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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寻敌高邮州

象曰:“小子”之“厉”,义“无咎”也。

——周易·渐第五十三

解:盖子小进于河岸,固为危险,然有大人遣责之,宜其无咎也。

蹄声嘚嘚,一队快马把“邗沟烟柳”胜景撕扯得枝晃雀飞。

邗沟是一条人工运河,发自扬州,春秋时,吴王夫差为争霸中原而开凿了这条邗沟,以漕运军饷粮草。

隋炀帝为到扬州观赏天下奇花美女,在北方开了广通渠,接着在淮南江北广征民夫重新开挖邗沟,使此水经江都由山阳河流入高邮,过樊镇经三垛入射阳湖,修成了宽四十步的运河。

运河两岸代有智者倡导植柳,因此岸有多长,柳行有多长。清晨,旭日初临,朝雾蒙蒙,翠柳梢头蒸腾着白色雾纱,宛若缠绕着绮丝纱罗的仙女,长袖翩翩于翠云之间;傍晚,西天落日,霞光投射,驿道上同样霞雾笼罩,雾是绛色的,天也是绛色的,惟有翠柳不愿染色,浮在烟上,宛若落在胭脂盆中的翡翠。所以,“邗沟烟柳”是隋以来之胜景。

马上之人显然没有心思观看夏日这绿柳烟迷的晚景,天色向晚,俗话说:鸡鸣早看天,日斜早宿店。也许是急于投宿,他们频频扬鞭朝前方趱行。

孟城驿在高邮州城南门外。

高邮州始于秦朝,始皇帝为传递文书、牒报、军情,在全国修驿道,设邮亭,因此处邮亭设在高台之上,所以地称高邮,也正因为有邮亭,驿站周围便引来了商贾,建起百业,加上运河便利交通,自然成为重要集散地。且看驿站前运河港内,楼船艨艟、舟楫如蚁,麋集于港,漕船、趸船、帆船、渡船一应俱全。驿道上车马喧喧,车来人往十分热闹。

人马穿过街市在一处酒馆前落马,马儿牵进对面客栈,一行人进酒馆寻食。为首的一个,人生得精瘦,目光敏锐而游移,身穿皂隶公人冠服——平顶巾皂盘领衫、白搭膊带着锡牌。脚蹬皮扎靴。他上前走至“太白遗风”匾下,对正在用提子从瓮中往外提酒的老掌柜悄声耳语一番,然后道:“人还在吗?”

“没见离开过驿站!”

“什么打扮!”后上来一位插言问。

“内使官服打扮!一个黑脸,一个黄姜色脸,那黄姜脸年长,胡子已经花白。”

“好!多谢!”皂隶公人打扮的人,一作揖,手上多了一锭银子,交给了老掌柜,后来那人一摸自己钱袋不禁笑笑道:“好一个千手佛!”

“谬奖了!徐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皂隶公人不是别人正是“火圣剑手”徐玉郎找来的“千手佛”孙三山,徐公子当然就是徐玉郎。

“千手佛”孙三山是京城名偷,手脚奇快奇轻,在江湖中混,朋友又多,偷与乞丐几乎不能分,偷儿与丐帮关系密切,偷儿离不开丐帮,丐帮中也不乏神偷。徐玉郎找“千手佛”孙三山的目的原是想有他在身边耳目灵通,便于找汉王的下落,不料,闻听海寿公公来传旨,半道上被人劫持,歹徒冒名顶替弄得东宫六神无主,他当即想到这很可能是汉王朱高煦搞的鬼,想起那日在江边所见的情景,估计假海寿冒名时间不长,真海寿只要活着,离得也不会太远,于是带着“千手佛”孙三山、路氏兄弟,由“黑鼋龙”路灵凤摆渡过江,一路寻访而来。

在六合,丐帮弟子言道有一黑脸汉子,一黄姜脸色的汉子同一苍髯老者前日往天长县而去。他们没有骑马,坐的是一辆牛车。

在天长,当地丐帮称:那三人奔了高邮州,坐的是一条乌篷船。

酒馆老掌柜告诉他们:那三个人曾在店里落过脚。老掌柜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火圣剑手”徐玉郎断定是海寿公公和劫持他的歹徒。

徐玉郎说:“弟兄们,肚子唱戏了没有?”

