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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西湖惊凶

那酒保眼看事机败露,不由脸色大变,打了个哆嗦,跪到地上,哭丧着脸,连连点头道:“小的不知道那包是毒药,刚才有位客人只说要和你客官打赌,开个玩笑,说纸包里是喝了就会使人醉倒的药末,给了小的十两银子,小的一时糊涂,为了贪图十两银子,不是有心的……”

他果然伸手从怀里摸出十锭十两重的银子,作为证明。

徐明经问道:“起来,你只要说出支使的人是谁,就没你的事,那支使你下毒的人呢?”

那酒保依言站起,目光转去,说道:“小的也不知他是谁,他……他已经走了。”

“哈哈!”

老刺猬洪笑一声道:“好个兔崽子,你还敢扯谎?”

他伸手一指坐着的青袍人,说道:“那支使你的人,难道不是他么?”

那酒保身躯一震,立即一低头,脚下一个箭步,朝楼梯窜掠过去,好快的身法!

老刺猬身法比他还快,一探手,就抓住了他的后领,冷嘿一声道:“在老化子面前,你想走还差得远哩!”

像老鹰抓小鸡般把他一个人提了起来,“砰”的一声,摔倒地上,喝道:“快说,你们有几个同党,幕后还有些什么人?”

那酒保被他摔倒地上,就踣地不起,一动不动。

老刺猬喝道:“你还装死?”回头道:“你们把他架起来。”

两个中年化子依言走了上去,一左一有抓住他臂膀,拖了起来,但那酒保一颗头已经垂了下去,看去已经没有气了。

左边化子道:“启禀闻长老,这人已经没气了。”

老刺猬一怔,奇道:“这怎么会呢?”

他巨目如电,朝酒保身上一阵打量,发现他胸口钉着一支色呈乌黑的毒针,不禁“咦”

了一声,说道:“会中人暗算?”

他目光闪电般掠过,只不知这支毒针是从何处射出来的?徐明经攒攒眉,动容道:“可见这酒楼之中,还有他们同党了!”

大半食客本来是为了好奇,才围着看热闹,如今眼看那酒保中了毒针,徐明经又说还有同党,谁愿意惹上麻烦,闻言纷纷散去。

老刺猬洪笑道:“死了一个,还有一个活的在这里。不怕问不出话来,此次灵隐会议,敝帮负责西湖安全,此事徐代掌门就交给老化子办好了。”

说到这里,朝食客和掌柜等人抱拳一礼道:“诸位,今日之事,纯是江湖上的事儿,和酒楼、和诸位无关,天大的事儿,全由咱们丐帮负责。”

说完,朝徐明经叔侄拱了拱手,然后挥挥手道:”带走。”

当先举步,往楼梯下去。

四个中年化子一个提起死狗,一个挟起那酒保的尸体,两个挟持着青袍人,随着下楼而去。

要知丐帮弟子遍及全国,声势之盛,号称天下第一大帮,此,事既由丐帮长老者刺猬闻朝宗一力承担,说明只是江湖上的事儿,自然没人再敢说一个“不”字。

何况当时官府,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江湖上的事,一向采取放任政策,只要不出大乱子,也就很少过问。

陆少游、杨文华回到自己桌上,他们是怕青袍人真有同党,趁机解开他穴道,只是暗暗留心着四周的人,直等老刺猬把人带走,他们也趁机结帐下楼。

走了一段路,杨文华忍不住问道:“大哥,丐帮的人,怎么来得这般凑巧,是方才大哥下楼来通知的么?”

陆少游四顾无人,含笑道:“不瞒贤弟说,愚兄就是丐帮南派门下。”

杨文华惊奇的道:“大哥家境富有,怎么会是丐帮的人呢?”

陆少游笑道:“愚兄义父,就是丐帮南派的掌门人万开山,愚兄是随义父二起来的。”

杨文华道:“难怪小弟第一次看到大哥之时,你就是一身化子打扮。”

陆少游道:“贤弟,看来用折花手法伤人,并不是一二个人,他们很可能还是一个庞大组织呢!”

杨文华道:“太哥必有所见?”

陆少游道:“此次九派集会灵隐,本是极机密的事,如今来参加会议的六合门掌门人齐古愚,死在柳枝之下,武当派清华道长又险遭不测,再加九宫门代掌门徐明经上了酒楼,就有人下毒,可见对方不是简单的人,不但了如指掌,连他们每一个人所经路线,都摸得清清楚楚,从容布置,这要多少人手?”

杨文华点头道:“大哥说得不错!”

陆少游又道:“就以方才酒楼上来说,本来愚兄认为主使人是青袍人,那酒保只是被青袍人买通的人,那知连酒保也是他们一党,不但如此,而且他们还派了接应的人,这可以从酒保的被人用毒针杀死,就可以知道酒楼上还有他们的人,在暗中监视,这一来,愚兄和贤弟也一定被他们照了像去了。”

杨文华道:“那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出毒针,咱们竟然会一无所觉。”

陆少游道:“咱们相距尚远,连在咫尺的闻长老、徐代掌门都被他瞒过了,虽然毒针细小,但此人使暗器的手法,可见十分高明的。”

杨文华道:“大哥,现在我们要到哪里去呢?”

陆少游道:“时间还早,咱们慢慢地散步过去。”

他没说地点,,只说散步过去,杨文华自然听得出来,这“散步”二字,必然有着文章,当下也就没有再问。

不多一会,他们经过学士桥,来到关帝庙。

陆少游忽然提议道:“贤弟,这关帝庙神签很灵,我们进去求一支可好?”

杨文华看他忽然提到要去求签,心中还暗自觉得可笑;但断而一想,大哥是个豁达的人,绝不会相信求神拜佛,莫非他要去求签,另有什么打算不成?心中想着,一面笑道:“也好,抽支签看看运气如何。”

其实他不说“也好”,两人脚下也早已朝关帝庙走来。

跨上大殿,陆少游当先走到神案前面,伸手在签筒中抽了一支签,他看了签号,放回神签,就转身朝左首签橱走去,找到签号,拉开底下一只小抽屉,伸手取了一张签纸。

杨文华随后也抽了一支,故意放缓脚步,留神看去,果见陆少游在抽开签橱小抽屉的时候,手掌很快取到了一件东西,藏入袖中,才撕取了签纸,心中暗暗好笑:“大哥果然是和人约好了的,只不知他来取的是什么东西?”

