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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病榻铸错

老人说到此,住口喘起气来。

少年人急道:“妈,后来呢?”

老妇人长叹一声,继续道:“后来,你爸无意之中,得了一张五什么谱,据说那是一张藏宝图。这消息不知怎会传到五大门派耳中,那些平日道貌岸然的和尚道士,却比黑道中的强盗还凶,居然起了觊觑之心。”

少年人愤怒的道:“这些人真不要脸。”

老妇人道:“那是八年之前的五月初九,一个月黑星稀的晚上,武当派掌门人玉虚贼道,竟然公然率领各派高手,向你爸下手……”

少年人双目尽赤问道:“妈知道除了玉虚贼道,还有些什么人?”

老妇人道:“妈也不知道,后来听你义父说的,那些人好象是少林,华山、峨嵋、昆仑各派都有。”

少年人紧记心头,切齿道:“这些贼秃贼道,总有一天,要把他们在我江帆剑下,剑剑诛绝!”

老妇人多说了几句话,一阵喘息道:“乖孩子,你有这份志气就好。不过你年纪还小,一切都要听你义父的。我母子两人,当年要不是你义父救援,早就死在五大门派手下,那里还有今日。何况这八年来,也一直仰仗他照顾。”

江帆只是含泪应着,老妇人又道:“乖孩子,你打发秋菊去请你义父来,妈……妈有话要说。”

江帆道:“妈,有话明天再说,好吗?义父怕已经睡了。”

老妇人摇摇头,眼中滴出泪珠,苦笑道:“不成,孩子,妈快不行了……唉!你快叫秋菊去请,要快!”说到这里,突然一阵气喘,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只枯手,却不停地挥着,意思是在催着江帆,尽快打发秋菊去请。

江帆慌忙替她揉着胸口,一面应道:“妈,孩儿就打发她去。”

老妇人连连点头,江帆三脚二步奔出房门,打发秋菊赶快去请义父前来。

但这一阵工夫,老妇人脸色渐渐青白,气息也逐渐微弱。不多一会,门外匆匆走进一个鹞眼鹰鼻,穿着青结长袍的老者。

此人一脚跨进房门,目光一转便道:“江帆,老嫂子怎么了?”

江帆正在暗暗流泪,闻言赶紧抬头叫了声:“义父,妈……妈好象病势转剧了……”

青衫老者紧抿着嘴唇,缓缓走近床前。

老妇人散漫的目光,转动了一下,好象要张口说话。但有气无声,显得十分吃力,很久才迸出:“孩……子……报……仇……”目光渐渐散去,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楚。

青衫老人脸色凝重,连忙点头道:“老嫂子,你只管放心,帆儿和报仇之事,有我宫仲山一力承担。”

老妇人最后一口气,已在报仇两个字上消失,眼皮缓缓垂下。

“妈……妈……”江帆头上如中木杵,急得大叫一声,伏在床沿上昏了过去。

宫仲山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之色,伸手拍了他几处大穴,江帆“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顽痰,忍不住放声大哭。

宫仲山凄然摇头道:“孩子!你妈既已去世,人死不能复生,你应该坚强起来,完成你妈的遗言,才是人子之道。”

江帆忍着泪水,点头道:“义父,帆儿听你老的话,一定完成妈的遗嘱,替爸报仇雪耻!”

宫仲山刻划着皱纹的脸上, 飞过一丝安慰的笑容,点头道:“这才是江南武林盟主江士彦的好孩子!”

