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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祭起诛神剑

紫衣煞君三十年前就纵横关外,威震江湖,从没有人敢对他如此说话的。

管秋霜这番话,听得坐在帮主下首的逢老大脸上都变了色。

就是凌干青也觉得妹子这样说,未免太过份了。

紫衣煞君不禁一呆,他也从没想到一个小女娃敢对他这般说话,目光望着她,一手捋着苍髯,微笑道:“好,老夫就听听管姑娘的来意。”

他居然没有动怒。

管秋霜道:“我是向紫衣帮讨还血债来的,先父和管家庄二十八条人命。”

紫衣煞君道:“姑娘令尊和管家庄二十八条命,都是紫衣帮的人杀害的么?”

管秋霜一指萧成化,切齿的道:“萧成化是你大弟子,还是紫衣帮的坛主,难道不是紫衣帮的人么?”

“管姑娘放心。”

紫衣煞君点头道:“只要是紫衣帮的人杀害的,老夫自会还你公道。”

一面回头朝萧成化问道:“成化,你如何说呢?”

萧成化赶忙躬身道:“师父在上,弟子当晚原是向管崇墀报昔年一掌之仇的去的,后来师妹要管老镖头作证,向弟子寻仇,正和弟子动手之际,总护法赶到,要弟子和师妹随他同来,弟子和师妹是跟随总护法走的,此事有总护法可以作证。”

逢老大欠身道:“萧坛主和秋云姑娘是随同属下一起来的。”

紫衣煞君又道:“你可曾带了人去?”

萧成化道:“弟子带去的人,当时就都随弟子撤走了。”

紫衣煞君抬目朝管秋霜问道:“管姑娘当时可曾在场?”

管秋霜道:“萧成化走了之后,凌大哥为了找聂姐姐,我和凌大哥在一起去了南陵客店,并未在场。”

紫衣煞君问道:“你聂姐姐是什么人?”

逢老大在旁道:“聂姑娘叫做聂小香,是朱九通师妹的弟子。”

紫衣煞君问道:“朱九通师妹门下,到管家庄去做什么?”

凌干青看他问到聂小香不禁俊脸一红,还没答话。

逢老大道:“此事经过,属下略知一二,聂小香的师父柳凤娇,就是凌少兄的杀父仇人,她听凌少兄投在木道长门下,下山之日,就要聂小香前去盗剑,后来凌少兄为了卓一绝、龙在田被朱九通所劫持,找上仙女庙,也被朱九通所擒,囚在地窖之中,聂小香偷偷把凌少兄,和本帮沈若华等人一起放了出来,凌少兄劝告地弃暗投明,就把她一起救出来了,凌少兄大概想把她安置到管家庄去,事情就是这样了。”

“唔!”紫衣煞君一手捋着苍髯,沉吟道:“聂小香背师出走,朱九通岂肯干休?”

这话听得凌干青心头猛然一动,忖道:“看情形聂小香不像是紫衣帮掳来的了,难道会是柳凤娇……”

紫衣煞君接着又道:“管姑娘,你和凌少兄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呢?”

“大概三更过后。”

管秋霜接着就把自己和凌大哥回转管家庄,父亲和庄中二十七人全已遭了毒手,详细说了一遍。

紫衣煞君道:“管姑娘和凌少兄都不在场,怎能说令尊和管家庄的人,是萧成化杀害的呢?”

“除了他不会有别的人了。”

管秋霜目含珠泪,说道:“因为萧成化到管家庄寻仇,当着先父由他门下一个叫伍通的人,从怀里取出一张名单,曾说:‘南陵管家庄,庄主先父、女儿管秋霜、大弟子全长根、庄丁—十八名、婢女两名、老婆子一名、厨房司厨一名、火夫—名、杂工三名、共计二十九人。’萧化成问先父人数可对?他要照单全收,管家庄除了我,连先父二十八人,全遭毒手,除了萧成化,还有第二个人么?”

紫衣煞君转脸问道:“成化,你可说过此话?”

萧成化俯首道:“这话弟子说过。”

“蠢材!”

紫衣煞君哼了一声道:“你可知道在没有下手之前,多说无益,如今人不是你杀的,就因你说过这句话,就给人背了黑锅?”

这句话,原也是实情,但听在管秋霜耳中,却成了紫衣煞君有意袒护了,不禁冷冷一笑道:“霍帮主的意思是说我爹和管家庄二十八条人命的凶手不是紫衣帮了?”

“哈哈!”

紫衣煞君忽然怒笑一声道:“管姑娘,你词锋犀利,咄咄逼人,这话可是说老夫偏袒门人么?”

管秋霜道:“难道不是?”

“好!”紫衣煞君口中沉声说了个“好”字,接着道:“老夫本来只要告诉你一句话,令尊等二十八条命,并不是霍某门下萧成化所杀,因为萧化成不敢对老夫说谎,逢总护法更不会对老夫说谎,萧成化当晚是随逢总护法赶回这里来的,杀害令尊,必然另有凶手,至于凶手是谁,与本帮无关,本帮也毋须代姑娘缉凶……”

管秋霜没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我替父报仇,要手刃仇人,本来用不着别人缉凶。”

“哈哈!”

紫衣煞君又是一声大笑,说道:“现在老夫不得不管了。”

管秋霜道:“为什么?”

紫衣煞君细长双目之中,射出慑人的光芒,怒声道:“令尊和管家庄的人,若是被人乱刀分尸,也与本帮无关,但听姑娘刚才述说的情形,那凶手居然意图移祸本帮,杀害令尊等人的手法,竟敢冒充老夫独门手法‘紫煞无痕掌’,只此一点,老夫就非把他找出来不可,一月之内老夫可以还姑娘一个公道。”

管秋霜道:“如果凶手是萧成化呢?”

“不论他是不是凶手。”

紫衣煞君道:“一月之内,老夫如果查不出凶手,就以萧成化抵数,任凭你管姑娘处置,管姑娘是不是满意了?”

凌干青朝管秋霜道:“妹子,霍帮主一言九鼎,那就等一个月再说了。”

管秋霜道:“好,那就如帮主所言,一个月后,我再来听候霍帮主的答覆。”

“哈哈!”

紫衣煞君沉笑一声道:“你们大闹紫衣帮,就这样要走了么?”

管秋霜道:“霍帮主要如何呢?”

紫衣煞君道:“老夫念你心切父仇,也不难于休,但在这一月之中,老夫要屈留二位,在我紫衣帮中作客,等老夫找出凶手,你们方可离此而去。”

管秋霜道:“霍帮主是要把我们留下?”

