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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玄岳惊变

五月五日,平静已久的江湖,掀起了谲风诡波。

武当山主峰玄岳庙前的山路上,四乘敞轿前往而来。

第一乘轿乃是坐着一位黄衣僧人,此人是中岳嵩山少林掌门人苦筏大师。轿后跟随的是少林四大尊者之一木铎尊者。

第二乘轿乃是昆仑山掌门人华阳真人,轿后跟随着昆仑乙字剑客南宫明。

第三乘轿乃是由一位手拿佛珠的方丈,他是峨嵋大伏虎寺方丈白眉上人,轿后跟随的是威震武林的峨嵋双童阿褥,阿难二位高手。

第四乘轿上坐的是以一把剑而闻名武林的华山银袍叟商公直轿后没有任何人跟随。

当今四位武林大师不期而遇,并一同前来,看来今天事不同一般,而四位大师均不知今天来武当山上有何重事,茫然之间,已到武当山主峰玄岳庙前。

武当山掌门人玉虚子闻听是四大门派的掌门,一起前来武当山,甚感吃惊,随即通知部下,准备迎接(武当派因四位掌门人同时莅临,表示隆重之意)缓步徐行,斜目不视。

玉虚子率领八个弟子,刚到牌坊底下,四乘敞轿,也正好登上平台。

鞭炮齐鸣,细乐悠扬声中,少林方丈苦筏大师,昆仑掌教毕阳真人、峨嵋掌门白眉上人、华山银袍坐商公直,同时跨下轿来。

蓝袍八剑双手捧着金剑,剑尖朝天,一齐躬身下去,两排雁翅般站着的道人,也一齐躬身施礼。

玉虚子迎前几步,稽首道:“四位道兄驾临,武当荣宠之至!”

四位掌门连连还礼,少林苦筏大师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道兄如此盛礼,老衲等人,如何敢当?”

说话之间,瞥见一条人影,在树林上横空划过,朝关内投去,一闪而没。

身法之快,简直无与伦比。

大家心头不由一惊,但因武当掌教已在连连肃客,一时不便询问,大家互相推让了一会,才由玉虚子陪同入观。

四位掌门人在三清殿、真武殿、祖师殿等处上香参拜之候,就由玉虚子陪同,步入一元殿奉茶。

一元殿是武当派掌门人平日起居静修之所,座落在玄岳观后进,一排五楹,自成院落,四周古木参天,环境异常清幽。

它不仅代表着武当一派的权威和尊严,而且也是武当派的根本重地,平日里未等奉掌门人召唤,谁也不得擅入。

五位掌门人进入一元殿的同时,少林木铎尊者,昆仑乙字剑南宫明,峨嵋双童阿褥、阿难等人,也由武当蓝袍八剑之首的玄清道人,接待到前殿客厅落坐。

不一会,只见伺候玉虚子的道童清风,匆匆走出,传达五位掌门人令谕:“五派掌门人一元殿商议重要之事,任何人未奉呼唤,不准擅入。”

这一会议,好象是临时决定的,也好象早有安排。

五大门派,数十年来,在武林中一直居于领导地位,五位掌门人的武当集会,足使人意味到颇不寻常;但目前江湖,已经平静一段时间,似乎并没有值得五大门派掌门人秘密集会讨论之必要。

木铎尊者等人,虽然每人心头都感到奇怪,原来师尊们此来,果然有着重大之事,但大家只不过在心头打转,谁也没有出声。

当然,师尊们有事,门人弟子谁也不便询问。

时间由中午到了掌灯时候,五位掌门人还在一元殿没有出来,也没有吩咐什么。

于是,五月初五,过去了!

五月初六,也过去了!

这是五月初七的早晨,晨曦照到阶前!