江帆是天性至孝之子,就因为他母临终之言,以致日后为了替父报仇,惹出诸多是非,差点错铸九州,此是后话。

却说江帆骤失母恃,自然哀毁逾恒,这一场丧事,全由他义父宫仲山照料厚殓,当日下葬在老子山上。

这后园三间精舍,原是宫仲山拨给江帆母子住的。宫仲山孑然一身,并无妻儿,十年来,倒也把江帆视如已出。

自从江老夫人逝世之后,他为了怕江帆触景生情,怀念老母,二来也便于自己督促他练武,就要江帆搬到前宅书房去住。

江帆却因这三间精舍,留有老母手泽,只是不肯,宫仲山也只得依他。

江帆为了矢志要报父亲大仇,日夜勤练,义父教他的拳剑暗器义和轻身功夫,好在他天资颖悟,宫仲山又倾力传授。

十年以来,不仅扎好良好基础,连义父宫仲山的武功,也学会了十之四、五。只是,年纪太小,内力差得很远。

他自母亲逝世之后,每晚都要瞒着养父,偷偷的到坟前哭拜,即使风雨交加,也不例外。

这天,是他老母满七之期,江帆拜奠了一番之后,忽然瞧到坟上长满了青草,不由想起母养育之恩,遗言在耳,音容已杳,一时悲从中来,坐在山石上放声大哭。

正当他伤心欲绝的时候,只听身后有人和声问道:“小哥儿,这墓中是你何人?”

江帆蓦然一惊,收泪瞧去,只见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头戴房笠,身穿宽袍的白髯老人。他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自己直瞧。月光之下,隐约可以瞧到这老人面目清癯,生得十分慈蔼。

江帆拭着泪痕,站起身来,答道:“这坟里是小可母亲。”

那老人点点头,又道:“你爹呢?”

江帆听他问到父亲,立时剑眉直竖,切齿道:“我爹是被许多恶贼害死的,我将来一定要给他老人家报仇。”

那老人微微一怔,似在暗暗慨叹,这孩子好重的熬气,一面又道:“小哥儿,你爸叫什么名字?”

江帆道:“先父就是江南武林盟主江土彦。”

说到这里,接着又补充道:“我爸当武林盟主,原是上五大贼派的当。”

那老人似乎吃了一惊,目光只是打量着江帆点了点头,道:“原来小哥儿还是江大侠的后人,只不知害死你爸的是谁?”

江帆咬牙切齿道:“就是五大贼派中人,由武当玉虚贼道,率领少林、昆仑,峨嵋,华山各派贼人害死的。”

那老人怔了半晌道:“小哥儿,五大门派人多势众,武功高强,这仇你如何报法呢?”

江帆道:“总有一天,我学好本领,血洗五大贼派,把这些恶贼,剑剑诛绝!”

“阿弥陀佛!”那老人念了声佛,接着又十分同情的道:“父仇不共戴天,小哥儿为父报仇,理所当然,只是……小哥儿最好还是搜集证据,把他们杀害你爸的日期、经过?先调查个水落石出,才不会牵累无辜。”

江帆目光一转,问道:“老丈是什么人?”

那老人悚然一震,捻须笑道:“我只是山野之人,不用始名久矣。唔,小哥儿,你叫什么名字?”

江帆道:“小可叫做江帆。”

那人微嗟一声颔首道:“但愿你出道江湖,一帆风顺,不过,凭你这份孝心,菩萨保佑,自可化凶呈样,得报父仇。”

江帆只听得懂他后面两句,说自己一定可以报仇雪耻,这就拱手道:“多谢老丈。”

那老人又道:“小哥儿,我瞧你一番孝心,你我总算有缘,我有意传你一些功夫,只要你用心学习,对将来报仇,不无帮助,你愿意学吗?”

江帆听得眼睛一亮,喜道:“老丈,原来你是有本领的人,小可,小可……只要将来学好了能够报仇,我都要学,我听义父说过,我本领还差得远呢。”

那老人道:“小哥儿,你睡下来,我传你口诀。”

江帆心中暗暗奇怪,教功夫那有睡着教的,但他还是依言在大石上睡下。

那老人替他纠正姿势,一面说道:“小哥儿记着,你在睡觉之前,必须脑中空明澄清,不能有一丝杂念,然后象这样敛身侧卧,调匀鼻息,使魂不内荡,神不外游。”

当下传了如何呼吸和运功之法,就叫他坐起一面叮嘱道:“小哥儿,你练习这睡觉的功夫,要有恒心,尤其不可对任何人说起,知道吗?”

