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挫东洋鬼

黄岗的丧事还未办,孙老大进城买应用之物,顺便带鲁长风进城,可惜自黄岗死后,再无人敢上台应战,但城内的人,一碰头便在谈这件事。

到了黄昏,孙老大便与鲁长风买了些东西返回黄岗家,由于黄家没啥亲人,而且家穷,因此决定明早便替他入土为安。

次日一早,众人准备妥当,便扛着棺材到村后的那堆山包上,叶章儿沿途痛哭,闻者无不流泪。

中午返回黄岗家,叶章儿振作精神煮了一锅子咸饭,给孙老大他们吃,那鲁长风吃量好大,一个人便吃了五六碗。

午饭之后,孙老大便放下剩余的钱,道:“大嫂节哀,莫哭坏了身子!”

“是……”叶章儿走到鲁长风身旁,轻声道,“鲁大哥……您若没有把握,千万莫上去,免得……有了什么闪失,未亡人可就……”

鲁长风道:“这个俺自有主张……”不知为啥,他每次见到叶章儿,都有点心跳,连说话也不大顺畅。

孙老大道:“大嫂放心,你等咱们的好消息吧!”

“多谢诸位大哥,我不送了!”

众人进城后,老赵道:“俺怕今日还是没人去应战!”

孙老大望着鲁长风:“兄弟,你有啥意见?”

鲁长风拍一拍老赵,道:“假如没人上台,你上去试一试行不行?”

老赵脸色一变,道:“俺?这、这怎成?”

鲁长风道:“你输了也不要紧,大不了白费两个大洋而已,俺赢了之后,加几倍还你!”

“但俺真的不行……”

鲁长风道:“不怕,你一不行就跳下来,那天打死了黄岗,闹出事来,我看他们今天不敢乱来!”

孙老大用手推一推大牛,大牛会意忙说道:“老赵,你平常不是老说自己如何英勇的吗?他妈的,原来是缩头乌龟!”

老赵道:“你不是乌龟,你上!”

“只要你肯认是缩头乌龟,俺大牛就替你上!”

老赵一拍胸膛,道:“上就上,不过去哪里找二个大洋?”

鲁长风道:“去向朋友借一借,说明三天之后还三个大洋!”

大牛道:“既然要借,索性多借几个,明天鲁大哥还要上去!”

孙老大道:“钱的事由俺去筹备,你们在这儿等着!”

他只去了一阵便回来,笑道:“他奶奶的,想不到三天一个大洋的利息,那周记杂货店的老板,便一口应允!”他交了两个大洋给老赵,再交两个给鲁长风。“还有两个大洋,够咱们这两天的开销!”

一行人来至竹棚外,老赵向守门的道明来意,又交了两个大洋,那面大铜锣便又敲得震天价响起来。

守门的道:“赵爷,请你先进去签生死状!”

一提到生死状三个字,老赵心头便是一紧,不过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跟他进去!

铜锣一敲响,人群尚未麇集过来,小贩们便先来了,他们进去做生意,得多交十个铜板,不过算起来,还是划得来的,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瓜子花生每包少几颗,那十个铜板好容易便捞回来。

人群逐渐围了进来,人们纷纷在打听是谁上台应战的,大牛道:“是俺的好兄弟老赵!”

周围的人一颗心又揪紧了:“老赵平日还不如黄岗,应战?这不是白白去送死吗?”

孙老大道:“咱们输人不输骨气,几天都没人上台,别叫人家把咱们看扁!”

这句话颇有煽动性,是以人们的热情又逐渐升高了,有人道:“不错,有人肯上台的,总比没人上台的好,咱们都花几个铜板去捧场!”

有人道:“输了也不相干,咱们都知道老赵是啥货色,就是别太窝囊!”

竹棚的门打开,人群交了钱都鱼贯进去,想不到竟然还有半个竹棚的人,挨了一点钟,门又关上了,那程序跟以前完全没有分别,依然是由程山致开场白,接着又是公正出场,那三个公正也没改变。

最后便是比武的双方出场,老赵也是赤着上身,他武艺儿如何还不知道,但那身肌肉比之黄岗,可就好看得多了。

东洋应战的是田中俊,他是草野唯雄的男徒弟,身材又矮又瘦,要不是他曾经显露过颜色,任谁人看了都认定取胜的必是老赵!