木铎尊者,乙字剑南宫明,峨嵋双童,以及武当蓝袍八剑,没有一人不脸露焦灼,内心感到惶惑不安。

因为大家已经等了两天,一元殿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玄清道人心头由凝惧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身为主人,不好过份流露焦急,尤其掌门师尊曾有谕示,“不奉召唤,不准惊动。”

只好派师弟们在一元殿外轮流值班,只要里面一有呼唤,立刻前来通报。

时近响午,客厅上已经摆上素斋。

乙字剑南宫明瞧瞧时间,实在再也忍耐不住,剑眉微皱,起身朝木铎尊者、玄清道人抱拳道:“师尊们进入一元殿,到现下已足足两天,不见出来,兄弟想过去瞧瞧,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峨嵋双童年纪较幼,这两天已等得坐立不安,听乙字剑南宫明一说,阿难首先拍手道:“对啊,我们早该过去瞧瞧了!”

阿褥接口笑道:“我早和阿难说过,咱们只要不惊动他们,偷偷的去瞧一瞧,有什么使不得的?”

玄清道人为难道:“这是咱们五派掌门师尊传下来的谕令,恐怕违拗不得……”

乙字剑南宫明道:“道兄说的固然不错,只是目前已过了整整两天,兄弟倒认为阿褥小师父说得不错,我们只要不惊动五位尊师,实有过去瞧一瞧的必要。”

阿褥听到乙字剑南宫明支持他的意见,乐得跳了起来,一把拉起阿难,叫道:“走,我们这就去!”

乙字剑南宫明摇手道:“你们且慢,要去,也得大家商量好了再去。”

木铎尊者双手合十,先诵了一声佛号,徐徐说道:“贫纳之意,也认为就是受到重责,也总比这般枯坐等候好受得多,虽然师尊们曾有不准动之言,但咱们已经等了两天两晚,也不能算是违忽师命了。”

他在同来的四派门人之中,年纪最大,而且也是少林第二代高手,此刻无异是众人之首,说起话来,自然较有份量。

玄清道人大家都说要过去瞧瞧,自己身为主人,自然不好过份坚持,其实他何尝不想过去瞧瞧?

当下强笑道:“既然四位之意,都要上一元殿一瞧究竟,贫道拚受重责,自当奉陪一行,只是大家进入一元殿之后,务宜放轻脚步,不可出声,免得惊动五位师尊。”

乙字剑南宫明点头道:“这个自然,道兄但请放心。”

大家来不及进餐,就由玄清道人陪同,走出大厅,绕过长廊,跨出右边月洞门。

一条宽阔的通道,全用方砖铺成,两边古柏参天,人至其中,便有清静肃穆之感!

玄清道人虽然陪着四人,踏上通往一元殿的道路,心中却着实感到为难。

他身为武当派第二代大弟子玉虚子的衣钵传人,如此未奉师尊令谕,擅自带同外人,直入一元殿,真还是第一次,是以脸色特别凝重,紧闭着嘴唇,一声不作。

木铎尊者和乙字剑南宫明,心头也感到忐忑不安,默默地走着。

只有峨嵋双童阿褥,阿难心中好奇,一路东张西望,恨不得大家走得快一些!

走完通道,迎面是一个月洞门,双扉紧闭,门上画着一幅太极图,只要跨入此门,就是一元殿了!

一行五人,渐渐走近,只见路边,站着一个道童,一眼瞧到玄清道人,立即迎了上来,躬身道:“大师兄可有什么吩咐?”

玄清道人颔首为礼,问道:“师尊们两天来有什么动静吗?”道童垂手答道:“五位掌门人进入一元殿后,只吩咐过末奉召唤,不准惊动,小弟在这里守了两天,连吃饭都是师兄们送来的,师尊和四位掌门人并没呼唤过。”

玄清道人沉吟一下,道:“我要陪同四位道兄,入内瞧瞧,你替我把门打开。”小道童骇然道:“大师兄,这是掌门人的令谕,未奉召唤,不准过去啊……”

玄清道人略作犹豫,毅然道:“你只管开门就是,一切由我负责。”

小道童瞧了五人一眼,不敢违拗,躬身应是。正待转身走去,玄清道人叫道:“且慢!”

小道童站住身子。

玄清道人道:“你小声一些,不可惊动师尊他们!”

小道童又应了一声“是”,走进月洞门,轻轻推开长门。

玄清道人让他在门外守候,自己陪着四人鱼贯入内。

一元殿一排五楹,已在眼前,曲栏回廊,花木扶疏,静悄悄地没有半点人声!