江帆想了想问道:“这个当然,除了你自己,什么人都不能说。”

那老人才高兴的点了点头,挥手道:“你可以回去了,记着,明天晚上这时候再来。”

江帆别过老人,回到自己房里,心中一直想着这个戴斗笠的老人,许是武林奇士。他教自己睡觉的方法,虽然和义父教的内功,有许多不同之处,但却一样吐纳运气,试行做去。

起初只觉思潮起伏,难以归摄,但过了一阵,渐感心定神活,丹田又一股阳气,渐渐布达全身,人也逐渐睡去。

一觉醒转,天色已是大亮,只觉自己精神舒畅,比往日大不相同!心知那是昨晚那位老人教的方法,竟会有如此之妙。

这一天晚上,江帆吃过晚餐,在园中练了一套剑法,眼看时光不早,便匆匆离去,到了母亲坟前。

原来那老人业已然悠闲的坐在石上。江帆连忙近上前去,拱手道:“你老人家来得好早!”

老人道:“你也不晚!”

江帆兴奋的道:“老丈,你昨晚教小可的方法,真是灵验,小可今天一直觉得精神舒畅,身轻脚健得多了!”

老人微微一笑道:“岂止这一点?”

当下不再多说,就命江帆在大石上卧下,教他气运某经某穴,再运某经某穴。一面解释着每一组络的穴道名称,和如何运转之道。教完之后,就命他回去,等明晚再来。

这样一连六天,江帆已随着他指点,把十二经络,奇经八脉的穴道和运气的要诀,悉数记住。

第七天晚上,老人又给他解释,任督两脉的各个脉道,并教他如何冲破生死玄关的诀要。

然后叫江帆在自己身边坐下,正色道:“小哥儿,我因为不能久耽,所以把这门功夫的口诀心法,分做七天,全传了你,这是不得已的事。凭你的天资,当然已可全部记住,不过,记住口诀心法,并不就是学会,内功一道,必须循序渐进,断无速成之理,今后成就,就全看你自己的修为了。”

江帆吃惊道:“老丈,你就要走了?”

老丈望他一眼道:“我还有别的事去做。”

江帆这几天来,感到这老人慈祥可亲,脸上露出依依不舍的神色。

那老人看在眼里,不禁点点头,微嗟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哥儿,莽莽江湖,已是一片杀机,你要自己去明白是才好,这就算是我临别赠言吧!”

说到这里,忽然目光注视着江帆,脸上似乎有点犹豫不决的神色。过了一会,他双目之中,射出湛湛神光,沉声道:“小哥儿,我还要送你一件东西!”

江帆和他目光一对,只觉这位老人的目光,另有一种宝相庄严之感!譬如自己义父,内功精湛,虽然双目也有如冷电,虽然对自己也甚是慈祥,但缺少这种慈祥而庄严的光彩。

心念转动,一面连忙说道:“老丈,你传了小可七天口诀,小可已受赐良多,老丈的东西,小可不敢再收!”

“不!”老人摇摇头,只吐了二个“不”字,就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布包,他郑重其事的递到江帆手上,严肃的道:“小哥儿,你要报父仇,全在这上面。不过,你必须小心收藏,妥善保存它,在任何人面前即使你义父,也不可吐露只字,因为它关系实在太大了,但我又不得不给你。”

江帆只觉他塞到自己手中的小包,软软的,不象有什么东西,但他却说得如此郑重!什么?自己要报父仇,都在这上面,不由疑信参半,急急抬头问道:“老丈,这倒底是什么东西?”

老丈微微一笑道:“你日后自会知道,目前连我也弄不清楚,小哥儿,你相信我的话就是!”

江帆点头:“小可相信你老人家!”

老丈似乎十分满意,颌首道:“相信就好,小哥儿,你自己珍重吧!”边说边站起身来,好象立时要走!

江帆拿着小布包,急急问道:“老丈……你老人家如何称呼?”

那老人微微一怔,用手指了指右伸山脚那边,笑道:“你要问我名号?哈哈,小哥儿,你瞧,那是什么?”

江帆指着他手指方向瞧去,除去山脚边一丛竹林那有什么?但他回过头来,只见那老人戴着斗笠,宽袍飘忽,已在数十丈之外,象行云流水般渐渐走了!