但却故作不见,低头看了自己签号,跟着过去,找到了签号,也拉开抽屉,取到了一张签纸。

陆少游回头笑道:“愚兄抽到的这张是‘上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贤弟,你的呢?”

杨文华把签纸递了过去,说道:“小弟彩头不错,是‘上上’。”

陆少游低头一看,大笑道:“贤弟这是大吉之签,婚姻成,功名就,哈哈,一个人婚姻成、功名就,还有什么比这个最好的?”

杨文华道:“小弟求的既非婚姻,也非功名,只求神灵呵护,早日替先父报了血仇,于愿已足。”

陆少游道:“这是上上大吉签,报雪血仇,还有什么问题?咱们走!”

说着,拉着杨文华就走。

杨文华心中暗道:“你东西拿到了,自然要走了。”

一面问道:“大哥要去哪里呢?”

陆少游道:“今天遇上贤弟,愚兄心中高兴极了,咱们暂且抛开尘俗,这时上码头去,找一只游艇,先看六桥烟柳,到楼外楼吃晚饭,再乘月色泛湖,你说可好?”

他忽然动了游兴!

杨文华道:“大哥既然有兴致,小弟自当奉陪。”

陆少游爽朗的笑道:“贤弟是杭州人,陪愚兄游湖,该是稍尽地主之谊了。”

两人兴匆匆赶到码头,这时正是下午时光,是游湖最好的时候,不少游艇,在岸上兜着生意,两人刚一走近,就有一名船家打扮的年轻人上来兜搅生意,说道:“两位公子爷要游湖么?小的船舱宽敞清洁……”

陆少游道:“好,就坐你的好了。”

那少年船家听得在喜,忙道:“二位公子请随小的来。”

两入随着他来至埠头,少年船家道:“就是这一艘了,二位公子请上船。”

原来他这艘不是游艇,竟是画舫。

两人上了船,走入中舱,果然十分宽敞,两边画栏雕窗,轻纱掩映,窗下放着椅几,可以凭窗欣赏湖景。

那年轻船家沏土两盏龙井茶,就行退出,画航就缓缓离岸。

说起西湖景色,就算写上二十万字,也写不完,这里就不用细说了。

从前有一个日本诗人写了一首西湖的诗,那比浓妆淡抹总相宜还要出色,不妨介绍给读者欣赏一下,你就知道西湖有多美了。

那首诗是:“昔年曾见此湖团,不信人间有此湖,今日打从湖上过,画图有欠着工夫。”

以一个外国旅游者眼光,从前看到过西湖图画,心里就不信人间会有这样美的湖,等到今天看到了,才觉得那张图画,功夫还没画到家,这才真正把西湖写成人间仙境了。

西湖之有楼外楼,自然是从宋人诗“山外青山楼外楼”而来,那时只是泛写景色,说湖上山外青山的湖边的崇楼杰阁而已。

西湖的楼外楼,可是从清代中叶就有了。

陆少游、杨文华游湖之后,舍舟登陆,已是万家灯火,天色惭黑,到楼外楼喝酒谈天,一顿饭下来,差不多快要初更时分。

游艇还在楼外楼埠头边等着,两人乘着酒兴,又回到船上,船又缓缓地开了。

那年轻船家忽然捧着一个包袱走入,说道:“二位公于,现在可以换衣了。”

陆少游一摆手道:“你放着就好。”

年轻船家应了声是,便自退出。

杨文华问道:“大哥,我们还要换衣么?”

“不错。”

陆少游含笑道:“游西湖自然要换了衣衫才能去呀!”

杨文华道:“小弟生长杭州,却从未听说过游湖还要换衣衫才能去的规矩。”

陆少游微微一笑道:“贤弟在关帝庙大概已经看到了,咱们现在有了两块腰牌,两张面具,只要再换上一件青袍,就可以赴会了。”

“赴会?”

杨文华听得大奇,问道:“我们去赴什么会呢?”

陆少游道:“自然是折花党的集会了。”

“折花堂?”

杨文华心头一震,也更觉惊奇,问道:“大哥怎么知道他们今晚集会呢?”

“折花党这名称只是愚兄替他们杜撰的罢了,但他们今晚集会是一点不错的。”

陆少游含笑道:“愚兄不是告诉过贤弟么?我在罗浮山截住了一个青袍人,他服毒自杀之后,我在他怀中搜到一块铜牌,又在他脸上,揭下了一张面具?”

杨文华点头道:“小弟听大哥说过。”

“这就对了。”

陆少游道:“方才咱们在酒楼上,不是也制住了一个清袍人么,愚兄初意,只要他的面具和怀中铜牌,这样咱们就可以等候机会,只要再遇上一个青袍人,就可以跟在他身后,混进去了。”

杨文华道:“大哥此计大妙。”

“但今天的收获,可并不止此!”

陆少游笑道:“愚兄方才跟闻长老约好了,他取到铜牌和面具之后,就差人送到关帝庙放神签的某一个小抽屉里,等愚兄去取的时候,才发现除了铜牌、面具之外,还有一张条,上面写着今晚二更,至于坟集合,这张字条,当然也是在青袍人身上找到的,闻长老特派敝帮一名弟子在码头等候,好让咱们在船上换衣,再去赴会。”

“原来如此!”

陆少游道:“此举十分机密,早说了,贤弟就没心情游湖,更没心情在楼外楼喝酒了。”

杨文华道:“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

陆少游道:“咱们先换了衣衫再说。”

当下两人脱下了身上长衫,打开包袱,里面是两件青布长袍,一齐穿到身上。

陆少游取出两张面具,分给了杨文华一张,说道:“贤弟没戴过面具,先把它用手绷开,再覆在睑上,然后用手掌在额角、脸颊、耳下等处,轻轻熨贴就好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把面具戴了上去。

杨文华依着他模样,把面具戴上。

陆少游又递过一面铜牌,说道:“这铜牌可能是他们的信物,贤弟仔细收好了。”

杨文华接过铜牌,上面是一个“冬”字,一面问道:“大哥的铜牌上,是什么字呢?”

