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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真假之争

狼姑婆可没有理他,一脚跨上软轿,尖声道:“走!”

黄凤娟急忙走在前面,说道:“晚辈带路。”

两个大脚婆子抬起软轿就走。

任驼子、小诸葛,和总管冯友三一齐躬身道:“属下恭送副总护法。”

无量子道:“大师兄怎么任由她离去了?”

无为道长只是轻嗯了一声道:“咱们也该走了。”

说着大袖展动,当先往外行去。

无量子没敢多说,紧随大师兄身后,四名蓝袍道人,各自抱起一个同门师兄弟的尸体,相继离去。

小诸葛望着他们一行人远去,望望任驼子,说道:“任山主,咱们……”

任驼子忽然呵呵一笑道:“无为子和副总护法连拼三招,只怕伤得不轻呢!”

小诸葛愕然道:“无为道长负了伤?那么咱们该把他们几个留下才是。”

任驼子微微一笑道:“无为子功力深厚,纵然负伤,也未必能把他留下,纵能把他留下,也会惹下极大的麻烦,还是让他自己知难而退的好。”

小诸葛躬身道:“任山主说得极是,只不知副总护法……”

任驼子不待他说下去,笑了笑道:“副总护法功臻化境,她没有吩咐,咱们不便随便跟去,还是在这里恭候的好。”

小诸葛点头道:“任山主所言极是。”

这时屠青庭也已活动了一下手臂,从地上站起,张目问道:“总镖头,武当道士呢?”

小诸葛道:“屠副山主果然醒过来了,任山主,咱们且到屋中恭候副总座去。

说罢,领着任驼子、屠青庭往小园中行去。

却说君箫原是为了救一品刀祁长泰来的,但看到黄凤娟奉师命前来下书,接着替狼姑婆带路,领着黑色软轿出园而去。

心中暗暗计较,黄凤娟的师父狼姑婆下书邀约厉九娘假扮的狼姑婆,必然为了断二十年一段公案。

此事当然比一品刀祁长泰重要多了,自己还是跟他们下去瞧瞧,如能趁机把厉九娘除去,那就更好了。

心念转动,悄悄跟着软轿之后,尾随下去。

黑色软轿,是由黄凤娟走在前面领路,不过片刻工夫,已经出了南城。

夜色之下,但见前面塔影高耸,四周山影空蒙,树影迷离,一片昏暗,只有佛头塔巍然矗立。

塔前一片草坪,左首已经存放着一顶黑色软轿,这顶软轿,和狼姑婆坐来的一顶,大小形式,几乎完全一样,软轿前面,也站着两个身穿黑色衣褂的大脚婆子。

黄凤娟领着狼姑婆乘坐的软轿,来到佛头塔前面,然后回身道:“回副总护法,已经到啦。”

轿中的狼姑婆“唔”了一声,尖声道:“停。”

两个抬轿的大脚婆就在佛头塔右首停下轿来,轿帘掀处,狼姑婆跨下轿来,碧绿目光,朝左手迅疾一张,问道:“你师父呢?”

黄凤娟躬身道:“家师就在前面小山岗上,恭候大驾。”

狼姑婆一挥手道:“带路。”

黄凤娟答应一声,走在前面引路。

君箫远远跟踪,自然不敢逼得太近。

就在跟到佛头塔附近,堪堪隐住身形,瞥见自己来路上,正有两条人影,飞掠而来!

定目看去,这两人竟是武当掌教无为道长,和他师弟无量道长。

一时不觉一怔,忖道:“他们也来了。

就在此时,只见左首一片松林间,忽然人影一闪,走出一个秀发披肩的青衣少女,朝无为道长躬身一礼,说道:“来的可是武当掌门道长吗?”

君箫暗道:“是常凤君!”

无为道长颔首道:“不错,贫道正是无为。”

常风君道:“道长请随晚辈来。”

说完,转身走在前面引路。

君箫心中忖道:“看情形,狼姑婆在这里既约了厉九娘,又约武当掌教无为道长,其中只怕大有文章!”

狼姑婆随着黄凤娟登上小山岗,这是一片十来丈见方的山顶,北首连接着一座较高的山峰,左右都有蔽天浓林。

这时小山岗上,静静的站着一身玄衣,一头白发的老妪,背身而立。

黄凤娟登上山岗,就朝那玄衣老妪躬身一礼,说道:“启禀师尊,七星会副总护法驾到。”

那玄衣老妪并没转过身来,只是冷静地道:“好!你退下去。”

黄凤娟躬身应“是”,迅快地往后退去。

玄衣老妪这才缓缓地转过身来。

这下和后来的狼姑婆面对面而立,她鸠面、狼牙,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望着后来的狼姑婆。

这一对面,两个人一身黑衣,无论面貌、身材,以及碧绿的目光,狞厉的神情,莫不一模一样,真像是一对孪生的老太婆。

狼姑婆只有一个,当然不会有孪生姐妹,那么这两人当中,当然是一真一假无疑。

先在山顶的狼姑婆,是黄凤娟,常凤君的师父,自然是真狼姑婆。

后来的狼姑婆,是七星会副总护法,乃是八手罗刹厉九娘所乔装,自然是假的了。

(这一点,其实不用作者交代,读者也早就看出来了,但交代一声,总比不交代好,俾使读者较为清楚。)

八手罗刹心里明白,狼姑婆一身武功,非同小可。

即以二十年前来说,五大门派调集了数十名高手,围剿她一个人,不但没有把她困住,还死伤了三分之一的人。像少林慧性大师,武当三子中的无尘道长,都是在这一役中重伤致死的。

二十年后,她修复玄功,重出江湖,武功自然更精进了。

厉九娘在二十年之前,自然绝非狼姑婆的对手,但二十年后的今天,她并不在乎狼姑婆了。

因为她在黄山石窟之中,得到了老狼神遗留在石室中的“天狼心法”,这是百年前手创天狼门的祖师最后参悟玄功,身未脱困,留在石上的武学奥秘,远非天狼谷留传下来的武功所可比拟。

厉九娘就因已经练成“天狼心法”,重出江湖之日,原可自己扬名立万,何用去假冒狼姑婆之名呢?

这是因为:一来她厉九娘出身九幽门,在江湖上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门派,专靠磷火,毒焰等鬼玩意唬人,是所谓下五门者是也。

二来她如今练的是“天狼”武功,狼姑婆二十年前经五大门派的围攻,虽然走火入魔,隐匿不出。但在黑道中,却是人人钦敬,变成了首屈一指的第一号人物,她正好利用现成的“狼姑婆”名号,藉以自抬身价。

老实说,凭她八手罗刹厉九娘,如果不用“狼姑婆”的名号,还登不上七星会副总护法的宝座呢!

闲言表过,却说狼姑婆(真)缓缓转过身来,朝假冒自己的八手罗刹厉九娘打量了一阵,忽然发出一阵冷冷尖笑,说道:“你就是九幽门的厉九娘吧?”

厉九娘同样一阵桀桀怪笑道:“看来你倒是有些眼光。”

狼姑婆道:“老身找了你二十年,今晚总算把你请到了。”

厉九娘目中绿光闪烁,阴笑道:“你找我可是想分个高下,还是要分个真假?”

