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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古桃花源

南振岳不敢再逗留下去,暗暗吸了一口真气,身随气升,一下往斜刺里飞射出去,脚尖一点墙头,飞出寺外。

立即展开轻功,一口气赶回客栈,侧身闪入房中,眼看龙兄弟依然侧着身子,睡的甚香!

当下也就悄无声息的和身在外床躺下。

果然就在自己睡下不久,隔房也有了声音,敢情两人和自己先后离开,跟着回转。

远处连续传来鸡声,天色欲曙,南振岳也就朦胧入睡。

等他醒转,天色已经大亮,龙学文不知何时早已起来了,这时静静的站在床前,睁着一双水淋淋的眼睛,盯着自己直瞧,他脸上红馥馥的微含笑意,好像是在欣赏着自己的睡态。

南振岳和他目光一对,忽然感到龙兄弟的眼睛,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同!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如何不同?他也说不出来,他不敢和他对着眼睛多瞧,移开目光,淡淡一笑道:“贤弟,你起来了?”

龙学文口中柔顺的“唔”了一声,缓缓在床沿上坐下,低声道:“大哥,时间还早,你瞧太阳才出来呢,你还可以多睡一会。”

南振岳暗暗皱了下眉,心想:龙兄弟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流露出女儿之态来,这和他平日的洒脱模样,几乎判若两人!一面忙道:“贤弟已经起来了,如何还早?”

龙学文嫣然一笑,俏皮的说道:“大哥一晚没睡,自然要多睡一会!”

南振岳翻身坐起,笑了笑道:“原来贤弟没有睡熟?”

龙学文脸上一红,抿嘴笑道:“床上少了一个人,再不知道,就成了死猪!”

说到这里,眼珠一转,问道:“大哥,你昨晚究竟到哪里去了?”

南振岳耳中略一辨听,发觉隔壁易、任两人,也已有了声音,连忙以目示意,低声道:“说采话长,待会再告诉你吧。”

龙学文微微一怔,低声道:“大哥是说和他们两人有关?”

南振岳点点头道:“和我们也有关。”

龙学文还待追问,恰好店伙送水进来,只好不说。

南振岳堪堪盥洗完毕,只听易如冰的声音,在门外问道:“两位南兄起来了吗?”

青影一闪,易如冰、任如川两人,已经相继走了进来。

南振岳连忙拱手道:“易兄、任兄早!”

易如冰目光一溜,说道:“在下兄弟今日就要启程回去,想来奉邀两位南兄,到桃源一游。”

南振岳想起昨晚大颠和尚曾有“两位果然是桃花源来的”之言,忖道:“我正想了解你们的身分,你既然自动提出来了,自己如何不将计就计,去桃源一行?”

想到“将计就计”,不禁骤然记起公孙帮主随着掌风丢给自己的那个纸团,不由轩眉笑道:“固所愿也,只是萍水相逢,怎好叨扰?”

任如川接口道:“我们萍水相逢,许为知己,南兄快别客气了。”

龙学文脸露惊喜,问道:“任兄说的桃源,可是晋朝陶渊明所记的桃花源么?”

任如川道:“谁说不是?我们住的地方,就是古桃花源!”

龙学文拍手道:“那好极了,我从小爱读‘桃花源记“至‘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总是深感惋惜,不想真有那个地方!”

易如冰笑道:“桃花源记,只是文人笔下之言,其实除了山重水复,人迹较少,也算不得是隐秘之地。”

任如川笑道:“但寻常人就是想去,也不容易进去呢!”

龙学文早已听的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道:“那太好了!”

四人吃过早餐,就会账出门,相偕上路。

翌日赶到临湘,雇了一条船,改走水路,横越洞庭,取道常德。

南振岳心知他们这般走法,当然一方面既舒服得多,另一方面,也许是为了隐秘行踪。

春风三月,正是日丽风和的季节,这一路上,大家不是凭窗眺望空蒙水天,便是谈文论武,略抒己见,四人年龄相仿,自然十分契合。

一连几天,南振岳从易、任两人谈话之中,已隐约听出古桃花源好像是一个秘密帮会?

也像是武林中一门宗派?几次藉机探询,两人只是笑而不答,说到后自知,因此心中更觉疑窦重重。

数天之后,船抵常德西南的桃源县,易如冰指点船家,沿江北行,在一处义港山麓下停船。

大家舍船登岸,易如冰、任如川领着两人,直向一条小径上走去。

这里已是武陵山脉,沿途一带,都是崇山峻岭,但山光如黛,林木葱郁,风景甚是清丽。

入山渐深,山径也就险仄起来!

四人一路疾行,走了约莫顿饭光景,已奔近一座插天高峰之下。南振岳眼看这座高山形势奇险,正面似是一座整山。

但行到近前,原来一片突出的百丈危崖中间,隐有一条水峡,水由峡内流出,荡荡急流,汇成一道广阔溪流,两岸均是桃林,灿灿红霞,一望无际!

因沿溪地势较来路要高,不到近前,绝看不出内中藏有山峡。

四人沿着突崖下面溪崖前行,进约半里,只见一座石砌牌坊,横架溪上,上写“古桃花源”四个篆字。

龙学文大喜道:“我们到了么?”

易如冰微微一笑,扬手之间,打出三枚制钱,像流星般笔直朝桃林中飞,去。

瞬息之间,第二枚追上第一枚,第三枚又追上第二枚,钱钱相击,在空中接连发出二声“叮”“叮”悦耳脆声!

南振岳脱口赞道:“易兄这记‘三星追月’,手法奇巧已极!”

易如冰回头笑道:“别叫南兄见笑,兄弟只是通知水手驶舟来接我们罢了。”

语声未落,果见从一处桃林义港中,飞驶出一条小舟,转眼已到牌坊底下,靠岸停住。

南振岳细看那条小舟,乃是整棵山木凿空所制,外圆内方,前尖后方,式样甚是奇特。

船尾站一个全身水靠的劲装汉子,瞧到易、任两人,执礼恭敬。

易如冰抬手道:“两位南兄请上船吧!”