江帆怔怔的瞧着老人背影响,在黑影中消失,忽然想起自己手上拿着的小布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想到这里,立刻迫不及待的旋展轻功,飞也似的往山下跑去,跃落围墙,匆匆进房,剔亮油灯。小心翼翼的打开布包。这一瞧,江帆不尽大失所望。

不!应该说他心头大惑不解,因为那老人郑重其事,说什么要报父仇,全在这上面,又说这东西关系实在太大了,但又不得不给自己。

原来只是一角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已经发了黄的破绢,上面只有一个篆书“五”字!

江帆想不出这角破绢,会有什么用处?但他眼前却浮起老人家两道神光湛湛的眼神,以及那种慈祥和蔼,宝相庄严的神色,使他忽然起了信念。

他老人家决不会欺骗自己,这破绢也会有用的,于是,他又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

时光迅速,转眼已是三年,丧服屈满的江帆,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他已从一个大孩子,变成了英俊青年,这三年功夫,江帆除了日间跟着义父练武之外,每晚上床之后,就勤练老人传给他的吐纳之术,果然武功内力,全部进步迅速。

尤其耳目特别灵敏,不但两三丈以内,落叶飞花,清晰可闻,就是黑道之处,也一样看得十分清楚。宫仲山见他武功进步得如此神速,也只当他天资颖悟,自然无限高兴,夸奖备加。

一有余暇,就和他讲解着武林人物,和江湖门槛,但只要提到五大门派,就必然诋毁一番,把他们骂得一文不值。

是以在他幼稚的心灵中,五大门派简直变成了江湖上的败类!

这天中午,前厅来了一位身穿黄衫,脸色居傲的青年,宫仲山却好象迎接上宾似的,一直把他让进书房里去,接着关起门来,在里面谈了许久。

江帆正好打从书房经过,听到义父在里面只是连声应“是”,不由心中大奇。

在他的心目中,义父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无论武功、气派,都是自己的典范,尤其听义父平日口气,好象武林中能够和他老人家动手过招的,已是不多。

何以见了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十岁的黄衫少年,会有这样低声下气?一时不由起了好奇之心,正待偷偷的瞧上一瞧。

只听黄衫少年起身说道:“那么宫老叔要他早日前去就是!”

宫仲山呵呵笑道:“兄弟遵命,哈哈,此子福缘,真是不浅。邵老弟远来不易,怎地就要走了?”

黄衫少年道:“宫老叔不必客气,小侄还有一件急事待办,如果确如江湖上的传言,恐怕宫老叔也不得闲呢!”

宫仲山似乎吃惊的道:“你是说那件东西,有了眉目。”

黄衫少年道:“据说那东西共有五份,必须得全五份,才能看出奥秘,如今江湖上正谣传着……”他底下的话突然低了下去。

接着宫仲山“哦”一声道:“原来如此,哈哈,那么兄弟不好强留。”两人说话之间,脚步声已到门口。

江帆不知他们说些什么,赶紧闪身躲开。

只听书房门“呀”然开启,自己义父恭送黄衫少年出来。

等两人走远,便也悄悄溜出走廊。

不多一会,宫仲山送走客人,回转客厅,一眼瞧到江帆,脸上绽出笑容,招手道:“帆儿,你随义父来,我有话和你说。”

江帆还是方才偷听,被义父发觉,不由脸上一红,垂手应了声是,跟着义父走进书房,宫仲山在椅子上坐下,一面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笑道:“帆儿,你也坐下来。”

江帆心头只是忐忑不安,依言坐下。

宫仲山一手把他拉起,慈笑道:“义父和你情若父子,你快起来,听我说下去才好。”

江帆拭泪站起,宫仲山又道:“这几年来,义父无时无刻忘不了老嫂子的遗言,所以对你更加督促,倾囊传授,希望你有一天,能够报雪血仇。”

“可喜你天资颖悟,果然不负期望,尤其这三年工夫,武功大进,义父这一身本领,已被你全学会了。要是换了旁人有此成就,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业,已绰绰有余。但是你的杀父仇人,乃是威震武林人多势众的五大门派。

虽然将来报仇之事,义父绝不会置身事外,而且也可广约能手,替你助威,只是你本身自然也要有相当的功力,才能胜任。

因此,义父经过再三考虑,你只有另投名师,再求深造。……“

江帆抬头道:“义父,江湖上还有比你老人家本领再大的人?”