紫衣煞君道:“老夫正是此意。”

管秋霜道:“我们不愿意呢?”

“老夫言出必践!”

紫衣煞君严肃的道:“你们不愿留下,也得留下。”

这活已经没有转弯的余地了。

管秋霜道:“这么说,我们只有硬闯了。”

“不错!”

紫衣煞君洪笑一声道:“杀人凶手老夫要查,但你们闯到本帮外三堂来,连伤多人,老夫若是不把你们留下,紫衣帮就不用再在江湖立足了,除非你们能胜得过本帮护法堂的人,硬闯出去。”

管秋霜樱唇轻轻一撇,说道:“这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只是如果我们出手伤了人,霍帮主又会说我们连伤多人了。”

紫衣煞君一张紫脸,现出了一丝恼怒,洪笑道:“紫衣帮若是留不下你们两个,这紫衣帮也就得解散了,二位出手之时,只管放手施为,若有死伤,那是他们学艺不精。”

逢老大眼看帮主已被管秋霜激怒,老实说自己护法堂十二位护法之中,虽然都是武功高强之士,但若论剑法,只怕没有一个人接得下管秋霜那招长剑脱手的怪招来。

这就一手摸着苍须,朝紫衣煞君以“传音入密”说道:“帮主明鉴,管姑娘精擅剑术,尤其脱手掷剑,极似驭剑术,连属下都只能勉强挡住,各位护法,只怕并非其敌,若是让大家伤在她剑下,那就更不好了。”

紫衣煞君听得浓眉微微掀动,心中暗道:“逢老大是中原道上数一数二的剑术大家,他一支阔剑,很少有人走得出二十招,他居然会说出这女娃儿脱手掷剑,极似驭剑术,连他都只能勉强可挡,此话自非虚语了。

但自己身为一帮之主,话已出口,如何能收得回来?

管秋霜回头看了凌干青一眼,说道:“大哥,霍帮主既然这么说了,只要霍帮主划下道来,我们接着就是了,你说可好?”

紫衣煞君突然大笑一声道:“老夫听说管姑娘有一招脱手掷剑的绝技,颇思一阅,这样,老夫徒手接你一招,只要这一招上,双方能不分胜负,就算你胜了,二位就可离此而去,管姑娘意下如何?”

紫衣煞君掌下,毁过多少—等一的高手,不然江湖上如何会称他“煞君”的呢?

凌干青怕紫衣煞君伤了管秋霜,忙道:“霍帮主有意赐教,还是在下向霍帮主讨教好了。”

管秋霜道:“不,霍帮主指名要瞧瞧我的脱手掷剑,自然该我出手的了。”

一面朝紫衣煞君道:“霍帮主说的,小女子完全同意。”

紫衣煞君含笑道:“如果管姑娘接不下老夫—掌,二位就可得在敝帮屈留—月,凌少兄是否也同意了?”

管秋霜道:“我同意了,凌大哥自然也同意了。”

“好!”紫衣煞君随着话声,霍地从大圈椅上站了起来,点头道:“咱们到外面去,老夫就去试试你的脱手掷剑的威力如何。”

他站了起来,逢老大自然也跟着站起。

紫衣煞君朝凌干青、管秋霜二人一抬手:“二位请。”

凌干青抱抱拳道:“帮主请先。”

紫衣煞君也不客气,虎步龙行往外行去。

逢老大含笑道:“凌少兄,现在该两位请了。”

凌干青抱拳说了声:“有僭。”

就和管秋霜跟在紫衣煞君身后,走进天井。

紫衣煞君已在天井中站停,目注管秋霜,问道:“管姑娘兵刃呢?”

管秋霜道:“我使的是软剑咯!”

右腕一抖,只听“铮”的一声,一道银虹,从袖中电般飞出,手中已经多了—柄挣得笔直的细长长剑。

紫衣煞君道:“好剑!”

逢老大一直想不出管秋霜那一记脱手掷剑的奇招,究竟是何来历,直到此时,管秋霜又亮出剑来,看到她软剑剑尖,形如如意,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暗道:“莫非她使的会是‘诛神剑’?”

其实管秋霜软剑剑尖形如如意,他早就看到了,只是现在才想起来而已。

一念及此,不由心头大大的震动,暗道:“她手中如果真是‘诛神剑’,那么这位老人家可比茅山道更得罪不起了!”

一面急忙以“传音入密”朝紫衣煞君道:“这位管姑娘手中的,极似‘诛神剑’,帮主务必掌下留情,放她走吧!”

紫衣煞君望了逢老大一眼,觉得总护法今天怎的如此胆小起来,一面暗暗功凝右掌,洪笑一声道:“管姑娘既已亮出剑来,那就请发招吧!”

管秋霜道:“霍帮主要我祭剑么?”

紫衣煞君大笑道:“老夫和你约定了就是看看你的脱手掷剑功夫,姑娘何须客气?”

“好!”管秋霜一张媚如春花般的脸上,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说道:“本来这招剑法,我师父一再告诫我不准轻使,但今天霍帮主一再相逼,小女子就不得不使了。”

紫衣煞君嘿然道:“管姑娘只管施为,如果老夫也被你砍下一条右臂来,江湖上从此就不再有我紫衣煞君这个名号了。”

管秋霜道:“那就我出手了。”话声出口,右腕一抖,把一柄长剑脱手朝空中掷去。

长剑脱手,就“嗤”的一声,破空直上,因为她面对的是紫衣煞君,自然不敢轻视对方,故而这一掷之势,长剑直射起三丈多高,才掉头向下。

她掷起之时,长剑像白虹贯日,化作一道匹练般的精光,等到掉转头来,光芒登时大盛,好像从剑身散出一层森寒的剑气,弥漫空际。

往上冲起的长剑,掉过头来,自然是剑尖往下了,但到了一丈五尺左右,下落之势稍为一停,剑柄渐渐下落,一柄剑渐渐变成了横下之势,往紫衣煞君当头缓缓下落。

因为它下落之势十分缓慢,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紫衣煞君自然知道自己大弟子萧成化的武功如何,但他一条左臂就是被管秋霜这一剑砍下来的。何况方才逢老大又以“传音入密”告诉过他,管秋霜掷起的剑,极似驭剑术,因此倒也不敢小觑了它,剑势未落,他右手已经缓缓举起。

这一刹那,只见他一只右掌已变紫色,手掌和五指比平时几乎粗胀了一倍!

凌干青心中暗道:“紫煞掌!”