“白扇虎”路中朗也是乐哈哈,故意打趣道:“唉!前肚皮粘上后脊梁了!”

“好!先喂脑袋,再去驿站看看那老尾子太监在不在!”

“玉哥!你背那捞什子怎么喝酒?来!寄柜上得了。”“千手佛”孙三山手真快,把徐玉郎的奇门兵器解下,交到了柜上。

“独角彪”路尔骏道:“哎!偷儿哥!要是对阵你让玉郎哥拿什么去抵挡?”

“玉郎哥要是离不了这牛皮吹火筒那就算不得盖世英豪!是啵?”“千手佛”孙三山说。

“火圣剑手”徐玉郎扮个鬼脸道:“我是吹火的判官!”说完指甲轻弹,蓬一簇火苗直烧向“千手佛”的眉毛。原来这不是粒精钢戟弹,而是琉火珠。

“千手佛”孙三山急矮身避过,那火苗饶是神速,贴着头皮过去,留下一片焦糊味。孙三山手一松,那装奇门兵器革囊嘭的一声落在了柜台上。

徐玉郎走上去对店掌柜道:“换酒喝!”

“去去!”掌柜的一边挥手,一边说,“本店是正宗菜馆,要吃南北大菜拿银子来,拿这玩艺儿当酒钱?滚!”

掌柜的分明把“千手佛”孙三山当成公人,把他们几个当成了役犯。

看这势利相,徐玉郎又好气,又好笑,看了看门前招牌,上写道:各色菜肴,一应俱全。笑笑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到柜上说:“白花花的是什么?”

掌柜的笑着回答:“银子!”

“招牌上没有假话?”

“没有!客官只管点!”掌柜的见钱眼开,笑容挂在脸面。

“好!先来二斤煨牛肉,三斤心肝肚,一只乳猪,两只白斩鸡,一只菜花鸭,一坛花雕酒。”

掌柜的前呼,红案后应,转眼菜酒备齐。掌柜的说:“客官怎么样?不是小的夸海口,各色菜肴,一应俱全。”

“只怕大爷我要的菜,你做不出来!”

“您尽管吩咐,做不出来分文不取!”

“好!要一盘油炸老鼠耳朵!”

掌柜的傻愣了。

“再来一盘青龙穿沙!”

掌柜的直翻白眼。

“再来一盘等死狗!”

五人猜拳行令,那掌柜的呆若木鸡。

风卷残云,辘辘饥肠转眼填满。

徐玉郎笑呵呵地对掌柜的说:“别跟死爹死娘似的!”

掌柜的道:“客官,这油炸老鼠耳朵莫非是戏耍小的?”

徐玉郎摇摇头笑道:“泡发的黑木耳,用油炸过,淋上胡椒油,你试试,像也不像!”

掌柜的恍然大悟,“请问这青龙穿沙……等死狗……”

徐玉郎打趣道:“这是某家传菜肴,秘不外传!好了!别担心酒钱,倒是要收一收你的势利眼!”

“是!是!”

“革囊寄你柜上,我们到驿站走走!”

“是!是!”

才出门,迎面跑来一匹快马,那马口吐白沫,马鼻孔张翕不定,看样子是长途奔跑的驿马。

“徐公子,神机军师手谕!”