龙学文道:“易兄,我们还要上船?不是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可以通人吗?’任如川笑道:“如果不坐船,你一辈子也进不去!”

说话之际,大家相继跨下小舟中坐定。

那水靠汉子举起竹篙,轻轻一点,舟行如飞,逆流而上,约莫驶了半里路,业已驶到水峡尽头,那是一座两尺采高的水洞,水势湍急,溪声如雷!

水靠汉子忽然一个筋斗,从后梢翻入水中,他动作奇快,人入水中,双手已推住小舟后沿,两足踹水,逆水推舟,进入水洞。

任如川已道:“两位南兄,快请卧下。”

原来那水洞初入之时,洞顶离水面还有两尺来高,进到里面,顶上巨石,逐渐低压下来,最低之处,离舟不过数寸!

仰卧舱中,但听洪洪水声,震耳欲聋,但舟行速度不减!不过片刻,眼前现出一座圆形洞窟,已有天光射入。

小舟直向洞窟驶去,舟身经过一阵波动,水面忽然平静下来。

原来山腹中,这股洪洪急流,似从右侧涌出,朝山中流去,小舟行到这里,已驶过逆水冲击地带,压力大减,好像风平浪平一般,舟行更是轻稳。

何消片刻,便已抵达石窟出口,水靠汉子拢舟靠岸。

任如川一跃而起,笑道:“两位南兄,这会真的到了!”

南振岳眼看这古桃源如此隐秘,心中不禁更提高了几分警觉!

只是龙兄弟江湖经验,比自己多,平日为人精细,今天却是满脸笑容,一副喜孜孜,似乎毫无半点疑念一般!跨出石窟,眼前豁然开朗。那是在四周插天峻峰围绕下的一片平地,广约数百亩,一眼望去,但见一片灿烂红霞之间,现出无数宫殿,画栋飞帘,碧瓦重重。

南振岳瞧的暗暗吃惊,这到底住的是什么人?竟有这般气势,但奇怪的此刻正当午牌稍偏,偌大一片山谷中,竟然不见一人!

易如冰似乎已看出南振岳心意,含笑问道:“南大兄弟觉的这山中如何?”

南振岳暗暗一惊,连忙笑着吟道:“桃花源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龙学文接口道:“是啊,这里当真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任如川道:“二哥,两位南兄初来,是不是要先领他们入宫去见过……”

易如冰没待他说完,接着笑道:“两位南兄,一路舟船劳顿,自然先该到宾舍休息。”

南振岳和他们几天相处,已知任如川性格较为爽直,易如冰则城府较深。他此话分明是先要把自己两人在客舍中安顿下来,好向他们师傅请示。

这是一条青石铺成的大路,两边是红白相间的桃林,灼灼天桃,落英缤纷!

易如冰、任如川陪着两人,折入花林一条白石小径,曲折行去,一会工夫,到了一座风景幽美的小楼前面。

易如冰停步笑道:“两位南兄,不嫌简慢,就在这里下榻,不知贤昆仲意下如何?”

南振岳忙道:“易兄太客气了?”

易如冰微微一笑,陪着两人跨进院落,只见一个紫衣使女,屈膝道:“婢女叩见……”

易如冰挥手道:“这两位南相公,是本山贵客,你要好好伺候。”

紫衣使女应了声是,又朝南振岳两人屈膝道:“小婢替两位南相公请安。”

南振岳连忙欠身道:“姑娘请起。”

易如冰道:“南大兄怎的和下人也客气起来了,她叫做小菁,贤昆仲如果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她好了。”

说话之间,四人已相继走入,这一排三间精舍,除了中间是一间小客厅之外,左边是一间布置精雅的书房,玉轴牙签,琳琅满目,右侧则是一间餐室。

易如冰、任如川领着两人由楼梯上去,楼上一摔朱栏长廊,中间是起居室,两边两间卧房,绣帐锦褥,更是华丽已极!

南振岳心中暗暗一怔,忖道:“看这情形,他们好像早有准备,专为自己两人布置一般!”

大家参观了一周,然后又回到楼下,在客厅落坐,紫衣使女替四人端上香茗。

易如冰起身笑道:“贤昆仲一路辛苦,需要盥洗沐浴,略事休息,在下兄弟暂且告退。”

南振岳忙道:“易兄、任兄只管请便@”

易如冰、任如川拱拱手,相偕辞出。

南振岳等两人走后,四顾无人,不禁皱皱眉,朝龙学文道:“贤弟,你可曾瞧出这里有异么?”

龙学文似乎听的一怔,愣然道:“小弟瞧不出来,大哥可是发现了什么?”

南振岳微微摇头道:“我也说不出来,只是心中总觉得这里使人有神秘之感!’龙学文释然笑道:“这自然嘛!古桃花源,深处崇山,别说我们今天身临其境,自古以来,只要读过桃花源的人,谁不起神秘之感?”

南振岳道:“不,我是说易、任两人,一身武功,大非庸流,他们师傅自号什么宫主,想来必非寻常之人,只是江湖上又从没听人说过……”

龙学文轻笑道:“这里是世外桃源,和外界隔绝,此间主人,自然是世外高人,江湖上怎会有人知道?大哥,我倒认为咱们和易、任二兄萍水相逢,人家诚心诚意,邀我们前来,我们和他无怨无仇,不可能有什么恶意。”

南振岳虽然觉龙兄弟说的勉强,但也不无道理,一时默然不语。

龙学文缓缓走到南振岳身边,柔声道:“大哥,可是小弟说的不对吗?”

南振岳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龙学文眼珠一转,道:“不,大哥一定有什么话,放在心里,不肯说出来?”

南振岳道:“你我兄弟,还有什么话不肯和你说的?”

龙学文突然好似想起什么,哦了一声,道:“那天在崇阳客栈里,你出去了很久才回来,究竟是什么事儿,大哥还没告诉我呢!”