陆少游道:“是‘元’字。”

杨文华道:“这么说,他们是用千字文上的字排死的了,这批人数目,少说也在二十个以上呢!”

陆少游屈指一算,点头道:“不错,到‘冬’字就已经有二十三个了,如果到‘藏’字,就有二十四个人,今晚集会,还可能有比他们身份高的人出现。”

杨文华兴奋的道:“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上去?”

陆少游道:“等船靠岸,我们就可以上去了。”

当下两人约定了几种手势,作为暗号。

不大工夫,船驶进了景行桥,就缓缓靠岸,夜色之中,南高峰隐隐幢幢的,看去甚是雄伟。

陆少游道:“兄弟,咱们该上去了。”

两人先后跃上江岸,走了一段泥路,就有宽阔的石级,可以直达于坟。到了此地,自然不便交谈,只是一前一后的拾级而上。

走到前面的陆少游抬头之际,忽然发现自己前面,相距约有七八丈远,也正有一个灰衣人影,朝于坟上去,心中不觉暗喜,忖道:“自己正愁没人带路,(于坟他当然知道,只是今晚的集会,该有何种手续,他并不清楚,一个弄不对,岂非露出马脚来了?)有此人走在前面,那是最好也没有了。”

当下左手轻轻向后一划,脚下加紧,追上前面的灰衣人,和他保持了一丈远近的距离。

杨文华看到了他的手势,也快步跟了上去。

石级尽头,是一片青石平台,然后就是于氏坟庄的大门了。

远望过去,坟庄中没有一点灯火,黑黝黝的也听不见一点人声,但中间两扇大门却敞开着。

这时陆少游、杨文华和前面的灰衣人,已经逐渐接近,成了鱼贯而行。

前面灰衣人连头也没回。走近大门口,脚下便自一停。

原来大门内站着两个一身黑衣劲装的汉子,手中执着两柄黑色长戈,前面灰衣刚一走近,他们立即铁戈交叉,住了去路。

陆少游早就注意着前面的动静,心中暗道:“戈是兵器,当然不会是黑色的,那么两柄戈上,一定淬过毒的了。”

前面灰衣人神态镇定,站定之后,立即右手一摊,朝前送去。

陆少游立即明白了,他右手心内,一定是那块铜牌了,当下右手摸了一下耳朵。

这是约定的记号,要杨文华准备铜牌。然后自己也立即取出了铜牌,藏在掌心。

果然前面灰衣人亮出铜牌之后,两个执戈的黑衣汉子立即铁戈一收,放他进去,但等到陆少游走近之时,两柄铁戈又交叉拦住了去路。

陆少游跟在后面,早已看出前面那人伸出手去之时,铜块正面刻有鬼脸的一面朝上,但等到送到两人面前之时,他五指翻动了一下,把铜牌翻了过来,把刻了字的一面朝右首一照。

那不是给两个黑衣汉子看的,而是大门内侧,还有一个矮小的黑衣人,这字号是给那矮小黑衣人看的了。

那矮小黑衣人敢情是专门看铜牌字号的,他看了字还用笔记下来。

这下看得陆少游心头不期暗暗一怔,忖道:“他们这组织果然严密得很,自己这“元”

字,是从罗浮山得来的,中间已有一年没有联络了,如果经他记下之后,自己可以得先准备一番说词才对!”

心念转动,一面只好把手伸了出去,然后五指一翻,把铜牌朝矮小黑衣人一照。

矮小黑衣人果然目光一抬,炯炯双目看了陆少游一眼,才抬了抬手,示意放行。两个黑衣汉子收回了铁戈。

陆少游给矮小黑人这一眼,看得心中暗暗一震,忖道:“果然有了问题!”

但他还是很镇定,缓步往里行去。

杨文华跟在他后面,自然也看清了,依样画葫芦,获得通过。

进入大门,是一片空旷的天井,这时天井上已经静悄悄站着不少灰衣人,一共分成了四行,面向正厅而立。

走在前面的灰衣人,已向第三行中间插入。

陆少游心念闪电一转,计算着四行二十中个人,他们是按千字文的文字排的,那么第一行是“天、地、元、黄、宇宙”六字,自己是“元”字,应排到第一行的第三个人了,这就走到第一行中间,插了进去。

杨文华心中也自有数,但他仔细看去,第一行只站了六个人,第二、三两行,却站着七个人,第四行又是只有五个人,心念闪电一动,忖道:“如此看来,第一行和第四行的人,大概还没到齐,如果每行七个人,就应该有二十八人,那么自己就应该站到第四行的第二个位上去才对。”

天井中已经站了二十六个人,但谁都没有和谁打过招呼,也没有互相交谈的,好像他们只有纵的关系,没有横的关系,谁也不认识谁。

时间渐渐接近二更。

大厅两边的走廊上,响起了一阵整齐的步伐声,两队身穿黑色劲装,手持黑色铁戈的汉子,从两边出现,每队八人,一直走到大厅石阶前面,分左右像雁翅般排开,就站立不动。

陆少游心中暗道:“照他们这一排看来,今晚果然有身份较高的人,来主持这个集会了。”

心念方动,大厅上忽然挑出一盏红灯。

这一刹那,所有的灰衣人立即一齐躬下身去,但却依然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陆少游、杨文华自然也随着大家躬身如仪。

厅上吃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大家免礼!”

只要一听这人说话的声音,就可听出他是故意改变了声音,他平时说话,决不会是这样的。

大家依言直起身子。

陆少游心中暗道:“此人故意改变说话的声音,那是怕人家听出他的口音来了。”

那低沉的声音又道:“明日九派灵隐聚会,咱们可以不必理会,现在本座已经分配好了你们的任务,你们各自依令行事。”

说到这里,就口气微顿,续道:“茅管事,你可以把命令交给他们了。”

他话声方落,只见方才在门口记录铜牌字号的矮小黑衣人立即从右厅走出,他手中果然拿着一叠信封,从第一行起,逐个分了过去,但只有陆少游和杨文华二人没有分到。

陆少游心中已经看到情形不对,但此刻只好站着不动,看他们还有什么行动。

接着只听厅内低沉声音又道:“元字、冬字二位,另须向本座报告,尔等可以先退。”

于是,其余的灰衣人,又朝厅上躬身一礼,鱼贯退去,大天井上,只剩下陆少游和杨文华二人。

那低沉声音等大家退走之后,才徐徐说道:“元字,现在该由你先报告经过了,你和本门失去联络,已有一年之久,该怎么说?”