来人是校尉,在宫中见过“火圣剑手”徐玉郎。

徐玉郎忙接住拆阅。

“神机军师”袁忠彻手谕道:“海寿无虞,尔等速至宿州拱卫。”

徐玉郎对皇太子本无什么感情,“神机军师”袁忠彻要他放弃寻找海寿,前去保卫皇太子,他十二分不情愿。讲预感,海寿落在歹徒手中,他觉得一定凶多吉少。袁忠彻在数百里外怎么能断定海寿无虞呢?他来找海寿不是为了海寿,而是为了找到绑架者,通过他们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认为劫持海寿一定是汉王朱高煦所为,所以,他要顺藤摸瓜。“千手佛”孙三山已摸清了海寿的去向,海寿的踪迹已经找到,眼看手到擒来的事,岂能让一纸空文搅了,于是把信扯了,吩咐“千手佛”孙三山和路氏兄弟,照预定的办法行事。

六人出了酒馆奔驿站。

驿丞见六人之中有一人是皂隶公人,其余皆是庶民,把手一抄,把白眼一翻,喝令下人将他们撵走。

明时只重衣帽,不重人之风甚矣。其因之一,明制对服饰规定甚严,帝王将相各有官服佩饰,连庶民的服饰也规定得很细致。内使冠服,乌纱描金曲脚帽,衣胸背花盘领窄衫,乌角带,红扇面黑底靴;宦官在朝,必须是蟒服,绣蟒左右,系以鸾带,等级低的则绣以飞鱼;庶民冠服,只能顶四方平定巾,穿杂色盘衣领,不许用黄色,因为黄色是皇家专用之色,男女衣服均不得潜用金绣锦绮纻丝绫罗,只许用淡绢素纱,靴子不得裁制花样,不得用金线装饰,首饰钗镯一律不得用金珠玉翠,只许用银,农夫戴斗笠、蒲笠,不许戴巾。各色人等,俱有各色衣服规定,所以仅凭衣装即可分等级。当然,阶级等分造成势利小人狗眼看人低,这也是原因之一。

“娘的!你小子狗眼看人低!”“独角彪”路尔骏性子暴躁,当胸一把抓住驿丞要动蛮。

“白扇虎”路中朗稍微文雅一些,白银扇一摇,把驿丞身后的人扇得东倒西歪。

徐玉郎忙上前一掀衣衫,亮出了扈驾金龙牌。

驿丞一见立刻变了脸色,笑脸相迎。

徐玉郎道:“昨日从天长来的内使还在驿站吗?”

驿丞答道:“晌午出去,说是游镇国寺塔去了,再也没见回来!”

“镇国寺塔在什么地方?”

“城西门!”

“先看看官厅还有什么东西没有!”

官厅打开,只见有一人陈尸床上,近前一看,不是海寿还有何人。

驿丞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三人同行,怎么……”

“火圣剑手”徐玉郎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要到高邮州才下手呢?”

“独角彪”路尔骏道:“哎!动那么多脑筋干什么,要伤神的,我看这老头儿成了累赘,要我也会干掉他的。”

“花斑豹”路天青道:“玉郎哥问得有道理,要说累赘早就是累赘了,莫不是我们逼得太紧,反而坏了他性命?”他粗中有细,话说得也在理。

“白扇虎”路中朗道:“那狗头军师还说什么无鱼(虞)!我看尽是死鱼!”

“胡说!神机军师是前朝方士袁珙的长子,屡应屡验的高士,我想不会有差错的。”徐玉郎自言自语地说。

“黑鼋龙”路灵凤接着徐玉郎的话说:“徐公子,这海寿会不会有假?”

徐玉郎经他提醒,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看不出破绽来。因为毕竟只是江边夜晚火光下打了个照面。

“白扇虎”路中朗说:“我这个人爱热闹,我们不如赶到宿州去瞧瞧,也许那边用得着咱们。”

“说得好,玉郎哥,俗话说活见人,死见尸,找到这里,见了这老儿,也就了了心事了,走吧!”

“等等!”徐玉郎上前搜身,似乎想找找什么。

“玉哥来!你找啥嘛?”“千手佛”孙三山蹲在墙角阴阴地眼睛瞟着徐玉郎。

“内官身上有符节,再说或许能找到密藏的圣旨什么的。”

“千手佛”孙三山用牙咬着小拇指滴溜溜地瞟着海寿那腰带上半截丝绦说:“玉哥!不用找了……”

“怎么?你偷过他?”

“是的!那日……”

“有没有腰牌?有没有一方黄绫?”

“有是有,可是……”

徐玉郎劈胸一把抓住他道:“可是怎么样?”