南振岳接着就把那晚所见情形,大概说一遍。

龙学文修眉微蹙,抬头问道:“大哥是不是因此起了怀疑?”

南振岳道:“以我猜想,那糟老头就是他们的总护法无疑,也许从我身上取走立轴信符,是为了假冒师傅名头,但奇怪的还是他那天使了一招‘抑浊扬清’,明明又是师傅的路数,而且武功之高,也不在师傅之下。”

龙学文脸上神情复杂,沉吟了半晌,突然压低声音,恳切的道:“大哥,不管你心中如何觉得可疑,但千万不可在面上流露出来。”

他说出这两句,似乎极感吃力,额上不觉微微出汗!

南振岳点点头道:“这个自然!”

两人说到这里,只见紫衣使女悄悄进来,欠身道:“浴汤已经准备好了,两位相公,可要沐浴么?”

“我们这一路上,已有许多天没洗澡了,自然要洗,大哥,请先去洗吧!”

两人沐过浴,换了一身衣衫,天色已近昏黑。

紫衣使女伺候着道:“两位南相公,方才二姑娘差人来说,此刻宫主行功快要完毕,无暇则来奉陪,晚餐已经备好,两人吃过了,宫主也许还要延见呢!”

南振岳问道:“你们二姑娘是谁?”

紫衣使女抿抿嘴笑道:“二姑娘就是方才陪着两位相公来的易姑娘呀!”

南振岳听的愕然道:“原来易兄是个女的,那么任兄也是女的了?”

紫衣使女偷偷的瞧了龙学文一眼,道:“那是三姑娘,我们这里除了逍遥宫,全是女的。”

南振岳想到易如冰、任如川,名字中都带了一个“如“字,不禁使他迅速想起宫姨娘的名字叫做宫如玉,莫非也和他们有关?如此看来,东海龙王公孙帮主掷给自己的纸团上,写的四个字“将计就计”,自己在无意之中,居然闯对了地方!

龙学文啧啧称奇道:“真想不到易、任两位,居然会是女的,唔,在江湖上走动,易钗而弁,原也常有之事。”

南振岳听的暗暗好笑,心想:“这话无异是替你自己说话!”

紫衣使女道:“两位相公,可要用饭了?”

南振岳道:“既然二姑娘着人前来关照,贵宫主饭后可能要接见在下兄弟,自然早些吃饭的好。”

紫衣使女答应一声,立即开上饭来。

这一顿饭,虽然简单,但菜肴却是十分丰盛,南振岳心中有事,龙学文也同样食不下咽,两人匆匆吃毕,紫衣使女刚-替两人送上面巾,只听任如川的声音,从院中传来,高声说道:“小菁,两位南相公吃过饭了吗?”

紫衣使女忙道:“三姑娘来了!”

话声未落,只见一个绿衣女子,已翩然进来。

南振岳连忙起身道:“任姑娘请了,在下兄弟不知是两位姑娘,多多失敬。”

任如川换了一身女装,云髻如螺,长裙曳地,越发出落的妩媚秀丽!

她粉脸微红,嫣然笑道:“两位南兄,请恕愚姐妹事前没有明言,尤其今晚招待简慢,还望两位海涵才好。”

说到这里,接着抬眼道:“家师每日子午卯酉四个时辰,都在静室坐功,二姊回来之后,一直静侯家师启关,不克分身,此刻酉牌将近,家师启关在即,特命小妹陪同二位前往。”

南振岳道:“在下兄弟,冒昧来此,礼该拜见。”

当下由.任如川当先带路,走出精舍,南振岳试探着道:“易姑娘和任姑娘两位,排行第二、第三,想必令师门下,还有几位姑娘?”

任如川道:“不错,我们师姐妹共有五人。”

南振岳那肯错过机会,忙道:“不知还有三位,如何称呼?任姑娘可否赐告?”

任如川迥目笑道:“你干么要问她们?”

南振岳心中一惊,暗道:“自己还当你心直口快,原来也厉害得很!”

但他还是脸上一红,故意嗫嚅的道:“在下怕待会见了面,记不清楚,所以要先问问姑娘。”

任如川笑道:“她们都不在家,大姐很少回来,四妹昨天才走,听说总护法丢了一个鼻烟壶,四妹特地赶上北京去,选购鼻烟壶去了。五妹……也不在这里。”

南振岳听他提到鼻烟壶,不禁想起那天在酒楼上瞧到的翡翠鼻烟壶来,心中暗暗忖道:“他们护总法,果然就是那个糟老头,他丢了一个鼻烟壶,还要人赶上北京去买,可见他们总护·法的地位何等崇高了!”

他们边说边走,脚下极快,一会工夫,已到了一座宫殿式的高楼前面。

只见迎面石阶上,站着一名宫装使女,瞧到任如川,说道:“宫主吩咐三姑娘,可陪同两位南少侠入内相见。”

任如川立即躬身道:“谨领法旨。”

一面回身道:“两位南兄,请随小妹来。”

说完,当先朝石阶上走去。

这段石阶,共有一十三级,登上石阶,迎面是一座宫殿式的大敞厅,金碧辉煌,十分气慨。

但任如川却领着两人,绕过敞厅,从右首一个圆洞门中走入。

那是一间较小的花厅,此刻湘帘低垂,柔和灯光,从帘中透出。!

三人才一走近,就有一名宫装使女,打起帘子。

南振岳举目瞧去,只见这间花厅,地方不大,摆设精致,正中放着一个屏风,屏上画着圆形五福。(五福,就是五只蝙蝠)。

屏风前面,放一把紫檀锦披交椅,但只是空着,并没坐人。

交椅左侧,垂手站着一个秀发披肩,面目姣好的黄衣少女。

南振岳一眼认出那黄衣少女,正是易如冰!

她朝南振岳颔首微笑,算是招呼。

任如川进入屋中,立即趋前几步,走到交椅前面,恭恭敬敬的行下礼去,口中说道:“弟子叩请师傅金安。”

她只是朝着那把空交椅行礼说话,这一举动,不禁瞧得南振岳大感奇怪!