不过现在大家都“输”惯了,就算明知老赵有过人之能也不敢对他有所冀望。

老赵的神情有点紧张,不时拿眼看看坐在前排的弟兄,公正们检查过他们身上没带武器,退回座位喊一声开始,竹棚的声音便好像“死”了一般。

老赵半蹲着身子,站在台中,田中俊脸无表情,凌厉的目光扫了台下一下,忽然轻轻跳动起来,挥拳踢腿,状其轻佻!

老赵立定主意不进攻,存心让鲁长风看个清楚,因此不为所动,仍然挺立着,反而田中俊十分不耐,轻轻跳起,打出一拳,老赵侧头一闪,田中俊那一拳轻轻飘飘没几两力,但当老赵侧头时,他左腿倏地穿心蹬出!

这一腿力蕴千钧,势如奔马,跟那一拳,全不相同,台下的观众都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

幸好老赵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向内一跳,仍不出手。田中俊身子半转,第二腿再度扫出,老赵仍是一退!

田中俊桀桀大笑:“乌龟!”

台下的观众都痛骂起来,田中俊发了火,手劈脚踢,路数十分怪异,老赵穷于应付。

孙老大偷眼瞧了鲁长风一下,见他双眼放光,目不转睛地瞪着台上,心中很想问他,不过又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老赵十拳只封还了两拳,田中俊见他不济,也许存心戏耍,不出全力,只一味将老赵迫得喘不过气来。

鲁长风在台下大声地叫道:“攻他中路!”

这句话说得又疾又响,田中俊尚未会意,但老赵却闻风而动,立即一拳捣其腹部,田中俊虞不及此,几乎被打中,连忙后退!

草野唯雄忽然说了几句东洋话,大概是在斥责徒弟轻敌,田中俊立即改变打法,攻势凶狠许多!

孙老大叫道:“不要脸,做公正的开口,这是什么规矩?”

鲁长风也叫道:“老赵,你下来,不用打了!”

老赵恨不得他有此一句,连忙滚落台,公正人站了起来叫道:“胜者是东洋的田中俊君!”

孙老大叫道:“操他娘的,你们不顾规矩,退钱!”

台下观众都叫了起来,程山连忙出来说道:“他自个跳下台,便表示认输,还退什么钱?假如人人都学他这样,还成规矩!”

“咱们问你,哪有做公正的开口教比赛者?这不是明显的偏袒?”

草野唯雄叽叽咕咕地说了一番话,程山连忙翻译:“草野君说,准老赵再上台重新比赛!”

老赵道:“俺现在没空,谁还跟他玩耍!”

程山道:“你这不是有心抵赖?”

鲁长风道:“咱们今天无空,明天再来打行不行?”

程山心中想道:“老子正怕无生意,你们明天肯来,正合俺的意思!”当下道:“假如你明天上台,不收钱!”

老赵道:“假如明天俺没空,由俺的朋友上台呢?”

程山略一沉吟,道:“只收他一个大洋!”

孙老大向老赵打了一个眼色,老赵道:“好,一言为定!”

当下众人都散了,有的却在抱怨老赵:“他妈的,不行就别上去,白白浪费咱们五个铜板!”

“操他奶奶的,俺还以为他是英雄,原来是狗熊,只懂得为自己省一个大洋,却不会替咱们争回几个铜板!”

老赵要想反唇相稽,孙老大忙说道:“算啦,明天大家就知道,你是一条好汉子!”

老赵连忙问道:“鲁大哥,你明……天……”

鲁长风道:“明天俺上去!”

“俺知道,俺是问你有几分把握?”

鲁长风微微一哂。“俺只知道他比上次俺碰到的那个东洋人,好不了多少!”

孙老大道:“别再蘑菇啦,先去吃饭,鲁兄弟明天上台,要吃得饱饱的!”

大牛道:“不错,反正省回一个大洋,可以多叫几个菜,吃饱喝醉之后,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力气!”