“我!嘻嘻!我把它揩了屁股了!”

“哈哈哈哈!”大家一阵狂笑。

“为什么不早说,让大家奔波……”徐玉郎十分恼火,一把将“千手佛”孙三山送到墙跟,“千手佛”孙三山眼看就要撞在墙上,那是十分沉重的一击,不料,人与墙之间像有气垫一般,身子反而猱升到了墙顶。然后又稳稳地落下。

“嘻嘻!你也没有早问嘛!”

徐玉郎不由噗哧一笑,“好了,三山兄弟速去取回圣旨!我们几个赶往宿州,保护皇太子北上。”

徐玉郎带领路氏兄弟正要上路,不料,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桀桀怪笑:“哈哈!哪里走?”

六人急忙破窗而出,还没有落地即闻破空之声咝咝作响,数道银光分袭而来。要知道他们身在空中,又毫无防备,特别是徐玉郎在前,首当其冲,若暗器是喂过毒药的,那么,性命休矣。

且说徐玉郎等人破窗而出,迎面袭来数道寒光,不是别的,是逞霸江湖的剧毒鱼龙小叶刀,刀尖上有剧毒,见血封喉,真是性命悬于一发,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任你什么样的高手也难逃劫数。也是徐玉郎等人命不该绝,猛听得砰然一声响,一道黑影从横刺里飞起,竟然把暗器收得一干二净。

徐玉郎等安然无恙,得以站定脚跟,抽出兵刃寻敌一战。

令人奇怪的是那黑影不等他们几人回眸,竟飞得无影无踪。

敌手已悄然隐遁。

“千手佛”孙三山抬手擎起,指尖上顶着一枚小小的利器,真是贼手奇快,黑影一闪之际,他便已从上面取下暗器了。徐玉郎接过来观看,他认得是崆峒派的独门暗器,崆峒岛主南宫九所创。

“难道是他?”孙三山自语。

“谁?”徐玉郎听孙三山自语,忙问。

“崆峒岛主南宫九!”

“不对,南宫九早已成隐侠,不再面世。再说南宫老人甚讲武德,决不会用暗器伤害无辜……”

“说不准是他的徒弟殷天锡兄弟。”

“火圣剑手”徐玉郎猜得不错,正是殷天锡。

殷天锡是崆峒派高手,与其弟殷天铜同为崆峒岛主南宫九的传人,为人粗犷豪放,脾性急躁,易冲动,用激将之法很容易使他横冲直撞。但他深得南宫九的真传,一把鱼龙小叶刀使得出神入化。

殷天锡兄弟在海中仙山十年修炼,内功精湛,“隔空打穴”、“借物递气”等功法已经心到即至,鱼龙小叶刀是崆峒派看家的暗器,小不过半寸,像片小小的雀舌。别看小,上边却蘸有剧毒。那是用海蝎、海蛇、河豚等奇毒炼制而成的,凡中此毒,见血封喉,炼制的方法,南官九本来是秘不传人的,殷天锡图独霸江湖,挟持了帮助炼制的师妹南宫雁,逼使他师父以秘方交换。南宫九本想以此换回女儿后再清门户。不料,殷天锡已在师父的饭菜中下了毒,秘方到手,溜之乎也。南官雁为父复仇,召集师兄弟寻仇。殷天锡被追得走投无路,便投了汉王朱高煦,跃马军中,仗着他一身好功夫倒也屡建功劳。只是为人专横跋扈,不得人心,不过汉王朱高财为谋反需要,一直把他当作亲信使用。所以,无人能奈何得了他。人在军中,营内黑白有人值守,倒也安全。不过平生做了亏心事,也就最怕鬼叫门,真是睡觉也睁着一只眼睛,惟恐师妹南宫雁来取他人头。