她有恃无恐,语气显然极硬。

狼姑婆尖笑道:“高下固然要分,真假也不容混淆,但老身请你来此,最主要还是有几个疑问,要向你请教。”

厉九娘道:“你要问的,老婆子是否一定会回答你呢?”

狼姑婆缓缓说道:“我想你应该会说的,除非面对老身心存恐惧,不敢实说。”

“呷、呷、呷、呷!”

厉九娘仰首一阵尖笑,凄厉刺耳,声若枭啼,笑声一落,才尖冷地道:“老婆子要是怕你,今晚也不到此地来了。”

“不错!”

狼姑婆点头道:“你的来意,老身自然知道,只要除去真的,假的就永远变成真的了。”

“你知道就好。”

厉九娘尖声道:“老婆子既然来了,还会心存恐惧么?”

“那很好。”

狼姑婆欣然道:“你不怕的话,一定会解我二十年来心头之疑了。”

“也好。”

厉九娘道:“你倒说说看,你想知道些什么?”

狼姑婆道:“二十年前假冒老身的,就是你厉九娘?”

厉九娘不耐道:“你已经知道,何用再问?”

这话等于承认二十年前假冒狼姑婆的也是她了。

狼姑婆露齿一笑,问道:“那么在江南一带盗取胎儿的也是你了?”

厉九娘呷呷尖笑道:“不错,就是老婆子。”

狼姑婆道:“据老身所知,你们九幽门累世相传,有一种助长功力的丹药,名为‘九九丹’,需以胎儿合药,你以丧人百命,来助长你的功力,难道不怕天谴?”

厉九娘大笑道:“你们天狼门,也不过是旁门异教,你一生嗜杀,居然也和我说什么天谴,老婆子只要练成九幽玄功,举世无人能与我抗衡,天能管得着我么?”

君箫在她们对面之时,也悄悄掩到附近。

借着树林隐住身形,心中却暗自觉得纳罕,狼姑婆既然都已知道,何用不厌其烦地追问这些无关重要之事?

狼姑婆道:“好,这个咱们且不去说它,你二十年前已经练成‘九九丹’,上月如何又在涪陵、南川连续残杀孕妇,盗取胎儿?”

厉九娘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凡是服用‘九九丹’的人,每年仍得再服一付,才能……”

狼姑婆不待她说下去,白发飞扬,目中绿光陡盛,厉声喝道:“厉九娘,你这伤天害理,嗜杀伤生之人,当真死有余辜。”

厉九娘又是一阵呷呷尖笑,才道:“你想如何?”

狼姑婆脸上捅起一片浓重的杀气,戟指着厉九娘道:“老身今晚要替天行道,诛杀凶邪。”

厉九娘怪笑一声道:“姓狼的老虔婆,凭你……”

话声未落,突听半空中响起“呱”“呱”两声夜枭的啼声!

厉九娘倏然住声张目四顾,冷笑道:“原来你还邀了帮手,怎不叫他们一起出来?”

话落,突听“扑”的一声,从附近一棵大树上,跌落一头夜枭,敢情是被人用暗器打下来的。

厉九娘目光一注,一脸凶焰,陡转狞厉,尖声道:“是什么人,伤我灵禽?”

原来这头夜枭,正是她豢养之物,只要有人逼近到十丈以内,就会发出啼声,向主人报警。

“是老夫。”

话声传来,但见一处草丛间,缓缓冒起一个人头。

不,那是一个又矮又扁的老人。

这人身高不过三尺,但双肩甚阔,一把苍须,却有二尺来长,穿着一件又宽又大的土黄色长袍,生相十分古怪。

厉九娘凶睛一注,冷然道:“地魔左浩!”

黄衣老人咧嘴一笑道:“你说对了,老夫正是左浩。”

他这一笑,一张阔嘴,几乎裂到两边面颊之上。

厉九娘虽然有恃无恐,但也不由地暗暗攒了一下眉道:“这魔头如何也赶着凑热闹来了?”

一面依然冷冷说道:“你无故伤我灵禽,该有个令我老婆子满意的答复吧?”

“你听了一点也不会满意。”

地魔左浩缓缓说道:“老夫是找你要公道来的,这扁毛畜生对着老夫头上乱叫,你说,老夫要不要把它打下来?”

厉九娘冷然道:“老身和你们魔教素无瓜葛,你向老婆子要什么公道?”

君箫暗道:“原来此人是魔教中人,无怪一眼看去,就有一身怪异之气。”

地魔左浩翻着一双灰白眼珠,徐声道:“月前狼姑婆找上敝教,说她九位二十八宿中人,死在敝教‘魔火神针’之下,要掌教大哥交出凶手,老夫是奉命追查‘魔火神针’来的。”

厉九娘冷冷地道:“你这话跟我老婆子说什么?”

地魔左浩阴恻恻一笑道:“据老夫追查的结果,敝教十九妹在三月前身故,她的一支‘魔火针筒’也失落不见。”

厉九娘呷呷尖笑道:“老婆子和你们魔教中人,从无来往。”

地魔左浩道:“老夫因追查‘魔火神针’,却发现十九妹是身中狼毒,毒发致死,‘狼毒’是天狼门的独门毒药……”

厉九娘冷哼道:“那你该找天狼门才对。”

地魔左浩阴恻恻道:“二十八宿,原是天狼门的护法,狼姑婆没有理由杀死他们,而且据老夫了解,狼姑婆从未练过染有‘狼毒’的毒爪。”

“你以为老婆子练过染有‘狼毒’的毒爪?”

厉九娘一阵桀桀尖笑,接着又道:“不错,老婆子假扮狼姑婆,但老婆子不是天狼门的人,如何会有天狼门独门配方的‘狼毒’,不信,你尽可检查检查老婆子手爪上,可曾染过‘狼毒’?”

忽然伸出一双鸟爪似的手爪,当胸一摊,似有让地魔检查之意。

黑夜之中,就算眼力最好,像这样相距远在一、二丈外,爪甲是否染过“狼毒”,也不易看得清楚。

地魔左浩还没作声。

厉九娘尖声道:“左老头,你看清楚了么?”

话声甫落,人已倏然纵扑而起,快如闪电,双手直伸,寸指如锥,朝地魔左浩当胸插来!

地魔左浩在魔教中位居首席长老,一生勤练魔功,一直被视为江湖十大邪教奇人之一,岂会中她暗算?

口中阴笑一声,一个人忽然身形一矮,看去就像钻入土中一般,倏忽不见。

连厉九娘都当他真的钻入土中去了,口中不觉轻“咦”一声,忖道:“魔教中人,当真有些怪异!”

只有君箫目力过人,看到地魔身形一晃,恍如魔影,奇快无比地从厉九娘身侧贴地飞出,闪到她身后去了。

就在厉九娘惊“咦”出口,地魔左浩忽然在她身后阴恻恻说道:“厉九娘,你想杀老夫灭口?”

厉九娘听得猛然一惊,右爪闪电带转,人如电旋,跟着转了过去。

这一下真可说是快速无比,指风如电,但等她转过身去,哪里还有地魔左浩的人影?