孙老大带他们到一家饭馆,七八个人坐了下来,他便问:“鲁兄弟,今晚吃什么你叫!”

鲁长风也不客气,道:“俺不吃肉力气不大,先来一盘卤牛肉,再来一盘红烧圆蹄,其他的你们叫,酒是少不了的!”

孙老大再点了五个菜,叫来两壶酒,哪里够喝,单鲁长风便喝了两壶,结果喝了五壶酒。孙老大道:“鲁兄弟,你千万别喝醉!”

鲁长风哈哈笑道:“你放心,再来两壶也喝不醉我!就怕明早头疼!大家都饱了吧?找个舒服的地方睡一觉!”

孙老大立即道:“到俺家去!老赵大牛你俩也去!”原来他怕鲁长风是来骗吃的,半夜溜掉,所以要找几个人看住他!

鲁长风微微一笑,也不说破,自然跟他们回去。

第二天早上,鲁长风在孙老大家吃了两大碗稀饭,还吃了几只鸡蛋,然后叫老赵去替他报名,说十一点上台应战!

老赵取了一个大洋连奔带跑而去,鲁长风就在孙老大家的院子里拉开架势,打了一趟拳,然后道:“你们都放心,中午咱们再好好吃一顿!”

大牛问道:“鲁大哥,你真的有把握吗?”

鲁长风道:“等下你们每人都会有五个大洋,算是俺答谢你们的!”

孙老大见他信心十足,稍稍放心,道:“咱们山东老乡的面子,全看你了。”

大牛道:“现在已经快十点半啦!咱们走吧!”

鲁长风披上外衣,道:“走!”当先走了出去,一众大汉便拥着他到竹棚,老赵早在门口等候,道:“怎这时候才来?都等急了!”

鲁长风进了竹棚,只见里面已坐满了人,都在引颈而观,他向他们点点头,背后便传来程山的声音:“鲁爷,请您先来签生死状!”

鲁长风将外交交给孙老大,洒开大步跟程山到后台去。今日是擂台比武的最后一日,老赵又一早替鲁长风报了名,因此竹棚早没了座位,许多人都站在通道上观看。是故程山心花怒放,对鲁长风这财神爷十分客气。

数位公正人已经坐在后台,桌上放着两张生死状,内容一模一样,程山哈腰说道:“鲁爷看没问题,就请在这里签个名吧!”

“且慢!你们说我只要交一个大洋是不是?”

“不错,这事大家都早已知道!”

“我要先看看,你是不是已准备了一百个大洋!”

程山笑道:“鲁爷真会说笑,咱们没一百个大洋,怎敢订下这规矩,说着便取出一只黑布袋来,解开封口,倒出一堆大洋。“足有一百个,不多也不少!”

“俺有个条件,等下将这些大洋放在公正席上!”

程山只求他签名,没口子地答应,鲁长风看看没有问题,便签了名,东洋武士应战仍由田中俊担任。程山道:“田中俊君说你们昨天有意见,今日仍由他应战,你说公平吗?”

鲁长风脸上毫无表情,道:“随他们的便!”

田中俊见他态度倨傲,忍不住哼了一声,提起笔来,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使劲将笔抛下!

鲁长风冷冷地道:“阁下等下最好也有这个力气!”

田中俊一拍桌子:“你得小心,我不会饶你!”

鲁长风哈哈大笑:“你的也要小心,我也不饶你!”

草野唯雄连忙开口,喝住徒弟,吩咐程山出去示意开始,接着三个公正也都出去了。

鲁长风有心激田中俊:“田中俊的,你的在东洋是干耕田的?”

“唔?”

“既然你不是耕田的,干什么叫田中俊?”

“你的山东的风很长?”

“是的,山东的风要吹到你们东洋去了!”

田中俊牙齿咬得格格乱响,恨不得一拳将鲁长风的鼻子打扁,幸而这时候程山已叫他们出去!

鲁长风一出场,台下的孙老大等人便带头鼓起掌来。

其他观众也希望这个最后的挑战者是个英雄,因此也尽力鼓掌,一时间那掌声几乎将竹棚震塌。

田中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一脚将鲁长风踢下台去。

程山忙道:“好啦好啦,别再吵了,请公正人检查!”