“紫煞掌”是异派所有掌功中最厉害的一种,其他如黑煞掌、青煞掌、血煞掌等掌功,都比它要差上一截。

被“紫煞掌”击中,内腑受到剧震,就是大罗天仙也救不活,紫衣煞君就是以“紫煞掌”

成名,他索性终身都穿紫衣,才有煞君之名。

“紫煞掌”伤人之后,本来身上会下一个紫色的手印,所以叫“紫煞掌”。紫衣煞君数十年勤修苦练,渐入化境,伤人的掌印,也由淡而无,因此他把“紫煞掌”改名为“紫煞无痕掌”,成了他的独门武功。

闲言表过,却说紫衣煞君眼看管秋霜祭起的长剑缓缓下落,他右手抬处,一掌朝上迎着劈去。

照说,他这一记“紫煞掌”威力何等强劲,别说一柄虚悬空中的长剑,就是山上生了根的大石,也经不起他一掌,不被击成粉碎才怪!

“紫煞掌”练到无痕,自然不带丝毫掌风,“无痕”也就等于无形了,他这一掌举手迎掌,在大家看去,只不过朝悬空缓慢下落的长剑,虚飘飘的作了个手势而已!

但这一掌击出之后,他立时发觉不对了!

因为他击出的这一记“紫煞无痕掌”,看去虽然不带丝毫风声,实则随着掌势,已有一团强烈无匹的无形暗劲从掌心暗发,如暗潮汹涌,莫之能御,但往上涌起的掌力,刚和缓缓落下的长剑骤然一接,不但没把悬空的长剑震飞出去,一团凝结的掌力,突然被剑锋齐中剖开,半空中立时发出一声的“嗤”轻响!

掌力无形无声,本来大家看不到什么,但这声轻“嗤”大家都听到了。

“紫煞无痕掌”发出去的时候,凝结成团,无声无息无形,但一经被剑气剖开,凝结的掌力,自然再也凝结不住,掌力一时凝结不住,自然就四散开来。

大家“嗤”声入耳,陡觉风起天半,大风起兮云飞扬,刹那之间,卷起了一阵狂飚,沙飞石走,天地变色,所有的人都感到衣袂飞扬,几乎有站立不住之感。

大家心里都凛然感到这是紫衣煞君掌力的威猛,竟有如此声势,殊不知这是“紫煞掌”

力被剑气所破,四散开来的余劲了!

别人不知,紫衣煞君自然早就感觉到了,因此他第一掌拍出之后,第二掌、第三掌紧接着向上疾拍而出。

当然这两记掌力,依然被剑气剖开。

他三记掌力全被剑锋剖开,长剑下落之势,自然丝毫没有因之延缓,现在长剑离紫衣煞君头顶已不过五六尺距离。

直到此时,紫衣煞君才感到管秋霜祭起的长剑果然厉害,果然极似驭剑术。

他究是一帮之主,自然不好学懒驴打滚,突然沉嘿一声,身形斜起,觑准长剑,冒险推出一掌。

大家只看到紫衣煞君一双色呈深紫的手掌,一下推在横落的剑脊之上,他右手大袖,在这一瞬间,就被剑气一下摧毁,化作了片片碎布,飞洒开来。

紫衣煞君手掌抵住剑脊,往外推出,他这一推之力,几乎使出了全身之力,但觉剑气强劲,下落的剑势,重逾山岳,但总算被他推出去了五尺来远。

也差幸是他紫衣煞君,若是换了旁人,这一掌如果没有推开,那么身随剑落,就会被拦腰斩成两截,就不止一条臂膀了。

管秋霜祭起的长剑,被他推出,就很快往下跌落,要知管秋霜也只知道师父教她如何掷剑,她就如何掷剑,换句话说她会的只是手法而已,并不知道如何运气驭剑,长剑下落,也就一扭腰朝前抢出,一把接住了剑柄。

这一招剑法,作者写了好一回,那是为了写得详细,让读者看得详细,实则—柄长剑从掷起到下落,最慢也不过是弹指瞬间的事耳。

紫衣帮的人,看到帮主一下就把长剑推开了,心中还在冷哼:这小丫头的长剑,有何稀奇?

紫衣煞君心里清楚,这一剑自己已尽了最大的力气,虽然仅是伸手一推,但身上却已微微泌出汗来,双脚落地,口中呵呵笑道:“管姑娘好剑法,老夫总算见识过了。”

前面已经说过,管秋霜只知道照着师父教的手法,依样葫芦,把长剑掷起而已,因此紫衣煞君在这一剑下,所经历的艰苦奋斗,和冒险伸手推剑之实,她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自已掷起的长剑,被紫衣煞君推开了。

正因如此,她根本不知道这一招胜负谁属?就听不出紫衣煞君这句话的口气来,接剑在手,问道:“霍帮主之意呢?”

“哈哈!”

紫衣煞君洪笑一声道:“这一招上,老夫虽然推开了姑娘的剑势,但老夫右手衣袖,却被姑娘的剑气割裂成了碎片,自然是不分胜负了,老夫留不下二位,二位自然可以走了。”

大家经他这么一说,才发现紫衣煞君右手大袖,果然粉碎,光着手肘。

凌干青眼看一场纷争,能有如此收场,自然甚是高兴,急忙拱拱手道:“多谢帮主手下留情。”

这是门面话,也表示不欲和紫衣帮破裂之意。

紫衣煞君呵呵一笑道:“凌少兄好说,老夫对管姑娘佩服得很。”

凌干青一拱手道:“在下兄妹,那就告辞了。”

紫衣煞君首道:“好,总护法,你代表老夫送送凌少兄两位吧!”

他一生纵横江湖从不服人,但对管秋霜脱手掷剑一招,实在万分心折,尤其凌干青是茅山道长门下,他也不敢等闲视之,要逢老大送他们,自然也隐着结交之意了。

凌干青连忙拱手道:“这个在下兄妹如何敢当?”

逢老大自然知道帮主的心意,呵呵笑道:“凌少兄不用客气,二位是敝帮的客人,逢某代表帮主相送,也是应该的了。”

凌干青朝紫衣煞君拱拱手,就和管秋霜一起往外行去。

逢老大一路送了出来,出了庄院大门,就脚下一停,说道:“逢某有一句话,要提醒二位,聂姑娘的被人劫持,和管姑娘的血仇,不无关连,帮主方才要二位留下,其实也是一番好意,他的用意,二位该可以体会得出来了。”

管秋霜道:“还不是为了紫衣帮的面子?”

凌干青微笑道:“妹子也许错怪帮主了。”

管秋霜道:“为什么呢?”