由于他出自崆峒岛,善识水性,所以指派他前往长江边劫持海寿。海寿打从北方来,何以不在北边劫持?这也正是汉王朱高煦的刁滑之处。乐安州以北不便下手,因为离京师太近,直隶兵马护送至乐安州境,在乐安州境内下手,稍有不慎就会危及他自己的根基。进入徐州便可以行事,但汉王朱高煦觉得前路漫漫,无法瞒过这么多扈从,最好的地方是长江,扈从到了长江边便由南京城防导引,在那里做手脚较为妥帖。所以派殷天锡带一帮黄河水鬼、渤海崆峒子弟前来。居然一举得手。得手以后,他们便过瓜州、下扬州走邗沟北上。殷天锡没想到皇太子的人马会来得这么快,所以想趁人不备下手。正要奏效之际,半腰杀出个程咬金把鱼龙小叶刀收了个一干二净。

却说徐玉郎一式“帘卷西风”翻上屋檐,接着脚踏瓦楞如飞追去。路氏兄弟则绕过门厅、皂厅,截断了敌手的去路。

刺客使双刀,两柄刀翔上翮下,劈、剁、扎、拿、钩,压、展、抹、砍、滑,一招紧似一招,一式狠似一式。

徐玉郎手中没有兵刃,他到官厅去搜寻海寿前把他的独门兵器寄存在了酒店柜上。面对敌手飞舞的钢刀,他只有施展空手夺白刃的功夫,短打七十二式中的三十六式进手招术,搂、打、腾、封、踢、弹、扫,快似疾风,变化莫测。腕、肘、肩、胯、膝齐动,手、眼、身、法、步紧随,刁、拿、锁、扣,疾徐进退,飘忽如影,那敌手尽管有刀竟占不了徐玉郎拳掌的上风。

“小子,你们崆峒岛就出这样的空洞刀吗?来吧!”说话间左手骈指戳向敌手肩井,等他回闪之时,右手迅捷拿住他的刀背,只一搓,钢刀就像淬火一般火辣辣的烫手。敌手把手一松,刀便落到了徐玉郎手中。这是“火圣剑手”的奇门功夫“赤绵药掌”,倒不是手指变成了炉火,而是手上的奇特火药,被徐玉郎悄然抹上,搓擦之间宛如赤丹流火。

“呀!呀!呀!”殷天锡两把鱼龙刀丢了一把,顿时恼羞成怒,怒喝着扑上来拼命。

“哎!肉头兄弟,试试这把刀能不能割下你那多头肉!”徐玉郎啥时候也忘不了打趣。

殷天锡举刀来砍时,抬手用夺来的鱼龙小叶刀一磕,“当!”的一声,殷天锡被磕得臂软手麻。而徐玉郎左手趁势推出一掌。掌势由疾突缓,殷天锡本来伸手硬接这一把,见掌势突缓知道必蕴内力,忙运功抵挡。但晚了,徐玉郎瞬息万变的掌势突又变骤,一掌正劈在他肩头,不由殷天锡不痛呼。

“独角彪”路尔骏听喊,一抖绳鞭便出来迎战,丈八绳鞭是环着使的,殷天锡还没有来得及定神运气只好仓促应战,不过毕竟是武林强手,徐玉郎的打击虽挫了锐气,伤了真力,但他仍困兽犹斗。右手举刀斜砍肩,左手以掌代刀直戳前心。好一个“日月双分”。

“独角彪”路尔骏不慌不忙,往左让步,半偏身子让过斜砍的这一刀,挥绳鞭由下往上打,如果这一鞭打上,殷天锡的刀将震脱。

殷天锡瞧出绳鞭的厉害,招式未老先撤刀,“独角彪”路尔骏随刀跟进,绳鞭一抖开,绳头像“舌吐双信”的蛇头似的,直取殷天锡左目。

殷天锡哪敢怠慢,大转身,脚跨马步,后腿刚要收,“独角彪”路尔骏坐腰吸口气,手中绳鞭突然一抽,“蟒蛇出洞”,直奔殷天锡底档,那绳鞭急缠三四道,“独角彪”路尔骏肉头涨红猛一用力,扑通一声,堂堂八尺男儿,崆峒派高足殷天锡便栽在了“独角彪”路尔骏脚下。

