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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前因

白成德专择小路而走,因此走多了许多冤枉路,但他到村外时,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他:“白大哥,白大哥!”

白成德转过身去,只见金铃驾着牛车,连挥鞭子从后面追上来,白成德迎了上去,道:“你现在才到!”

“人家找不到你,在城内又待了一天!”金铃不无怨怼地道,“你要走为什么不说一声?你知不知道,人家两个晚上都没合过眼!”

白成德不想在路上说话,但不欲骗她,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只好说道:“对不起……”

金铃轻声道:“你忽然间迷了路?”

白成德跳上牛车,道:“咱们回去再说吧!”

两人回家之后,白成德将布拿到金铃屋里,便去打理牛车和养牛,金铃则去邱大娘家,带小铃子回家。

这几天由苏英夫妇替他们打理猪牛,白成德见牛棚一团糟,便又挑水冲洗起来,他一直弄到天黑,小铃子才将饭送到柴房。

白成德吃了饭,洗了澡,坐在柴房外面乘凉。金铃两夜没睡,又疲又累,可是白成德又突然回来,使她精神大振,哄女儿睡觉之后,便拿了一条薄被到柴房,见白成德坐在门外,便道:“天气凉了,俺拿一条薄被给你!”

白成德轻声道:“俺在等你,你累不累?”

“你有话跟我说?”金铃又吃惊起来,担心白成德要提出离开她,因此急跟着他进房,问道,“是什么事儿这般急?”

白成德将柴房的门关上,金铃芳心乱跳。

“外面没有人,不用担心!”金铃在草上坐下,白成德坐在她旁边,慢慢装着烟,金铃温柔地划了火柴,替他点上,“说吧!”

白成德道:“你看我像不像有病?”

金铃看了他几眼,道:“虽然你时好时发,但大部份时间都很正常!”

“你看错了,我任何时候都正常!”

金铃一怔,睁着一对大眼睛望着他,白成德叹了一口气,道:“那天晚上你对俺说的话,俺很感动,俺活了二十七年,除了俺母亲之外,再没有别的女人像你这样待我好!”

金铃脸上如染了胭脂,低下头不敢看他,白成德继续说下去:“俺也很想跟你一起……”

金铃截口问道:“你要走了吗?”

“是的,我希望你能跟俺一齐走!”

金铃一呆,抬头望着白成德,只见他一脸诚恳,不像开玩笑,不由说道:“只要你是认真的,我、我愿意跟你去,但小铃子……”

“俺既然要你,自然也要她!何况她那么乖巧听话!”

金铃脸上露出笑容,道:“白大哥,俺不管你有没有病和要去哪里,我都跟定你了!”说着她腰肢已软了,又轻轻靠着他。

白成德轻抚着她的头发,道:“俺根本没有病,白痴是俺故意装出来的!”

金铃欠一欠身,问道:“哦?这是为啥呢?”

“俺正要告诉你,我还希望你不要太早决定,要不要跟着我——等你听了我说的故事,然后再决定!”

金铃轻轻咬着牙,道:“不管如何,我都相信你是个好人……嗯,你说吧,俺听着,而且俺绝对不会将你的故事告诉别人!”

白成德大为感动,双臂忍不住圈住她的腰肢。半晌,他才叹了一口气,道:“我家很穷,只有两兄弟,俺是小弟,俺大哥大俺十岁,本来娘还生了几胎,但都活不成……”

金铃轻轻问道:“你爹呢?”

“俺还未满周岁,爹便病死了,咱俩兄弟都是我娘一手养大了。俺十八岁那年,大哥成了亲,不久又生了几个小孩,家中人口骤多,生活就更加困苦,不过咱们都吃惯了苦,加上大小相处和洽,生活倒也快乐。可是三年前,我大哥因爬树摘果子,跌断了腿,只能躺在床上,这样一家的重担便落在俺身上了,为了替大哥治伤,还欠了一大笔债……”

金铃轻轻抚着他的手,怜悯地道:“咱们都一样,都是在苦水中长大的!”

白成德缩回双手,又装了一锅烟,慢慢地吸着,烟丝一闪一闪地发亮,映得他的脸,满是痛苦。金铃接过他的烟杆,吸了一口,但随即呛咳起来。白成德笑道:“你学抽烟干啥?”