凌干青道:“因为霍帮主已经发现了劫持聂小香和管大叔的凶手,虽然未能证实,也已猜想到十之八九,他要咱们在紫衣帮作客,是怕咱们不是此人敌手,是以藉口把咱们留下,好对咱们有个交代,至于咱们伤了紫衣帮的人,这笔帐,他身为帮主,自然也要算,但那是以后的事,他一定会先交代清楚之后再说。”

“哈哈!”

逢老大点头道:“凌少兄说得不错,帮主正是此意。”

管秋霜道:“那怎么又让我们离去了呢?”

凌干青道:“霍帮主试了妹子一招,觉得若凭武功,妹子已足应付,才让咱门走的。”

逢老大道:“帮主要逢某相送,也是另有深意,不知凌少兄可会想到?”

凌干青道:“这个在下倒是想不出来,还要前辈指点。”

“凌少兄好说。”

逢老大道:“帮主对两位深有结交之意,他自己不好明言,是以要逢某转告,紫衣帮和二位是友非敌,此其一,二位若论武功,自然天下可行,但在江湖上人心叵测,并不是仅仗武功就可以通行无阻,此话帮主自然末便和二位明言,二位此去,务必凡事小心,此其二,咱们后会有期,逢某恕不远送,二位好走。”

凌干青抱拳道:“多谢逢前辈了。”

两人离开紫衣帮外三堂庄院,走了一段路,管秋霜问道:“大哥,方才逢老大说的话,你相信么?”

凌干青道:“紫衣帮不愿和我们为敌,倒是不错,他说的行走江湖,不能依仗武功,就能通行无阻,更是经验之言。”

管秋霜问道:“那我们现在到那里去呢?”

凌干青道:“扬州。”

管秋霜道:“你认为聂姐姐是仙女庙劫持的么?”

凌干青道:“就算他们不劫持聂小香,我们也要找上仙女庙去了。”

管秋霜偏头问道:“为什么?”

凌干青切齿道:“自然是报仇了,我们要向柳凤娇索还杀父之仇。”

管秋霜道:“大哥认为我爹也是柳凤娇杀死的么?”

凌干青道:“很有可能,当日你一口咬定凶手是萧成化,我不好反对,其实我早就怀疑是柳凤娇了。”

管秋霜道:“大哥怎不早说呢?”

凌干青道:“反正不是萧成化,就是柳凤娇,两者之中,必有一个是凶手,先找紫衣帮也是一样。”

管秋霜道:“大哥怎么断言杀害我爹的会是柳凤娇呢?”

凌干青道:“你不知道柳凤娇的来历么?”

管秋霜道:“我从没听爹说过。”

凌干青道:“柳凤娇的丈夫,叫做潘河东,和先父及管叔叔原是结义兄弟……”

管秋霜道:“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那是管叔叔不愿提这件事。”凌干青道:“本来爹和管叔叔、潘河东,都是吃的镖行饭,据说有一次潘河东保的镖,是一个告老还乡的京官,不料他见财起意,觊觎保主一颗夜明珠,竟然在一夜之间杀死了保主—家十七口,连三岁孩子都不肯放过,这件事终于给爹和管叔叔知道了,要他去投官自首,他不但不听劝告,反而老羞成怒,突使歹毒暗器,企图杀死爹和管叔叔灭口……”

管秋霜气愤的道:“这潘河东真是丧失了天良,后来呢?”

凌干青道:“后来爹和管叔叔把他杀了,也正因这件事,二位老人家一气之下,就把镖局也收歇了。”

他没待管秋霜再问,接着到:“据说柳凤娇的师父,是个十分厉害的老魔头,柳凤娇死了丈夫,就立誓要替夫报仇。家师知道这件事,不好和先父明说,就送给先父一柄木剑,只要先父保存着木剑,柳凤娇就不敢向先父寻仇……”

管秋霜道:“后来呢?”

凌干青道:“柳凤娇跟他师父苦练十年,下山之日,也知道了先父有一柄家师的木剑,不敢寻仇,她知道管叔叔和萧成化的一段粱子,因此扬言紫衣煞君门下要向管叔叔寻仇,而且声言要血洗管家庄,鸡犬不留,爹听了这话,信以为真,就带了木剑去找师父,要求师父保护管家庄的安全,那知妖妇早就跟爹上了茅山,等爹下山之时,就遭了她的毒手……”

他口气一顿时,接着道:“这姓柳的妖妇,害死了爹,心有不甘,又赶去管家庄,企图杀害管叔叔……”

管秋霜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凌干青道:“她害死爹的半月之后。”

管秋霜道:“三年以前的事了,她后来没有去么?”

“去了。”

凌干青道:“家师派大师兄丹元子暗中保护管家庄……”

管秋霜道:“是大哥的大师兄把她赶跑了?”

“不!”凌干青道:“是妹子的师父姜老夫子把她赶跑了。”

管秋霜道:“我怎么没听师父说呢?”

凌干青道:“我也是听大师兄说的,姜老夫子在门口贴了一张‘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柳凤娇吃了亏才悻悻而去。”

他把当日情形,大概说了一遍。

管秋霜想了想说:“这么说,杀害爹的凶手果然是她了?”

“不错。”

凌干青道:“三年前她找上凌家庄去,声言鸡犬不留,找到管家庄去,也说鸡犬不留,这和管叔叔遇害的情形,极为符合,可见是她杀害的了。”

管秋霜听得双目通红,说道:“大哥,快走,我们这就找上仙女庙去,我不把这妖女斩成肉泥,誓不为人。”

从镇江渡江,就是瓜州。

瓜州是扬州的门户,南北交通的咽喉要道,它和镇江隔江相对,处在两个大城镇之间,就是想不热闹也不行了。

瓜州地方不大,它原只是一个古渡头而已,但笔直而宽敞的街道上,茶楼酒肆和专门给旅客打尖(即休息)的旅店,几乎占了这条长街的三分之一,这无他,因为这里是中间站也。

这个城镇,是不是繁荣,只要看茶楼、酒肆、客店多不多就可知道,因为这三者多,就表示过往的旅客多。

瓜州当然是繁荣的小镇。

这天傍晚时光,从渡船码头的人群中,走出一对青年男女。

男的玉面朱唇,青衫飘逸,女的峨眉皓齿,但身有重孝,这两个不用说是赶去扬州的凌干青和管秋霜了。

他们落了店,又并肩踏着长街上的石板路,走进一家叫做古渡头的酒楼,跨入大门,踏上楼梯。

这时,酒楼大门外,来了一个身穿青布大褂的汉子,和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他们是跟着两人身后来的,但却在门外停了下来。

青布大褂的汉子脚下一停,问道:“都记住了么?”