不,地魔左浩又在她身后说道:“厉九娘,你应该听说过杀害魔教弟子的人,从无一个能逃得过一死……”

厉九娘又是一声厉喝,抡动双爪,电旋般往身后转去,但依然没见到地魔的影子。

而地魔的声音,却依然从身后传来,继续说道:“老夫劝你还是交出针筒,随老夫去敝教认罪,还可有一线生机……”

这回,厉九娘不再急于转身,只是腰背微弓,双爪在胸前抓动了几下,这几下抓动,你莫要小觑了她!

在这刹那之间,厉九娘一个人,就像人立而起的一头大野狼一般,前爪抓动,竟然隐含玄机,奥妙莫测。

狼姑婆更是目光如电,一霎一霎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厉九娘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嗥,尖声说道:“左浩,你大概看错人了,要老婆子跟你去见天魔蓝辛?哈哈,你怎么不叫蓝辛来见老婆子?再说,凭你这手‘木石遁形’,在老婆子面前卖弄,也未免太不量力了。”

话声中,左脚忽然跨前一步,扭头右顾,似扑似攫,快逾掣电。

地魔左浩施展“木石遁形”之术,原来躲在厉九娘身后发话,此时忽觉厉九娘全身散发出一股凶戾的杀气,令人顿有激凌凌的感觉!

尤其她这一扑之势,居然视如狼顾,扑如狼窜,一个人完全变成了一头噬人的凶狼。

连魔教“木石遁形”身法,在她一扑之下,竟然相形见拙,使得自己本来一直潜伏在她身后的人,此时已无所遁形!

地魔左浩不由得大吃一惊,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他这一掌也极为怪异,掌势出手,但见一只比平常手掌扩大了几十倍的掌影,朝厉九娘袭去。

这里手掌一拍,掌影已经到了厉九娘身边,掌势之快,几乎是一发即至。

这正是魔教中最有名的“魔影巨灵掌”!

纵然相距数丈之遥,只要被掌影印上身子你就会被震伤内腑,和被内家重手法击伤,颇相近似,但魔教中练成此种掌法的人,除了教主,只有两位长老才能练习,而且也绝少在人前炫露。

江湖上知道魔教中有“魔影巨灵掌”的人虽然不少,但却很少有人看到过他们施展过“魔影巨灵掌”。

但厉九娘人如狼立,舞爪扑人,变幻莫测,势道快速无伦,掌形还没印上她身子,她双爪扬处,爪先人后,十道尖风,已然急袭过来。

地魔左浩心知遇上劲敌,哪敢丝毫怠慢,身形一晃,施展“木石遁形身法”,避敌还击,掌发无声,掌影如山。

厉九娘一个身子离地数寸,双爪作势,连扑带攫,来去如风,变幻靡定,一个人几乎已没有人形,完全像一头凶性发作的野狼,口中也连声发出狼嗥般的凄厉长笑。

狼姑婆越看越觉惊奇,也越看越觉得心领意会,对方使出来的武功,她恍如旧识,心中暗暗忖道:“她使的身法,明明是天狼门的武学,但自己居然会并未见过,她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八手罗刹和地魔左浩打了不过七八个照面,两道人影乍然分开,但听厉九娘呷呷尖笑道:“老婆子手下,从无人走得出七招,你已经走出七招,才中我一爪,纵然身死,也足以自豪了!”

这话听得狼姑婆心头猛然一动,暗道:“莫非她使的会是天狼门失传已久的‘天狼七变’不成?”

地魔左浩左肩被厉九娘“天狼爪”抓中,只觉肩头微微一麻,别无感觉,但他知道她爪上染有“狼毒”。

此物奇毒无比,魔教虽有解毒丹药,不知是否能解,一时不愿多耽时间,口中阴声说道:“厉九娘,咱们后会有期,左某会讨还你这笔帐的。”

厉九娘呷呷尖笑道:“你没有讨还这笔帐的机会了。”

地魔左浩不再说话,急忙运气闭住左肩要穴,身形一晃,宛如一缕轻烟,贴地飞去。

这一式身法,宛如行云流水,快速己极。

就在他掠下小山之际,突听身后有人叫道:“朋友留步。”

魔教“木石遁形身法”,不但快捷无比,只要有树木山石之处,对敌人来说,还有迷踪作用,不虞有人跟踪。

此时居然有人在背后叫他“留步”!

地魔左浩心头暗暗一惊,身形一晃之势,隐入山下一块大石之后,举目看去。

但见身后正有一个人紧随而来,走到大石前面,脚下忽然一停,面向地魔站停下来,微微一笑道:“朋友身中厉九娘‘天狼爪’,除了她独门解药,只有在下身边灵丹可解,在下跟踪朋友而来,并无丝毫恶意。”

这人站停下来,地魔才看清他的面貌。

他不过弱冠年纪,生得玉面朱唇,气宇轩昂,尤其两道眼神,光如皓月寒星,清澈照人!

地魔左浩暗暗一惊,忖道:“此人看去年甫弱冠,居然能看清‘木石遁形身法’,唔!

光看他一双眼神,分明内功修为已臻上乘境界。还有他能跟踪自己而来,连本教‘木石遁形’潜踪之术,都会瞒不过他,此人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他总究是魔教首席长老,人家既然看出了自己行藏,自然不肯失了他的身份,口中呵呵一笑,身形已从大石后走出,抱抱拳道:“阁下何人,恕老朽眼拙。”

青衫少年潇洒一笑道:“在下姓名,并不重要,这是解毒灵丹,专解天下奇毒,举以奉赠,在下尚有事去,恕要先走一步。”

说罢,随手递过一颗丹丸,放到大石之上,转身就走。

地魔左浩急忙叫道:“阁下请留步……”

他话声甫出,青衫少年已经走出七八丈远,不见他提气作势,抖臂点足,一道人影,突然凌空而起,去势如电,一闪而没。

这下直看得地魔左浩暗暗慨叹了一声,忖道:“自己还当他是五大门派中人,如今看来,此人身手之高,只怕五大门派掌门人,连同教主大哥在内,都难望他项背,天壤间,当真人上有人!”

他目光转到大石上青衫少年留下的那颗丹丸,朱砂为衣,只有梧桐子大小一颗,这就伸手取过。

凑着鼻孔一闻,但觉异香扑鼻,他身为魔教首席长老,自然见多识广,心知青衫少年说得不假!

这粒丹药,不是寻常之物,当下就毫不犹豫,把丹丸纳入口中,回到石后,盘膝坐下。

再说小山岗上,地魔左浩走后,蓦见西北首飞起一道人影,快若殒星,一下泻落小山岗中央,落到八手罗刹厉九娘面前。

这人身穿绿衣,头束长发,却生得浓眉如帚,鹞目如星,黄面无须,看去略带病容。

年纪约在四十左右,腰间挂着一柄绿鲨皮鞘的短剑,和一张小弓,一壶绿翎小箭,赤脚穿一双麻绳结的草鞋,打扮有些不伦不类。

这绿衣人飞落场中,就朝狼姑婆躬身一礼,说道:“晚辈星宿门下晏海清,奉家师之命,来向厉九娘取回本门被盗之物,还望前辈恕罪。”

狼姑婆含笑道:“晏大侠好说,你只管请先。”

晏海清转过身,目注厉九娘,伺道:“你就是厉九娘?”