“我以前偶尔也抽的,只是很久没抽了。”

白成德道:“你用喉管吸,慢慢吸,不要急,这样便不会呛着了。”

金铃又吸了一口,再慢慢喷了出来,道:“你继续说下去吧!”

“这样过了几个月,大哥知道没有痊愈的希望,竟然在半夜,趁咱们睡着了,吊环自杀了!大嫂跟咱们熬了半年,实在熬不下,便下堂求去,但娘却叫俺娶她,因为娘不想孙儿失去娘!”

金铃问道:“你大嫂肯吗?”

“她起初不肯,后来终于答应,俺对她却没多好的印象,因为她有时跟村内一些青年眉来眼去,只瞒着娘和大哥。”说至此,他吸了一口气,“俺娶了她,家里的环境并无改变,那臭婆娘,再度下堂求去,总算她还有点良心,抱走了一个孩子。家里少了两个人,生活较好,可是债台高筑,利钱又重,就像一座大山那样。压在俺头上,压得俺直不起腰,抬不起头来。更不幸的事来了——俺娘染上病了,这次人家已不肯再借,因为旧债未清。俺是娘一手养大的,为了能治好她的病,俺愿意做任何事,在走投无路之下,终于决定挺而走险,去做贼!”

金铃轻叫一声,随即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接着倒了下去,将头枕在白成德的大腿上。

“你是个好贼,是个孝顺贼!后来呢?”

“咱们村里有个二流子,叫赵祥贵,俺正有了那个念头,他便找上我了,咱们一说即合!于是俺托邻居照顾我娘,便连夜跟赵祥贵走了,咱们一直跑了二十多里路,才决定在那附近动手!说来真巧,咱们第一个光顾的主顾,你也认识!”白成德苦笑一声,“便是你舅舅家,俺也是那天见到她母子才知道的!”

金铃又“啊”了一声,喃喃地道:“难怪那天你不吃饭又不洗脸!”

“俺到底是个人,自然知道羞耻,而且俺也怕会给他们认出来!”

“那次顺利吗?”

“顺利!那夜你表弟不在房内,咱俩潜进去时,只有你那表弟妹,她胆子小得很,将抽屉里的钱都拿了出来,咱们拿了钱便走。”

“咱们出去一数,共有一百七十多块,每个人可以分八十多块,对俺来说已十分足够,但赵祥贵却不满足,他说再做一宗,才能改善生活,俺让他说得意动,结果咱们便去邻村,他知道那里有家姓李的,十分有钱……”

金铃喘了一口气:“那便是俺表弟妇的娘家!真巧!”

“她家真的很富有,书房里架子上放着无数古董,还有牙雕、玉雕的,赵祥贵不由分说,见到便将它放进布袋。谁知他不小心摔掉了一只花瓶,‘砰’的一声,惊动了李家的保镖!赵祥贵刚好站近窗子,他一下子跳了出去,俺稍慢一步,便被保镖缠上,又惊又急,十成武功只能使出三成,身上中了几刀。赵祥贵出去之后也遇上人,原来他悄悄带了一柄大枪,俺竟然不知道,他开枪杀死了一个保镖!枪声惊动了其他人,俺也乘机冲出去,赵祥贵打开后门便走了,俺因为跑得慢,给他们用手电照过,而且俺临出门时也中了一枪!幸而子弹只在肩上擦过。咱们出了李家,赵祥贵说俺挂彩,赃物由他拿,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跑,第三天到白茅林见面和分赃!那时候怎还有时间细想?俺便向东跑!李家的保镖挑灯苦追,因为我受了伤,跑过的路都有血迹,所以一直摆脱不开!”

金铃一骨碌坐了起来,问道:“后来你是怎样摆脱他们的?”

白成德将烟杆在地上用力一敲,怒道:“赵祥贵很阴毒,他要俺向东跑,因为东边有沂河拦住,可是也算命不该绝,正是那条河救了俺!俺跳下河去,顺流而飘,因为俺的水性不错,因此顺利过河,将李家保镖撇掉!俺过了河之后,见路便跑,后来还潜进一户人家,偷了一套衣服。俺躲了两天两夜,伤口已开始结痂,于是依言去白茅林等赵祥贵,想不到那家伙竟然私吞赃金,居然不来白茅林!”

金铃道:“他可能一早便存心利用你了!”