宫仲山仰天打了个哈哈,随即正色道:“孩子,武林中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凭义父所学,虽说已是不多,但不是绝无仅有。这多年来,父义就替你想了一位武功高不可测的奇人,如能拜在这位奇人门下,哈哈,不出一年……”

江帆惊奇的道:“义父,这位奇人是谁?帆儿怎地从没听你说过?”

宫冲山摸着他颔下疏朗朗的胡子,笑道:“这位奇人,说过来也是义父的老友,咳,何止老友,简直可以是义父的……唔……义父的……前辈。”

“我这样说,并不为过,因为他武功之高,真是旷古绝今,他就是义父要介绍你去投在他门下的木真君!”

“木真君?”江帆低低念着这个奇怪的名字。

宫仲山大笑道:“哈哈,孩子,你只要学会木真君十分之一的功夫,你就可快意仇仇,血洗他五大门派。唔,孩子,义父这里有一枚‘木门金符’,你拿去叩谒,自可蒙他收录。饭后,你收拾行装,我叫他们替你准备马匹,就可上道。”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金牌,一张路程单和一封密柬,递到江帆手上,郑重的道:“孩子,木真君在九宫山太乙崖,一路行程,义父已在这张路程单上详细注明。这封密柬,你到了九宫山,才准开拆。”

“照我吩咐行事,自会有人接引。只是北辰宫有许多禁忌,你平日必须诸多小心。”

江帆含泪接过金符路单,还想再问。

宫仲山笑道:“孩子,你到了那里,自会知道,目前勿须多问,快去吃饭吧!”

江帆只好唯唯应命,吃过午餐,他因义父吩咐,叫自己收拾行装,便要上路,这就回转房中,收拾好衣物,匆匆出去。

宫仲山已在厅上等候,一见他提着包裹走出,便从几上取过一小袋金子,和一包纹银,叫他放在包裹之中,一面含笑道:“帆儿,你从没出过远门,这次路程虽远,但你只要按照略程单所注,行止休息,就不会有甚差池,到了北辰宫,你千万谨慎,不可丝毫大意,免得义父耽心。”他这几句说话得真情流露,面色黯然!

江帆更是泪流满面,跪在地上拜了几拜。

宫仲山站身子,颔首道:“帆儿,你可以走了,千万记住义父的话。”

江帆点着头,取过包裹,往门外走去。

宫仲山似乎也有点舍不得他远离,一直送出大门。早有小厮牵着马匹侍候,江帆回身别过义父,跨上马匹,独自上路。

他虽有一身武功,终究还是第一次出门,未免有点胆怯,所幸这一路上,由赣人鄂,义父早巳替他排好路程,何处打尖,何处投宿,一路果然甚是顺利。

九宫山在湖北、江西交界,相传普安王兄弟九人避难于此,造九宫而名。山自下而上,高峰九层,故名。明末流寇闯王李自成兵败,流窜至此所困,自缢山下。

江帆到了九宫山,从怀中取出义父那封密束,打开一礁,原来是一张画得十分详细的山势途径。他按照图中指点,一路朝山中走去。

攀登三层高峰,沿着一条羊肠小径,折过峰腰,迎面一座数十丈高的石崖,陡峭如壁,老远就可瞧到擘上横刻的“太乙崖”三个大字。

心知已到了地方,按义父柬上所载,这堵大石壁的右侧,应有一道石门。

他走近大石壁,见右侧另有一堵四五丈高的石崖,壁上依稀似有一道石门。

不,那不能说是石门,因为只是在石壁上凿了一个长方型类似门户的痕迹而已。门上约一人高处,果然有一个核桃大的小穴,正好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凑上脸去,嘴对石穴。

江帆心中暗暗奇怪,难道这石门小穴,真会有人?但这是义父密柬上指示要自己做的,他俯身拾了一颗石子,举手在石门上连敲三下,一面运气凝神,对准缺口,说道:“笃笃笃,石门开,江南有人来。”

话一说完,立即凑上耳去,用心静听。

说也奇怪,洞穴中果然隐隐传来一个人说话的声音,道:“你可以上来了。”