但奇事也在此时发生!

只听那把紫檀锦披的空交椅上,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川儿免礼!”

这声音娇美无比,甜的简直像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口中说出来的,使人听了悦耳动心!

这下听的南振岳悚然一惊,急忙定睛瞧去,椅上还是空空如也,哪里有人?但声音明明就在眼前,就从那把椅子上发出来的。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莫非这位“宫主”还会隐身法不成?就在心念转动之际,那娇脆声音又道:“这两位少年人,就是和你们同来的南氏兄弟么?”

易如冰\任如川同时躬身应“是”。

娇脆声音唔道:“人品不错,武功也有根基!”

南振岳心想:“这位宫主也许是躲在屏后故作神秘!”

易如冰抬脸道:“师傅意下如何?”

她好像是乘机说的。

娇脆声音“嗯”了一声道:“叫他们到前面来!”

任如川慌忙低声说道:“两位南兄,家师请你们过去。”

南振岳、龙学文从容走上数步,在交椅前站定,向上深深作了个揖,由南振岳说道:“在下兄弟,拜见宫主。”

娇脆声音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南振岳道:“在下南振岳,舍弟南学文。”

娇脆声音问道:“你们不是叫龙振南,龙学文吗?”

南振岳听得大惊,原来自己来历,她们都知道了,这就昂首答道:“宫主说的极是,在下兄弟,初入江湖,当时因戴了面具,才化名姓龙。”

娇脆声音唔道:“你们连闯龙门三关,颇得公孙敖重用?”

南振岳想到“将计就计”,不由心中一动,答道:“在下兄弟,化名投效龙门帮,原是为了追查仇人踪迹。”

娇脆声音道:“你不是担任了他们副坛主么?”

南振岳此时业已胸有成竹,毫不迟疑的道:“在下兄弟化名前去,志既不在副坛主职位,达到目的,自然要还我本来面目。”

娇脆声音道:“你们脱离龙门帮了?”

南振岳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娇脆声音又道:“仇家是谁?”

南振岳故作切齿之状,信口胡诌道:“那老贼只是该帮一名分舵主,可惜已在数年前死去。”

娇脆声音缓缓道:“人死了,你大仇也总算报了,此事公孙敖可曾知道吗?”

南振岳见他并不见疑,心头一定,同时想到她对自己两人,既然知道的很多,当然也已知道自己两人离开龙门帮的始末,自己不宜和事实出入的太多,这就接着道:“此事,在下尚未和公孙帮主说明,帮中就发生了事故,帮主因此见疑,在下兄弟只好离去。”

娇脆声音道:“此事老身也略有所闻,离开龙门帮也好,年轻人立大志,成大业,龙门帮江湖乌合之众,算得了什么?”

南振岳躬身道:“宫主说的极是。?娇脆声音停了半晌,又道:“你是何人门下?”

南振岳道:“家师道号洪山道士,很少在江湖走动。”

娇脆声音又道:“你兄弟呢?”

南振岳心中迅速一转,答道:“我兄弟是黑凤婆老前辈门下。”

娇脆声音笑了笑,缓缓说道:“很好!”接着,只听她深深吁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道:“好了老身也有点累了,川儿带他们去见见总护法。”

说到后来,声音愈来愈显得微弱,好像大病初愈一般易如冰也在此时,身形一晃,迅疾朝屏后闪去。

任如川连忙躬身道:“弟子谨领法谕。”

说完,直起腰来,朝南振岳、龙学文两人笑道:“家师已经走了!小妹陪两位到逍遥宫去。”

这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神秘宫主,究竟不知是谁以一般常理推测,她定然是一位武功不可测的人,任何以说到最后几句话时,好像中气突然不继,莫非她有着什么不治之症?

他们虽然住在这恬静的世外桃源之中,但从她们种种诡秘行径看来,似是具有极大野心!

思忖之间,业已步出宫门,任如川陪同两人,默默地拾阶而下。

此时云白天青,月光如画!

南振岳仰天舒了口气,眼看到处桃柳松树,掩映着许多楼阁,烟景如绘,暗想:“桃源一记,流传千古,当时的‘屋舍俨然,鸡犬相闻’,何等朴素,这样一处世外桃源,如今被装点上这许多亭台楼阁,虽然布置的有如仙境,终嫌俗气!”

他看看离宫渐远,忍不住低声说道:“任姑娘,在下有一疑问,不知该不该说?”

任如川回眸笑道:“南兄有话只管请说。”

南振岳道:“令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是不是不愿和在下兄弟相见?”

任如川道:“家师从来不见外客,除了愚姐妹,和少数几位旧友之外,谁都没有见过她老人家的面。”

龙学文道:“那么宫主方才在哪里说话?”

任如川道:“后堂,她老人家接见宾客,照例都是人在后堂,只以传音和人说话的。”

南振岳又道:“令师要在下兄弟去见见总护法,不知贵宫总护法是什么人?”

任如川嗤的笑道:“我不是领你们去了么,你见到了,自会知道。”

说话间,已经走近一座小山,这山高才六七十丈,怪石嵯峨,沿山脚一道溪流,溪水不深,可以看到溪底白石!

两岸都是桃林,中间架一条石梁,边上竖立一方石碑,上面镌着四个大字:“禁止擅入!”

任如川走到石梁,便自停步!,南振岳正待询问,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起自半空,问道:“山下是什么人,敢扰老夫清修?”’任如川肃身行礼,向空答道:“弟子任如川,奉师傅之命,陪同南振岳、南学文,晋见总护法来的。”

那人唔道:“叫他们上来。”

总护法是谁?身蹈危机,他们还不知道呢!

南振岳细听声音来处,也只能辨认出这发话之人,好像还在山上远处,心中不禁暗暗吃惊:“他人还在远处,随口问答,居然和对面说话一样,此人功力之高,已是非同小可了!”