公正人检查了他们身子之后,退后叫道:“开始!”

鲁长风踏前一步,向田中俊招手:“东洋的耕夫,来吧!”他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之身,台下观众又报以一阵热烈的掌声!

田中俊标前一步,也不发话,便捣出一拳,鲁长风上身刚一晃,他那一拳原来是虚招,一发即收。

与此同时,左腿穿心蹴出!这一脚若让他踢中,不死也得重伤!台下的观众都为鲁长风捏了一把汗!

鲁长风昨日曾揣摸过他的打法,怎会被他踢中?只见他上身向左侧一弯,田中俊的腿在其身前半尺踢空!

田中俊左脚踢空,右脚蹬起横扫!这是他的连环踢绝招,可是由于鲁长风身子在左边,由右踢去,幅度大,二来田中俊还得待左脚落下,右脚才可扫去(否则岂不是要踢到自己的左脚),因此时间又慢了一慢!

鲁长风直起身来,觑得真切,手臂一扬,铁拳便击在田中俊的胫骨上!

这一拳力道极猛,田中俊被打得身子半旋,右腿一阵疼痛,落地之后,双脚不断地跳动着。

鲁长风同样也抵受不住由他腿上传来的力,蹬退了几步才站稳,心中暗道:“果然厉害!”

同样田中俊心中也升起了一丝疑惑:“这小子真的这般厉害,还是让他凑巧打中的?”他对自己刚才那一脚,有十足的信心,万料不到会被人凌空击中小腿!

他来到山东尚未遇到敌手,因此也不害怕,见鲁长风走前,左腿又踢了过去,这一脚只是试探的性质,是以力道不猛,但鲁长风也不紧张,斜闪几尺,让过那一脚,田中俊右手“手刀”已直劈过去!

鲁长风再闪,田中俊恨不得将他打倒,占得先机,一口气攻了七招,鲁长风只架了两招,其余五招却闪开了,田中俊见他不敢抵挡,便骂道:“八格马鹿!”

台下有懂得些少东洋话的,都叫了起来,纷纷叫道:“打他打他!打死这东洋鬼!”

田中俊又攻了二十多招,忽然身子半转,“手刀”反手尽力一劈,这一招力道之强,势子之猛,一时无两,若让他劈中,不死也得重伤!

鲁长风就在这刻出手,这也是他第二次出手!

只见他本来护胸的右臂,突然暴长,铁拳击在田中俊手肘的关节上!

他这一拳也同样又猛又疾,可以想像得到,两下凑上的力量是如何之猛烈!

只闻“啪”的一响,田中俊的右臂已无力地垂下,说时迟,那时快,鲁长风的左拳疾击而出!

田中俊右臂着了那一记,关节已损伤,发不出力来,心知要糟,是以立即后退,鲁长风的左拳恰被其避过,心中正喜,不料鲁长风心中早有一套计划,先让对方得点甜头,伺机击中其手脚关节,便立即反攻!是故左拳落地,他立即踏前一步,右脚急蹴对方下盘!

田中俊没法反攻,心想采取守势,待右臂恢复才思后着,因此一跳而起避过!

就在他跳起时,鲁长风的右拳几乎同时击出,直奔其小腹!他在昨日已看出田中俊的中路最弱的一环,这正是攻其弱点!田中俊也非弱者,凌空踢出一脚,这是以攻对攻,两败俱伤的打法!

鲁长风心中早有把握,怎肯与对方硬拼?只见他右拳回收,上身向后一仰,左臂一捞,五指已抓住其裤管,顺势一扯!

田中俊猛吃一惊,左腿连环踢出!鲁长风与此同时拧腰挥臂,田中俊凌空失却重心,落地时,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

说时迟,那时快,鲁长风已半转身子,右拳击出,正中其后腰!

“蓬”的一声,田中俊急蹬两步,忍住疼痛,转身过来,鲁长风的左拳又击中其小腹!

这一拳,力蕴千钧,田中俊再也忍受不住,痛得他跪了下去,台下立即响起一阵如雷的彩声!