花白头发老妇连连点头道:“记得记得。”

“那好。”

穿青布大褂汉子一手托着下巴,冷声道:“你别把事情弄砸了!”

花白头发老妇陪笑道:“那怎么会呢?”

穿青布大褂汉子点头道:“那我走了。”

古渡头酒楼,一排三间,面临大街,楼上围以雕栏,可以凭栏看着大街上形形色色行人和车水马龙的盛况。

凌干青和管秋霜就坐在临街的一面。

“两三灯火是瓜州”,社会是永远在进步的,从前两三灯火就代表了瓜州,现在华灯初上,光把这条长街照得如同白昼,就不止上千盏灯。

管秋霜一面喝着茶,一面抬头说道:“这条街真热闹呢!”

凌干青道:“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这里是扬州的门户,怎么会不热闹呢?”

“这可不同。”

凌干青喝了口茶,笑道:“我们是腰中缠紫电,跨剑上扬州。”

管秋霜一双盈盈清眸,望着他,甜笑道:“大哥改得好!”

刚说到这里,一名伙计给两人送来了饭莱,伙计退去之后,两人正在低头吃喝之际,一名腰背微驼的花白头发老妇人从楼梯走上,目光一瞥,就颤巍巍的朝凌干青这一张桌子走过来,口中颤声叫道:“凌相公。”

她这声叫喊,凌干青朝她望了—眼,问道:“这位大娘认识在下么?”

花白头发老妇道:“凌相公不认识老身么?”

管秋霜道:“老婆婆请坐。”

花白头发老妇也不客气,就在两人横头坐了下来,目光打量着管秋霜问道:“这位姑娘,是凌相公的什么人呢?”

管秋霜道:“他是我的大哥咯!”

花白头发老妇人又道:“姑娘和凌相公想必认识不久?”

管秋霜粉脸不禁一红,说道:“我和凌大哥是世交。”

凌干青觉得这位妇人来得有些突兀,心中不禁起疑,问道:“大娘是什么人?”

花白头发老妇脸色忽然沉下来,冷声道:“老身么?就是凌相公从前也口口声声叫她妹子的聂小香的娘。”

凌干青惊异的道:“大娘原来是三妹的令堂,伯母……”

“三妹!”

花白头发老妇重重哼了一声,才道:“凌相公还记得我女儿?叫的真好听,三妹。这位姑娘是凌相公的四妹还是五妹?老身真想不到你喜新厌旧,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管秋霜一张娇花般脸上,不禁变了颜色。

凌干青更是红着俊脸,尴尬的道:“伯母这是误会。”

“误会,老身如何误会你了?”

花白头发老妇满脸皱纹,都绽起了激愤之色,冷冷的道:“凌相公玩弄我女儿,如今身怀六甲,有了三个月身孕,你却置之不顾,另结新欢,老身就是找你评理来的,你打算如何……”

她活声还未说完,管秋霜已经站起身来,低着头往楼梯走了下去。

在这种尴尬场面之下,她自然非走不可了。

凌干青心头急,急忙跟着站起,叫道:“妹子……”

花白头发老妇却一把抓住凌干青的衣袖,叫道:“你想溜了,那可没有这么容易,我女儿肚里有了你的骨肉,你总得有个交代,岂能一走了之?”

抓住了凌干青的衣袖死也不放。

她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凌干青只要轻轻一甩衣袖,就可以把她甩开,但凌干青不能这样做,只得说道:“伯母快放手,有话好说。”

花白头发老妇这番活,所有食客都听到了,大家也自然相信,只要看凌干青的模样,就是个英俊风流人物,何况和他同来的又是娇美如花的姑娘,这种男女纠纷,茶馆酒楼上,可说是常有的事儿。

“好!”花白头发老妇口中说了声“好”,果然放开了手,沉声道:“你说吧!我女儿有了身孕,你要待如何?”

凌干青听她说三妹怀了三个月身孕,这话使他不敢不信,因为他和聂小香春风一度,算来正好三个多月,尤其这一路上,聂小香身子困乏,经常呕吐,不思饮食,这些,如今想来,岂不正是怀孕的症兆?

他心头又惊又喜,红着脸道:“伯母可知三妹现在那里么?”

花白头发老妇气愤的道:“她在那里?她是给你气跑的。”

“气跑”这两个字,凌干青也相信。那时连自己不知道毕云秋竟是女儿之身,直到那天晚上,毕云秋当着管崇墀说出她是女的,聂小香总究是女人,女人免不了有小心眼,她看自己和毕云秋结交往来,自然要走了。

他心中暗暗道:“这么说,三妹不是被劫持的了。”

一念及此,忙道:“伯母这是误会,在下此行,就是找三妹来的,她现在那里呢?”

花白头发老妇眼睛闪过一丝喜色,说道:“小香是个可怜孩子,她只有老身这个娘,受了委屈,还会到那里去?”

凌干青喜道:“她回家?”

“唔!”花白头发老妇口中应了一声,说道:“凌相公若是还有良心,应该去看看她,可怜她回来之后,这些日子,天天以泪洗脸……”

凌干青被她说得心头侧然,暗道:“管家妹子大概是回客店去了,虽然她在这里受到了很大的委屈,但不难解说,自己还是先去看看三妹要紧。”当下说道:“在下这就去看三妹。”

花白头发老妇这才回嗔作喜,点着头道:“看来凌相公还有点良心,那就走吧!”

她随着话声站起来。

凌干青下楼会了帐,跨出酒楼。

花白头发老妇早已在门口等候,回身道:“凌相公请随老身来。”

凌干青不用她说,就跟着她身后走去。

瓜州,只有一条长街,灯火如画,出了长街,依然是一片渔村景色,曲折小径,四下黑黝黝的,居民的房舍,零零星星,两三灯火,掩映在曲折的江湾之间。

花白头发老妇既不会武功,又上了年纪,虽然满心欢喜领着凌干青走在前面,脚下自然走不快,这样足足走了一顿饭的工夫,总算到了一处茅舍前面。

茅舍不大,一看就知是贫困人家,门前一片空地上杂草丛生,两扇板门,也只是虚掩着,屋中不见一点灯光。

花白头发老妇走到门口,就脚下一停,回身悄声道:“小香这些天,—直茶饭不思,这时大概睡熟了,凌相公请在这里稍候,老身进去点上了灯,你再进来。”

老妇说完,一手推门,急步走了进去,果然在堂屋中打起火石,点燃了一盏灯,才招招手道:“凌相公请进来吧,老身给相公烧茶去。”