殷天锡哪里会服,他嘶声喊道:“尔等算什么好汉,有种的一对一的来。”边嚷边悄悄地探囊将鱼龙小叶刀取在手中,趁“独角彪”路尔骏不备弹指击出。徐玉郎大惊,忙用掌一推,掌风萧劲把直取要穴的鱼龙小叶刀拨到了一边,使“独角彪”路尔骏幸免。哪知殷天锡连珠疾发,尽管徐玉郎奋力扑救,其中一把还是击中了路尔骏的手腕。徐玉郎知道厉害,疾点肘、肩两大要穴,闭住了血脉,不使毒汁疾行,虽无法救治,却也不至于封喉即毙。路天青撒手飞出了金链钢爪攫住了殷天锡使暗器的手指。殷天锡忍痛挣断手指,翻身逃跑。

正在混乱之际,“独角彪”路尔骏砰然倒地,眼看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突然,“嗖!”一粒泥丸直射“独角彪”路尔骏半张的嘴巴,那泥丸入口以后,竟然直滑向喉头,只听咕噜一声,“独角彪”路尔骏两眼翻了翻,稍顷,居然缓过气来。

徐玉郎知道有解毒行家里手出手,于是嘱咐“千手佛”孙三山在这里守护,他带着其他人前去追截殷天锡。

刚刚追到运河岸边,忽闻金铁交鸣之声叮当不绝,远远看见殷天锡被一劲装青年截住正在厮杀,殷天锡困兽犹斗,眼杀得通红。

“师妹!你还是网开一面!”

“恶贼!姑奶奶找了你三年了!今天一定要清算这笔血债!”

“师妹!既然你这样无情,休怪我无义!”说罢左手一扬似要施放暗器,右手却祭起鱼龙刀,这是南宫九所创崆峒鱼龙刀法中最厉害的一招,叫做“麻姑献桃”,鱼龙刀平端着直指对手咽喉,无法分清刀势是挑还是抹,是砍还是划,是斫还是扫。变化就在瞬息之间,由于他身手极快,分手、祭刀几乎是同时展开,眼看着对手避虚不避实要遭杀手。在场的人无不为之提心吊胆,危险之中,猛听得一声怒斥,像从天外飞来的大鸟一般,有人从天而落。

殷天锡大吃一惊,刚想抽刀,哪知刀像嵌入石缝,被磁铁吸住一般,任怎样用力也拔不动。惊魂之下,定睛再看竟是三根指头捏住了刀背。

殷天锡这一惊真是胆生三分寒,他无论如何不相信眼前这青年竟会有如此神力。

殷天锡再三奋力抽刀,难撼那人半分,一张黑脸上流下了涔涔汗珠。

那被称作师妹的无疑是南宫雁,南宫雁见了这种神技也惊呆了。

“你这把空洞刀还有什么用?”说罢三指用力一搓,再搓,刀身冒出一阵青烟,另一手轻轻一弹,“啪!”一声响,殷天锡手中这鱼龙刀已断为两截,而且殷天锡如同从火中取栗的猴子一般,慌忙将刀把扔在地上,即使扔得这么快捷,也已烫得通红了。殷天锡吓得惊呼一声,双足往后一弹,用“泥鳅反窜浪”的身法反窜过去,正好落进了运河之中。水是他从小闯荡的天下,入水如同龙归沧海,路天青大喊:“休要跑了这恶贼!”但赶到河边一看,哪里还有踪影。

“列位不要着急,待我来擒他!”

真是草不欺鹰眼,水不欺鱼眼,从小长在海边的南宫雁,仅凭水色便知殷天锡的去向,她跳上了一条渔船,吩咐渔家划船进退。南宫雁从竹篙上拢过渔网,让渔家敲打船帮,只见从大船底下冒出一团浑水,一串气泡浮上水面,接着南宫雁身子一沉手上网一撒出手,渔绳扯直,拖得渔船往前疾进,不管渔网里的活物怎样挣扎,南宫雁把网绳系在船帮上就是不松手。

活物果然是殷天锡。

众人欢呼,“逮到大鱼啰!逮到大鱼啰!”