八手罗刹气得满头白发,忽忽自动,尖笑道:“好个小辈,老婆子的名号,也是你叫的么?”

晏海清翻着一双鹞眼,毫无表情地道:“在下奉家师之命,来向厉九娘索回昔年被盗之物,你就是厉九娘,那就没错了。”

厉九娘呷呷怪笑道:“星宿老鬼门下,原来都是不讲礼数的东西。”

晏海清脸色一变,沉声道:“你假扮狼姑婆,趁家师外出,窃取了本门镇山至宝,在下何用和你讲什么礼数?”

厉九娘厉声道:“胡说,老婆子窃取了你们什么?”

晏海清道:“你盗走什么,自己心里明白。”

厉九娘道:“老婆子不明白。”

晏海清道:“你盗走本门吸星球,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厉九娘道:“老婆子只是暂借一用,用完了,自会亲自交还星宿老怪去的。”

晏海清道:“家师要在下带回去。”

厉九娘道:“老婆子不给你带回去呢?”

晏海清冷峻地道:“在下临行之时,家师曾说,他老人家念在昔年和九幽门主有过一面之缘,只要你交出吸星球,大家免伤和气……”

厉九娘尖笑道:“否则如何?”

晏海清道:“要在下便宜行事?”

厉九娘发出狼嗥般地长笑,说道:“老婆子倒要看看你如何一个便宜行事?”

晏海清双目闪动,冷声道:“厉九娘,这是你逼在下动手了?”

厉九娘怒道:“好小子,就是星宿老怪亲来,也不敢对老婆子这般说话,凭你这一点微末之技,居然敢在老婆子面前,如此叫嚣。好,你有多少能耐,只管使来,只要接得下老婆子三招,老婆子就让你把吸星球带回去。”

晏海清盛气地道:“星宿门下,若是连你三招都接不下来,那就不用在江湖上走动了。”

厉九娘当然不会把区区一个星宿门下,放在眼里,尖笑道:“好哇,那就来吧!”

晏海清沉喝道:“你小心了!”

倏地身形一旋,人若舵螺,像旋风一般直欺而上,右手一挥,朝厉九娘肩头切下,身法十分奇特!

厉九娘连身子也没动一下,只是腰背微弓,左爪轻舒,朝前抓出。

说也奇怪,她只要身形一弓,登时之间,一个人就会变成狼形,远远看去,就像一只人立而起的狞恶野狼。

狼姑婆特别注意她这一点,心中暗道:“她果然练成了‘天狼七变’!”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晏海清人如旋风,一掌切下,厉九娘探出的左爪也已抓到。

照说晏海清发动在先,厉九娘出手在后,他应该闪避得开,尤其他身法如同旋风,只要及时轻旋,定可脱出厉九娘的爪势,但不知怎的,他竟然不知趋避。

这一下,厉九娘自然手到擒来,一把抓住了晏海清的脉门,晏海清也没有挣扎,任由她抓住手腕,一动没动。

厉九娘发觉星宿门下武功稀松得很,不觉一阵呷呷怪笑道:“星宿老怪派出像你这样的徒弟来办事,岂不……”

她要说:“岂不丢人现眼”,但底下四字,还没出口,陡然发觉不对!

她抓住晏海清的手腕,只觉对方手腕上忽然传来一股绵绵不绝的吸力,把自己左手五指牢牢吸住!

不,他这股吸力,十分怪异,自己发出的“天狼爪”功力,竟然透过五指,源源不断地被他吸了过去。

厉九娘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自然知道星宿门有一种特异的旁门功夫,叫做“化功大法”。

只要被对方吸住,一直可以把你一生修为,吸光为止,那时你除了剩下一身臭皮囊,变成一个功力尽失的废人。

因此江湖上人遇上星宿门下,绝不正面比拼内力,也差幸星宿老怪昔年和五大门派有约,除非有事,门下弟子绝不进入中原一步。

厉九娘这正合了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一时大意,竟然上了晏海清的当,心头惊怒交迸。

立时猛吸一口真气,企图切断被对方吸住的真力,同时右手抬处,正待举掌朝晏海清当头劈落。

但她这两个紧急措施,都失去了效用!

猛吸一口真气,要待收回真气,竟然丝毫未能切断由体内通过五指,源源不绝被吸去的真气。

甚至被吸住的五指,好像胶住了一般,哪想收得回来?

那举起的右掌,也因左手真气外泄,未能再凝聚真力,这一掌,自然就再也劈不出去了。

这—下真可把自视不可一世的厉九娘,惊出一身冷汗,瞪着—双凶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晏海清一张黄得似有病容的脸上,依然一无表情,目注厉九娘,左手一摊,冷冷说道:“拿来。”

厉九娘大敌当前,自然不旨再让自己一身功力,被人吸去,口中哼了一声,右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用黑布包着的水晶球,恨恨地道:“拿去。”

晏海清接到手中,右手立时放松吸力,身如旋风,一下飞旋出去。

厉九娘对他衔之入骨,岂肯放过,只听她口中发出一声狼嗥般厉笑,左脚倏地前跨一步,身若狼窜,双手同时化爪为掌,朝晏海清身后追击过去。她不敢用爪,就是怕抓落之际,又被对方“化功大法”吸去。

是以改爪为掌,使用掌力拍击,以她的功力,当然不用手掌拍到对方身上,数步之内,都可伤敌。

晏海清使的星宿门“旋风身法”,本也快捷绝伦,但比起厉九娘使的“天狼七变”,那就逊了一筹。

厉九娘挟厉狼嗥,追踪击来,晏海清发觉不对,身形突然飞旋如风,朝右旋出,但还是迟了半步。

只听“砰”然一声,厉九娘两股汹涌掌力,一下击在他左肩之上,这还是他及时警觉,施展“旋风身法”,旋出了一半,才避开后心,一个人就像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才落到地上。

厉九娘岂肯放他逃走,双足一顿,身形凌空,跟踪飞扑过去,晏海清被她震出一丈开外,翻了两个筋斗,才落到地上,就在他落地之时,厉九娘也追踪扑到,落到他的面前。

就在厉九娘飞身落地之时,忽然绿光一闪,一箭急射而至,厉九娘大叫一声,往后飞退出去寻丈来远。

晏海清更不怠慢,手捧水晶球,身形腾空掠起,往山下投去,去势如电,一下就掠出十数丈外。

原来他被厉九娘震出之时,就已料到厉九娘交出吸星球,决不甘心,必会乘机追扑过来夺取。

因此在翻着筋斗,卸去对方震力之际,已经从腰间抽出一支绿翎箭,搭在弓上,等到双脚落地,厉九娘追踪扑到,他早就张弓搭箭等候着她。

这一箭,厉九娘不曾防备,被他射中了右肩巨骨之上。

星宿门“化功神箭”,弓箭虽小,威力极强,尤其箭名“化功”,箭镞涂有星宿独门炼制的化功药物。

射中人身,血液占上了箭镞化功药物,立时会使周身气血痪散,无法制止,一个人就会渐渐失去功力。

厉九娘扑去的人,势道极速,等于是迎着箭凑上去的,因此被箭射中,几乎入骨,口中发出一声凄厉啸声,往后疾退寻丈,低头看去,自己右肩插着一支绿色小箭,正是星宿门的“化功神箭”。

心头不觉大怒,一手拔出短箭,抬目看去,晏海清早已走得无影无踪,奋力掷去短箭,恨恨地道:“好小子,我老婆子不会放过你的。”

狼姑婆深沉一笑道:“厉九娘,现在该咱们作个了断了吧?”