任如川神色恭敬,躬身应了声“是”立即退后一步,回头朝南振岳、龙学文低声说道:“两位南兄,总护法请你们上去。”

南振岳道:“任姑娘不去?”

任如川道:“这是总护法清修之地,本宫弟子,未奉召唤,不准擅入,你们过了石梁,只要沿着白石小径,转过山脚,就是登山石级,上去就到了,我在这里等你们。”

南振岳心中暗想:“这位总护法好大的气势,看来总护法的地位,并不在宫主之下!”

一面点头道:“在下遵命。”

别过任如川,就和龙学文两人朝石梁上走去。

白石小径,在桃林间曲折西行,盘过山脚,果然看到石壁上斜斜开凿着一条石级,沿壁而上,共有三百多级。

石级尽头,已到了一座石窟’前面。

两人不期而然的停下步来,略一打量,只觉这座石窟、约有一人来高,洞内不远.似有一道石壁,像屏风一般挡住洞口,也挡住了视线?瞧不到洞内情形。

石屏两侧,隐隐有亮光透出!

南振岳因任如川曾有“上去就到了”之言,这就回头朝龙学文低低说道:“兄弟,我们进去!”

话声一落,当先朝石窟中跨去!

他虽然举步从容,潇洒地朝石窟走去,其实他早已暗暗凝神戒备,左手按剑,当胸右手,劲蓄掌心,提聚了十成功力。

龙学文也一手握着剑柄,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入洞不过三步光景,便是一道黄石屏风,转过石屏,但觉眼前一亮,这里面那里还像石窟?简直是一座宽敞的大厅!

厅上布置古雅,几椅用具,全是用黄石凿成,雕刻得古色古香,极为精致。

大厅四角,悬挂着八盏明角宫灯,柔和灯光,映照在顶倒垂而下的钟乳孔上,幻出缤纷五彩,灿若莲花,愈显得这座堂皇洞府,隐含神秘气氛!

南振岳、龙学文两人,站在大厅上,正在抡目四顾之际,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你们来了么?”

南振岳心头蓦然一惊:“这好像是师傅的声音!”

他先前在下山之时,总究相距较远,还听不真切,这回声音就在眼前,听的最清楚也没有了,急忙转头瞧去!

大厅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头戴道帽的灰衣道人,只见他腰背微弓,一手捋着山羊胡子,双目神光奕奕,含笑望着自己两人!

真是师傅!

师傅真会是这里的总护法?南振岳心头一阵狂跳,慌忙扑的跪下,口中叫道:“师傅!”

龙学文也跟着拜了下去说了声:“晚辈叩见老前辈。”

洪山道士微微一笑道:“你们起来!”

南振岳、龙学文依言站起,洪山道士朝龙学文颔首道:“令师可好?”

龙学文躬身道:“家师托老前辈洪福。”

洪山道士点点头抬目道:“孩子,你们已经见过宫主了?”

南振岳应了声“是”。

洪山道士慈祥的道:“好,你们随我来。”

话落,飘然朝右首石壁走去,大袖轻轻一挥,石壁上顿时现出一道门户,石门缓缓朝里开启。

这是一间略呈方形的石室,除了正中一张紫檀雕花锦榻之外,还有一把虎皮交椅,和两张几椅,上面都垫着锦墩。

洪山道士在虎皮交椅上坐下,伸手朝对面一指,道:“你们也坐下来!”

南振岳满腹疑云,在椅上坐下,忍不住问道:“师傅!你老人家真是这里的总护法?”

洪山道士蔼然笑道:“为师已有多年不履江湖,原也不想担任什么名义,只是成宫主乃为师多年老友,这次为师从云南回来,路过此地,蒙她一再坚邀,只好暂时住上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忽然呵呵一笑,又道:“没想到你们也会找到这里来,这样也好,为师疏懒惯了,你们来了,也好替为师办些琐碎事儿。”

南振岳应了声“是”,抬头问道:“师傅,这里的成宫主到底是谁,弟子从前怎么没听你老人家说过?”

洪山道士笑了笑道:“傻孩子,武林中的事儿,你不知道的,可多着呢,成宫主成名远在数十年之前,何况又隐居在与世隔绝的桃源之中,就是为师,也有多年不知她的下落,怎会和你说起?唔,那天岳阳楼上,三眼老妖,和你说了些什么?”

南振岳道:“师傅那天用传音入密说的话,都被他听到了,他说师傅既然不愿和他见面,也就算了,接着就把取走的金塔立轴,还给了弟子。”

他不敢说出三眼老妖说师傅不是托塔天王王公直的话采。

其实师傅自号洪山道士,也从没说过他老人家就是托塔天王,因此把这段话略过不提。

洪山道士捋须笑道:“三眼金童自视极高,三十年来,为师回避着他不止一次了。”

南振岳几次要待说出奉命求取药方的始末,终因有龙学文在旁,话到口边,又忍了下去。

自己和龙学文结交以来,情如手足,这倒并不是把他当作外人。

实因直到目前,仇家究竟是谁,还丝毫没有眉目,舅父临行之时,一再叮嘱,连母亲隐迹嵩山,都不准自己前去探望,可见此事何等重要?他心念转动,几次开口欲言,神色之间,自然难免流露出来!

洪山道士瞧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孩子,你有什么事么?”

南振岳怔的一怔,嚅嚅的道:“弟子确有一件事要向师傅禀告……”

洪山道士蔼然道:“孩子,你有什么事,只管和为师直说。”

南振岳迟疑了一下,才抬目道:“弟子不慎,把师傅的信符丢了。”

他因师傅不知就理,当着龙兄弟问了出来,自己既不便在龙兄弟面前实说,但又不能不说,心中一急,只好把话题引开。

洪山道士笑道:“你既已遗失,也就算了,好在此物也无多大用处。”

南振岳内心一阵愧疚,自己纵然不是有心欺瞒师傅,但总是对师傅说谎,一张俊脸,登时胀的通红。

就在此时,他心头忽然升起另一件疑问!