殷天锡终于憋不住了,探出脑袋来换了口气,南宫雁趁机将他提了上来。

徐玉郎喊一声“好神力!”从水中把百多斤的活人提上船,确实需要一把子力气,徐玉郎见南宫雁脸不改色,不由称奇。

南宫雁听徐玉郎这么一喊,粉脸红到玉颈。

徐玉郎跳上船去稽首道:“南宫小姐,多谢你搭救了我贤弟!”徐玉郎知道惟有她才有解药。

“不!该谢你们才是,是你们帮我捉住了杀父仇人。”

“不知南宫小姐准备拿他如何处置?”

“他用什么药药死我爹爹,我也同样回报他!”

徐玉郎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请让他多活一个时辰!”

南宫雁粉脸突变道:“这是为何?”

“在下要审问他!”

“审问什么?”

“审问受谁指使?是谁?为什么要杀钦使海寿!”说着接过手来将殷天锡抛上了岸。

“白扇虎”路中朗摇着白银扇上前一步,敲敲他的脑袋道:“是不是受汉王的派遣?要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跟着满身反骨的朱高煦不会有好下场!”

“白扇虎”路中朗与其他几个兄弟不同,外表文静,文绉绉的说话,其实他常常是现学现卖!

“说呀!要不说老子捅你二十四个血窟窿!”路天青要粗鲁得多。

金链钢爪卡在殷天锡脖子上,“白扇虎”路中朗的白银扇则抵在殷天锡的心口。

“我……我……”殷天锡似乎想说什么,但很艰难。徐玉郎还想从他嘴里掏出真情、内情,因为那天渡江时的情景他悉数在眼,那艘小艇上的人能在瞬息之间对戒备森严的巨船进行偷袭,并且劫走了钦使,无疑是一群高手。派出假钦使进宫传递假消息,显然也是与真钦使被劫是同一阴谋。皇太子和他的谋士极力想弄清楚这其间的来龙去脉,搞清楚相互间的联系与阴谋的内容,而他对这一切并不很感兴趣。奉师命,已将消息送到,此刻,他最关心的是,这一切是不是汉王朱高煦派遣的高手所为。他要找到绑架海寿的人,从而顺藤摸瓜。

他一把抓起殷天锡的脖颈,忽然,殷天锡身子一挺,接着头一歪,居然气绝身亡了。

“白扇虎”路中朗埋怨路天青金链钢爪卡得太紧,路天青则埋怨“白扇虎”路中朗手太重。而徐玉郎足下轻踏,起如鹞鹰,使出轻功中最上乘的靠丹田内气提纵的“星丸跳浪”飞掠至驿站前运河中的大桅上。这一招非极深内功造诣,是万难施展的,因为一要身轻如燕,二要借力反弹,每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真力。徐玉郎是发现殷天锡猝死于暗器以后才施展出这种轻易不露的绝艺的。只见他如神鹰展翅,身形起落于狂飙之中,发现了运河之中有艘快船,已经划出去一箭之遥了。正自发急,忽听南宫雁呼唤“徐大侠!快上船!我带你们去追!”

徐玉郎一瞅,大喜过望,南宫雁驾的那双桨渔船已经掠到大船下,他纵身跃下。

“好轻功!”南官雁喝道,话声中三分惊叹,七分惊羡,确实徐玉郎身手俊好,大桅高三丈,落下身子,船竟没有颠簸。

徐玉朗也顾不上答话,朝岸上高呼道:“老二!老三!老四!上!”

一个、二个、三个、四……徐玉郎又是一愣,只见路三辈扛着他的独门兵器笑嘻嘻地跑在了前头。徐玉郎招手让他们上船。

南宫雁道:“不能全上,人少船才快哩!”

“千手佛”孙三山道:“我和三辈身子轻,你们哥仨就留在这里!”说完跃身上船,南宫雁和“黑鼋龙”路灵凤划桨,路三辈把兵器交给徐玉郎,就手使篙,篙点桨打,船儿似箭朝远远那条快船追去。

徐玉郎道:“三辈儿,刚才收暗器的是不是你?”