江帆心头大是惊奇,这人叫自己上去,究竟从哪里上去呢?他连忙再凑上口去,问道:“小可不知从哪里上去?还请指示。”

石穴中那人又道:“石壁右侧。”

江帆急忙转头瞧去,原来石壁右侧,果然有一条小道,沿壁而上,藤草蔓延,要非用心细瞧,极难发现,这就依言飞身而起,循着石壁,往上走去。

盘上崖顶,只见迎面有一座手执降凰杵的金甲神象,拦住去路。

江帆只当是座石凿神象,并没注意,只是崖顶甚为狭仄,自己必须绕过金甲神象,才能上去。

心念方动,瞥见那金甲神象突然伸出左手,向自己抓来。这一下,可把江帆瞧得大吃一惊,这金甲神象原是个活人,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

那金甲神象见他发呆,摊着的手,五个指头忽然动了一动,好象向自己索看什么东西一般。

江帆心中一动,赶忙取出那枚“木门金符”,方待递过。

那金甲神并没有来接,一见金符,只是眨动眼睛,朝金符注视了一下,也不言语,转身就走。

这人举动,当真透着古怪,江帆见他一声不晌,往前走去,也只好跟在他身后走去。

一路上,都是断崖奇岩,怪石嵯峨。

金甲神看去装模作样,走得不快,其实脚下如飞,相当快速,眨眼工夫,已经到一块凸出的悬岩之上。

只见他突然伸手向岩上一支石笋抓去,但听“咔擦”一声,石笋应手移开,露出一个黑黝黝山洞。

金甲神依然没有开口,用手指指洞中,意思要江帆自己进去。

江帆想起义父曾说照他吩咐,自会有人接应之言,就依着金甲神指点,俯身钻入石窟。

只听身后又是“咔擦”一声,洞门已闭。

这里面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差幸他这三年来,练习侧卧吐纳之法,一两丈内,还可瞧的清楚,是以入洞之后,略一定神,便自摸索前行。

这条山洞好象螺旋似的盘曲而上,走了盏茶光景,前面逐渐透进微光。再走一会,石窟已到尽头,只觉眼前豁然开朗。那是十来亩田大小的一片平台,四周峻峰矗立如壁。他走出石窟不远,又是一堵高大石壁。这堵石壁上,却现出一坐洞府,两扇石门上,檐角高琢,形如宫门,上首横额正是“北辰宫”三字金色古篆。

门前两侧,也有两个金甲神模样的人,有如泥塑木雕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江帆心中暗暗思索,这木真君不知是何等样人,竟有这般气派,自己奉义父之命前来,应该上去请他们通报一声才好。当下整了整长衫,手持金符,一步步往石门走去。

就在此时,那两扇石门忽然自动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黄衫老人。

那人年约六旬左右,瘦消的脸上白净无须,朝江帆说道:“小哥就是从江南来的?”他嗓音尖细,犹如女子一般。

江帆听得暗一惊,心想:不知他如何会知道的,一面连忙递上金符,躬身道:“在下江帆,奉义父宫仲山之命,叩谒真君来的。”

黄衫尖嗓老人接过金符笼入神中,点点头道:“资质果然不错,唔,小哥请随我过去。”

江帆拱拱手道:“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黄衫尖嗓老人笑笑道:“你叫我萧老公公好了。”说完,引着江帆,朝石门中走入。

江帆满怀好奇,跟着跨入洞府,纵目一瞧,只把个江帆看得称奇不止,原来这座洞府,深广无比,里面竟是和富贵人家的府第一般,有天井、大厅、厢房、长廊。但若大一座洞府,竟然瞧不见一个人影。

萧老公公领着他,一连经过两重院落,突然眼前大亮。前面一排长廊,曲槛临风,槛外天光云影,远山叠翠,五楹精致石室,湘帘低垂!

江帆瞧得一怔,心想:这座洞府,已深入山腹之中,但此处长廊曲槛,分明是凿穿石壁而成,这种鬼斧神工的设计,真是叹为观止。

萧老公公把他引到通往长廊的门外便止住步。这时从中门一间房中,走出一个宫装少女。

从长廊中缓缓走来,槛外轻风,吹得她长裙飘动,好象御风而行!