花白头发老妇脸含笑容,指指左首一道悬着花布门帘的门户,神秘一笑道:“那就是小香的卧室了,凌相公自己进去吧!”凌干青依言走入。

她不侍凌干青回答,目中闪着诡笑,自顾自往屋后去了。

凌干青不好开口,红着脸,依言朝房门口行去。

他这些天一直耽心着三妹的安危,如今又知道三妹有了身孕,自然也急着想见到她,这就一手掀起花布门市,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口中低低叫了声:“三妹……”

房中地方不大,也没有什么摆设,靠壁处只有一张古老的木床,垂着花布帐子,帐门前放一双绣花鞋,静悄悄的不闻有人答应。

凌干青目能夜视,自然很快就认出来了,那双绣花弓鞋,正是三妹聂小香脚上的穿的,这自然错不了。

他心头一阵激动,口中又低低的叫了声:“三妹。”

双手掀开帐子,半个身子又俯了下去。

房中没有点灯,本来已是一片黝黑,这花布帐内,自然更黑了。

凌干青虽然目能夜视,也只能依稀看到一个散披着一头乌云的女子,躺卧在花布棉被之中,她敢情听到了他轻声呼唤,口中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突然皓腕一伸,像水蛇般环住了凌干青的头颈,粉脸一抬,两片樱唇一下凑了上来。

这一瞬间,凌干青突然发现这床上的女子并不是聂小香,心头蓦然一惊,迅即猛力往后退,口中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没想到凌干青会猛力往后跃退,也不觉大感意外,娇声道:“凌干青,我……我那一点比不上聂小香?”

她这一开口,凌干青听出来,她正是魔手天尊朱九通的小师妹黑衣魔女何真真!

帐门被一双纤秀如玉笋般的双手迅快撩开了,花布帐中走出来的果然是黑衣魔女。

不!黑衣魔女今晚穿的可不是黑衣,她身上只披了一层轻如浮云、薄如蝉翼的轻纱。

虽无黑衣,却更成了名符其实的魔女。

不,不是魔女,应该是神女。

因为披在身上的这一层轻纱,就像披上了一层月光,在这一层纱之中,她虽然还穿了一件乳白色的兜肚,但洁白无瑕,晶莹细腻的胴体,仍然全部呈现无遗。

不,有了这一层轻纱,就有朦胧之美,掩映得恰到好处。

只有在朦胧中,会使看得更美、更诱惑、更难以抗拒!

她亭亭玉立,面对着凌干青,但右手紧紧握着粉拳,直到此时,手掌才轻轻的张了过来,五根纤指随着轻轻舒开。

她掌心握着的是一颗龙眼大的夜明珠,握紧的拳头摊开来了,珠光就迸射而出。

本来黝黑的房中,现在呈现了一片乳白而柔和的光亮,本来已足可使人感到诱惑的春光,现在更清晰而诱惑了!

灯下看美人,已经够美,珠光中看美人自然更美了。

凌干青本可回身退出房去,但他看到了床前那双聂小香穿过的鞋子,这就证明聂小香确已落在了他们的手中,他自然不能走了。

他迅快移开目光,只是冷冷的道:“何姑娘,聂小香是你劫来的了?”

他不敢看她,那倒不是她太诱惑了,只要看上她一眼,没有男人不想着第二眼的。他是已经上过她一次当的,那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就因为多看了她一眼,差点被她“摄心大法”所迷。

“你心里只有一个聂小香!”

何真真幽怨的望了他一眼,渐渐朝他走近,柔声道:“你为什么连正眼不敢看我呢?”

凌干青道:“姑娘不觉得穿得太少了么?”

“拍!”何真真气得发抖,举手就是一记耳光,掴上了他的脸颊,冷声道:“凌干青,你……把我看作了什么人?我……我难道是败花残柳,随便什么人面前都会这样……的?

你……你也少在我面前装假正经,你若是坐怀不乱的君子,聂小香她会怀孕?我那一点比不上聂小香?为什么这样瞧不起我……”

她说得好像很伤心,蓦地转过身去,一下又隐入花布帐子里面。

凌干青没防到她会突然出手,他虽然没敢看她那双会勾魂摄心的眼睛,却总看到了上帝为她精心雕塑的胴体,自然难免会心旌动摇,本来可以避开的一掌,却硬是掴上了他的脸颊。

这一掌虽然并不重,脸上也有些热辣辣的。

现在何真真躲进了帐子,他心头倒不禁升起一丝愧疚,说道:“何姑娘,在下丝毫没有瞧不起你之心。”

“你瞧得起我?”

何真真再次从帐子中飘身闪出,她身上已经穿上了一身玄色衣裙,长发披肩,这回虽然没有方才那样诱人的朦胧之美,但却使人有清新和朴素之感。

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说道:“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凌干青依然不敢去看她,只是正容道:“在下刚才说的,丝毫没有瞧不起姑娘。”

何真真眼中流露出雾一般的迷惘和幽怨之色,幽幽的道:“那你嫌我什么呢?”

凌干青道:“在下也没有嫌姑娘什么。”

“那你……”

何真真脸上忽然飞起两片红晕,低下头去,低声道:“为什么……不要我呢?”

方才她半裸了胴体,并不感到羞涩,现在很吃力的说出这句话来,却感到羞不可抑。

“这个……”

凌干青也和她一样,方才看到她晶莹如玉的胴体,并未脸红,现在他一张俊脸也不禁红了,嗫嚅的道:“在下不是那种人。”

他只好这么说。

何真真仍然不肯放过,问道:“那时对聂小香怎么会……呢?”

凌干青苦笑道:“在下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会糊糊涂涂的铸下大错。”

“唔!”何真真道:“那一定是二师姐在你喝的茶水做了手脚。”

凌干青突然如有所悟,口中“哦”了一声,也突然想起方才何真真也说聂小香怀了孕,那是千真万确的事了,他不好问聂小香怀孕这事,但却抬目问道:“姑娘还没回答在下,聂小香是你擒来的?”

何真真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道:“不是我擒来的。”

凌干青道:“那是什么人?是不是柳凤娇?”

何真真点点头道:“人是二师姐擒来的,没有错,我只向二师姐要了她一双鞋子……”

她想起刚才的一幕,脸上依然有些热烘烘的,低着头道:“但她怀了你的孕也是真的,我并没有骗你。”

凌干青心头一急,问道:“她人在那里?是不是被囚在仙女庙?”

何真真微微摇着螓首,说道:“你不能去……”

凌干青道:“为什么?”