五人相继跨人月洞门,全都放缓了脚步。

不,放轻脚步,同时神色也各自变得肃穆起来!

大家循着方砖砌成的道路,走近殿前,跨上石阶,只见一元殿十扇落地雕花长门,全都紧紧闭着。

显见五位掌门人会谈之事,该是何等机密?

乙字剑南宫明悄悄走近,手指蘸了些口水,朝雕花格子上糊着的纸上一沾,戮了一个小洞,屏着呼吸,凑过头去。

他这一瞧,紧张的心情,顿时为之一松!

原来殿上除了华山银袍叟商公直不知去向之外,其余四位掌门人,端端正正坐在紫檀交椅上,并无什么异样之处。

乙字剑南宫明看了一眼,依然悄悄退下。

峨嵋双童阿褥、阿难,早已抢上前去,点起双足,瞧了一阵。

阿难轻声说道:“师父怎的没有说话?”

阿褥低叱道:“师父正在闭目运功,你吵什么?”

玄清道人怕两人把里面惊动了,急出一身冷汗,慌忙一拉两人衣角,示意他们不可出声!

木铎尊者心头猛地一凛,暗想:小道童两天来一直守在门外,不见银袍叟外出,但银袍叟悄悄的走了,已经事属可疑;里面四位掌门人,内功何等精纯,自己五人,即使脚步最轻,也瞒不过他们耳朵,何况大家站在殿前,往里偷瞧,怎会丝毫不见动静?

他虽没瞧到殿内情形,似乎已预感到情形有些不对,心念急转,蓦地跨前一步,说道:“两位小师弟,让贫纳也瞧上一瞧!”

他说话声音,虽比平时低了一些,但比峨嵋双童可响得多了!

玄清道人已急得额上绽出汗珠,连连向木铎尊者摇手示意。

木铎尊者并不理会,等两小退下,便急急凑了上去。

他故意提高声音,就是为了想惊动殿上四人,但事情恰巧相反,他凑上眼去,只见四位掌门人依然原式坐在紫檀椅上,纹风不动,甚至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不,他已经看出四位掌门人脸色有异,一时只觉一阵惊怖,袭上心头,回头低喝一声:“诸位道兄,快随贫衲进去礁瞧!”

话声出口,一手已往门上推去!

玄清道人大惊失色,要待阻止,已是不及。

两扇长门呀然开启,木铎尊者奇快无比的往里闪去。

乙字剑南宫明一眼瞧不出木铎尊者脸色惶急,心头不由大震,也立即跟着过去。

峨嵋双童丝毫不落人后,两条身影一晃,也跟进了长门。

这真是刹那间之事,玄清道人硬着头皮相继跟入,耳中只听四人异口同声,哀怆地急叫道:“师父。”

他身上一阵惊颤,急急瞧去,木铎尊者等四人,已一齐跪在三位掌门人面前。

玄清道人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幅情景,会是事实?

再也按捺不住,一下掠到自己师父身前,连“师父”都没喊出,早已泪如泉涌,扑的跪了去!

原来除了华山银袍叟不知去向之外,其余四位掌门人,虽然端坐如故,但玉柱下垂,脸色灰败,显然已气绝已久。

峨嵋双童摇着白眉上人遗体,放声大哭。

木铎尊者突然站起身子,沉声喝道:“大家快请住声,此时不是哭泣的时候,四位掌门人,决不会同时证道,其中恐怕别有原因,我们必须振作精神,先瞧瞧四周情况再说!”

大家经他一说,果然立时停住哭声,但眼看着师父的遗体,谁也遏不住涌上心头的哀意。

乙字剑南宫明举袖拭泪,点头道:“大师父说得不错,师尊们他之死,说不定和这次集会有关。”

玄情道人双目满布红丝,月光流动,一声不作地向殿上四周,仔细搜索。

乙字剑南宫明却纵身上梁,察看有无敌人隐匿的痕迹?

但若大一座一元殿,椅几摆设,既无打斗移动的迹象,就是四周门窗,也完好如故,瞧不出丝毫异样之处。

木铎尊者凝神静气,在四位掌门人身上,用心察看,也瞧不出半点伤痕,忽然发现自己师父苦筏大师左手肩头,似乎略呈下陷。

心中不由一动,慌忙伸手一摸,原来左肩果然脱臼。

同时目光瞥过,瞧见师父头顶“百会穴”上,隐隐有黄豆大小一点黑斑,粗看决难发现,难道这就是伤痕?