厉九娘右肩被“化功神箭”所伤,差幸她见机得快,适时闭住了几处主要穴道,但一条右臂,已然若废。

今晚之事,摆在眼前,已极明显,魔教和星宿门两拨人,都是狼姑婆约来的了,心头更是暗暗切齿,哼道:“你要如何了断?”

她自然知道,自己右臂若废,再也用不上力,这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功力,因此能拖则拖。

狼姑婆呷呷笑道:“厉九娘,你也是老江湖了,如何了断,还用我说了么?”

厉九娘总是成名多年之人,最近又膺任七星会副总护法,身份极高,岂肯示弱,闻言喋喋怪笑道:“只要你划下道来,老婆子接着就是了。”

狼姑婆道:“那很好,老身之意,咱们两人之中,今晚只能有一个人走下山去。”

厉九娘心里明白,狼姑婆一向性如烈火,以出手毒辣著称。

但今晚站在面前的狼姑婆,一直安祥若定,神光湛然,分明在内功修为上,已臻化境。

自己如是右臂并未负伤,也未必就输给她,但如今右臂中了星宿门一箭,连举都举不起来……

她目注对方,左手暗暗凝聚功力,一面尖笑道:“很好,老婆子完全赞成。”

狼姑婆厉声道:“那你接着了!”

举手一掌,直向厉九娘迎面劈去。

一股强猛暗劲,“呼”的一声,随着掌势直往对方身上撞去。

她没有施展天狼门的狼形身法,是因为看到厉九娘的狼形身法,“天狼爪”和“天狼七变”,玄奥之处,犹胜过自已所学,天狼门武功,只好舍弃不用,纯以本身修为内力和对方拚搏。

厉九娘沉笑道:“来得好。”

同样左手挥处,拍出一掌,硬接狼姑婆的掌势。

两股掌力撞在一起,两人身前卷起了一阵强烈的旋风,彼此身子,都不禁微微摇动了一下。

显然在内力方面,狼姑婆占了上风。

狼姑婆知道,自己在这一掌上,只不过使了七成力道,对方看去从容,实则已是全力相抗,当下更不打话,欺身扑进,左手又是一掌,猛击过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她右掌劈出,左掌再发,连环击出。

厉九娘吃亏在右臂中了“化功神箭”,功力若废,动弹不得,只好左掌一抬,再次硬接对方一掌。

但这一掌,狼姑婆用了九成力道,双掌接实,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狼姑婆峙立如狼,屹然不动。

厉九娘白发飘飞,脚下再也站立不住,身不由已往后连退了两步,身上一袭黑衣被吹得猎猎作响!

狼姑婆一招得手,试出了对方斤两,口中蓦地发出一声狼嗥般长笑,身形一弓,全身衣衫都随着鼓了起来,人如狼扑,双掌开阔,猛击过去。

这下不但身法奇快,就是这声狼嗥,也如老狼夜啼,声音特别凄厉刺耳。

厉九娘平日惯作狼嗥,用以唬人,但和狼姑婆这声狼嗥相比,是以丹田内力发出来的,就差得多了。

心头不禁暗暗一惊,左足倏地横跨一步,身形向右一侧,打算闪避狼姑婆的疾掌击来之势。

她哪里知道狼姑婆在她和地魔左浩及晏海清二人动手之际,一直凝神察看“天狼心法”

中的“天狼七变”身法。

须知狼姑婆虽然并未见过,但“天狼心法”,总归是天狼门的武功,万变不离其宗。

狼姑婆参研天狼门武功,积数十年之久,只要被她看到一招半式,就不难举一反三。

因此“天狼七变”身法纵然怪异,狼姑婆早已可以揣摩个十之八九。

此刻明知厉九娘右肩中了星宿门一箭,右臂尚未复原,自己发出双掌,对方无法硬接,必然会向右闪出。

因此身形扑进之际,已经暗暗把力道带转,双掌掌势一偏,朝厉九娘闪出的人猛扫过去。

厉九娘刚刚闪出,就觉疾风扑面,两股凌厉掌力,合而为一,当胸撞到,再待变换身法,已是不及,只好咬紧牙关,左手当胸推出。

这回她事出仓猝,虽然也运起了全身功力,但以单掌硬接人家双掌,自然先吃了亏。

双方手掌一接,厉九娘只觉心头狂震,眼前金星乱冒,一个身子腾空飞起,落到数丈之外。

发觉这一震之力,右肩封住的穴道,一时悉被震散,心头不禁大惊,急忙运气闭住穴道。

一面心中暗自盘算,今晚连番失着,全吃亏在右臂无法运用。

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何必和她硬拚?

一念及此,一声不作,双足顿起,往西掠去。

这小山顶上,不过十来丈方圆,西首矗立着几片危石。

厉九娘堪堪掠近危石,陡觉一团如山内劲,直逼胸腹,她飞掠而来,势道极速,何况身子凌空,自然再也躲闪不开,但她总究功力深厚,在这一瞬间,把全身真气,运到胸前,硬接一记。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但听“砰”然一声,胸口如中巨石,打得她翻了一个筋斗。

厉九娘白发披散,身子连滚带摔,震出去七八步远,才脚跟一点,倏地站了起来。

只见两片巨石之间,站着一个苍髯及腹又矮又扁的老头,那不是刚才被自己“天狼爪”

所伤的魔教长老地魔左浩还有谁来?

左浩呵呵一笑道:“厉九娘,老夫被你抓中一爪,你也挨了老夫一掌,咱们正好扯过,但此路不通,你若要硬闯,还得再接老夫一掌。”

厉九娘仗着数十年修为,硬接了对方一掌,先前还不知道暗算自己的是谁,这一看清此人,竟是以“魔影巨灵掌”著名的魔教长老地魔左浩,不用说,自己中了他一记“魔影巨灵掌”。

难怪来得如此突然,此刻胸腹之间,犹在隐隐作痛,看来内腑已为他魔掌震伤,一时不觉急怒攻心,切齿道:“左浩,你给我记着,总有一天老婆子会加倍奉还的。”

一手掩胸,转身朝南飞奔过去。

地魔左浩大笑道:“只怕你没有那一天了。”

厉九娘纵横江湖,不可一世,此时也只好隐忍在心,恍若不闻,就在她冲近南首一片疏林之际!只听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喝道:“厉九娘,还不站住?”

这当真合了一句老话,时衰鬼弄人,今晚会有这么多人,找自己晦气?

厉九娘目光抬处,但见林间早已排开了阵仗。

居中一个是身穿淡青衣裙的中年妇人,正是冷面观音常如玉,她身后侍立着四个青衣配剑少女。

左右两边,还有两个老妇人,左边一个瘦高得有如男人,右臂已断,正是独臂婆婆易姥,右边一个身躯矮胖,一身玄衣的则是嫪姆。

树林左首,还有七个汉子,年龄均在五十以上。

这七人高矮不一,服饰各异,手中兵刃,也各自不同,一望而知是昔年二十八宿中仅剩的七宿了。

喝声出自独臂婆婆之口,这情形,显然是早就设好的埋伏。

厉九娘到了此时,深悔自己太以大意,才落入狼姑婆布置的圈套之中,脚下一停,冷然道:“常如玉,你摆下这副阵仗,还当老婆子没有见识过么?”