那是自己在幕阜山瞧到的一幕,师傅一掌震死了长白二老中的盘岭苍鹰,夺走锦盒之事!

这件事和师傅平日为人,大相迳庭,自己心头存疑已久,只是面对着师傅,不好直说出来。

此刻既然说出丢失信符,正好把这段疑问,也隐约的说将出来。

心念一转,接着说道:“这信符,实是被一个生相猥琐的老头,从弟子身上取走的。”

洪山道士目光一注,问道:“此人是谁?”

南振岳摇头道:“弟子也不知道,只是弟子曾在酒楼上见到过他。”

龙学文道:“大哥,你说的就是那个糟老头?”

南振岳点点头,洪山道士忍不住道:“经过情形如何?”

南振岳眼看师傅果然追问下来,这就把在崇阳酒楼如何遇到猥琐老头,他坐在自己对面,如何取出锦盒,又摸出许多金子,和一个绿玉鼻烟壶……洪山道士听到这里,猛然目射金芒,摆手,喝道:“且慢,此人长相如何?你说得详细一点!”

南振岳从小跟师傅长大,从没见过师父脸色如此狞厉郁怒!心头不由一惊,忙把猥琐老头的长相,详细说了一遍。

洪山道士怒哼一声道:“千年参王,果然是他劫去的!”

南振岳听的心头大震,他先前还怀疑杀死盘岭苍鹰,夺走锦盒的可能有人假冒师傅,但师傅这句话,已经证实此事确是师傅干的!

千年参王,那锦盒中放的,原来是千年参王!

师傅为什么要夺走千年参王呢?洪山道士脸色渐渐柔和下来,接着说道:“你再说下去。”

南振岳接着说出糟老头如何使出“抑浊扬清”,惊退雪地神雕……洪山道士凝神细听依然摆了摆手,止住南振岳话头,微笑道:“此人居然敢假冒为师,哈哈,孩子,你可曾瞧出破绽来?”

南振岳愕然道:“弟子,想不出什么破绽来?”

洪山道士笑道:“抑浊扬清,左掌沉地,沉重浊之气,右掌托天,扬轻清之气,这一抬,贵乎纯出自然,不需着力,真气自然进发,护身克敌,妙存天机。

听你方才所说,他上托手掌,要等到朝前一拍,掌力始发,分明只是摆了个“抑浊扬清’的姿态!

实际上却是暗把力道凝蓄掌心,藉前拍之势击出去的。

不过此人功力深厚,连你都没瞧出来,张广才自然更难发现了。”

南振岳仔细一想,师傅说的果然有理,这一点,自己当时怎么没有想到?一时不禁低头道:“弟子愚鲁,不是师傅指点,弟子确实想不到此。”

洪山道士微笑道:“这也不能怪你,总究你年纪还轻,经验不足。”

南振岳道:“师傅教训的极是。”

洪山道士又道:“后来呢?你继续再说下去!”

南振岳接着又把当晚在房外,只觉有人从自己身边擦过,先前也不疑是他,后来发现易、任两人从房中飞出,自己一时好奇,暗中跟了下去,以及在青云寺所见,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洪山道士一跺脚,怒声道:“铁佛寺的石芝,又被他骗去了!”

“此人一再假冒为师,着实可恶。”

说到这里,忽然抬头道:“丫头,有人假冒老夫,你们回来之后,怎不立即向老夫报告?”

南振岳心知师傅这句话,是向山下任如川说的,连忙凝神谛听,但从山下到这里,少说也有半里来路,自己那想听的到任如川的回答。

过了半晌,洪山道士冷哼道:“你们师傅认为是小事情,已交五福堂去办了,老夫就可以不知道了么?快去告诉你们师傅,限五福堂在一月内查明此人下落,老夫要亲自会会他!”

一面回头道:“时光不早,你们也好回去了,明天可向逍遥宫报到去。”

南振岳不知是不是因为有龙兄弟在旁?还是和师傅有几个月不见的缘故,总觉得师傅没有像从前那么亲切了!

他和龙学文双双站起,退出石窟!回到山下,只见任如川果然还站在那里等候,赶忙奔前几步拱拱手道:“有劳任姑娘久候,在下兄弟,实感不安。”

任如川抬眼嫣笑道:“南兄不必客气,小妹还没向两位恭喜呢!”

南振岳听的一奇,含笑道:“在下兄弟,有什么值的任姑娘恭喜的?”

任如川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瞟着他,嫣然笑道:“两位荣任副护法,难道还不值的小妹恭喜?”

“副护法?”

南振岳想起方才师傅曾要自己两人,明天到逍遥宫报到之言,心想:“是了!成宫主要自己两人前来叩见总护法的意思,就是要师傅斟酌情形,派自己两人的职司。”

任如川接着说道:“是啊,副护法,和护法,只低了一级,南兄还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护法,地位可高着呢,就算是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也不过是个护法名义。”

这倒不假,南振岳亲耳听到像五台铁佛寺,枯佛石空大师,在武林中声誉极隆,成宫主也只聘他担任护法!

心中想着,一面说道:“在下兄弟年轻识浅,怎好担当副护法重任?”

任如川格的娇笑道:“这是家师和总护法的意思,其实南兄在龙门帮,当上副坛主,地位也不低呀!”

说话之间,三人已回到精舍前面。。

任如川停步:“两位请进去休息吧!小妹明天再来奉陪。”

南振岳连忙拱手道:“任姑娘请便。”

任如川脉脉含情的瞟了他一眼,含笑离去。

龙学文瞧着他后影,口中轻哼了一声,一言不发,转身朝院中走去。

南振岳自然知道龙兄弟因任如川一路和自己有说有笑,他心中有些不大自在,和自己赌上了气。

两人回到楼上,就各自回房。

南振岳随手掩上房门,盘膝坐在榻上,运气调息,那知这一坐定,只觉重重疑窦,泛上心头,竟是难以安心运功。

他毫无江湖阅历,心中虽觉这古桃花源,似是潜伏着无数隐密,到处都笼罩了一层神秘气氛,但却说不出那里不对。

看看时间已经不早,索性脱去长衫,睡了下去,只是思维如潮,难以入梦,不觉已是三更天气!