他回头再向三位掌门人顶门瞧去,除了武当玉虚子、昆仑华阳真人,挽着道髻,无法看清,峨嵋白眉上人的“百会穴”上也赫然有着同样情形!

这一发现,瞧得木铎尊者大为惊骇。

凭师父他们四位掌门人的武功,当今武林,又有谁能不动声色,伤害得了他们?

还有银袍叟呢?四位掌门人同遭毒手,他决不可能幸免,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此时玄清道人和乙字剑南宫明,已在四周搜索完毕,废然回转。木铎尊者双目喷火,指了指师父顶门,凄然的道:“诸位道兄,想不到师父们果然为人所伤,伤在‘百会穴’上!”

玄清道人惊啊一声,还没开口,阿难口中“噫!”道:“你们快瞧,大师伯手上捏着什么?”

他口中的大师伯,乃是指少林掌门人苦筏大师而言!

大家依言瞧去,果见苦筏大师右手紧握拳头,但指缝间依稀露出一点纸角!

木铎尊者突然心头一动,想起自己师父左肩脱臼,可能是和人争夺什么,被对方推了一把所致。

当下合掌默祷了几句,小心翼翼扳开苦筏大师手掌,取出一瞧,原来只是一角色呈灰黄的丝绢,似乎是从一幅什么旧丝绢上抹下来的。上面还有一个篆书“五”字。

大家谁也瞧不出这是什么东西?不过从这一角丝绢上,可以推想得到,这幅丝绢定然已被暗下毒手的人取走,苦筏大师手上这一角,正是和那人争夺之时撕下来的。

也许五位掌门人在武当集会,以及一人失踪,四人同时遇害,都和这一角丝绢有关。

乙字剑南宫明抬头道:“大师父……”

木铎尊者手上执着这角丝绢,木然而立,似乎陷入沉思之中,经乙字剑南宫明这么一叫,如梦初醒,啊了声道:“道兄有何见教?”

乙字剑南宫明道:“咱们该如何是好?”

木铎尊者小心翼翼的把一角丝绢,收入怀中,才瞧了玄清道人一眼说道:“贫衲尚有师叔,一切必禀明经过,再作定夺。目前咱们几人之中,玄清道兄已是武当继承掌门人身份,不知玄清道兄有何高见?”

玄清道人稽首道:“咱们五大门派,谊如一家,何况又同蒙巨变,实是千百年来,未有之事。不过贫道愚见,五大门派掌门人,同在一天之中,一人失踪四人遇害,如果传出江湖,定然会震憾武林,掀起轩然大波……”

乙字剑南宫明点头道:“道兄顾虑极是:这一消息,只是传了出去,不仅咱们五大门派声誉扫地,恐怕从此一蹶不振。”

木铎尊者只是双手合十,喃喃诵佛。

玄清道人双眉紧蹙,沉吟道:“以是依贫道的想法,暂时却不可张扬出去,四位尽速地把掌门人遗体,运回宝山,向令师叔请示之后,择日发丧。虽然一样启人疑窦,也许可以缓和江湖上的流言,不知四位以为如何?”

木铎尊者连连点头道:“贫衲也有此意。”

五人计议定当,各自向师尊遗体跪拜了一番,便匆匆走出一元殿。

此时差不多已是中午时候,玄清道人立即召集蓝袍七剑,密议了一阵,严禁门下不得泄漏消息。

少林,昆仑、峨嵋三派,也同时把掌们人遗体,扛上轿子,放下帘,四周密封,连夜下山。

这是五月初七的清晨!也正是五派掌门人被发现死于武当一元殿的同一天。嵩山少室峰北麓,传出撞钟击鼓,和一片梵唱之声。

这是少林禅寺八百僧侣的早课时间。忽然在古柏参天浓荫宽阔的山道上,出现一个慈眉善日,身穿黄色僧袈的老和尚,他手持一串楠木念珠飘然往少林寺走去。

不,说他是走,其实象行云流水,比一般武林中施展轻功,还要轻快得多。

就在老和尚堪堪走进寺前广场,突然有人飞一般回身入寺,口中大叫:“方丈驾到!方丈驾到!”