嫪姆双目一瞪,尖声喝道:“厉九娘,你死到临头,还冒什么大气?识相些,你就自缚双手,免得咱们动手。”

只见站在林左的七宿为首一人朝冷面观音常夫人躬身道:“启禀夫人,厉九娘在百石崖以‘魔火神针’杀害在下兄弟九人,此仇不共戴天,夫人准许在下七人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把她拿下,碎尸万段,方雪在下兄弟心头之恨。”

她说话之时,其余六人,仇人相见,份外眼红,个个手持兵刃,目露杀机,大有一涌而上之势。

厉九娘右臂若废,方才又挨了地魔左浩一掌,内腑负伤,对方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即使换在平时,只怕也不易对付。

心念闪电——转,立即厉声道:“常如玉,老婆子今晚还有事去,恕不奉陪。”

说完,转身就走。

那七宿为首一人大喝道:“厉九娘,你还想走么?”

常夫人一摆手道:“随她去吧,前面还有人等着她呢。”

西首有地魔左浩,南首又有冷面观音常如玉摆下的阵仗,如今她已只有东首一路可行了。

那是因为小山北首,是接连一座插天高峰的一片断崖石壁,不易上得去,厉九娘急于下山,自然只好朝东首冲去。

不,她转身之际,听到常夫人曾说:“前面有人等着她。”

她不知常夫人说的“前面”,指小山东首?还是山下,反正好像还有一路埋伏在等着自己。

厉九娘今晚可真有些胆颤心惊,不知还有一路埋伏是些什么人?

她心中略为盘算,猛一咬牙,运起全身功力,足一顿,人已离地飞起,身如玄鹤,快若殒星,朝东首一片树林上空飞掠过去。

这在她而言,是急于脱身,树林中纵有埋伏,她这手凌空飞渡,由他们头顶飞掠而过,等到下面的人发觉,也已追不上她了。

哪知就在他划空飞近东首树林上空之际,瞥见从树梢间同时飞起两道黑影,冲天直上。

这两道黑影,一左一右,正好拦在她的前面,左首一人口中沉喝一声:“打。”

呼呼两声,两股掌风分从左右拦腰扫来。

厉九娘连人影都没有看清,掌风已如狂涛般扫到。

要知厉九娘学的“天狼心法”中“天狼七变”,其中有一变,正是在空中转身的身法。

她一点也顾不得内腑负伤,蓦吸一口真气,身形一弓,双爪作势,向前猛扑出去,抓向来人。

这一式在空中扑出,必须有深厚内功,藉着双爪划动之势,支持身子前窜不堕,然后再吸气缓降,落到地上。

但厉九娘右肩自封穴道,右臂若废,无力举动,她这一式勉强划动双爪,再加内腑受伤,已是无能为力了。

猛力吸气之时,顿觉一阵绞痛,人是窜出去了,但再也收不住势,一个人在半空中连翻了几个筋斗,砰然一声,跌堕在地。

那两人一掌落空,双双跟踪飞泻,落到厉九娘身前。

厉九娘这一跌堕下来,只觉眼前发黑,一身真气,几乎全散,她强自提起一口残余的真气,足跟用力一顶,一个人倏地从地上站起。

这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赫然是钱神路五爷和黑风怪司东山。

她白发披散,双目通红,嘶声厉笑道:“是你们两个!”

路五爷沉声道:“厉九娘,今晚是你恶贯满盈之日,自有收拾你的人,老夫也不想难为你,此路不通,你应该回去才对。”

黑风怪司东山道:“老夫受她折辱,不能白白放过她。”

飞起一脚,朝厉九娘扫去。

厉九娘仅凭一口残余真气,才堪堪站起,黑风怪这一记扫膛腿,她纵然要想闪避,也已力不从心。

“砰”的一声,一个人像皮球般腾空飞起,摔出去三丈开外,跌落地上,一时几乎扑地不起。

狼姑婆一直凝立在草坪之上,似是早已料得厉九娘会被逼回来的,但却没想到她会回来的如此狼狈。这时望望摔倒在地的八手罗刹,冷冷说道:“厉九娘,你站起来,老身不杀扑在地上的人。”

厉九娘心头清楚,今晚要想全身而退,只怕已是难如登天,那只有和她拚个同归于尽,心念闪电一动。

口中发出一声尖厉如同鬼哭的长笑,笑声甫起,突然双手抱头,倒竖蜻蜓,在地上乱转。

狼姑婆目光一注,沉喝道:“厉九娘,你死在临头,还想使什么花样?”

厉九娘愈转愈快,突然双手扬处,打出一片绿阴阴的火星,和闪烁着金色的细沙,漫天乱飞,朝狼姑婆袭去。

这一片细碎绿芒之中,包括了九幽门最厉害的“夺命神沙”、“绿磷鬼火”,和其他不知名的细碎暗器,总有八九种之多。

厉九娘果然不愧八手罗刹之名。

“绿磷鬼火”数十点鬼火般的绿芒,飞洒开来,落到地上,登时发出“烘”然异响,绿色火光,在地上熊熊燃烧起来。

数百点“夺命神沙”,洒落地上,附近一片山石,登时发出一阵细碎而密集的炸裂之声!

这份声势,端的慑心动魂!

就在绿色火焰冲天暴发之际,火光之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之色,声若狼嗥!

就在厉叫乍起之时,一个满头白发,一身黑衣,人立如狼的人影,随声冲天飞起,疾若殒星,朝山下泻落。

佛头塔左右草地上,各自停放着一顶黑色软轿。

这两顶黑色软轿,无论大小,形式,都是一模一样,丝毫无异。

连轿前站着的两个抬轿的大脚婆子,身上穿的黑色衣裤,都十分相似,所不同的只是她们的面貌而已。

这两顶黑色软轿,停在佛头塔左首一顶,是狼山狼姑婆乘坐来的。

停在佛头塔右首的一顶,则是七星会副总护法假冒狼姑婆之名的八手罗刹厉九娘乘坐来的。

两顶软轿,四个抬轿的大脚婆子,都在等着她们主人。

时间渐渐接近四更,山影空蒙,夜色更见沉阒。

突然,一道黑影,如殒星堕地,从空中泻落,那是一个白发飞扬,黑衣飘忽的鸠脸老婆子。

她正好泻落在佛头塔的前面,因此两顶软轿的四个抬轿大脚婆子,弄不清她是自己这顶轿的主人?

还是对方那顶软轿的主人?

那白发,鸠脸的黑衣婆予忽然仰天发出一声凄厉如狼的尖锐长笑,举步朝右首那顶软轿走去。

站在轿前的两个大脚婆子眼看副总护法走来,立即打起了黑色轿帘。

黑衣老婆子一脚跨进软轿,在椅子上坐下,口中尖声道:“走!”