路三辈道:“不是侄儿,是你的伞,这家伙一按机刮,我还没有用力,它就带着我飞出去了,那鱼龙小叶刀正让它粘上,活该变成废铁一堆。”

徐玉郎对于三辈初露的不凡身手十分赞赏,他觉得将来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南宫雁果是使船能手,转眼就神速地追上了前面那条快船,靠帮过去喝令停船。停下来跳帮上去认个正身,扳过来,正过去,没有一个认得的,而细细一打量,一个个都是极普通的船家,蓬头垢面,哪里像施放暗器,鬼神难察的高手。这才知那伙人十分狡猾。无奈只得调转船头往回划。刚刚划动,忽见一艘搭有乌篷的渔船迎面驶来,交错而过,一闪间,只见舱内坐着一个老头儿,苍白胡须十分像钦使。只可惜两船交错时间太局促,徐玉郎看得不十分清楚,只看个大概轮廓,那老头儿双手似被反绑,躺在一张藤椅上。

徐玉郎要南宫雁调头再追,如此周折,渐渐被那小艇引出运河,岔上了一片湖面。只听前面船上金锣皇皇,眨眼之间从湖边苇丛中驶出了三四十条小艇。竟然团团把徐玉郎的船围在了中央。

南宫雁叫过徐玉郎同他耳语了几句,南宫雁把桨一放,然后小鳖入水,无声无息地潜走了。

“千手佛”孙三山在岸上是神偷手,面对一片汪洋的湖水,可就胆战心惊了。他是个旱鸭子。而路三辈从小跟父亲玩船玩水,深得父亲真传,接过桨,可顶替他父亲。就在此时,小艇上的竹篙粉纷朝徐玉郎打来。而那乌篷船却趁机溜走了。

“火圣剑手”徐玉郎冷笑一声道:“老鼠舔猫的鼻子,你们这不是找死吗?去!”双手一张把打来的竹篙一撸,呵叱一声,只见篙子这头往下沉,那头往起撅,凡不撒手的,都被他撅到了半空,随即轻轻一抛,像下饺子一样,踢里扑噜全落到了水里。这下可恼了他们了,从船舱里取出兵刃,好家伙明晃晃一片刀光。

“火圣剑手”徐玉郎本想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由于他心挂着逃走的那条乌篷船,所以无心同这些乌合之众多罗唣。然而,这些贼党盯得很紧,你不惹他,他要惹你。

“千手佛”孙三山悄悄拿过徐玉郎的独门兵器,摸着机刮只一按,“通通通通”,无数硫火珠喷出,那珠子落在船上,船立起火焰,落在水面水面流火。“千手佛”孙三山没想到这伞把子里喷出来的竟完全是火药珠,丧气地将那兵刃扔在了舱里道:“我当是什么劳什子,原来是硫磺球。”

然而,当他听见鬼哭狼嚎般的喧嚷声,看到作鸟兽散乱成一团,舟毁人翻时,不由不敬佩这兵器的神力。

围困的小艇终于散尽了,徐玉郎又看到了停泊在不远处的那条快船,船头上躺着两个肚皮灌得鼓胀的人。

原来南宫雁潜水去追小艇,等追到,三下两下就在水下把活门给凿开了。船上的人见舟要沉没,慌忙跳水,但到了水中哪还是南宫雁的对手,直灌得肚子膨得像妊了八个月的孩子一样。

南宫雁高兴地向“火圣剑手”徐玉郎交战利品,然而徐玉郎上前一看,这两个人哪里还有气,分明已经自断心脉而死了。

死尸,又是两具死尸。

“火圣剑手”徐玉郎想,这个行动计划一定有天大的罪恶,所以才不叫每一个知情者活着当俘虏。此般狠毒,除了汉王朱高煦,舍其还有谁呢?

他忽然觉得这件事大有搞头……

检查每具死尸,都发现了一个共同的标记:

这符号徐玉郎是见过的。

徐玉郎也知道,这是一个重大阴谋的行动代号。

徐玉郎将向何处去呢?是去保皇太子,还是直捣乐安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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