钟鼓梵唱,刹那之间,全停了下来。

山门,灰衲鞋的苦竹大师,率领木讷,木石,木通三尊者,及门下弟子,涌出正门,恭迎方丈。

但苦竹大师目光瞧到只有掌门师兄苦筏大师一个人回寺,心头不期一震。立即迎前几步,侧立道左,躬身合十道:“小弟恭迎掌人佛驾!”

黄衣老僧面目慈祥微含笑意,点头道:“师弟少礼。”

他两道精光闪闪的目光,向一众僧人扫过,持着念珠的右手,微微一抬,葛然笑道:“师弟别叫他们耽误了早课,我还要休息一下!”

苦竹大师虽因掌门师兄只有一个人回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故?心头感到尤疑,但掌门人既然这般吩咐,一时不好再问,口中连连应道:“是!”

苦筏大师话声一落,便手持念珠,率先跨出山门,径自回转方丈室去。

少林阐寺,在沉静了片刻之后,钟鼓梵唱之声,又接着响起,但大家心领,都笼罩着一层疑云。

掌门人前往武当,何以这么就回来了?而且连轿子也没坐?随侍方丈的木铎尊者,又何以不见回转,难道中途发生什么事故?

早课甫毕,只见侍服掌人的小沙弥,匆匆出来,走到木讷,木石、木通三尊者前,躬身道:“方丈请三位师父进去。”

木讷,木石、木通听到掌门人见召,不由得一怔,立刻躬身应道:“是”。跟着小沙弥过去。

要知四大尊者乃是少林字辈中杰出高手,除了师尊苦筏大生和苦竹大师,就要算他们最高。

每人都精通七十二艺中的一艺,在江湖上可说已是难有对手。

此时,掌门人才一回转,便召三尊者到方丈室去,显得事非寻常,照这情形推断,木铎尊者,可能已经出了事故。

少林寺清规素严,虽然大家都觉得其中定有缘故,但没有一个人说出口在私下询问一下。

过了一会,木讷、木石,木通三人,脸色凝重,匆匆以方丈室走出,各自回转阐房,收拾了一个随身包裹,携同拐杖,匆匆下山而去。

这情形谁都晓得在江湖上定然发生了一件什么大事。

三位尊者行色匆匆下山,可能和掌门人的这次武当之行,以及独自转回,都有关连。

苦竹大师心中也自疑突丛生,但这是掌门师兄的玉谕,他未向自己说明,许是事关机密,自己也不便多问。

苦筏大师自从派门下尊者下山之后,便传出谕旨,自己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惊动。

时间,两天过去了。

这是五月初九,时当中午。

少室峰北麓大路上,一簇人急步如飞,住少林寺奔来!距离山门,已越来越近,那是一乘四周用布幔遮得紧紧的轿子。

轿前一个灰衲僧人,满身大汗,指挥抬轿僧人,把轿子抬到寺前一片广场正中,然后抹着额上汗珠,三脚二步往寺中跑去。

这玉衲僧人,正是从武当山护送苦筏大师遗体。日月兼程,赶返少林寺来的四大尊者之首木铎尊者。

他才一跨上大殿,苦竹大师已得到门下报告,从后殿转了出来。

木铎尊者一眼瞧到师叔,不由悲从中来扑的一声,跪倒地上,一时泪如雨下,嗯声道:“师叔,弟子罪该万死……师……师父已经……”

苦竹大师脸色慈祥,瞧着师侄浑身大汗,气喘吁吁的模样,不等他说完,便伸手扶住,含笑点头道:“不错,你师父已经先回来了,你起来再说吧!”

木铎尊者如闻焦雷,听了心头大骇。霍然站起身子。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得滚圆,颤声问道:“师叔你……老人家说什么?”

苦竹大师瞧到木铎尊者神色大变,心头也不期一怔,同时两天来的疑云,也尽速在他脑海中掠过。

但神色依然十分镇定,说道:“木铎,你随掌门人,前往武当,难道不知道掌门人已在两天前回来了?”