忽然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喝叱!

南振岳身怀上.乘内功,耳目过人,这叱喝之声,虽然极轻,但如何瞒的过他,暗想:“莫非有人闯进桃花源来了?”

凝神倾听,却又寂然无声,心中正在迟疑,忽然又听到一阵银笛之声,隐隐传来,那好像还在半里之外。

此刻夜深人静,住在高楼上,自然听的较远。

南振岳不觉披衣而起,轻启窗门,凝神谛听,这会果然听到正西方似有人声!

他总究是初入江湖,沉不住气,轻吸一口真气,从窗口飞出,飘然落到地面,立即穿花绕树,循着小径,朝西寻去。

他脚下何等快速,片刻间,走了半里光景。

但这一阵工夫,先前的叱喝之声,已经听不到了,四周一片沉阒,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南振岳心头大奇,方才那阵喝叱和银笛之声,分明是队西首传来,难道自己听错了方向?心念转动,·正待站停下来,仔细听听清楚!

那知这一停步,瞥见林外一条大路上,赫然倒卧着两个大汉!

这一瞥之下,业已看清这两人年约四旬以上,一个手隆长剑,一个手上却是一柄短戟,仰卧地上,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死去。

南振岳掠到两人身边,略一打量,果然早已气绝,奇怪的,两人身上既没有血迹,就是连一处创伤也瞧不出来!

从两人服饰上看去,不会是里面的人,那么可能就是闯进来的敌人。

他们手上还紧紧握着兵刃不放,可见他们还没和人动上手,就骤然死亡,而且死的极快,连兵刃都没有撒手。

这是什么手法所伤?会有这般快法,而且不留丝毫伤痕?一时忍不住俯下身去,仔细检查了一遍,依然找不到伤在何处?心中不觉大感惊讶,暗想:“这两人分明被人袭击致死,何以……”

突然他目光盯在左首那个大汉的眉心之间,发现了一点针尖大小的黑点,迅速转过头去,向右首那个汉子眉心一瞧,果然也有同样的黑点!

这一发现,不由瞧的南振岳心头猛震1陡然想起九死谷曾听秋月说过,他们老爷是中毒死的,眉心有一点针尖大小的紫点。

据说是被仇人“天毒针”害死的,天毒针并不是什么暗器,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毒指。

后来又听舅父述说自己父亲的死状,也发现眉心有一点极细青影,极似“天毒针”所伤!

“天毒针”!这使“天毒针”的人,一定是桃花源中的人,不然左夫人化了十年心血,明查暗防,怎会连仇家是谁,都一无所知。

南振岳想到这里,顿觉心头一阵激动,缓缓直起身子,只觉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心神陡然一清,暗想:“自己闻声寻来,只不过片刻间事,这两人已经陈尸于此,可见凶手不但出手极快,而且走的更快,大路北首,正是宫主居住的那座高楼了,莫非……”

瞥见七八丈外,出现了两条人影,朝自己立身之处奔来!

南振岳虽然目力过人,但匆匆一瞥,也不过只看到来的是两条体形娇小的黑影,当下一提真气,身子迅疾朝林中横闪而入。

这两人身法轻捷,走的甚快,转眼工夫,已到近前!

南振岳瞧清楚那是两个十八九岁的宫装使女,心中不觉暗自惊佩,忖道:“想不到这古桃源中,连婢女竟然也是身怀上乘武功!”

只听右边一个说道:“真是奇怪,这些人难道不怕死的,一个月里,都要送上门几个?”

左边一个“嗤”的笑道:“等他们知道厉害,已经迟了,还有谁会告诉后来的人?”

南振岳心中蓦然一震,听两个使女的口气,这座世外桃源,原来竟是杀人不眨眼的地方。

右边一个又道:“方才听二姑说,这两个人就是半月前那个终南老人的徒弟,叫什么终南剑戟双侠。”

南振岳知道她们口中的“二姑”,就是易如冰,但“终南老人”这四个字,听到耳中,不由又是一怔!

终南老人叶南山,是终南派的掌门人!

左边—个道:“说起那个死老头,真也厉害,守护水洞的人不说,光是咱们太阴宫的姊妹,被他掌风震伤了三个,连四姑都差点受了伤!”

右边一个哼道:“最厉害,还不是一样变了阶下囚,哦!那天若不是副护法闻警赶来,宫主就要亲自出手了!”

左边一个忽然低低的道:“宫主只要伸出一个指头,就能把天下最大本领的人杀死。”

南振岳听得心头狂跳不已。两个宫装使女却一边说话,一边十分熟练的从地上抓起两具尸体,挟在肋下,翩然回身走去!

只听左边一个轻笑道:“咱们快送给花婆子去,这会咱们宫前的两株牡丹花,又有了肥料啦!”

右边一个接口道:“是啊!花肥房里,好久没进肥料了,花婆子早就嚷着要前山替她设法弄几个人进来。”

南振岳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桃花源,太阴宫,果然不是善地,把尸体当作种花的肥料,已是残忍到毫无人道,如果再从外面掳了活生生的人来做花肥,更是令人发指!

魔窟!这简直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窟!

难道她们这种杀人如草的情形,师傅一点都不知道?否则他老人家纵然和宫主是多年老友,也决不会担任总护法了。

是了,这种事儿,她们一定瞒着师傅,自己听到了,正该告诉师傅才对……就在此时,南振岳突然觉得一只温润柔腻的手,从身后伸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手,心中一惊,急忙转头看去。

那是龙学文,他目光之中,似乎流露着惊慌和忧郁之色,低低的叫道:“大哥……”

南振岳道:“兄弟,你已经来了一会了?”

龙学文轻轻摇了摇头,道:“我睡不着,想出来走走,看到大哥也在这里。”

南振岳觉得奇怪,龙兄弟什么事儿,从没隐瞒过自己,但此刻却明明是在撒谎!