陆少游在这一阵工夫之间,早已想好了话,这就躬身道:“属下跟踪杨文华,直至梅岭才行下手,没想杨文华重伤未死,被人救活,经属下调查,是被丐帮南派门下的陆少游救去,治疗伤势,又继续南行,那丐帮门下陆少游没和他同行,却也行随着他,暗中保护,属下不得已,只好要罗浮山下一名樵夫,假扮蓑衣老人,先把陆少游引开,再由属下假扮蓑衣老人,在一本小册子上,涂了沾衣毒,杨文华问到折花伤人手法,属下要他自行翻阅,中毒而死,但那丐帮门下陆少游却在此时赶到,和他同来的还有三个丐帮高手,属下力敌四人,终于逃入一片深林之中,但属下却被丐帮长老老刺猬劈空掌伤内脏,昏迷了两天,才行醒转,因伤势过重,足足休养了半年多,才赶返江南……”

那低沉声音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陆少游道:“属下说的句句是真。”

“哼!”那低沉声音重哼了一声,喝道:“给本座拿下了。”

他话声出口,立即有四个手执铁戈的黑衣汉子走了过来,四支乌黑的铁戈,四面交叉,把陆少游架在中间。

陆少游看他们武功并不很高,自然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但又怕杨文华出手,向空摇手,口中叫道:“属下无罪,属下说的句然是实……”

双手虽没动摇,就是示意杨文华还不宜举动。

那低沉声音嘿然道:“难道你还不承认你是奸细么?”

陆少游道:“属下明明就是‘元’字。”

“那好!”

那低沉声音道:“本座问你两点,只要你答得出来,本座可以恕你无罪。”

那低沉声音冷笑一声道:“你远从岭南回来,并未向本座报到,怎知今晚在此集会?这是谁告诉你的?此其一,本座手下应该共有二十八人,但本座领的就是天字,你元字应该排到第一行第二个人,但你却排到第三个去了,你如果真是‘元’字,这自己的位置,怎会排错了?你说你不是奸细,本座如何能信?”

陆少游心中暗道:“这人果然狡狯如狐,他这一着,当真出入意料之外。”

想到这里,不觉朗笑一声道:“不错,在下就是查究你们这批歹徒来的,你待怎样?”

他迟迟并不出手,那是还想看看他对“冬’’字有什么交代?只是右手一动,装作要取兵刃模样!

四个黑衣汉子中,有人喝道:“小子,你敢一动,莫怪兵刃无眼,咱们这戈上淬过剧毒,见血封喉!”

那低沉声音道:“你承认了,好,你且给本座站着!”

他似乎对四个黑衣汉子十分放心,认为陆少游已被制住了一般,接着就朝杨文华喝道:“冬字。”

杨文华道:“属下在。”

那低沉声音沉笑道:“你们大概是一伙的了?很好,也给本座拿下了。”

他喝声出口,果然又有四个黑衣执戈汉子望杨文华大步走了过去。

他既已看出陆少游、杨文华是奸细了,两人何须再等?陆少游大笑一声,双手骤然一分,把四个黑衣汉子一齐震开!

那知这四个铁戈交叉,架住陆少游的黑衣汉子堪堪被他震开,另外四个黑衣汉子很快就奔了上来,举戈就戳。

陆少游因他们手中铁戈淬过剧毒,心存顾忌,急忙一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支铁戈,朝他们横扫过去。

但听一阵金铁不震,不,在这同时,一共响起了两声金铁大震,另一声发自杨文华身边!

他长剑出手,挥起了一道矫若神龙的青虹,青光出现,就把八支长戈一齐削断,他连看也没看,身形未停,就双脚一顿,一个人凌空飞起,朝厅上扑了过去。

陆少游横戈扫出,待另外四个黑衣汉子震退出去,同样将身扑起,朝大厅上追踪掠到。

就是这一耽搁,时间虽极短暂,但厅上说话的那人,已然不见踪影。

这大厅是于坟的祭堂,厅上除了神龛祭桌,和两旁的椅几,就别无他物。

杨文华目光一扫,不见人影,陆少游也及时掠了进来,问道:“那说话的人呢?”

杨文华道:“小弟进入,他人已不见了。”

“快搜!”

陆少游道:“他一定在我们扑来之时,穿窗逃走,往后面去了。”

两人同时迅快退出大厅,扑身而起,往后进掠去。

于氏坟庄,前后共有三进,两人搜遍所有房屋,哪有什么人影?再回到前厅,那十六个汉子,也早巳走得一个不见。

杨文华愤然道:“这贼人果然狡狯如狐,他明明发现我们两人不是他们的人,却能从容应付,先把所有的人支使出去,再留下我们问话,再利用十六个黑衣人的阻挠,他也悄悄溜走,最后又利用我们擒贼先擒王的心理,去追他了,使十六个黑衣人也从容退走,我们一个也抓不到,此人心机如此之深,今晚这大好的机会,都逮不到他们,以后再要找他们,就更难了!”

陆少游冷冷一笑道:“今晚纵然不能把他们一肉打尽,若说逮不到他们一个,只怕未必!”

杨文华道:“事实上,他们已经全溜走了。”

陆少游大笑道:“杨兄弟也未免把丐帮看得一分不值了!”

杨文华一怔道:“大哥还另有安排么?”

陆少游笑道:“你莫忘了,那张字条,是闻长老派人传给愚兄的,送我们以于坟来的那条船,也是丐帮弟子,敝帮既然得到了这样重要消息,岂会只有你我二人混进来?”

杨文华喜道:“大哥怎么不早说?”

“现在不是告诉你了么?”

陆少游笑道:“走,我们出去看看,依愚兄猜想,这帮贼人,纵未全数成擒,漏网的人,只怕也不会太多了。”

两人匆匆退出坟庄大门,举目四顾,山林间夜色如晦,和来时一样静闷,丝毫不闻战斗之声!

陆少游走在前面,急步行去,杨文华紧随他身后,两人走到离坟庄四五十丈处!

暗影中迎出一个高大人影,问道:“来的是少游么?”

一听声音,就知说话的是丐帮长老老刺猬闻朝宗了!”