木铎尊者震骇得几乎要大叫出声,但他终究江湖经验老道,强自按捺住快要爆炸的心情,急急问道:“师……师叔,他在哪里?”

苦竹大师两道跟神,紧盯着木铎尊者,感到平日拘谨沉着的师侄,今天竟然大失常态,而且出言无状,一面徐徐说道:“掌门人现在在方丈室中,木铎你是否有急事禀报。”

木铎尊者激动、愤怒,全身一阵颤抖,口中只叫出一声:“师叔……”

两只眼睛向四周一转,突然跨前一步,凑近苦竹大师耳边,细声说道:“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在武当山和武当,昆仑,峨嵋三派掌教,同时遭人暗算,业已身故,弟子护送遗体回来,现停寺外广场。”

苦竹大师听得全身猛外一震,二天以来,掌门师兄明明独自回转,现在还在方丈室中……

大师兄和自己同门数十年,声音笑貌,动静举止,即使有人冒充,也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有这等事。”苦竹大师数十年修为,这下也方寸大乱,沉着声喝道:“木铎,你随我来!”

话声一落,人已奇快掠出山门,奔近停在广场上的轿前,一伸手打开轿帘。

这一掀,苦竹大师再也忍耐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那端坐轿中,脸色死灰的老僧,不是自己师兄少林寺掌门方丈苦筏大师,还有谁来!

他放下轿帘,长眉剔动,倏地从怀中摸出一片缘玉叶片,沉声道:“木铎,给你贝叶,迅速召集十院长老,在罗汉殿会齐。”

木铎尊者接过缘玉贝叶,迅速如飞而去。

苦竹大师也立急返身入内,取了镔铁阐杖,临时召来十八个精擅“罗汉阵”的弟子,在殿前肃立待命。

木铎尊者,见到十院长老双手合十,向十院长老沉痛的道:“少林寺遭到空前变故,弟子擅请诸位长老共同护法,此时已无暇多说,请诸位长老同往方丈室一行。”

要知道这十位长老,年纪虽和苦竹大师差不多,但辈份却较苦竹大师长了一辈,除了掌门人因寺中发生重大事故,可以有权召集十院长老集会之外,苦竹大师的缘玉贝叶,乃是仅次于缘玉宝玺(三宝印)的信物。

缘玉宝玺代表掌门人的权威,缘玉贝叶却是辅佐方丈,并含有监察之意。苦竹大师拿出缘玉贝叶,自然事非寻常但他却要会同十院长老,同到方丈室,事态当然更觉严重!

苦竹大师喝道:“木铎,事不宜迟,你要他们在方丈室外布阵,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走任何一个人,即使本寺也不例外。因为本寺掌门人已在武当山圆寂,目前在方丈室的只是假冒方丈的贼子,大家务必把他拿下,必要时就格杀无论。”他这几句话,说得简单有力,声色悲壮,直把十院长老和阶前十八个弟子,听得目瞪口呆,惊骇失色。

数百年来,威震武林的少林寺,居然有人敢冒假方丈!

苦竹大师话声一落,木铎尊者向方丈居处奔去。

少林室方丈静居之所,也和武当掌门人的静室相同,位居少林寺之中,左为祖师藏,右是藏经阁,占地不广,却是全寺枢纽中心,平日视为寺中禁地。

木铎尊者悲愤填胸,一到方丈室外面,立刻指挥十八个僧人,四下散开,布成阵式。

若竹大师一手端着缘玉贝叶,一手紧握镔铁阐杖,赶到方丈室门口,左手一抬,喝道:“木铎,你只管破门而入!”

木铎尊者巴不得师叔有这么一句,应了声是,左掌一立,陡然向门上按去,那知这扇门只是虚掩着的,不须用力,便呀然开启。

目光掠过,只见入门不远的地上,卧倒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人,那正是平日侍候苦筏大师的小沙弥。

木铎尊者俯身瞧去,小沙弥的“百会穴”上,不是也有黄豆大的一颗黑斑!

他瞧得目皆欲裂,厉吼一声:“果然是这个恶贼!”