“俺在那里等了一天,又饥又渴,又怕让人发现,只好离开。俺躲在山里,养了几天伤,等伤口都合缝了,然后上路。俺怕让人认出,所以日间都躲着,晚上才走路,这样走了几天才回到家乡。我悄悄爬进家里,家内竟无一人,这时候,俺再也忍耐不住,便到邻居处打听,这才知道,李家报了官,局子里的人,居然十分厉害,一下子便找到俺家,迫我娘说出我的去向,我娘那夜便悬梁自杀了!”

白成德说至此,竟然轻轻饮泣起来,金铃爬了上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你娘泉下有知,她也会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她,一定不会怪你!”金铃替他装了一锅烟,自己吸了一口,点燃之后才将烟杆塞到他嘴里。

白成德感动地握住她的手,金铃一投入怀,道:“白大哥,你命真苦!”

白成德吸了一口烟,举袖拭去泪珠,继续说下去。

“邻居十分同情俺,还送了俺几个铜板,叫俺赶快离开,俺向他叩了个响头,作为报答他替我娘收尸之恩。俺离开邻居,越想越感不值,因此又悄悄到赵祥贵家,他家只有一个婆娘,那女人在俺的威胁下,说她男人还未回家,俺心想他杀了人也不敢回去,所以也离开了!”

金铃玉手轻抚着他宽广的胸膛:“后来你便假扮白痴?”

“俺没钱,能去哪里?又不敢露面,所以长满了胡子,假扮白痴,四处游荡,那几个月受尽白眼和嘲弄,俺都不敢怪人,谁叫俺做贼?而且在流浪时,俺还知道一件事,官府是将俺当作杀人犯!俺本身也想到自杀,但每次想起赵祥贵,便给我无穷的勇气,俺一定要活下去,所以我四处找他!俺本来只是为了仇恨而活着,但自从遇到你之后,俺才知道人间尚有温暖。你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到俺的内心,这几个月,俺经常睡不着觉!”

“啥事儿睡不着觉?”

“问题很多,一来是为自己的命运,二来俺发觉俺竟然爱上了你!但是俺是个杀人犯,朝不保夕,俺根本不配爱人,而且会连累你!咳,你说俺有多痛苦?”

“你怎不早告诉我?”

“俺怎敢?”

“嗯,对啦,清明节那次之后,你去哪里,又怎会回来?”

“那次你给俺肉包,俺很感激,后来四处流浪,都找不到赵祥贵。有一天,跟人打起架来,其实是他先欺侮我的,俺忍无可忍,迫得还手,不想他回村,召了十多个壮丁追来,俺只好躲在后山里去。大概因为没吃饱,又睡在山上,所以便犯了病。那天下雨,山上没处可躲,迫得俺下来借宿!俺也不知道你住在这里!也许是缘,更可能是命不该绝,让俺在那时候遇到你,要不俺早死了!”

“你是个孝子,一定有好报!你知道不,你在病中,不断叫你娘哩,还有几次将我当作是你娘!”

白成德尴尬地笑了一笑,但脸上又泛上痛苦的神情:“娘是让我害死的,我至死难安!”

金铃怕他难过,连忙岔开话题道:“那天你为何在城里失踪,应该不是迷失路吧!”

“天可怜见,叫我在沂南城遇到赵祥贵!”白成德于是将当日情况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却害我担心了几天!你呀,你真是个害人精!”金铃抚弄着他的胡子,“你为啥又会来看我?为啥到今日才对我说这些话?”

白成德掏出那一叠钞票来,道:“这是从赵祥贵那里得来的,有了这笔钱,咱们便可以跑出山东,远走高飞到别处。那时候,俺便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不再扮白痴,所以俺才敢向你表白!”

金铃脸上泛着红晕,半晌才道:“这些钱不能用,因为到底是偷来的,咱们穷要穷得有志气!”

白成德脸色发红,道:“这道理俺也知道,但俺实在不能再过这种生活!再下去,俺只怕真的会变成个白痴!”

“你不跟赵祥贵算账了吗?”

“有了你,俺一切都可以放弃!”

“你打算去哪里?”

“先到江苏,再作打算。去上海、杭州、天津都行!”白成德道,“不过,若不用这笔钱,咱们能去哪里?”

金铃道:“你得先答应我,不用这笔钱。其他的就不用你担心!”

白成德沉吟了一下,忽然将金铃拉起来,面对面地道:“嗯,俺倒忘记了,你还未答应我,到底肯不肯嫁给我这个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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