那宫装少女走近门口先朝萧公公福了一福,轻露匏犀,发出流莺般声音道:“老公公,这位就是从江南来的江公子了,真君有请。”说着,美目流盼,朝江帆瞟来!

江帆实在感到不胜惊异,自己跟着萧公公进来,始终不见有人通报,何以深居洞府深处的木真君,已命使女来叫,莫非他真是神仙不成?

心中想着,只听萧老公公低声道:“真君就在里面,小哥请吧!”

江帆应了声是,连目光也不敢向宫装少女多瞧一眼,谢过萧老公公,便随着她身后往长廊上走去。

青衣少女把江帆领到中间那间石室门口,停步道:“江公子请进。”

江帆知道木真君就在里面了,不禁心头跳动,略微定了定神,才朝屋中走去。

这是一间宽淌的起居室,四壁晶莹如玉,屋顶正中是石钟乳凝结成的一朵倒挂莲花,中间还嵌了一颗鹅卵大的珠子,宝光四射!

地上铺着一张极大毛毡,一座缘玉屏风前面,紫檀锦墩的交椅上,端坐着三个人。

中间一个是身穿杏黄长袍的老者,生得浓眉鹞目,狮鼻阔口,脸色白中透青,看去约在五旬上下。

左右两把椅上坐着的是两个宫装丽人,云髻高挽,人比花娇,左首一个年约三十左右,右边一个还只有二十出头。

江帆跨进石室,那敢多看,心想中间这个黄袍老者,定是木真君无疑,慌忙走前几步,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弟子江帆,奉义父宫仲山之命,前来叩见真君,伏望真君开恩收录。”

黄袍老者和蔼的点点道:“你且起来,老夫有话问你。”

江帆跪在地上的人,陡觉一股无形潜力,把身子托了起来,赶快在一旁站停。黄袍老者两道目光只是在江帆身上不住的打量他,似乎对他甚感满意抬目道:“你是江士彦的儿子?”

江帆和他目光一对,只觉木真君两道眼神,冷似利剑,使人不可逼视,慌忙低下头去,恭敬的应了声“是”。

木真君脸露微笑,朝左右两个宫装丽人道:“这孩子资质倒是不错,只要稍加薰陶,还不难成器。”

左首那个丽人欠身道:“宫老大力保的人,自然不会有错,能得真君当面称许,贱妾还是第一次听到。”

右边的丽人接口娇笑道:“是啊,恭喜真君,又收了一个门人!”

木真君哈哈大笑道:“宫仲山为了此子,着实化了一番心血,今后要看你们的了。”

说到这里,转脸朝江帆问道:“你义父叫你前来九宫,可曾告诉你我的来历和木门规矩吗?”

江帆惶恐答道:“弟子义父,只是要弟子前来叩见真君,拜求收录,并没告诉弟子真君来历,还望真君赐示。”

木真君微微颌首,忽然正容道:“老夫来历,你日后自知。只是本门规章素严,言出法随,而且我门中弟子,人人都得先立功自效,才能人门。你是宫仲山一力承保来的,老夫瞧在你义父份上,破格收录,准你留此百日,你日后能否正式成为木门中人,就看你自己的努力如何了。”

江帆闻言喜出望外,连忙跪到在地上,叩头道:“弟子蒙师父破格收录,恩同再造,今后自当勤谨自勉。不敢稍有逾越。”

木真君受了他八个响头,然后含笑道:“你去见过戚姨娘、柳姨娘。”

江帆站起身子,又恭恭敬敬的朝左右两个姨娘行礼拜见,两人也都含笑答礼。

木真君道:“此子一身武功,已有十年火候,从明日起,可由柳姨娘先传他本门功夫。”

柳姨娘躬身道:“敬领真君法谕。”

江帆听得一怔,心想:“这柳姨娘看去年事极轻,最多也不过比自己大上两三岁,师父要她传自己功夫?”

心中想着,不禁偷偷地朝柳姨娘瞧去!

柳姨娘人比花娇,笑靥盈盈,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也正好向自己瞧来!

目光一碰,江帆只觉心头蓦地一跳,赶紧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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