芳心欲碎的女人,仰天轻声一叹,那叹声甚是哀婉,叹声过后,突然顿了一脚,身形几闪,向那峡壁之处先走了。

胡锦雯将云娘负在背上,阮天铎正在抱起邱化,忽听峰下哈哈一声狂笑,道:“碑断啦!我也出来啦!我要杀尽你们啊!”

阮天铎大吃一惊,忙道:“雯妹快走!那怪人已挣断铁链,若缠着我们,岂不耽误救治云娘他们。”

才说要走,峰下哗啦啦一响,一条黑影,已电射而上,来势快捷无伦,两人尚未起步,怪人身形已落到峰顶。

只见那怪人仍是哈哈狂笑道:“我出来啦!我要杀人啊!”

两只精光四射的巨眼,直瞪着阮天铎和胡锦雯二人,神情狰狞可怖已极。

阮天铎知道这怪人掌功奇异,若然一出手,这峰顶地势狭小,闪躲不易,何况还抱着邱化,心下好生着急,忙道:“雯妹,快用大乘金钢指将他制着,他已失去人性,是分不出敌友的。”

胡锦雯不知怎地?竟有些不忍出手,愕然看着那怪人。

怪人双目如电,已一步一步向两人逼来,口中露出白森牙齿,好不可怖。

胡锦雯虽是不忍出手,但心中仍是骇怕,跟着向后退去,那峰顶能有多大,转眼之间已退到小峰边缘。

怪人霍地一声怆笑,道:“你们还想走么?二十年来,你们害得我好苦啊!”

说时双掌猛翻,分向两人劈出。

阮天铎猛喝一声:“雯妹小心。”抱着邱化,猛然拔起丈许,腰上一用劲,人已斜掠出去。

那边的胡锦雯也是晃身横掠,两人堪堪躲过一掌,耳中跟着一声爆响,那峰顶一棵松树,已被怪人掌力劈断,枝叶横飞,骇人已极。

说时迟,怪人已霍地旋身,又是一声凄笑,其声更见凄厉,有如鬼哭,身子摇摇幌幌,直向阮天铎扑来,看来慢,其实快吸,一错眼工夫,便逼到阮天铎跟前,两爪箕张,竟要攫人而噬洋子。

阮天铎不由心中大怒,晃身将邱化放在一块大石之后,双掌蓄势,全力向怪人猛力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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