陆少游忙道:“正是晚辈。”

老刺猬道:“怎么?里面全摆平了么?”

陆少游一怔,问道:“闻长老没看到他们的人朝山下来么?”

老刺猬道:“老化子在这里等了半天,下来的就是你们两上。”

陆少游奇道:“那么任长老、何长老、宋长老三处呢?”

“大概也没有动静吧!”

老刺猬道:“要是有什么动静,他们就会传出信号来了,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信号传来。”

陆少游一呆,说道:“这就不对了,闻长老,三位长老会不会出事呢?”

“这怎么会呢?”

老刺猬一手摸着连鬓苍须,双目精光突然转盛,问道:“少游,你们遇上了什么事?”

陆少游道:“兴会的灰衣人共有二十四个,有一个叫茅总管,还有一个是主持人,他只是站在厅内说话,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阶下还有十六名持长戈的黑衣人,现在这些人已经全出来了。”

老刺猬听得一怔,目光炯炯的道:“二十四个,加两个,再加十六个,那不是有四十二人,你说他们全出来了,那会到哪里去了?”

陆少游道:“所以长老得赶快传出信号,问问其他三处,有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老刺猬笑道:“四十二个是人,又不是飞鸟?就算他是飞鸟,今晚也飞不出南高峰山下去”。

他口气微顿,说道:“任天翔在左,何老笃在右,宋百胜在中天笠下,附近五里之内,丐帮弟子一齐听命,就算他们技不如人,但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互相传递消息,不会有问题、杨文华心中暗道:“照他的说法,丐帮出动了四位长老,已把于坟四周全围堵住了,应该一个也走不脱才是,但他们怎么会没有一点动静的呢?”

陆少游疑惑地道:“这么说,这批歹徒还隐伏在附近不成?”

老刺猬道:“少游,你们不是混进去了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陆少游就把自己两人进入坟庄,如何被那隐身大厅之人识破,他支出众人,独留自己两人,以及如果搜索整座坟庄,已一人不见,详细说了一遍。

老刺猬听得不禁一呆,道:“竟会有这等事?这些人不在坟庄之内,那会到哪里去了?”

他一手摸着苍须沉吟道:“此中果然大有文章!”

说到这里,举掌击了两下。

只见一名丐帮弟子闻声奔来,躬身道:“长老有何指示?”

老刺猬道:“你立即向三处发出进询信号,可曾发现敌踪?”

那弟子躬身领命。就迅速退了下去,只听一片松林内,立时吃起“咕”“咕”夜袅啼声,一连三声。夜深人静,这夜袅啼声自可传出老远!

此处啼声方起,山左、山右,也同时响起了“咕”“咕”的袅啼之声,连山上(中天竺)隐幢幢的危崖上,也同样传下来了“咕”

“咕”之声。

杨文华心中暗道:“丐帮这传声之法,必有一定暗号,自己听只是几声‘咕”咕’之声,他们也许是一问一答了。”

老刺猬听了一回,他老脸之上,不期流露出一片疑惑之色,一挥手道:“再传出暗号,大家以于坟为中心,同时搜山!”

他此话一出,松林间果然又吃起了几声“咕”“咕”夜袅啼声。

但见从松林间飞一般闪出二三十条人影,身法矫健,像扇面船朝山上散开,然后缓缓推进。

老刺猬回头道:“你们也随老叫化一起上去。”

说完,随着往山径上大步走去。

陆少游立即跟了上去,杨文华同样紧跟而上,一面问道:“大哥,方才那几声夜袅啼声,是如何回答的呢?”

陆少游道:“那是敝帮传声之法,贤弟不是丐帮中人,自然听不懂了,那三处都说并未见到一个人影。”

杨文华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只有一个人,也许还可以借夜色树木掩护,不为人发觉,但对方一共四十几个人,而且其中像十六个执戈的黑衣人,武功并不高明,怎么转眼之间,都不见了呢?”

陆少游道:“所以闻长老要下令搜山,大家从四面缩小包围,不难找到他们的踪迹了。”

这几句话的功夫,四周的丐帮弟子,已同时采取行动,以于坟为中心,分由四处,展开地毯式的搜索。

一时但闻“咕”“咕”、“咕”“咕”的夜袅之声,此起彼落,互相呼应!

陆少游、杨文华二人也紧随老刺猬身后,由石级往上步步逼进,眼看离那坟庄已不过十余丈远近。

陆少游一面走,一面说道:“从三面传来的暗号,此时尚未有何发现。”

不大工夫,正面的丐帮弟子,已经到达坟庄前面,老刺猬率同陆少游、杨文华二人,也登上了青石平台。

直到此时,杨文华才看到左右两翼的数十名丐帮弟子,也同时抵达坟庄左右。

这回为数在百名以上的丐帮弟子,已把于氏坟庄团团围住。

大家都已抵达坟庄,可见这番从四周搜索过来,还是没有对方一个人影了。

就在此时,只见三道人影,从不同方位,疾如飞鸟,几乎是同时泻落到平台中央。

那三个差不我装束,年在五旬左右的老化子。他们装束虽然相同,但面貌身材可不同了!

左边一个肩背宽阔,腹大如斗的是外号铁香炉的任天翔;瘦小老头是降龙手何老笃;个子不高,右手特大的是隔山打虎宋百胜。

丐帮六位长老,今晚居然一下到了四位!

任天翔飞身落地,就大声问道:“闻老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刺猬闻朝宗道:“三位一路搜索过来,一点也没有发现么?”

降龙手何老笃嘿嘿笑道:“发现了,有人逮人,有狗抓狗,还会漏掉一个么?”

隔山打虎宋百胜道:“闻老哥,到底你这消息准不准确?这批龟儿子今晚是不是在这里集会?”

“谁说他们不在这里集会?”

老刺猬洪笑一声道:“人家一共一了四十二个人,集会完毕,已经走了。”

“已经走了。”

何老笃左脚“笃”的一地怕,在石板上发出沉重的铁器声音,跨上了一步,说道:“那是咱们来得晚了。”

“来得怎么会晚?”

老刺猬瞪着眼道:“咱们比少游总要早到半个时辰吧?少游和这位杨少兄还参加了他们的集会呢!”

铁香炉任天翔道:“那么他们人呢?”