孙老大道:“快拿一百个大洋来!”

鲁长风拍拍裤管的灰尘,冷冷地道:“田中俊,你服不服!”

话音未落,田中俊已自地上窜了上来,左掌右拳,如猛虎般扑来,鲁长风见他只顾进攻,空门大露,身子一侧,上身一仰,左腿蹴出!

腿长手短,田中俊的拳头尚离鲁长风面门三寸,鲁长风长腿,经已将他踢落台下。

这一脚只踢得田中俊五内绞翻,落地时也来不及用手撑地,跌得他半晌也爬不上来!

刹那间,竹棚里似起了一阵焦雷般,又像煮沸的开水,一下子便翻腾起来,采声,掌声响成一片!

鲁长风走到公正人桌前,冷冷地问道:“你们还不宣布是谁得胜,俺还要下台去打!”

那两个山东公正看了草野唯雄几眼,草野脸色铁青,哼了一声:“你的厉害,这场你胜了!”

场中又响起一阵彩声,鲁长风道:“既然如此,这百个大洋便是俺的了!”伸手去攫取大洋。

忽然里面有人喝道:“等一等的!”

鲁长风转头望去,只见里面走出一个东洋武士来,道:“你敢不敢再跟我打一仗?”

鲁长风不理他,继续拿钱,那东洋武士走了过来,用手按住大洋,鲁长风怒道:“你们输了要抵赖?”

台下的观众都怒骂起来:“叫程山那老乌龟出来,咱们打他!”

草野对徒弟说了一阵东洋话,那武士道:“这一百个大洋你拿去,咱们再打一场!”

孙老大道:“这个便是打死黄岗的西村京二郎!”

有人则是:“东洋鬼不要脸,车轮战法,不要中他们的好计。”

鲁长风眯着眼道:“咱们一件一件来,老孙,老赵你们上来拿钱!”

孙老大与老赵喜孜孜地跳上台,道:“鲁兄弟,俺早知你会赢!”

西村京二郎道:“你敢应战的,便是英雄,不敢的便是乌龟!”

老赵道:“鲁大哥,不要答应,他这是激将法!”

鲁长风道:“你们下去吧!”抬头向西村京二郎道:“有什么条件?”

“不用你交报名费!”

鲁长风哈哈笑道:“呸,俺现在没钱么?就算没钱,台下老乡们也肯借我!”

草野唯雄道:“你有什么的条件?”

“假如是我打赢的,你们要赏二百个大洋!”鲁长风道:“因为我已经打了一仗!”

西村京二郎用东洋话骂了一声:“一百个!”

“一百个俺不打!”

西村京二郎忙问道:“假如是你输了呢?”

“俺不会输!”

西村京二郎气得呱呱大叫,程山自里面走了出来,道:“我说句公道话,假如西村京二郎输了,咱们便赏你二百个大洋,如果你输了,便退回那一百个大洋,这便公道了!”

台下的观众都大声叫了起来:“入你奶奶的程山,你胳臂向外生,还算不算是人!”

鲁长风哈哈笑道:“这样还不等于是一百个大洋?我不干!须知道我用两个大洋就可以赚一百个,现在要用一百个大洋赚二百个,这种生意,谁干?”说着便要下台。

西村京二郎连忙向程山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程山又道:“鲁爷,西村君愿意降低条件,你输了的话只须退回五十个大洋!”

“不干!”

草野唯雄又说了几句,程山忙又道:“你输了不用钱,赢了可取一百二十个大洋!”

“一百五十个大洋,我才肯干!”

说到这里,田中俊才扶着腰,慢慢地走进后台,草野唯雄心急为徒弟报仇,大声地喝道:“八格,咱们干,叫井太郎出来!”

西村京二郎忙向师父求情,鲁长风道:“如果不是他出场,我便要二百个大洋。”他伸手指一指西村京二郎。

草野唯雄只得答应,程山道:“请鲁爷到后台签生死状!”

鲁长风笑道:“鲁某袋子里有钱,矜贵得很,要签生死状,就拿出来签,还有,你们得先将一百五十个大洋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草野骂道:“八格,你的狡猾,狡猾的!”