两个大脚婆子赶紧放下轿帘,抬起软轿如飞而去。

小山北首的一块断崖上,占地约有三四丈见方,正好面向着小山顶,相距足有十数丈上下。

如果站在这片断崖上,观看小山顶上的动静,那等于坐在戏院的包厢里看戏,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距离虽远,但内功精深之士,就是连说话的声音,也可以听得明明白白,这是最好的观战之处了。

夜色正浓,断崖上又生着许多矮树。

这些矮树,其实也不算矮,每棵都有一人来高,因此如果从下面看上去,就不易看得清楚。

这时,正好大半轮明月,从乌云堆里钻了出来。

月光虽然没有月半那样清澈,但也有一层淡淡的清光,散发到山林之间,驱散了黯暗。

断崖上,在淡淡的清影中,现出了幢幢人影,包厢里果然有人!

这些人中,有僧、有道、有俗,差不多有十几个人影。

你当他们是谁?

说出来个个都是大有来历之人!

他们赫然是:武当无为道长,无量道长,华山掌门商桐君,少林长老铁罗汉慧能、点苍双剑飞云剑范松阳,流云剑孙景阳、中原一鼎胜百里,雷公祝连生,金刀柳逢春,忠州大侠高如山,南川铁爪龙镖董镇江等十一个人。

接待他们的是两名青衣少女,狼姑婆门下的常凤君和陆小青。

这自然是狼姑婆安排的了!

她请这些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洗刷她二十年前被五大门派误会她就是盗取胎儿之人。

而且在她修复玄功之前,又遭高如山等人找上百石崖去。

她要他们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假冒她狼姑婆的七星会副总护法八手罗刹厉九娘,亲口供出二十年前的旧案来,故而不厌其烦地反复问询,使真相大白于世。 (对照前文)

这些人中,只有四川唐门的当家天毒星唐友钦没到。

不,狼姑婆没有邀请他,究竟为了什么,后文自有交代。

武当无为道长看了师弟无量一眼,说道:“师弟,你现在都明白了,听信道路传言,就信以为真,误己误人,这是多么危险之事。”

无量道长脸上一红,稽首道:“大师兄责备的极是,小弟当日听到的许多流言,只怕都是厉九娘故意安排的诡计了。 ”

高如山道:“道长这一说,老朽更惭愧了,百石崖之事,可说都是老朽一时激于义愤,邀约来的……”

华山掌门商桐君道:“这也怪不得高兄,其实这场错误,种因于二十年之前,唉,当年若非天台山农范乐山力争其非,后果将是更不堪设想……”

常凤君朝大家福了福道:“家师奉邀诸位前辈莅临,就是为了澄清昔年一段公案,也是对五大门派及诸位前辈的一个交代。诸位前辈既已亲目所视,亲耳所闻,家师不白之冤已雪,就感激不尽了,只是家师还另外有一个请求,就是今晚之事,除了诸位前辈在场之人,暂时幸勿外泄。”

无为道长点头道:“令师一番苦心,志在拯救武林一场劫运,贫道等人自当三缄其口。”

常凤君裣衽道:“晚辈就先代家师致谢了。”

无为道长还礼道:“姑娘不可多礼。”

中原一鼎胜百里道:“诸位道兄,咱们也该走了。”

他话声甫出,突听一个苍老的声音接口道:“难得诸位道长都在这里,暂请留步如何?”

众人回头看去,但见说话的是一个身穿蓝布大褂,身子佝偻,须发花白的老人。

这人,大家没有见过,不知他来历,更没看到他是如何上来的?

胜百里目光一注,问道:“朋友也是狼姑婆邀约来的么?”

蓝褂老人微微一笑道:“难得诸位道长在此集会,老朽是自己找上来的。”

雷公祝连生双目隐射精光,回顾诸人,问道:“诸位道长可认识此人么?”

无为道长望望商桐君,没有作声。

忠州大侠高如山道:“这位老哥,看来跟生得很。”

陆小青道:“他是磨刀伯伯。”

商桐君问道:“姑娘认识他么?”

常凤君道:“他自称磨刀老人,曾替家母磨过刀。”

蓝褂老人拱拱手,陪笑道:“是的,是的,老朽就是磨刀老人。”

商桐君朝常凤君问道:“不知姑娘令堂,如何称呼?”

常风君裣衽道:“家母就是家师的师妹,姓常讳如玉。”

冷面观音常如玉,江湖上自然无人不知。

商桐君拱拱手道:“原来姑娘就是常夫人的千金。”

常风君道:“掌门人好说。”

点苍双剑老大飞云剑范松阳道:“就算你老哥替常夫人磨过刀,也不能证明你的身份。”

磨刀老人朝范松阳抱拳道:“范掌门人说得极是,但老朽只是磨刀之人,原无身份可言。”

范松阳听他一口叫出自己姓氏,不觉一怔道:“你认识在下?”

磨刀老人呵呵一笑道:“范掌门人一代大侠,老朽自然认识,就是在场的诸位道长,也都是老朽慕名已久的人。”

铁爪龙镖董镇江重重一哼道:“看来这位老哥,倒是并不简单。”

磨刀老人谦虚地道:“董大侠过奖了,老朽简单得很。”

董镇江脸色一沉,沉声道:“在下觉得你老哥来历,大有可疑。”

磨刀老人淡淡一笑道:“不知董大侠怀疑老朽什么?”

董镇江浓眉掀动,洪笑道:“如果在下判断不错,你可能是七星会派来的奸细。”

磨刀老人微笑道:“董大侠如是判断的不对呢?”

董镇江冷然道:“以在下的经验,自信判断还不致有错。”

磨刀老人大笑道:“董大侠未免太武断了。”

董镇江双目一瞪,洪声道:“在下如何武断了?”

磨刀老人道:“董大侠怀疑老朽是七星会的人,老朽试问董大侠,你对七星会知道多少?”

这话听得在场诸人不禁一呆!

七星会在江湖上是一个半公开的组织,大家只知有七星会,而不知七星会的内容如何?

究竟是些什么人在主持。

尤其大家明知它日后必然为恶武林,但目前却恶迹未彰,看不出它的动向,不过七星会所罗致的都是些黑道人物,极明显的等他们羽翼长成之后,必然会和五大门派成对立的局面。

高如山道:“听老哥的口气,似乎对七星会知之甚稔?”

“岂敢,岂敢!”

磨刀老人含笑道:“老朽不过略知一二。”

铁罗汉慧能大师双手合十道:“老施主能否说出来听听?”

磨刀老人道:“七星会组织庞大,说起来千头万绪,不知大师想知道些什么?”

铁罗汉道:“老衲只是随便问问,譬如七星会有什么人?他们崛起江湖,有何目的?”

磨刀老人道:“这问题可大了,七星会表面上是昔年十三妖残余的七妖所组成,但实权似乎并不真操在七妖之手……”

金刀柳逢春道:“那是操在何人手中?”

磨刀老人道:“这个老朽还不太详细,但幕后另有操纵之人,却是事实。”

中原一鼎胜百里道:“听说七星会有七绝魔剑邓玄公在支持,不知是否确实?”