老刺猬道:“据少游说,他们已经退出来了,咱们不是没看到影子么,就这么不见了。”

降龙手何老笃道:“这怎么可能呢?”

老刺猬双手一翻道:“不可能是不可能,但他们不见了,也是事实。”

隔山打虎宋百胜道:“这坟庄已经搜索过了么?”

老刺猬道:“少游和杨少兄已经搜过了,咱们不妨再进去仔细搜上一搜。”

铁香炉任天翔道:“咱们还是这样,从前后左右,分四路搜索,可能这批歹徒躲起来了也说不定。”

“好!”老刺猬道:“那么咱们四人,就分头进去,不然万一有什么情况,几个弟子只怕也应传不下来呢!”

话声一落,其余三人,已经同时跃起,三道人影;只分投去处,一闪而没!

接着只听又响起一阵“咕…‘咕”夜袅啼声,正面的二三十名丐帮弟子,纷纷朝大门涌了进去。

老刺猬回头道:“你们两个就守在这里吧,不用进去了。”

杨文华道:“大哥,那位何长老,左足是一只铁脚么?”

“贤弟听出来了!”

陆少游点点头笑道:“这位何长老是敝帮中弄蛇的第一能手,天下任何毒蛇,遇到了他,就像遇上了克星,连咬人的勇气都没有了,所以有降龙手之名,据说有一次有一个五毒教的高手,豢养了两条剧毒无比的毒蛇,要找何长老较量,那人为了争名,放出了两条毒蛇之后,还偷偷地放出了一只野人山的绿毛毒蜘蛛,何长老只顾了两条毒蛇,却被毒蜘蛛在脚背上咬了一口,他心头大怒,飞起一脚,就踢穿了对方心窝,把脚背上的毒蜘蛛一齐带入他的心窝里,也挤得粉碎,筹他拔出脚来,一刀把左脚连小腿一齐斫了下来,后来他自己做了一集铁腿,安在脚骨上,从此走起路来,就会发出‘笃”笃’之声,大家听到他的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就索性叫他何老笃了。你别看他左脚微跛,又装了铁脚,若论轻功,丐帮之中,还是数他第一呢,尤其他的绝活‘悬空三弹腿’,这只左脚自从装了铁脚,却更具威力了。”

杨文华道:“丐帮人才济济,高手如云,无怪数百年来,一直被誉为天下第一大帮!”

陆少游微微摇头,叹息一声道:“现在和从前不同了,自从敝帮南北分家,就良莠不齐,和各大门派一样,也渐趋式微了!”

杨文华和陆少游虽是义结金兰,肝胆相照,但他提起丐帮之事,自己究是外人,也就不好多问。

恰好此时由老刺猬领头,四个长老一齐从大门中走了出来。

陆少游立即迎了上去,问道:“四位长老可是没搜到人么?”

“这真是怪事!”

老刺猬闻朝宗一手搔着头皮,说道:“除非这些人会地遁,不然怎么会一点影子都没有?”

何老笃目光炯炯朝陆少游道:“你们没看错吧?”

陆少游道:“晚辈和杨兄弟一共有两个人,这怎么看错呢?我们不但和他们在天井中列成了四行,还和那隐身厅上的主持人说了话,还和十六个黑衣人动了手,半点也没有虚假的了。”

铁香炉任天翔道:“闻老哥,你说的可能不错,他们也许真是借地遁走了。”

隔山打虎宋百胜道:“任兄相信真有会地遁的人?”

任天翔道:“但咱们包围得距离远了些,说不定附近有什么地道,可以通向某一个地方,他们的人,退入地道走了,就不用经过咱们的包围圈了。”

老刺猬矍然道:“任兄这话颇合情理。”

宋百胜道:“咱们率领了一百二十名丐帮弟子,从四面像扇面般展开搜索,就算有地道,也应该发现了。”

“那倒不一定。”

何老笃摇头道:“如果附近有地道的话,也一定有很好的掩蔽,时在黑夜,也不容易发现了。”

“不错!”

老刺猬目光转动,说道:“人家已经走了,咱们也不用待在这里了,不如等到明日白天,再来详细查勘不迟。”

任天翔道:“那就要大家撤走好了。”

老刺猬举手击了三掌。

那敢情是要大家撤退的暗号了,掌令的弟子立即又响起了“咕”“咕”之声,丐帮弟子立即纷纷往山下退去。

陆少游道:“杨兄弟,我给你引见敝帮四位长老。”

一面又朝四人道:“这是晚辈的结义兄弟杨文华,他现在的化名是柳文明。”

杨文华赶忙从脸上揭下面具,(虽然揭下面具,还不是他的本来面目)向四人一一拱手为礼。

这四位长老已听陆少游说过,杨文华是罗浮蓑衣老人的门下,自然十分敬重,也各自拳还礼,说了些久仰的话。

老刺猬道:“少游,你和杨少兄兄弟重逢,今晚自然不回去了,此时夜色已深,你们还是回到船上去吧,咱们可要走了。”

说完,偕同其他三人,一齐走了。

陆少游、杨文华依然回到画航上,换过了衣衫。

那丐帮弟子手中提着茶壶,走进舱来,替两人冲了茶,问道:“二位公子可要开船么?”

陆少游道:“不用了,夜色已深,你去睡吧!”

“是。”那丐帮弟子应了声“是”,就悄悄退出。

陆少游伸手拿起茶壶,倒了一盅,凑着嘴唇,不,他用舌尖轻轻沾了一下,觉得并无异处,但过了半晌,就感到舌尖微微发麻,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这就给杨文华面前也斟了一盅,说道:“贤弟,喝口熟茶!”

一面却以“传音入密”说道:“这茶喝不得,已经给人做了手脚。”

舱中没有点灯,但杨文华目能暗视,陆少游以舌尖试茶的举动,自然看到了,心中暗暗感到大哥处事果然小心,连自己人的船上,他还处处提防!

听了陆少游的话,心头不由一怔,也以“传音入密”问道:“他们怎么下手的呢?”

陆少游笑道:“方才进来的那个丐帮弟子,已被人调换了,他送茶进来,不是低着头么?大概他以为改换了装束,又在黑夜里,我就认不出来了,其实我就是不看他面貌,听声音就听出来了。”

杨文华道:“茶中可是下了迷药么?”