程山苦着脸道:“俺没这许多!”

台下的观众又叫了起来,草野吩咐西村京进后台将他的钱拿出来,两方凑足了一百五十个大洋,鲁长风点了数,然后签生死状!

孙老大、老赵与大牛等人怕鲁长风体力不足,十分担忧,老赵见弟兄们都苦着脸,便安慰他们:“怕什么,鲁大哥天下无敌,哪怕他一个东洋鬼子!”

孙老大年纪较大,考虑比较周详,担心地道:“话不是这样说,打田中俊虽然轻松,但一来他昨天跟他打了一仗,鲁兄弟心中有底,比较好应付,二来这西村京武功比田中俊还要高!”

其他观众也十分担忧:“好好的争回面子,再打若有什么损失,不是又完蛋了吗?那一百五十个大洋不好赚!”

大牛道:“鲁兄弟不是鲁莽的人,他一定是为了替黄岗报仇,所以才再接受挑战的!”

这句话可真说出了鲁长风的心意,当下办好了手续,两个当事人便往场中一站,我眼望你眼,你眼望我眼的,却不肯鲁莽从事,双方都在找对方的空门。

鲁长风见西村京比田中俊沉着许多,心中登时收起了轻视之意,慢慢劲力运到双臂上去,台下观众见他一对铁打似的胳臂,肌肉都耸了起来,都暗暗替他使劲,希望他再战成功!

西村京虽然沉得住气,但又想趁对方体力未恢复之时,速战速决,因此,还是由他先展开攻势,只见他虚劈了几下,便一个穿心腿蹴出!

鲁长风的打法也改变了,他不采取守势,身子一斜,长拳捣出,直取对方的胁下!

西村京“手刀”砍向鲁长风的前臂,鲁长风撤拳化爪,反抓对方手腕!

西村京十分凶悍,左腿一蹴,又一招穿心腿,鲁长风右臂如弓,将其格开,冷不防对方一个连环踢,他左臂又再一格,敌不住对方的力,跄退了两步!

西村京“呀”地一声大叫,就地跳起,双腿如风,一前一后,飞踢鲁长风的面门!

鲁长风身子再一偏,西村京一落地,便回身反手一劈,鲁长风举臂一格,只觉对方的桥手十分坚硬,还来不及细想,西村京的第二拳又至!

他脚踏七星,身子再一斜,不料西村京早料到他有此一着,那一拳使至一半,忽然化拳为掌,斜劈过去,刚好“砍”在鲁长风的前臂!

鲁长风只觉手臂一阵酸麻,猛地又听“呀”地一声大叫,西村京再度跃起,凌空飞踢。

鲁长风左臂觑得真切,自侧翻上,击在对方足踝上,西村京痛得大叫一声,第二脚又至,鲁长风右臂一撩,只因一来麻酸之感未全消,二来又来不及发力,竟被对方那股子大力,迫退几步,连站都站不稳!他打斗经验十分丰富,知道要糟,连忙乘势滚落地上,西村京单足落地,他贴地就一脚扫出,西村京虞不及此,也滚落地上,但两人都一沾地便长身而起!

这几个照面,双方都没分出胜负,但算起来,鲁长风却稍沾一点便宜,台下的观众至此也才能喘上一口气!

西村京双眼似喷出火来,草野唯雄又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话,惹得台下观众又哗叫起来!

西村京就在哗叫声中,再度进攻!这次双方打得更加激烈,硬碰硬了几次,大家心中都有了怯意,打得更加小心。

西村京忽然采取游斗,想消耗鲁长风的体力,这大概是他师父的提议!

鲁长风体力已消耗了一些,不便久战,便冒险攻了进去,西村京接了三招,回敬一拳,鲁长风举臂用力格开,西村京乘势一个转身,倏地举脚扫出一记“虎尾腿”,这是他的绝技,素来得心应手!

可是这次却失灵了,鲁长风早自孙老大等人口中得知他有此绝招,因此他一转身,便留意上了,对方腿到,他忽然双手一合,抓住其足踝!

西村京心知要糟,左腿继续踢出,鲁长风不慌不忙,双臂一撩,将对方掀起,西村京失却重心,左腿便踢至空处!