何真真道:“因为……”

她只说了两个字,只听到茅舍外面传了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说道:“三师妹,我当你跟我要小丫头的臭鞋子做什么,原来是你替我把姓凌的小畜生给引来了!”

只要一听口气,这人就是黑衣魔女何真真的师姐柳凤娇了。

何真真一张娇花般的脸上变了颜色。

凌干青听得更是全身热血沸腾,口中大喝一声:“你是姓柳的妖妇么,来得正好!”人随声发,双足一点,但听“砰”然一声,从南首一道花格子窗撞飞出去,一下泻落到茅舍前面一片草地中间。

离他不过丈许光景,在夜风中,俏生生站着一个一身绿色衣裙,长发披肩的苗条人影,虽然黑夜里,她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依依闪着迷人的光亮。

凌干青目光如电,直注在对方脸上,只觉这女人峨眉淡扫,朱唇轻点,眼波流盼,笑靥如花,你朝她望去,她也正在笑盈盈的朝你看来。

娇艳、丰满,另有一种说不出妖媚,和少妇成熟的诱惑。

凌干青有些迷惑了。柳凤娇,是潘河东的妻子,潘河东伏诛,已是十三年前之事,那时柳凤娇至少已有二十三、四岁,再加上了十三年,她至少也有三十六、七岁了,但眼前这绿衣少妇,看上去再多也不过二十四五,比何真真大不了几岁,难道她不是柳凤娇?

他看着她没有作声,绿衣女子也笑盈盈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当凌干青撞开花格子窗,穿飞出来时,黑衣魔女何真真也慌忙跟着穿窗而出,飞落到凌干青身边,这时口中叫了声:“二师姐,你怎么找来的?”

绿衣妇人美目流盼,死命的盯了两人一眼,格格娇笑道:“三师妹,我好像来得不巧,没坏了你的好事吧?”

她一开口,就是个淫荡的女人。

凌干青目光盯注,问道:“你就是柳凤娇么?”

他没见过柳凤娇。

绿衣女子格的一声娇笑,一双水淋淋的桃花眼一转,笑道:“人果然长得很俊,无怪一向眼高于顶的三师妹,会看上你了。”

凌干青听她口气,眼前的绿衣女子,自然是柳凤娇无疑,不觉凛然喝道:“在下问你,你可是姓柳的贱妇么?”

“瞧你说话凶霸霸的,这是干什么呀?”

绿衣女子眼波一溜,轻笑道:“刚和我师妹成了亲,就六亲不认啦?我是姓柳,又怎么呢?”

凌干青“铮”的一声,青虹乍伸,一下掣出了青藤剑来,凛喝道:“你就是柳凤娇?”

“唷!你把我师妹弄上了手,就该跟着她叫我一声二师姐才对!”

绿衣女子妖艳的一笑,接着道:“如果跟我那死鬼排来,你就得矮上一辈,叫我一声婶娘了,柳凤娇这三个字,也是你叫的么?”

凌干青双目冒火,一张俊脸登时通红,切齿道:“你就是柳凤娇,我和你父仇不共戴天,你这妖妇,今晚总算给我找到了,你亮剑,我要亲手把你剁成肉泥!”

“剁成肉泥?”

柳凤娇依然风情万千,格的一声轻笑道:“你打算把我做成肉圆了,你想吃?”

何真真知道二师姐笑里藏刀,要杀人之前,依然调笑打趣,打情骂俏,心头一凛,叫道:“二师姐……”

“唷,三师妹,你吃什么飞醋?”

柳凤娇眼皮斜瞟着她,说着:“你没听见人家要把我做肉圆子呢,我说凌干青,你这小冤家,你想吃我,我就让你吃,你要吃我那里?”

凌干青手中长剑发颤,厉喝道:“妖妇亮剑!”

“我们自己人咯?亮剑多没意思?”

柳凤娇微微吸气,她胸前那双鼓腾腾颤巍巍的玉峰,忽然间胀大得快要把衣衫都胀裂了,媚眼如丝,娇声道:“你要跟我动手动脚的话,我都不会生气的。”

口中说着,一双纤巧、修长、白嫩得像春笋般的十指,指甲上还涂着嫣红的凤仙花汁,轻巧的斜斜挑起,尖尖的指甲,宛如十口锋利宝剑,就在她挑起的瞬之间,快如闪电,一下朝凌干青执剑右腕划到!

不!她两手分袭两处,左手划到凌干青右腕,右手却像钢叉一般,戳到了凌干青左肋。

她出手奇快,是以无须招式,但显然还隐藏着无数变化。

凌干青不防她会突然欺近身来,心头一惊,急忙施展“乙木遁形身法”,往斜退步,左手握拳,中指直竖,随着发出春雷般一声大喝,振臂点出。

柳凤娇这是十拿九稳的一掌,没想到会被他身形一晃就避了开去,就在此时,但觉右肩轰然被人击中,一个娇躯不由自主的被推出去三四步远,心头大感凛异,忖道:他使的会是什么手法?

凌干青一掌得手,口中一声懔叫,身形一掠而上,手中长剑,突然一振,幻起一片青光,漫天飞洒,当头罩去。

柳凤娇惊叫一声,骂道:“小畜生,看不出你果然还有两手!”

她一双柔若无骨的双手,竟然像水蛇般,从凌干青的剑光中伸了进来,左手一翻,来扣凌干青的右腕脉门,右手五指轻弹,却向凌干青面门袭来。

凌干青从没想到她这一双手能从剑光缝隙中钻进来,一时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切之间,只有右脚一旋,再次施展“乙木遁形身法”,斜退了出去。

柳凤娇当然也想不到凌干青避敌身法会如此神奇,明明就在眼前的人,一晃眼,就脱出了她十指变化的范围,不觉格的一声娇笑道:“你不是要把我剁碎了做肉圆么?怎么反而退出去了?”

口中说着,人已如影随形,跟了过去。

“呀!”凌干青是存了拼死之心,就在她欺身过来之时,口中发出一声震慑人心的大吼,剑光暴长,青芒如雨,漫天流动,一丈方圆,有如结成了一层透明的琉璃帷幕,剑气嘶嘶,寒砭肌骨!