陆少游道:“不错,我用舌尖试过了。”

杨文华道:“那么我们现在该如何呢?”

陆少游道:“我们正愁找不到他们,就假装被迷翻了,看他们把我们弄到哪里去?”

“大哥此话不错。”

杨文华道:“只等我们假装被迷翻,他们一定会进来察看茶水,我们没有喝茶,如果瞒得过他们?”

陆少游道:“把茶倒到湖里去就好了。”

说话之时,举起茶盅,正待往窗外泼去。

“大哥且慢!”

杨文华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瓷瓶,倾出绿豆大两颗药丸,自己取了一颗,纳入口中,把另一颗递了过去,说道:“这是家师练制的‘清神丹’,专解天下各种迷药,服上一颗,三日之内,不惧任何迷药、迷香,大哥快吞服丁,我们就可以安心喝茶了。”

“令师真是奇人!”

陆少游欣然接过,纳入口中,一面说道:“这机会难得,我们假装迷翻之后,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出手,贤弟一切行动,听得兄的暗号行事。”

杨文华道:“不弟省得。”

他们这一番话,全是以“传音入密”交谈,纵然有人窥伺,也只看到他们一手托着茶盅,沉默了一回而已!

陆少游道:“贤弟,这茶不错,是真正的雨前龙井,入口清香,你再来一盅!”

杨文华已把一盅茶喝了,忙道:“大哥,小弟自己来。”

陆少游大笑道:“自家兄弟,何须客气,可惜没有酒,有茶当酒,也聊胜于无。”

他替杨文华倒了一盅,又给自己斟满了一盅。

不多一回,两人已经各自喝了三盅。

陆少游还待再倒,忽然口中“咦”了一声:“不对,愚兄头好昏,咦,这……”

砰然—声,往舱板上倒了下去。

杨文华也故意吃惊道:“大哥……”

他只说了两个字,身子一歪,也跌倒下去。

过了一回,那假扮丐帮弟子的船家从后舱探出头来,问道:“两位公于还要开水么?”

两人当然没有理他。

那船家还有点畏怯,壮着胆子走进舱来,走近两人身边,俯下身摸了摸,失笑道:“两位公于是喝醉酒了!”

他看两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才算放下了心,直起腰,举掌击了两下。

陆少游微微睁开眼睛,只见一个矮小黑衣人从舱门口出现,阴笑道:“已经放倒了么?”

这矮小黑衣人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正是那个茅管事。

船家检查了一下茶壶,笑道:“他们每人至少喝下了三盅,入口迷喝一盅就会翻了,能够喝上三盅的,倒是少见。”

茅管事阴哼道:”可见这两个小子内功相当高明哩!”

船家谀笑道:“最高明也不是翻了?”

茅管事吩咐道:“把他们带走。”

两个汉子躬身领命,一人一个,伸手抓起两人身子,往肩头一搭,就退出舱门,纵身跃上湖岸。

茅管事紧随两个汉子身后,一路疾行。

陆少游微微睁眼要看他们究竟把自己两人运往何处?但这一看,心中不禁大疑,因为他们还是朝山上行来,暗自忖道:“莫非他们的巢穴,就在于坟不成?”

心念转动之际,两个汉子已经登上平台,快要行到坟庄,忽然折而向左,绕着于坟到了左后方的一片石崖底下,这里正好有几棵大树,两个汉子脚下一停,把肩上两人放到地上。

陆少游仰身向上,怕他们发现,立即闭上眼睛,耳中只听杨文华以“传音入密”说道:“大哥,他们巢穴的入口,大概就在这里了。”

陆少游也以“传音入密”说道:“贤弟小心,莫要让他们发现了。”

杨文华道:“不要紧,小弟侧着身子,只是他们在小弟后面,看不到他们的动作,大哥看得到么?”

陆少游道:“真糟糕,我仰躺着,也看不到,那茅管事就站在我们不远,千万动不得。”

说话之时,那两个黑衣汉子敢情已把某一块大石移开了,他们抓起杨文华,脚先身后,把他往一个黑黝黝的洞中塞了进去。

接着又抓起陆少游,也脚先身后,塞入洞口。

洞口,只容得一个人的身子,略为宽敞,但下面竟然极为平坦,就像滑梯一般,人进入了洞口,就身不由己,往下滑去,而且下滑的速度相当快,不过眨眨眼的工夫,少说也滑下了数十丈深,一下就滑到地头了。

两人都不敢睁开眼来,只是直挺挺的躺着不动,此时自然只有用耳朵听了。

好像身后继续有人滑了下来,不用说那是两个黑衣汉子和茅管事。

他们敢情平常滑惯了,因此身子滑到地头,就迅快的一跃而起,于是又一人抓起一个,搭上肩头。

陆少游又悄悄睁开了一条眼缝,这是一间不算很大的石室,略呈方形,右首有一道斜斜向上的窟窿,铺着光滑的石条,敢情就刚才下来的滑道了。

窟窿两边,站着两个手持扑刀的黑衣汉子,不言不动,脸上也一无表情,如果有外人滑下来,你还未挺身而起,就会先挨上刀了。

其余三面,也都是石壁,并无甬道,心中正感奇怪!

方才是两个黑衣汉子走在前面,现在则是两个玄衣大汉站在茅管事的身后。

茅管事面向右首一道石壁而立,不言不动,似在等着什么?过了半晌,才听到沉重的移动之声,右道石壁间,移开了一道门户。

茅管事当先举步跨了进去。两个黑衣汉子也一前一后,跟着跨入。

里面是一条不太宽的甬道,壁上每隔十来步,就有一盏油灯,光线并不太亮,但可以看得清甬道两侧,似有七八间石室,都有一道门户。

茅管事走了十来步,右手微微一挥。

两个黑衣汉子不待吩咐,走在前面的一个立即脚下一停,伸手拨开右首一间石室门的铁闩,推门而入,把杨文华放到地上。后面一个跟着走入,也把陆少游放下,两人就退了出去。

接着但听砰然一声,关上了门,只听声音,这扇门还是铁的,接着他们又在外面拴上了铁门。

铁门一经关上,眼前就是一片黝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杨文华立即翻身坐起,以“传音入密”说道:“大哥,现在怎么办?”