说时迟,那时快,他正想落地利用滚身,挣脱鲁长风的手,但鲁长风怎肯放过此一良机?只见他右腿尽力蹴出!

“砰”的一声,正中西村京的小腹,西村京如蛇儿一般萎顿于地,鲁长风大喝一声,再一脚蹴在他肋骨上,双臂一抡,将西村京抛落台下!

刹那间,台下观众都站了起来,喝彩的喝彩,鼓掌的鼓掌,有的甚至大声呼叫起来——

“东洋鬼子滚回老家去!”

“山东好汉天下无敌!”

鲁长风拍拍双手,走到公正桌前,指着那堆大洋,道:“这些钱俺全得么?”

话音未落,草野唯雄身子不动,拳头却贴着桌面打出,鲁长风料不到这般卑鄙,被打个正着,幸好隔着一张桌子,力道不太猛,饶得如此,鲁长风也脸色发青,捂着肚子,弯下腰,额上爆出汗珠!

台下观众见了都叫了起来,孙老大、大牛和老赵等人都忍不住冲上台来,叫道:“你们想赖账?”

草野唯雄一掀桌子,大洋洒了一地,他就在这当儿跳了出来,向鲁长风打去!

鲁长风推开众人:“你们不是他的敌手,快退!”他顾着说话,胸口又着了一拳,幸而急忙御劲退身,才支持得住!

老赵飞踢一脚,“操你奶奶的屁股,这是啥玩意儿?”

草野唯雄以一敌众,仍有好几个被打着,一中拳后便都瘫软了!鲁长风吸了一口气,揉揉胸口,道:“等我来会他!”

台下观众都叫起来:“咱们拿家伙,今天便将这四个东洋人干掉!”有些人早抢前去,将倒在地上的西村京一阵乱踩!

有些血气方刚的汉子,抽起板凳,跳上台乱砸,草野的其余两个徒弟也自后台冲了出来,见人便打,但台下的观众蹩了半个月的怒火,这下便像堤岸缺口,汹涌不绝,倒了一个便上去一个!那三个东洋人相当骁勇,身子也着了好几记!

程山自后面跑了出来,先用东洋话说了一阵,然后才道:“大家停手,听俺说一句公道话!”

孙老大骂道:“操你的奶奶的蛋!什么公道话?明明是你们抵赖,告诉你,今日这件事不了断,你们这几个龟孙子,都别想离开竹棚!”

草野见势色不对,便喝住徒弟,三人靠在一起,鲁长风忍住痛,也道:“大伙儿停停,听他说!”

程山打躬作揖地道:“今日是咱们输,咱们愿意照原议,赏一百五十个大洋给鲁爷!”

老赵道:“快拿来!”

鲁长风喝道:“且慢,我们这许多老乡给他们打伤,你们得赔偿踢伤费,每人二个大洋!”

观众们一呼百应:“不赔,便杀了他们!”

程山跟草野商量了几句,苦着脸道:“赔赔,咱们照赔!”

鲁长风指着台上,道:“先将一百五十大洋拾起来交给俺!”

程山真的一个个拾起大洋,却少了几个,也不知是否在混乱中被人浑水摸鱼拾去的,这当儿哪还轮到他嘴硬?只得掏腰包凑足,再将钱放入一口布袋里,交给鲁长风。

鲁长风接过钱,又令他赔钱,闹了一阵,众人才下台去,竹棚门打开,众人欢呼而出,鲁长风给老乡抬了起来,出了竹棚,只听外面一阵大叫:“咱们山东英雄来了!”半晌,远处传来一阵响亮的锣鼓声,更有吵耳的爆竹声,有人叫道:“魏老爷请鲁英雄到他们家喝酒!”

众人抬着鲁长风随着乐队涌向魏家,原来魏守信是莱阳城的钜富,平日颇热心公益,人缘甚佳。

到了魏家大院,众人才放下鲁长风,只见厅上摆了两席酒,魏守信身穿洋绸马褂,亲自请鲁长风上座,竖起拇指道:“真是英雄呀!魏某虽然没亲自看到,但听城里的人说,你一个人撂倒了他们两个,这下子咱们山东老乡可都出了口气了!”