剑影乍展,只听柳凤娇发出一声尖厉的惊叫,一道淡淡的黑影,快同流星从剑光青芒交织的网罟中一闪而出。

耀目寒光,倏然收去,凌干青长剑当胸,凛然站立原地。

柳凤娇却花容失色,退出去七八丈外,披肩长发已被剑光截断,惊魂未定,就尖声喝道:“小畜生,你给我记着……”

凌干青没想到自己使出了“天壤一剑”,仅仅只削断了她一截头发,口中暴喝道:“不用记着,咱们今晚就得了断。”

双足一顿,剑化长虹,纵身飞扑过去。

那知堪堪扑到中途,突然一个筋斗,跌坠下来,砰然一声摔倒地上。

柳凤娇双目之中,隐射杀机,格格笑道:“小畜生,你要和我动手,还差得远呢!”

回身俏生生朝凌干青走了过来。

黑衣魔女何真真吃了一惊,急忙掠到凌干青身前,望着柳凤娇叫道:“二师姐,你要做什么?”

柳凤娇看了她一眼,笑道:“三师妹,你这是做什么呢?”

何真真道:“二师姐在他身上使了‘弹指无形勾魂毒’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柳凤娇笑道:“不使点手段,能把他放倒么?三师妹,你快让开了。”

“二师姐。”

何真真依然挡住凌干青身前,没有让开,只是望着她问道:“你要杀他?”

“这还用问?”

柳凤娇嫣然笑道:“这小畜生的武功,你总亲眼看到了,今晚不把他除去,日后总是祸患。”

何真真道:“二师姐,小妹想求你一件事……”

“我们是同门师姐妹咯!”

柳凤娇含笑道:“小师妹,别说是一件就是一百件,二师姐也会答应你九十九件……”

何真真道:“谢谢二师姐。”

“别先谢我。”

柳凤娇道:“你先说说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何真真俯首道:“小妹请求二师蛆今晚放过了他。”

“唷!”柳凤娇又是一声娇笑,说道:“三师妹,你真会挑!”

何真真脸红了,她以为她说的,是她千挑万挑,竟会挑中了凌干青,低头应了声“是”。

“三师妹是不是没听清我的话?”

柳凤娇格格笑道:“我是说,三师妹在我说的一百件中,不去挑其他我会答应的九十九件,却偏偏挑上了我不能答应你的一件,这不是使我做师姐的作难么?”

何真真身躯一震,抬目道:“二师姐不答应?”

“这自然不能答应了。”

柳凤娇似笑非笑的道:“这小畜生口口声声要为他死去的爹报仇,我也要替我死去的丈夫报仇呀,天下英俊的男人多的是,象你小师妹如花似玉的模样,还怕找不到称心的如意郎君,干么要这个该死的小畜生?”

“二师姐,我求求你……”

何真真急得快要哭出声来,说道:“人各有志,我……我……”

“小师妹,你别听他的花言巧语。”

柳凤娇道:“这小畜生就是面孔长得俊,才会让你们这些小姑娘着了迷。你总知道的,聂小香那贱婢肚子里还怀了他的孽种,好妹子,你别再上当了,快让开吧!”

“不!”何真真忽然坚强的道:“你今晚不能杀他。”

柳凤娇道:“为什么?”

“因为……”

何真真思索着理由,说道:“因为今晚是我把他诳来的,你杀了他,我会心里不安。”

“这有什么不安?”

柳凤娇格的轻笑道:“你也真是的,就算是你把他诳来的,但杀他的是我,与你何干?”

“不!”何真真坚决的又吐出一个“不”字,说道:“二师姐杀他,和我怎会没有关系?”

“这话挺新鲜!”

柳凤娇看着她,神秘一笑道:“看来你对他真是动了情了,但无论如何,我今晚都不能放过他。”

何真真道:“二师姐要杀他,就先杀小妹好了。”

“你……”

柳凤娇一双媚眼之中,射出两缕精芒,盯着她,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何真真急道:“师姐不能杀他就是了。”

柳凤娇问道:“你真的和他……”

何真真双颊飞红,低垂粉颈,羞涩的道:“……都……给他……了……”

“格!”柳凤娇笑得很浪,指指三师妹,说道:“所以你认真了?”

何真真道:“小妹不得不认真。”

“你是头一回,这也难怪。”

柳凤娇摇着头,不以为然的道:“但一个女人又不是只此一回,小师妹又何必认真呢?”

“不!”何真真也摇着头道:“二师姐,我不是那种人,我和你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

柳凤娇道:“你往后习惯了就好,男人喜新厌旧,女人难道不能喜新厌旧?再说,新的总比旧的好,小师妹,你要男人,还不简单,我会给你安排的……”

何真真双手掩耳,大声道:“我不要听,我不要。”

柳凤娇笑吟吟的道:“小师妹,你真想不开啊!”她轻盈的走到她面前,突然双手齐发,十指尖风朝何真真身前十处要穴袭到,十处穴道,只要被袭中一处,就可把她制住了。

但黑衣魔女何真真又岂是轻易就制得住的人?柳凤娇双手乍发,她一个人也随着离地飘起,退后了三尺,“呛”的一声掣剑在手,铁青着脸道:“二师姐,你真是貌美如花,心毒如蝎,连同门师妹都要下手!”

“唷!”柳凤娇偷袭未成,又换了脸娇笑,说道:“小师妹,我是为你好,你眼不见为净,我就了了一笔心事。”

何真真气愤的道:“你就因为凌干青的爹和他义弟管崇墀杀了你的丈夫,你就非杀了他们两家的全家不可?你有不少面首,潘河东对你并不重要,你要杀他们,只是为了逞你一时之快而已。现在,我已把心、把身都交给了凌干青,他就是我的丈夫,你要杀我丈夫,我也会永生永世和你没完没了,你武功比我高,找保护不了他,你要杀他,就只管动手,我……

我去找师父作主……”

她果然舍了凌干青转身就走。

柳凤娇不由一怔,她本已抽出了一支细长长剑,准备下手,但听了小师妹的话,不禁踌躇起来。这位小师妹是师父的关门徒弟,平日最疼爱她了,杀了凌干青,小师妹一定会向师父跟前去哭诉的,师父责怪下来,自己岂不吃不完兜着走?

这一想,立即朝小师妹追了上去,娇笑道:“三师妹,你跟我认真了?我们是同门师姐妹咯,一向情逾骨肉,你既然喜欢他,我就依你,不杀他好,只是三师妹,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不许他再向我寻仇,这一点,你一定要办到,否则莫怪师姐我心狠毒辣了。”

何真真离开凌干青,原也是冒险的行动,如果二师姐真的出手,那就糟了。此时听二师姐答应不杀他了,心里自然喜出望外,点点头道:“多谢二师姐,你说的我一定会办到。”

“那就好!”柳凤娇收起长剑,看看三师妹,格的笑道:“好啦,你抱他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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