陆少游跟着翻身坐起,也以传音入密”笑道:“我们不是进来了么?”

杨文华道:“但我们连他们头儿都没见到,就被囚禁起来了。”

“这你不用性急。”

陆少游含笑道:“他们既然把我们弄进来了,总会有人来问话的。”

杨文华道:“这就难怪他们的人退走得那么快,这道滑板入口几十个人,一下子就都滑下来了,只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陆少游道:“这里大概是在于坟左侧后上方,在三天竺和中竺中间下首的一处石崖之下。”

他略为沉吟,又道:“不过以我看,这滑道只是他们的入口,另外只怕还有出口呢!”

“杨文华道:“何以见得?”

陆少游笑道:“滑道石板甚是光滑,要爬上去,并不容易,而且这条甬道两边,七八间石室,大概也只是用来囚人的,他们的人,必然还另有石室了。”

杨文华道:“依大哥的看法,这七八间石室,都是有人被囚禁了。”

“很有可能。”

陆少游道:“不过贤弟必须记住了,我们来一趟可不容易,这回擒贼擒王,遇事务必忍耐,不能再让他溜了。”

杨文华道:“这个小弟省得。”

“好了!”

陆少游道:“现在我们先休息一回,养足精神。才能应付他们。”

杨文华知道大哥一直以“传音入密”说话,大概需要休息一下了,这就点头道:“不错,我们已有一晚未睡,这是最好的休息机会了。”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盘膝行功。

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杨文华耳中听到了甬道上传来了脚步声,由远而近,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大哥,有人来了。”

陆少游叮嘱道:“贤弟记住了,一切以我的暗号行动,不可操之过急。”

杨文华道:“小弟知道。”

这两句话的工夫,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两人急忙躺卧下去,和方才的样子—样。

只听铁门外的铁闩,已经拔启,接着铁门也豁然开启。

陆少游微睁一目细瞧,进来的依然是方才那两个黑衣人,他们跨进石室,仍然一人一个,分别伸手抓起陆少游、杨文华,往肩头一搭,就举步走了出去。

甬道尽头,地势较为开朗,好是一条横的走廊,左道一间石室门口,站着一个矮小黑衣人,正是茅管事,他没有做声,只是回身往石室中走入。

两个黑衣人跟在他身后,走入石室,就肩膀微倾,把两人摔在地上。

他们摔得虽然不重,但两人被摔在石地上,也是不轻了。

陆少游方待睁眼,忽觉一条冰冷的面巾,敷上了头脸,鼻中还隐约可以闻到这条面巾上有一股药香气味,心知该是清醒的时候了!

没过多久,有人揭去了冷面巾。

陆少游眼皮抬动,倏地睁开眼来,口中故意“咦”了一声,说道:“这是什么地方?”

杨文华听到他的声音,也就睁开眼来!

茅管事冷冷地喝道:“你们人虽清醒,一身武功已经尽失,此时就是想倔强也倔强不起来了,待会总管问话,可得老实一点,还有活命的机会,否则,你们就别想活命。”

幸亏他这话提醒,陆少游上身一仰,故意装作支撑着坐起身来,目光一抬,说道:“你是茅管事!”

茅管事冷冷一笑道:“不错,正是茅某。”

杨文华也坐起身,望望茅管事,问道:“你们怎么把在下二人弄来的?”

茅管事深沉一笑道:“你们两个,如何逃得出咱们的手掌?”

陆少游目光四顾,这间石室相当宽大,灯光也很明亮。正中间还放着一把太师椅,里首还有一道门户,那只是一道木门。

不觉奇道:“这里是一间地窖!”

茅管事只嘿了一声,就阴侧侧说道:“二位话太多了。”

陆少游道:“你们待要怎样?”

茅管事道:“总管要问你们的话。”

说到这里;趋步走近木门,轻轻叩了两下,躬躬身道:“启禀总管,丐帮两名弟子带到了。”

他们把杨文华也当作丐帮的人了。

木门启处,只见一个身穿青布长袍,脸如黄蜡的中年人缓步走出。

茅管事立即躬身道:“属下见过总管。”

青袍人大不咧咧地在太师椅上坐下,目光一掠两人,嘿然道:“你们一个叫陆少游,一个叫什么名字?”

杨文华道:“你可是问我么?”

青袍人冷然道:“本座不问你,还在问谁?”

杨文华道:“在下柳文明。”

青袍人道:“丐帮门下?”

杨文华道:“不是。”

青袍人又道:“那你是哪一门派的人?”

杨文华道:“在下罗浮门下。”

青袍人嘿然道:“本座从未听说过还有罗浮派。”.杨文华道:“在下是罗浮门下,这有什么好骗人的?”

“好,算你是罗浮门下。”

青袍人目光如刀,冷笑道:“是谁指派你们来的?”

陆少游道:“不是你们把我们迷翻了劫持来的么?”

青袍人怒声道:“本座是问你们。今晚到于坟坟庄,假冒本座手下‘元’字和‘冬’字,是谁的主意?”

原来他就是隐身坟庄大厅上说话的那人了!

陆少游道:“那是在下的主意。”

青袍人看了他一眼,哼道:“是万开山派你们来的?”

“不是。”

陆少游道:“在下虽然随着义父到江南来,但却不是义父的主意。”

青袍人似是对他这番话感兴趣,转脸问道:“你此话怎说?”

陆少游道:“在下随义父到江南来,是为了给我结义兄弟报仇,要找出谋害我结义兄弟的主使人来。”

青袍人问道:“你结义兄弟是谁?”

陆少游道:“杨文华。”

“是孟尝剑杨连生的儿子。”

青袍人点头道:“元字铜牌在你身上,那‘元’字是你杀死的了!”

“不是我。”

陆少游道:“元字在罗浮山假冒蓑衣老人,把沾衣毒涂在一本小册子上,毒害我义弟杨文华,在下赶到之时,元字已经被人废去武功,在下逼问他受何人支使,他就服毒自杀了,铜牌是在下在他身上搜到的。”

青袍人诧异的道:“那是什么人废了他的武功呢?”

“是在下。”

杨文华道:“他假冒家师,在罗浮以剧毒害人,所以在下废了他的武功。”

青袍人看了杨文华一眼,说道:“你原来是蓑衣老人门下,到江南来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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