苦竹大师领同十院长老,很快进入室内,但那里还有假冒苦筏大师的敌人。

大家走完三间静室,根本连半个影子也找不到。

苦竹大师不禁切齿顿足,悲愤地叹气道:“这恶贼两天前早就走了,如今最可怕的还是木讷等三人,匆匆下山,不知又要做什么事来。”

接着双手合十,一脸肃穆,仰天喃喃的道:“我佛慈悲,大师兄英灵保佑,别让他们三人染上血腥才好!”

说到这里,神色一黯,回头吩咐道:“木铎,你替我传谕本寺僧侣,迎接大师兄遗骇。”

洪泽湖的南岸老子山,山势并不太高,但树林葱郁,巍然独秀。北麓面对湖水,只有两三户渔家。

南麓却有一所广大庄院,四周围着高墙,甚是气概。这是仲夏之夜。花木扶疏的同圆,虫鸣唧唧,交织成一片清响!三间精致的房舍中,灯火未息,飘出一阵阵浓涩的药味,一个十六七岁的使女,在廊前蹲下身子,扇着药炉。

右间布置雅洁的卧房,灯火摇曳,床上躺着一个五十来岁,瘦得只剩一把骨架的妇人,在不停地喘息。

床沿上坐着一双目红肿的少年,眉目清秀,看去最多也不过十三四岁,他一直望着病势沉重的娘,敢情已经偷偷哭过几次。

老妇人从薄被中,伸出一只皮包骨的手,握住少年人手掌,她似乎知道即将和她唯一的骨肉永别,含有一种舍不得的心情。

“妈,你睡一会吧。大夫说,吃了这贴药,一定会好的,这大夫是义父派人从江南请来的,听说他名气很大哩。”

“江南!唉,妈只怕再也回不去了。孩子,妈自己知道,生命已经不会长了,就是神仙也不中用……”

“妈,你会好的,妈,你别说这些!”

“孩子,你让妈说,妈如果在临终之前不说出来,会死不瞑目,你也会抱恨终生的。这是关于你爸的血仇,唉!孩子,可惜你年纪还小,妈说的话,你如果记不清,将来可以问你的义父。”

少年人一听到爸的血仇,登时睁大眼睛,急急说道:“妈,孩儿会记得的。妈,孩儿问过你多少次,你老人家都不肯说呢!”

老妇人叹了口气:“妈本来要等你大了再说,现在妈不行了,虽然你义父也知道,但妈一定要亲口告诉你!”

少年人道:“妈!我听姚师父说过,爸是江南的武林盟主!”

老妇人点点头,又恨恨的道:“武林盟主,唉!你爸是上了五大门派的当。”

少年人道:“孩儿时常听义父骂着五大门派,全是假仁假义,原来爸也上了他们的当。”

老妇人一提到五大门派,就切齿痛心,恨恨的道:“这些自称名门正派,实际上是不择手段的严贼,你爸岂但上了他们的当,而且就是死在这些恶贼的手下。”

少年人失惊的道:“妈,你说爸是被五大门派害死的?”

老妇人点点头,垂泪道:“孩子,你要记住,你的杀父仇人就是五大门派!你爸是个光明正大的人,在江湖上侠名远播,黑白两道,只要提起你爸,没有一个不翘拇指,称他一声大侠。”

“五大门派为了要利用你爸爸,就推举他当什么武林盟主,他们躲在后面,却叫你爸去和黑道中人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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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十,荆州大会和以往一样热闹,也和以往一样发生了许多不可思议的怪事。正月初十过去了,今年的荆州大会也已成为过去,但江湖上许多纠纷仍在持续,甚至越来越多流血火并事件发生。有人说:“情义容易消散,仇恨永远难忘。”所以,仇恨争杀永无止境。但江湖人真的不讲情义吗?这种悲观的想法却是大谬不然的,尽管不少江湖人见利忘义,为求满足私欲不择手段,但江湖上也有无数热血儿女,肝胆照人的真英雄,真好汉。江湖人是复杂的,江湖事亦然。然而,当代武林形势最复杂的门派帮会,乃是血云教。局外人看血云教,是神秘的,可怖的江湖组织。局内人看血云教又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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