鲁长风忙道:“鲁某歪打斜中,不敢当英雄两字!”

“哎,这你就不是了,岂不闻古人说太谦乃是骄傲吗?若你还当不上英雄,这天下虽大,英雄可也太少了!”

孙老大叫道:“不错,鲁兄弟这英雄两个字,非你莫属!”

众人都异口同声地叫起英雄来,饶得鲁长风作风踏实,这时候也不觉有点飘飘然。

魏守信叫道:“快送上酒菜!”他抱拳向那些没座位的说道,“诸位请包涵,寒舍地方小,没办法一齐招呼,恕罪!恕罪!”

众人都道:“咱们就算不吃也快活!”当下纷纷向鲁长风告辞,剩下来的便在在魏家吃喝起来。

闹了个把点钟,众人仍在口沬横飞地描述刚才的情况,魏守信却问:“鲁老弟,你老家哪里?”

鲁长风略一沉吟,道:“张店!”

“张店离这里不近呀!”

“俺是探亲路过的!”

“你平日干什么的?”

“俺会干些粗木工儿!”

“委曲呀!今后有什么打算?”鲁长风反问:“魏老爷关心,鲁某感动,不知魏老爷有何指示?”

魏守信呵呵笑道:“鲁老弟成了亲没有?”

鲁长风一怔,道:“家贫还顾不上成家立室!”

“家里还有什么人?”

鲁长风用脚踢一踢孙老大,孙老大会意,忙道:“魏老爷你一定是爱才心切了,不过今天鲁兄弟也累了,这以后的事嘛,以后再说吧!”

魏守信呵呵笑道:“不错不错,以后再说!”他看了鲁长风手中的布袋,又道:“老弟,你带着大洋上路不嫌麻烦?而且财不可露眼呀!”

鲁长风再一怔,道:“魏老爷这话怎么说?”

“俺替你换了钞票吧?魏某为人城内的人都知道!”

孙老大陪笑道:“就算魏老爷想赚点钱,也不把这一百五十个大洋看在眼内!”他向鲁长风打了个眼色。

鲁长风道:“这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魏守信叫人拿了钞票过来,就地跟鲁长风兑换了。

孙老大又替众人谢了魏守信的款待。“魏老爷,咱们告辞了!”

魏守信道:“俺也知道你们也会款待鲁老弟!嗯,鲁老弟不会这就走吧?咳咳……魏某有些话要跟您商量!”

孙老大道:“咱们起码也要跟他乐几天,哪有这样快走的!”

“这样魏某也不挽留了!”

众人拥着鲁长风出魏家,老赵问道:“咱们去哪里?”

鲁长风道:“先到老孙家吧!”

众人到了孙老大家,鲁长风数一数他们一共八个人,于是每人分了十个大洋与他们,又付了借来的报名费,再拿了钱给老赵和大牛。“你们去买些跌打药酒、药丸和酒食回来!”

众人这才记起鲁长风受了伤的事来,因此都忙着去了。不久,老赵回来,道:“报告一个好消息,刚才俺听大夫说,那西村京死了!”

孙老大道:“死得好!咱们总算替黄岗报了仇!”

大牛道:“大夫说,叫你吃了药丸,再用药酒擦伤患处,若无效的,再去他那里敷药!”

鲁长风解开内衣,只见胸膛上有一圃青黑色的印子,众人不由骇然,孙老大忙道:“鲁兄弟,你快躺下,待俺替你擦药洒!”

鲁长风依言躺在床上,孙老大替他抹药酒,力道也由轻渐重,鲁长风额头上的汗珠颗颗像黄豆大,连鼻头也沁着汗,众人看了心中都替他疼痛。

孙老大抹了药酒,又叫人取药酒与鲁长风冲服药丸,这晚为了避免外人的骚扰,他们就在孙家饮酒,一直喝到半夜才醉倒!

鲁长风本想在次日便离开莱阳城,不料当地的好些拳师、名人不断来宴请山东英雄,鲁长风无奈,只得跟他们应酬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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