磨刀老人道:“邓玄公自诩剑术独步武林,平日自视甚高,但在七星会中,也只当了一名总护法。”

无为道长道:“那假冒狼姑婆的厉九娘,也当了副总护法。”

磨刀老人道:“厉九娘只是第二副总护法。”

无量子问道:“那么第一副总护法又是什么人?”

磨刀老人缓缓说道:“火德星君。”

“火德星君”这四个字钻进众人耳朵之中,不期又是一怔!

火德星君在江湖上名气之响,也仅在七绝魔剑邓玄公之下,这两个老魔头当上了七星会一正一副的总护法。

武林中只怕很少有人能与抗衡,就是五大门派也会深有顾忌。

磨刀老人看大家没有作声,接着说道:“说到七星会崛起江湖,有何目的?那只有一句话可以概括,志在武林霸业,要达到此一图谋,必须铲除所有异己……”

无为道长似是被他言词所动,不住地颔首,但却没有开口。

磨刀老人续道:“七星会网罗了不少黑道高手,分立为十二宫,对外则以九大镖局名义,分布各省,对各大门派,进行颠覆和各个击破,最先以蚕食方式,并吞各地较小门派,最后五大门派只怕也很难幸存……”

华山掌门商桐君仰首大笑道:“七星会纵有并吞武林各大门派的图谋,但各大门派屹立江湖,根深蒂固,要逐一加以击破,又谈何容易?”

磨刀老人道:“商掌门人可是不信么?形意门箫掌门人遇害,劳山通天观李道长三月前失踪,都是七星会预定的目标,不出一年,不在五大门派之内的较外门派,均将依次消灭,到时就将轮到五大门派头上了。”

铁罗汉合十当胸,低宣一声佛号,道:“老施主说的也许确是事实,但五大门派受武林同道公举,主持武林公道,必须有显著恶迹,始能过问,如是事无佐证,纵然明知是实,也无法出面了。”

无为道长道:“大师说得极是。”

磨刀老人道:“防患未然,未雨绸缪,天下武林公推五大门派主持公道,应该负起全责,主动调查,才能敉乱象于未萌……”

高如山点头道:“这位老哥说的也是有理,七星会包藏祸心,终必为害武林。”

无为道长苦笑道:“贫道和敝师弟在未到此地之前,已经去过九大镖局接待江湖人物的聚英楼,他们延揽江湖人士,其中大有能手。五大门派若不联合行动,只怕任何一派,谁也无法对付得了,但要五大门派联合行动,对方必须有罪大恶极的明证,难就难在这里……”

磨刀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白道中人,袖手不问,黑道中人,已经尽入他们彀中,看来只有等着瞧七星会并吞异己,一统武林了。”

说着,转身自去。

高如山叫道:“这位老哥请留步。”

磨刀老人走得很快,眨眼之间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无为道长咨嗟道:“善哉善哉,看来这位老施主倒是有心人。”

君箫在两个狼姑婆一个倒下去,另一个飞身下山之时,也跟着离开了树林,悄悄尾随黑色软轿,赶往城中。

软轿抵达聚英楼之时,任驼子、屠青庭、小诸葛诸葛真、总管冯友三和景福堂管事田文海等人,早已鹄立花园门口,恭侯迎接。

任驼子在地位上,虽然高过小诸葛,但小诸葛是主持聚英楼的人,因此仍由他领头,趋前几步,躬身道:“属下恭迎副总座。”

任驼子也跟了上去,抱拳道:“副总座才来么?属下等人已经恭侯多时了。”

软轿中响起狼姑婆尖沙的笑声,说道:“大家免礼,到里面去说吧!”

小诸葛刚应了声“是”,直起腰来。

突然间,疾风扑面,两条人影,快如流星,一下泻落轿前。

任驼子沉喝道:“什么人?”

软轿中响起狼姑婆呷呷笑声,说道:“路五、司东山,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泻落软轿前面的两条人影,正是钱神路五爷和黑风怪司东山,两人闻言一齐躬下身去,说道:“属下罪该万死,还望副总座饶恕。”

狼姑婆在轿内一阵桀桀怪笑,说道:“你们仗着有几年修为,以为就能运功逼得出体内之毒,呷呷呷,老婆子下的禁制,如果这般容易,就能自行解除,老婆子还会下在你们身上?”

路五爷神色恭敬地道:“属下一时糊涂,副总座恕罪。”

司东山跟着连连躬身道:“副总座宽洪大量,属下今后再也不敢了。”

狼姑婆道:“好吧,老婆子姑且饶恕你们一次,以观后效,如敢再有贰心,老婆子就要你们当场七孔流血而死。”

路五爷、司东山同声道:“多谢副总座。”

狼姑婆道:“走。”

两个大脚婆子抬着软轿,当先朝园中奔去。

路五爷、司东山又恢复了他们“左右护法”的职司,等软轿过去,两人立即一左一右跟着上去,昂首阔步而行。

小诸葛退后一步,躬身道:“任山主、屠副山主请。”

任驼子也不客气,举步走在前面,其余的人,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朝花园大门进去。

君箫怕被他们发现,拉远了距离,但这—幕,他却看得清清楚楚,脸上不觉流露一丝笑容。

他不敢多耽时光,身形掠起,越过一道风火墙,就是光禄堂的后院,悄悄飞落,只见沈功甫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心中暗暗冷笑:“凭你这点能耐,也来暗中监视我了!”

伸手悬空一推,解开他穴道,随着飞身纵起,一道淡淡的人影,一闪而逝,已经隐入暗陬,穿窗而入。

沈功甫只道自己一时疏忽,打了个盹,急忙揉揉眼睛,打起精神,幸好四周静悄悄的,一切极为平静,没发生什么事儿。

这时君箫早已解衣上床,闭目入睡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清晨,君箫犹在梦中,就听到有人扣门之声,惊醒过来,睁目问道:“是什么人?”

只听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应道:“云爷,是小婢小玫。”

君箫跨下床,打开房门,小玫脸含歉意,福了福道:“真对不起,小婢又吵醒了云爷的好梦。”

君箫道:“没关系。”

小玫转身端了一盆脸水,袅袅婷婷地走入房中,放下脸水,说道:“云爷快请洗脸了,方才沈管事赶来通知,说副总护法要召见你老呢!”

君箫问道:“沈管事呢?”

小玫道:“沈管事去关照小玲了,马上就会过来的。”

君箫道:“是不是副总护法也要召见那一位云兄?”

小玫道:“沈管事没有说,小玫就不知道了。”

君箫轻唔一声,就自顾自洗起脸来,堪堪盥洗完毕,只听小玫在门口叫道:“云爷,沈管事来了。”

君箫转过身去,只见沈功甫急匆匆走了进来,拱手道:“云少侠起来了,真是抱歉得很,一早就来惊扰云少侠,事情是这样,早上副总护法忽然面告总镖头,要召见二位云少侠……”

君箫点点头道:“在下已经听小玫说过了。”

沈功甫陪笑道:“云少侠盥洗好了,那就请吧,别让副总护法等久了,不好意思。”

君箫道:“沈管事请。”

沈功甫道:“在下去看看那位云少侠好了没有。”

说完抢先跨出房去。

君箫随着他跨出房门,沈功甫三脚两步,急匆匆奔入云如天的房中去,不过转眼工夫,只见他和云如天一起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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