凭自己的耳目,龙兄弟脚步最轻,到了身后,自己决不会一无所觉。

除非自己出来之时,他就跟在身后,隐身林中,后来自己发现两个宫装使女奔来,闪身入林,就落在龙兄弟附近,那时自己只注意两个使女,才忽略了身后有人。

想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道:“兄弟来的正好,我有话和你说。”

龙学文神情紧张,目光迅速朝左右瞥过,轻声道:“大哥,我想回去,我们回去再说好么?”

南振岳知道龙兄弟心思慎密,他怕这花林附近,有人监视,所以要自己回去了,这就点点头,回身朝精舍奔去。

片刻工夫,已奔到楼下,南振岳当先纵身跃起,快到窗口,只见他连手也不按一下,身形一缩,好像一缕轻烟似的,嗖地朝窗口飞入。

龙学文瞧的暗暗心折不已,忖道:“像他这般年轻,这般人品,又有这般身手的人,当真千万个人中,也挑不出半个来,只是自己……”

他感到心头一阵混乱,这是他这多天来,一直矛盾不安的缘因,今晚他已经下了决心:“纵使自己……”

“自己不能……”

“自己一定要……”

于是,他也迅速的跟踪跃起,伸手轻轻一按窗沿,飞了进去。

这是下弦月,半轮残月,斜挂在天空,昏暗得好像有气无力一般,房中自然也显的一片黝黑。

南振岳走近床前,正待点燃灯火,龙学文随手关上窗门,缓缓走了过去,伸手拉着南振岳低声叫道:“大哥……”

南振岳发现龙兄弟拉着自己的手,好像有些颤抖,问道:“兄弟,你怎么了?”

龙学文道:“说话声音低些,不要惊动了那个丫头。”

南振岳只觉孤男寡女,深更半夜的同在一室,心头不觉一凛,忙道:“兄弟你快放手,让我点起灯火。”

龙学文急道:“大哥,不能点灯。”

不容南振岳接口,接着说道:“大哥,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么?就坐下来说咯!”

一面拉着南振岳的手,在床沿上并肩坐下。

南振岳虽觉自己和龙兄弟情如手足,但总是男女有别,又苦于甚难启齿,只好和他一起坐下,定了定神,才道:“兄弟,你刚才一定也听到了,这里只怕不是善地。”

龙学文低着头,道:“大哥……”

他只叫了一声“大哥”底下的话,竟然说不出来。

南振岳目注着他,奇道:“兄弟,你今晚怎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

龙学文道:“我心里乱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南振岳道:“是了,我也觉的心里有许多疑问,我想,我们应该商量商量对策才好。”

龙学文吃惊道:“大哥,你想如何呢?”

南振岳沉吟了下道:“我想,这里宫主和师傅原是数十年的老朋友,不过师傅和他已多年不见,我相信他老人家一定不知道这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窟,才会答应担任总护法的职务,因此,我想明天先禀明师傅,再作道理。”

龙学文心头,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他想镇定,但他的脸色,愈听愈变的苍白,压低声音,急急说道:“不能……大哥,你千万不能!”

南振岳道:“那为什么?”

龙学文忽然嘴角牵动,数度欲言又止,最后终于一下扑到南振岳肩头,颤声道:“大哥;我不知道……你相信我,,你马上离开这里……”

南振岳愕然道:“兄弟,你今晚怎么了?”

龙学文肩头抽动,他似乎在哭,但却不敢哭出声来,突然,抬起头来,满面泪痕的道:“大哥,你现在走,还来的及,你一个人走,现在马上就走,不要问我原因,大哥,我求求你,相信我……”

南振岳惊奇的瞧着他,道:“兄弟,这几天,我发现你神思不属,好像有着极大心事,你有什么困难,总该告诉我才对!”

龙学文拭着泪水,摇头道:“没有,你走了,我就没心事了。”

南振岳道:“那么你呢?”

“我……”

龙学文张口欲言,但又摇摇头道:“大哥,你不要管我……你只管走……马上……”

南振岳心头猛然一凛,他迅速想到方才自己发现了“天毒针”,龙兄弟一定也瞧到了!

自己自从知道龙兄弟是易钗而弁的女儿之身,早就猜想到他可能是左夫人的掌珠,关于这一点,不难从当日在九死谷的许多琐碎事情上,联想拼凑而得。

尤其今晚龙兄弟因发现“天毒针”,劝自己尽速离去,而他不肯和自己同行,更可证实。

因为他父亲左邦亮是死在“天毒针”下的,她不肯离去,自然存了和仇人拚死的决心!

南振岳越想越觉自己料的不错,这位神秘宫主自己虽没见面,但从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一点上判断,武功之高,几乎已入神化。

凭龙兄弟这点成就,简直是苍蝇碰石柱,和人家相去奚止天壤?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连忙问道:“兄弟,你不肯离去,可是为了‘天毒针’?”

龙学文身躯不期一震,张目道:“天毒针,你……说什么?”

南振岳低笑道:“兄弟,你不用再瞒我了,我知道你方才发现了‘天毒针’,存心要和敌人拚个死活,才劝我离开这里,但你……”

龙学文没等他说完,抢着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哥,你相信我,我劝你走,完全是为了你好。”

南振岳伸过手去,握着龙学文的手,低声说道:“龙兄弟,我从前不是告诉过你,我身负血仇,只是始终查不到仇家是谁?”

龙学文礁着他,惊奇的点点头。

南振岳道:“但今晚已经有了眉目!”

龙学文睁大眼睛,急急问道:“是谁?”

南振岳道:“天毒针!”

“天毒针?”

龙学文抬目道:“大哥,那你更应该走了!”

南振岳坚决的道:“不,我既然发现了端倪,岂能轻易就走?何况目前也没有到需要离去的时候。”

龙学文脸现惶急,幽幽说道:“大哥,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据我所知,目前你还有离去的机会,再迟就来不及了,你还是听我相劝,赶忙离去的好,我实在怕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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